银瓶梅.争春园.世无匹-第4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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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德明答应，胡、麻二公不答。三人领旨去了。　
　　　　　且说麻老爷家人前月受过马俊的恩情，见马俊今日犯了钦案，俱来报他　
前恩，齐齐上前拦阻，不许那刑部衙役动手，好好送他进狱，又吩咐狱官，　
无不依允。　
　　　　　且说史通亦送下监去了，那史德明即到米相爷处商量。米相摇手道：“此　
事连老夫都在内了，为今之计，着人进监照应史通，叫他且受过今日这一夹　
棍，明日老夫自有主意。”米相爷即着家丁进监与史通说明去了。史德明就　
回衙门，只见麻太爷着家人来请，说：“胡老爷与小的主人已到衙门等候多　
时，来请老爷，同审驸马之事。”史德明就随来人回到衙内，麻老爷发牌下　
监，提出驸马、马俊在班房伺候。三人坐堂，审问口供，上面供着圣旨牌，　
叫衙役带进驸马、马俊，当堂跪下。史德明叫马俊上来审问，道：“你既是　
罪犯大恶，杀官劫狱，聚众谋反，你有灭族之罪。”麻公接口道：“这些罪　
俱是前罪，大人不必问他，只问他假驸马情由。”史德明道：“这罪恶本部　
院此刻且不究，但柳驸马乃皇上钦赐御题，金殿上看见过的，你怎么说是假　
的？”马俊回道：“小的自幼与柳绪相交，岂不认得真假，真驸马乃方面大　
耳，乃杭州第一才子。这假驸马面貌虽同，只是耳朵又小，才学不好，一定　
是假的。而且圣上亲自见过的。”史德明大怒道：“你这该死的狗头，你将　
这些胡乱之言，前来蒙混！”史公喝道：“左右将马俊夹起！”衙役正欲动　
手，被麻公止住骂道：“不可夹他。马俊是圣上有功之人，是夹不得的。先　
不问被告之人，倒先问出首之人，快把马俊带下去，把假驸马带上来，跪在　
圣旨案前，本部院问你：那柳驸马与你有何仇隙，怎么你就害他，既然设此　
计，必有同谋羽党之人，你可招出你的名姓是谁？羽党何人？如今柳绪在于　
何处？一一招来，本部院自然开活你的重罪，若是含糊抵赖，那时受了刑法，　
招出口供，莫想有命。”史通道：“小人是真柳绪驸马，马俊向日与我有仇，　
故而假言捏害，求大人上裁。”麻公道：“你既是真驸马，怎么前日做的文　
章都忘光了呢？况且笔迹字样大不相同，若写出一遍，忘了一半也还可恕，　
你全然一句也写不出来，还说是真驸马，若不严刑夹起，你焉肯招来。”叫　
左右：“快快将这贼子夹起，方肯招出。”众衙役往上一拥，把个史通推倒　
在地下。那刑部史德明对麻公说道：“此系内宫国戚，皇上的贵客，大人须　
要三思而行才是。”麻公道：“他就是内宫国戚，此刻要他的口供，也顾不　
得他了。这是本部院所为，与大人无干。”史德明讨了个没趣，也不便再多　
说，只得忍着心头之苦。那些衙役把个史通两腿分开，不由分说，竟是一绳　
收足，史通昏死，半个时辰方醒，咬定牙齿，一字不认。麻公又叫拿扛子来　
打，一连打了十数下，那史通是个细皮嫩肉，那里受得这样刑罚，便大喊道：　
　“不用大人费心，如今小人招了。”史德明听见一个“招”字，便道：“你　
乃真驸马，不可胡言乱招。”史通即刻转口道：“冤枉！冤枉！”麻公见假　
驸马正待要招出真情，又被史德明止住，便大怒道：“大人，你莫非认得这　
人么？若是这样着，就是你与他同谋。”史德明道：“大人之言差矣，卑职　
焉有同谋之理么？”麻公道：“他才要招，你为何止他不可，岂不是你与他　
同谋？”史德明道：“马俊是大人相知，你因何为他？”麻公自想，我生平　
性格最高，那里听得史德胆这般污浊言语，就指着史德明道：“你这奸贼可　
恶，皇上钦差此案，要审问明白，以便回奏，你怎么便止住他不可乱招呢？　

