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火-第7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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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已不是第一次见到此人的模样,但寒意还是纷纷从皇家军士的心头升起,部分女法师不由得低下头来,不敢再看。
那“人”察觉到了异样,默默地停住了脚步,僵在原地,只是直瞪着众人面前的食物,全身抖个不停。
戈牙图起身走到他近前,低语了几句,随即苦笑道:“能不能让我这朋友把东西拿过去吃?他说他身上臭,还是一个人呆着比较好。”
“听说你的水性很不错。”撒迦远远直视着那人,冷漠地指向船舷,“喜欢一个人的话,跳下去,我想你可以抓些鱼来填饱肚子。或者从此在海洋里生存下去也是个不错的主意,直到老死,你都可以安安静静地独处,再也不会遇上任何人。”
就连远处几个看热闹的水手俱已完全愣住,这黑发年轻人说出来的话简直就像是恶魔在狞笑,残忍地令人窒息。
“撒迦,他都已经按你说的从笼子里出来了,现在还要怎么样?是不是非得把我一起逼死才满意?!”戈牙图一把拉住向后退去的同伴,忍无可忍地低吼道。
“这里不是水底,也没有半个奴隶贩子。想要活得像个正常人,就必须先学会昂起你的头。”撒迦根本不看他,冷冷地冲着那人道:“这里有个空位,你可以坐过来,也可以离开。如果我是你,会先为自己的肚子考虑,然后才是别的。”
那人踟躇良久,一步步地挪近,挑了个相对人少的角落里蹲下,双眼始终在不安地打量着四周,像是随时在准备着拔足而逃。
阿鲁巴拿了个盛满熏鱼和乳酪的盘子,走到他面前放下,努力挤出个自认为充满善意的笑容来。那人的身躯立时绷紧,喉间嗬嗬有声,直到半兽人悻然走远,才小心翼翼端起食盘,直接用手抓起整条熏鱼塞入口中狼吞虎咽起来。
偶尔间,他会偷偷瞟上一眼撒迦,但每次都很快便收回视线。待到食物将尽,又是一只小山高的盘子被轻放在了身前的甲板上。带着些感激,他抬起头来,向正要转身的阿鲁巴笑了笑:“谢谢您,老爷。”
半兽人愕然了好一会,才回到撒迦身边坐倒,不可思议地道:“他居然会说话?居然。。。。。。居然叫我老爷?奶奶的,难怪当年征兵的时候,那个军官盯着我看了老半天,原来我长得像个有钱人!”
“这是奴隶所习惯的称呼,没有任何意义。至于你长得是不是像富人,倒是可以问问罗芙。”正在领受戈牙图滔滔不绝奉承功夫的撒迦当头泼来一盆冷水。
阿鲁巴眼巴巴地望向对侧,罗芙毫不留情地断然摇头,还顺带着做了个可爱的鬼脸。
“嫉妒,对,你们一定是在嫉妒我!”阿鲁巴很快找到了理由,摇头叹息着走向不远处堆放着食物的木桌??由于心情忽然大好的缘故,他决定再多吃点东西。
当暮色逐渐笼罩了整个洋面,爱莉西娅盈盈走上甲板,凝注着船首边独自伫立的挺拔身影,带着些异样的情绪轻声道:“您从来就不是个会随便发善心的人,老实说,今天我感到很吃惊。”
撒迦沉默了许久,低低地答道:“因为我同样也是个异类。”
爱莉西娅闻言黯然,温婉劝道:“我不觉得您和我们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相反,部分所谓的正常人,往往才是最可怕不过的。”
“哦?”撒迦淡淡地回应。
略为迟疑了片刻,爱莉西娅挽起颊边被海风吹散的垂发,神色复杂地道:“其实有件事情,我一直都在犹豫该不该告诉您。。。。。。”
砰然一声天崩地裂的大响,顿时将她后面的话语掩于无形。两人促不及防之下均是吃了一惊,极目所眺,远方洋面上有一道夹杂着赤焰的黑烟冲天而起,矫游若龙。虽相距不下数十里之遥,但那股震慑天地的浩然威势已是直迫了过来。
正惘然间,操舵室里疯子船长的大笑声远远传至:“去给我把萨姆那家伙从床上踹下来,就告诉他,烈火岛到了!”
