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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8部分

黑暗塔系列07黑暗之塔-第118部分

小说: 黑暗塔系列07黑暗之塔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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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苏珊娜的那幅肖像出色百倍。显然,如果派屈克能擦去那幅肖像中的脓包,也就能擦去这幅画中的血王,只留下空无一物的阳台,留下通往塔楼内部紧闭的门。罗兰几乎期待画中的血王能呼吸能活动,那显然就将大功告成!显然……

但画中人没有动弹。画像不随他的“期待”、甚至也不因“需要”而复活。

是他的眼睛,罗兰想。双眼瞪得大大的,恐怖极了,长在人类躯体上的恶龙之眼。虽然画得栩栩如生,但却不太对劲。罗兰那失望而悲凉的直觉告诉他:问题一定是出在这里,他不禁从头到脚一阵战栗,连牙齿都颤得格格作响。不完全——

派屈克抓住罗兰的手肘。枪侠的心思完全被画像吸走了,被他一拉,差点儿惊恐地喊出声来。他从画像上移开眼神。派屈克朝他点点头,又用手指点了点自己的眼睛。

是的,他的双眼。我知道!但那眼睛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派屈克的手指仍然停放在眼角上。盘旋在他们头顶的云层飞驰在天穹,很快就会从蓝紫色变成深紫色,席卷那刺耳的呼声,不断念诵其所属的人名。云朵纷纷涌向黑暗塔;罗兰不由得站起来,跟着它们走,只有这样他才不能让它们得到他得不到的东西。

派屈克拽着他的兽皮衣袖,使出浑身的劲儿才把他拉回来。男孩勇猛地摇着头,这一次,又伸手指了指塔路。

“我看见了!罗兰!”那边又喊起来:“你以为对飞鸟有用的也将对你有用,不是吗?呃呃呃呃呃呃呃!没错,当然没错!像蜜糖般没错,像盐巴般没错,像丹铎王的天顶上的红宝石一样没错!呃呃呃呃呃呃,哈!刚才我就能灭了你,可干吗费那个劲儿呢?我倒更想亲眼看到你走过来,气急败坏、摇摇摆摆、不能自已!”

我会的,罗兰默想。很快我就不能自控了。也许还可以在这里撑十分钟,说不定二十分钟,但到头来……

派屈克打断他的默想,又一次指向塔路。指向他们来时的那条路。

罗兰虚弱地摇摇头。“就算我能战胜塔的吸引力——但我抵抗不了,我所能做的,只是躲在这里——撤退也没有用处。一旦我们失去了掩护,他就会使出别的招数。他还有别的武器,我很肯定。但不管那是什么玩意儿,我的左轮枪子弹大概无法抵挡。”

派屈克使劲地摇晃脑袋,长发甩来甩去。抓着罗兰手臂的那只手加大了力道,哪怕隔着三层兽皮衣物,枪侠都能感到他的长指甲嵌入了自己的皮肉。他那双始终温和而迷茫的双眼此刻变得坚定不移,他瞪着罗兰,眼神近乎暴怒。他用另一只手再次指向路边,仿佛用污秽的食指狠狠刺了三下空气。原来,他指的并不是塔路。

派屈克指着的是玫瑰花。

“它们怎么了?”罗兰问,“派屈克,它们怎么了?”

这一次,派屈克先是指了指玫瑰,又指向画中的双眼。

罗兰终于恍然大悟。

9

派屈克不想去摘花。当罗兰示意他去时,男孩当即甩起头来,长发甩打在自己的脸庞上、眼角边。牙齿缝里挤出一道嘶哑的声音,模仿着呼啸而来的鬼飞球。

“不管他抛来什么我都会击毁的。”罗兰说,“你刚才不是看过我是怎么做的吗?万一有个飞弹落得太近,我会亲手去捡,我会的。但不曾有一枚飞弹落下来。所以必须是你去摘玫瑰,而我得掩护你。”

可是派屈克只是缩在金字塔基座下。派屈克不愿意去。他的胆怯就好像绘画天赋一样不可小觑。罗兰估算着自己和最近一朵玫瑰的距离。那朵花在他们的藏身地后面,也不算太远。他看了看残指的右手,知道自己不得不用这只手去摘花,自问有多难。事实上,他当然无法预料这事情有多难。这些都不是普通的玫瑰花。据他所知,花茎上的刺很可能有毒,可能瞬间麻痹他,令他瘫倒在高高的草丛间,成为最易消灭的活靶子。

可是派屈克不愿意。派屈克知道罗兰曾有朋友,但现在他所有的朋友们都死了,可派屈克还是不愿意。如果罗兰还能有两个小时来做男孩的思想工作——说不定一个小时就够了——他也许还能克服惊恐之心。但罗兰根本没有时间了。落日很快就要消失了。