…　　83…

其中看来，大有情弊，明日早朝，奏明圣上，看你这刑部大堂，可能长久做　
么？”言毕，气得满面通红，忽然就吐出两口血来，便倒在地下，不能再审。　
众家人扶将起来，只得打轿抬回去了。此话不言。　
　　　　　再说那大理寺胡公、刑部史德明仍将史通、马俊二人收监，打轿各回衙　
门。　
　　　　　且说史德明就奔米相府中来商议，对米相爷说：“如此，如此，受了麻　
青大辱。史通挨不住大刑，求恩相早做良谋要紧。”相爷说道：“事关重大，　
才边报传来，吴兰得胜，不日班师，就要回朝。若柳滂回京，倘若认出真假，　
你我性命休矣。”那刘栋在旁笑道：“小人倒有一计，可保无事。相爷还要　
早登大宝，不知相爷可能依允？”米相爷道：“你足智多谋，有何妙计？”　
刘栋不慌不忙，不知说出什么计来，再看下回分解。　

…　　84…

　　　　　　　　　　　　　　　　　　　　　　　　　第四十四回　九重主恩封功臣　

　　　　　　　话说米相爷问刘栋有何妙计，可保无事。刘栋道：“为今之计，有一计　
　　为上策，相爷久有夺位之心，外面要招募天下英雄，虽不日起手，尚有慢局。　
　　如今公子又在紧急之时，却被三拷六问，倘若招出，必遭擒拿。况吴兰不日　
　　回朝，又添这支人马，又碍着手脚，据小人愚见，莫若乘此机会，着一能干　
　　家人，进宫杀了皇上，那时相爷登了大宝，此为上策。不知相爷尊意以为如　
　　何？”米相道：“此计甚妙，只是内禁深宫，平人焉能进去？”刘栋道：“这　
　　件一发不难，那周公公与相爷相好，不若请他出来，相爷当面与他计议，此　
　　事都在周公公身上，自然得成。”米相爷听了此话，心中甚喜，即着心腹之　
　　人，到后宫门内知照内监，请周公公今晚到米相府议事。米相又留住一班门　
　　下相陪。周公公直至黄昏时候，方才来到相府，一众人等迎接了，入厅见礼，　
　　分宾主坐下。茶罢之后，周公公道：“咱家无情奉进，如何屡承老相爷见爱，　

　　　　　　　　　　　　①　
　　何以克当　？”米相道：“不过薄酌，有屈公公驾临光降。”周太监道：“说　
　　那里话来。”谈笑了一会，摆上酒席，真是山珍海味。酒过数杯，汤上两道，　
　　米相道：“公公可知今晚请公公之意否？”周太监道：“咱家不知。”米相　
　　道：“在席的都是学生的门人，总是心腹。先将杀柳绪、将史通冒名招为驸　
　　马，今日事已败露，向日曾与公公言明，厚许平分天下，如今要行刺皇上，　
　　必须公公设一妙计，带一人进宫方好成事。”太监听了此言，想了半会，方　
　　才说道：“这事怎么使得？”米相道：“这是当日公公许过学生的，今日又　
　　何必作难？公公允与不允，总放在公公身上，有福共享，有祸同当。”太监　
　　见推托不得，又想了一想道：“计有一条在此，却要一个胆量大的人，方才　
　　去得。”米相道：“这却不要吩咐，学生家内有胆大的甚多，不知公公有何　
　　计策？”太监道：“今晚乃十六日，二十一日是先皇的忌辰，前后不理朝政。　
　　明日晚上，皇上沐浴要到三更时分，到慈德楼拜先皇圣像，只有咱家相随，　
　　其余并无一人。老相台可着一能士相随咱家打扮，作内臣样儿，暗藏利刃，　
　　随咱家一同进宫。先藏匿在楼前垂训亭旁边，听咱家咳嗽为号，那时溜出亭　
　　来，杀了圣上。老相台在后门打听咱家的消息，先着家将进宫得了玉玺，然　
　　后登位，不怕那班文武官儿不顺。”米相爷闻言喜畅之极，说道：“若是学　
　　生得了帝位，情愿平分天下，决不食言。”太监道：“这是得位之说，倘若　
　　不能杀君，是咱家出宫送信，必须要想个安身去处，免诛九族之患。”米相　
　　道：“若是事不成，学生倒有个安身去处，决不负公公之意。”太监道：“若　
　　是如此，咱家要进宫去了。”众人劝酒，又饮了几杯，太监回宫不提。　
　　　　　　　再说米相与众人说道：“尔等俱要小心，就把各家家眷，只说山上烧香，　
　　悄悄的都搬出城去，安放静处，只听消息。”米相叫出解凤来，吩咐了一会，　
　　解凤领命，临时干事。次日天子登殿，麻公病在床上，他有长子见驾，奏道：　
　　　“臣父有病在床，不能见驾，望我主准奏。”那史德明奏道：“昨日臣奉旨　
　　审假驸马一案，因麻宏义有病，未曾审明，臣等不敢自为，候麻宏义病愈后　
　　复审再奏。”天子准奏，退回不提。　
　　　　　　　直至二十日晚上，周太监出宫，到米相府把解凤扮作内臣模样，身佩利　
　　刃，随太监越进皇宫，叫解凤躲在垂训亭。当日天子沐浴，更了素服，坐在　
　　偏殿，等至三更，方才前去。　