第二十八章 代价
长而幽深的回廊里,就只有英扎布的步履声在低沉回荡着,偶尔传出的剑鞘震响清越至极地夹杂其中,宛如在合奏着一支铿锵有力的军乐。
尽管时值正午,但长廊内的光线依然沉暗。透过悬窗的层层幕帘,橘红色的日芒微弱地挥洒而下,四周墙壁上古色古香的壁画隐约凸现着棱角,直若烟波中沐浴的女子般朦胧幽美,不可方物。
身披铠甲,手执长枪大斧的斗士青铜雕像,一尊尊伫立在长廊的两边,像是在护卫着这片沉寂如水的所在。在它们臂膀之上,俱是镌刻着一枚古老的雄鹰图腾,勾喙利爪,形貌狞恶至极。
长廊的尽头,便是摩利亚暗党大营的统领办公室。穆法萨历来对身边的装饰陈设有着几近苛刻的要求,在皇家军团的三个分部中,当属他的工作处所最为奢华考究。
自格瑞恩特身亡,麦迪布尔远游他乡之后,这位暗党大统领便身兼数职,赫然成了整个军团的独权人物。树大招风的道理,在官场上摸爬滚打了几十年的穆法萨自然比谁都清楚。就在不久前的一次皇家晚宴上,他的卸任要求却被摩利亚皇微笑着拒绝。
作为安抚,普罗里迪斯亲自差军部调来数名精干的高级军官,以辅助皇家军团日常事务。但穆法萨的压力似乎正是因此,而逐渐变得更为难以承受了起来。
他没有想到皇帝调任的人选中,会有摩利亚的长公主??玫琳。
不知是出于什么原因,自帝国广场一战之后,玫琳便主动要求入军部就职。待到几番不算繁复的手续办完,她已与当年的普罗里迪斯一般,成为了一名军机参谋。
穆法萨无法理解摩利亚皇为何对爱女的离奇抉择不加阻止,却十分清楚如今的情势意味着什么??普罗里迪斯已无意让女儿重蹈他的覆辙,毫无险阻的捷径,才是唯一等待着玫琳去跨越的东西。
入伍的时间虽短,但军情工作独有的机密性,似乎已让玫琳产生了极大兴趣。调任的军令下达后不久,她就径直前来掌控着全摩利亚军中机要的暗党分部报到。少尉军衔在皇家军团这个特殊机构中根本就算不了什么,而玫琳的另一层身份,却让它成为了足以无视的小小障碍。
穆法萨是个睿智的人,睿智且低调。身边的几个高级副官,都被他不动声色地逐一调去辅佐玫琳。就像是引领着一个蹒跚学步的孩子,如何让她走得更稳,学得更快,无疑成了这段时间以来暗党首领最为关注的事情。
玫琳的表现,则让包括摩利亚皇在内的所有人都感到了诧异。以前那个骄傲且任性的女孩儿,仿佛是在一夜之间变得判若两人。她以近乎于固执的专注学习着需要领悟的一切,几名军衔最少也是中校一级的副官在悉心引导的同时,俱是暗自心惊不已。长公主的接受能力犹如一块落入水中的海绵,以贪婪来形容,也丝毫不为过。
没有人知道是什么在影响着玫琳的心态,但如今的暗党军官们却已然意识到,能够叱咤军中的,并不只有男人。
统领办公室的门严实闭合着,两名精悍的警卫正笔直挺立在门前,年轻的脸庞上刻满了冷酷的漠然。见到身着皇家制服的英扎布远远行来,左侧的一人缓慢抬手,做了个止步的手势。在经过仔细搜身后,英扎布交出佩剑,发力推开面前厚重的大门。
悄然间,他的心跳急促起来。
扑面而来的,是清雅宛如寒梅绽放的淡淡幽香。明亮的灯光似水般卷涌过来,温柔地将英扎布拢入怀中,为他驱散身上残留的春寒。作为一名暗党中的高层人物,老到的经验,敏锐的头脑,以及坚如铁石的意志,都仿似烙印一样深刻于他的身心。此刻,眩晕的感觉却一如既往地汹涌袭来,将这位中年军官瞬间吞没。
穆法萨的办公桌后,一身戎装的玫琳正翻阅着几份文件。略为低垂的俏颜上,两排长长的睫毛剪影垂映出了令人窒息的柔弧。满头火红色的长发,已被她在脑后扎起了清爽的马尾,直显得双颊如玉,肤似腻瓷。那截衣领掩隐下的欣长颈项,精致而优雅,宛若一个不切实际的梦幻。象【炫|书|网】征着力量与荣耀的黑色军服,在她身上已完全成为了美丽的附属品,更无一丝一毫的突兀碍眼之处。
未见过这位长公主以前,英扎布也曾认为军中的女子不过是花瓶般的摆设,其中的大部分,甚至连被称作“花瓶”的资格也无。而如今,与许多暗党中人一样,他内心中对玫琳已然拜服,再也没有起过半分轻视之意。