不过,还算近。要是我必须自己去摘,我可以做到……我必须做到。

气候早已变暖,苏珊娜亲手缝制的鹿皮手套也不需要天天戴了,但罗兰那天早上却一直带着,此刻正揣在皮带间。他取下一只来,把不分五指的上半截切去,以便仅存的两根手指可以伸出去。剩下的半截手套至少可以保护手掌心不被刺破。他戴上半截手套,剩下的那支枪则握在左手里,单腿跪坐着凝神片刻,直盯着那朵最近的玫瑰。一朵够了吗?他想,一定要够。因为下一朵远在六英尺之外。

派屈克扳着他的肩膀,疯了似的甩着脑袋。

“我必须去,”罗兰说,当然只能如此。这是他的职责,不是派屈克的,一开始他想让男孩去摘花就是不对的。如果他顺利摘到花,皆大欢喜;而如果他失手了,死在卡-无蕊边上,至少那可怕的威逼利诱之声可以就此停歇。

枪侠深吸一口气,一跃而出扑向玫瑰。就在这当口,派屈克克又死命拽住他,想把他拉回来。结果,他揪住罗兰兽皮衣的一角,绊扯了他。罗兰因此一趔趄,倒在一旁。手中的枪也跌落进了高高的草丛。血王尖叫一声(枪侠听出来,那是兼具胜利希望和暴怒的咆哮),随之传来一枚鬼飞球升空的啸音。罗兰探出戴着半截手套的右手,把玫瑰花杆紧紧攥住。玫瑰刺穿透鹿皮,好像那不过是层蛛网,紧接着刺入了他的掌心。剧痛难忍,但玫瑰的歌声依然甜美动人。他看见了金灿灿的花蕊深处,如一轮骄阳放射光芒。甚或是一百万个太阳吧。同时,热烘烘的鲜血聚往掌心,顺着两根手指滴下来。血浸透了手套,如同另一朵玫瑰徐徐绽放在揉皱的棕色鹿皮上。可是,还有一枚夺人性命的鬼飞球正在飞来,呼啸声盖住了玫瑰的歌声,在他的脑海里轰鸣不止,几乎要撕开天灵盖。

花茎始终不曾被折断。花被连根带土一起掀出。罗兰攥着花翻身滚向左侧,抓过左轮,连瞄准都不用就扣动了扳机。他打心眼里知道,已经没工夫瞄准了。这次爆炸十分剧烈,热浪仿佛龙卷风般迎面扑来。

太近了。太险了,这一次。

血王因失败而怒吼——“呃呃呃呃呃呃呃呃!”——随之而来的是接连几发飞弹。派屈克埋头蜷在金字塔下。罗兰用淌血的右手紧握玫瑰,翻身仰卧着扬起左轮,等待着飞弹轮番袭来。不出所料,他消灭了一枚、两枚、三枚。

“还在这里呢!”他冲着老国王那边高喊。“还活着呢,老不死的鬼东西,愿你心满意足!”

血王气得乱叫一通,虽听来恐怖之极,却不见有更多的飞弹。

“现在你有了一朵玫瑰!”他厉声叫着,“罗兰,好好听听吧!听仔细点,因为玫瑰也在唱同一首歌!听听吧,考玛辣—来呀—来呀!”

正是那首歌如泰山压顶般震撼于罗兰的心神脑体。歌声仿佛沿着神经暴烈燃烧。他抓住派屈克,揪着他转过脸来。“来吧,”他说,“派屈克,为了我的命。为了每一个替我牺牲、让我继续的男人和女人。”

还有孩子,他心想,看到记忆中的杰克。杰克仿佛从黑暗中浮现出来,又隐去了。

他凝视着哑男孩惊恐万状的双眼。“完成你的画!让我亲眼看到,你能完成它。”

10

此刻罗兰目睹之事令人惊叹:派屈克接过玫瑰后,没有被刺伤。连一道印痕都不曾划下。罗兰用牙齿咬下被割破的手套,发现不止是自己的掌心被狠狠划出了血道子,甚至还有一根手指,被割得只剩下筋腱相连。手指如同要沉睡般垂挂下来。但派屈克却不为其所伤。那些锋利的花刺一点儿没有伤害他。而且,他眼中的惊恐也消失殆尽。他看看玫瑰再转而看着画作,带着一脸温柔来回地端详着,估算着。

“罗兰!你在磨蹭什么?过来吧,枪侠,黄昏都快变成黑夜了!”