①　何以克当——怎么能够承当。克，能够。　

…　　85…

　　　　　再说马俊自在监内以来，全亏麻府家丁日夜巡查，恐被奸人所害。又供　
他坐卧，保他不上刑具，又轮流送酒饭他吃。今日马俊见家丁睡了，到得二　
更时分，马俊站在狱厅门首，想柳绪不知生死何往，见那半空中忽然飞下一　
张大红纸帖，马俊上前一步抬起来，细细的看。上写着道：　

　　　　　　　　　　司马字示马俊：昔日说过圣上有难，今夜三更时分在垂训亭边，被人所害，有刺客。你可　

　　　　　速速带宝剑进宫救驾，不可有违。速去！速去！　

　　　　　马俊看后，心里想道：“上年曾言此事，今日果应其言。”把帖儿收在　
身上，除下刑具，扎束停当，到得天井纵起，土遁如飞。一下到得宫内，先　
寻到高殿屋上天井内取了宝剑，带在身上，去垂训亭。原来宫殿楼阁甚多，　
亭子只有两座，所以好找。到得亭前，把眼一睁，放开神光，见亭子上面一　
个匾，却是写的“垂训亭”三个大字，他就闪在亭中。不一时，见周太监手　
提龙纱凤灯，后随着两个小内臣，提着香炉缓缓而行，往慈德楼来。走到亭　
边，周太监咳嗽一声，又把灯一提，瞧看圣上的面目。解凤听见咳嗽，便仗　
剑在后，跑来直奔天子。那马俊在亭中先见圣驾，后见亭后跑出一个刺客飞　
奔天子。马俊就掣宝剑相从，早到圣驾前边站定。解凤并不提防，只认定天　
子，劈面一剑砍来。天子大叫一声：“不好了！”就跌倒在地。不期马俊手　
快，那解凤举剑来砍之时，不妨右手有人，早被马俊“飕”的一剑，砍断右　
手，连剑落在地下，再复一剑，解凤早已呜呼。此时周太监骇了个昏，哪里　
想道有人救驾，见事不偕，也不顾圣驾，就飞奔逃出后宰门，来到米相府内，　
说知：“其事不成，快些出城要紧。”众人听了上马加鞭，来到城门口。守　
门官员乃马通、郑通、曹奎，一见了米贼，开了城门，大家逃去。　
　　　　　且说天子倒在地下，那小内臣唬得飞跑来见太后。那马俊扶起圣驾，皇　
上叹口气道：“唬杀朕了，是何卿救驾？”马俊道：“民人马俊救驾，有惊　
龙体之罪。”太子惊讶，立起身来道：“你在大狱之中，如何知道？”马俊　
即将司马先生柬帖呈上。天子龙目看毕，说道：“这司马傲真神人也。”马　
俊奏道：“刺客已被民人砍死，尸首现在此地下。”　
　　　　　且说太后与娘娘听了大惊，即领内臣传御林军，提灯前来救驾。天子道：　
　“不必惊慌，幸未伤体。”提灯来看刺客尸首。太后道：“周明何在？”内　
监奏道：“周明出宫去了。”太后道：“这刺客必是周明隐匿来的。”天子　
就命马俊保驾回宫。即传下旨意，命九门巡城御史，不许擅开城门。此刻各　
官皆知，来至午门，天子登殿，百官朝拜。只见巡城御史奏道：“未领圣旨　
之先那米中立同史德明、周太监、曹奎人等私开城门逃走去了。”天子闻奏，　
便道：“众卿听朕之言。”就将遇刺，幸遇马俊救驾之事，说与众官员知之。　
各官俯伏奏道：“臣等不知圣驾受惊，恕臣等之罪。”又奏道：“圣上洪福　
齐天，故有神人护佑。”天子道：“朕封马俊为御前侍卫。”马俊谢恩。将　
左相葛宗显封升右相，又传旨命御林军王世元领兵拿获各家家眷。王世元领　
旨出朝。天子又命内臣把刺客尸首拖出后宰门，晓喻众人知之。又命兵部陈　
方坚守城池。众臣奏道：“此假驸马定是米相同谋羽党，俟柳滂回朝认识真　
假治罪。”那王世元回旨道：“米相等家眷全无，只有空房。”天子闻奏大　
怒，传旨颁行天下，着各省文武捕获米中立、周明、史德明等解京，不可隐　
匿。但是米相门生俱下天牢，俟拿着米中立一起治罪。太子退朝回宫，太后　
与娘娘无不赞马俊救驾之功。　
　　　　　且说马俊出了朝门，来到书院，与常让相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