穆法萨早就不再处理暗党中的任何事务,全权接手的玫琳由初始时的生涩,到渐入佳境,最终演变成游刃有余,整个过程甚至还不到一个月。
除了从副官们身上学到的东西之外,她似乎是在凭借着直觉做事,事实证明,那是极其敏锐且有效的。
“那个人,有消息了么?”玫琳低回的语声将英扎布从恍惚间唤醒。
后者怔了怔,方才省起些什么,本能地并腿立正:“报告长官,自从出了斯坦穆地界以后,我们的人就一直跟得很辛苦。最新收到的情报,是他们已经到了大陆东端的肯撒国,但很快就离开了那里,应该是出海去了。”
长公主的军衔远要比英扎布低得多,但在她逐步掌控暗党的今天,称谓上的统一,已成了高级军官们心照不宣的默契。
“什么叫应该?”玫琳微蹩黛眉,缓缓仰起头来,“不能够确定的事情,下次请先查实,你应该知道我做事的风格。”
英扎布涨红了脸,在美得咄咄逼人的长公主面前,他的荣誉感总是格外强烈:“殿下。。。。。。不,长官,这次肯撒国内参与行动的皇家军情人员总共有三十四人,都是掩藏极深的老手。可就在到达目标所在港口的第二个晚上,他们没能剩下半个活口。”
玫琳并没有表现出过多的讶异,淡淡地道:“他始终都是头野兽,如果在察觉后还没有任何举动,反倒不像他了。”
“等我们的第二批人赶到,已经没有了目标的踪迹。据附近的船主说,他们包了一条货船出海,走得很匆忙。至于目的地,没人知道。”英扎布恭谨地垂下头颅。
玫琳澄澈的眼波隐约黯淡了下来,略为思忖了片刻,她柔和地问:“如果换了你,会去哪里?”
英扎布斟酌着答道:“一个教会找不到的地方。毕竟,侍神者才是他们最可怕的敌人。”
“我也是这样想。。。。。。”玫琳微不可闻地叹息,挥手道:“辛苦你了,下去休息罢。”
英扎布挺胸行礼,却迟迟未动脚步:“长官,有件事情,我不知道您听说了没有。”
“什么?”
“巴帝王国的希尔德大帝,刚刚来到了帝都。”
“这没什么好奇怪的,国内的形势迟早会逼着他低头,向摩利亚请求援助只不过是时间的问题。”褪尽稚气的成熟感,使得玫琳的面容看上去除了冷艳之外,还多了些难以言喻的东西,“我只是在为巴帝国王的脸皮厚度感到惊讶,希望父皇不要给他任何机会。”
英扎布吞吞吐吐了半晌,鼓足勇气道:“弟兄们都在担心,希尔德会不会也来上一次政治联姻的把戏。”
玫琳淡然微笑:“这不可能,父皇永远要比巴帝人高明上一万倍。”
英扎布如释重负地抬起视线,却正好迎上两道冰雪般清冷的目光,心头登时大跳:“那。。。。。。那属下告退了。”
玫琳注意到军官眸子里瞬间掠过的痴迷神色,俏脸上怒意一闪而逝,冷冷道:“有些事我认为没有让父皇知道的必要,你要是敢在大统领那边妄言邀功,那也由得你。”
她的语气平淡得不起半丝波澜,但其内隐藏的刻薄之意,却让英扎布立时遍体生寒:“长官,就算是杀了我,也绝不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
“那就好,下去吧,我有些累了。”玫琳平静地挥手,道:“诺图师团长就要退役了,暗党里适合这个位置的人很多。所以,你要努力。”
英扎布不敢多言,再次敬礼后默然行出办公室,背后的重衫已被冷汗湿透。他不明白这个有着天使容颜的女孩儿何以会给自己带来如此强烈的恐惧感,但这种刀刃上行走的感觉,却一度让他迷醉其中,难以自拔。
或许,传说中为恶魔所诱惑的迷途者,也正是因为甘愿沉沦,才会永生堕入焚烧着寂然黑炎的深渊炼狱,不破轮回的罢?
他恍惚地走着,只是反反复复地回忆着适才的惊鸿一瞥,整个人状若失魂落魄。
回廊中的脚步声,渐渐远去了。寂寥之中,玫琳脸上似是有一层无形的面具正缓缓剥落下来,柔弱的苍白,逐渐掩盖了颊边原色。
在这一刻,孤独就像是从冬眠中复苏的蛇,凶狠而突兀地啮上了她的心。
“姐姐,就算是异教徒里面,也有好人的吧?”
“你想说什么?”
“那些人都说撒迦哥哥是异端,可我从小就知道他是个最好最好的人。难道,教义里所说的全部都是假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