是的,他会过去的。不管以什么方式。想到这一点,他不知为何轻松了许多,不再战栗不已地感觉备受煎熬了。右手自手腕之上已失去了知觉,罗兰怀疑自己很快又会高烧一场。那也没关系;自大螯虾那场惨烈高烧之后,这次只能算是小伤。

此时,玫瑰还在歌唱。是的,罗兰,是的——你又会高烧一场。你也会再次痊愈。再生即来。你只需,来。

派屈克摘下一片花瓣,审度了一刻,又取下一瓣。他把两片花瓣放进了嘴里。随后的几分钟内,他的神情恍如静静沉入一场迷醉,而罗兰却想知道花瓣究竟是何滋味。天空愈加暗沉了。金字塔的阴影越来越斜长,原本只是掩映在岩石间,如今都快延伸到路面了。罗兰猜想,一旦影子漫上带领他到此的小路,无论血王是不是把守着高塔的必经之途,他都会走过去。

“你干什么呢!呃呃呃呃呃呃呃呃!你心里到底在琢磨什么恶魔邪术?”

要说恶魔邪术,你最恰当不过。罗兰心想。他拿出怀表,启开表盖。在水晶表面下,指针正在加速倒退,从五点到四点,四点到三点。三点到两点,两点到一点,一点变回午夜。

“派屈克,快点。”他说,“尽你所能地加快速度,我请求你,我快没时间了。”

派屈克用一只手掬成碗状,接在嘴下,吐出一些猩红如鲜血的口水。红得就像血王的斗篷。也正是他那对疯狂的眼睛的颜色。

派屈克,即将在画家生涯中第一次尝试用色彩,他把食指尖浸在红颜料里,又迟疑了一下。奇怪的是,罗兰幡然醒悟:这些玫瑰花只有在生根在米姆、即母亲大地时,花刺才会狠狠刺人。要是他刚才执意让派屈克去摘花,米姆必会把那双天才之手割得伤痕累累,以至于废掉。

还是卡,枪侠默想道:甚至在这里,在末——

不等他想完,派屈克拉过枪侠的右手,像个先知似的凝神看着。他接起一滴流淌到指尖的鲜血,并将之调和进自己手心的红颜料里。接着,他小心地用右手的中指轻轻蘸一点混合后的玫瑰血汁。他举手凑近画作……又迟疑……转头看看罗兰。罗兰朝他点点头,派屈克也点头回应,冷峻之态仿如重大手术中即将切下第一刀的外科医生,随后,指尖按上了纸面。指尖落下的姿态轻盈精巧,恍如蜂鸟的尖喙探入花蕊。血王的左眼先被上了色,指尖遂而提起、移开。派屈克兀自点着头,赏析着这一着色,神态之迷醉是罗兰这漫长追索的一生中都不曾见过的。看起来,这男孩酷似曼尼人中的先知,在荒漠中苦苦等待二十年后,终于得以一睹乾神的神容。

接着,男孩的脸上绽露出灿烂无比的笑容。

而自黑暗塔传来的反响则更及时——至少对罗兰来说——那是在说:非常非常的满意。囚禁在阳台上的老怪物痛苦不堪地咆哮起来。

“你干了什么?呃呃呃呃呃呃呃呃!呃呃呃呃呃呃呃呃呃呃!住手!烧得厉害啊!烧得好疼疼疼啊!呃呃呃呃呃呃呃呃呃呃呃呃呃呃!”

“现在来完成另一只眼。”罗兰说,“快!为了你的生命,还有我的。”

派屈克以同样精密的指尖动作为另一只眼睛上了色。现在,一双鲜亮的烈目从派屈克的黑白素描画中突兀显出,以玫瑰精油、艾尔德之血着色;被地狱之火灼烧的双眼。

画完成了。

罗兰终于掏出了橡皮擦,递给派屈克,说:“让他消失吧。让那边的邪恶魂灵从这个世界、也从每一个世界消失吧。让他彻底消失。”

11

毫无疑问,这招是有效的。从派屈克用橡皮触碰纸面的那一刻起——触碰到的是那缕弯曲的鼻毛——禁锢在远方阳台中的血王就爆发出痛不欲生的凄惨嚎叫。而且,他明白发生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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派屈克犹豫起来,看着罗兰,想要得到确认,罗兰点点头。“没错,派屈克。他的死期已到,你就是他的行刑人。继续吧。”

老国王又扔来四枚鬼飞球,罗兰冷静有余地一一击毁。其后,他没有再扔,因为他已经没有双手可供抛掷弹药了。哀嚎越来越凄厉,已然成了口齿含糊的哭诉,罗兰想,这声音将永生永世萦绕在他耳畔。

哑男孩把埋在蓬松胡须中的厚嘴唇擦去了,这时,凄惨的哭嚎像是被捂住了,随即骤然消失。最后,派屈克擦去了一切,除了那对眼睛,橡皮擦只剩下了零星一点,甚至无法让红迹消弱一分。直到粉色橡皮头(最初是在一支铅笔上,购于康涅狄格州诺威奇市的伍尔沃斯商店举办的一九五八年八月迎开学大减价的促销活动中)擦到了头,男孩又脏又长的手指甲再也捏不住了,那双红眼睛还留在白纸上。于是,他把橡皮扔了,给枪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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