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火-第6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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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馆里的客人们停止了喧嚣,几十个与古曼达相识的本地水手摇摇晃晃地站起身,自四处冲了过来。然而阿鲁巴身边的两名机组士兵,却让所有处在混沌意识中的救星都顿住了脚步。
他们带着兴奋的狞笑,如若折断牙签般将两张坚实的桐木椅子拗成了碎片。
一片倒抽凉气的低声里,古曼达大着舌头道:“早就说过了这段时间不接活,不管你们去哪,我都没兴趣!”
“船长,我说过很多次了,是烈火岛。。。。。。”萨姆喃喃地道。他没想到酗酒可以将一个人变得有若白痴,此刻心中唯一还残存的念想,就是这些摩利亚人能够放过索菲。
阿鲁巴已经决意要让这两个不知所谓的老家伙吃上些苦头,而疯子船长的一番话却让他呆若木鸡。
“什么岛?名字好像很熟悉啊。。。。。。呃,等等,我记起来了,烈火岛!你确定是去那里?这帮野蛮人有胆量远航?你们身上有足够的钱么?”连串问题之后,古曼达如梦初醒般怒声吼道:“你小子还不放手?!我们现在需要把握时间!清理底舱,检修船体,再加上储备足够的粮食和淡水,至少得用掉三天。一个人能有多少个三天好活?真是他妈的混帐加饭桶,快放我下来!”
直到阿鲁巴愕然松脱了手,古曼达仍然喋喋不休且老气横秋地数落了半晌,方才拖着萨姆急冲冲地走出门外,像是浑然忘记了他自己适才还在百般无聊地虚度光阴。
“怎么办?”半兽人此刻的表情与周围一众看热闹的酒鬼毫无区别??两眼发直且满脸迷茫。
“如果你不想在这里过夜的话,那就别愣着了。”旁边的女法师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转身行出酒馆。
阿鲁巴用力摇了摇头,想要让自己的思绪更加清晰一些。望着同伴鱼贯而出的背影,他苦笑着低声道:“不知道究竟疯的是他,还是我们。。。。。。”
数日后的清晨,起锚绞盘的“咯咯”转动声中,一艘满载了粮包和水桶的双桅货船缓缓驰离了斯比兰托。
苏萨克的慷慨,使得撒迦轻松满足了疯子船长所提出的任何要求,其中亦包括了百余桶最昂贵的杜松子酒。
相较于船长的志得意满,萨姆的心情却是沮丧到了极点??经过这一路漫长的旅程,摩利亚人对他的感情似乎已变得难以割舍。“送行”到此为止的要求被断然拒绝,无奈之下当年的二副只能苦着张老脸随船而行,心中只是在祈祷古曼达那时好时坏的记性能够早日恢复正常。
摩利亚地处内陆,宽三丈,长达二十余丈的“飞鱼”号,是每个皇家军士平生首次登上的船只。对于他们而言,海洋正是一个充满了神秘的未知世界。
吃饱了风的桅帆,引领着船体轻盈地划破水面,投向那浩淼无垠的蔚蓝中去。“飞鱼”号有着微微向上翘起的宽大船艏与船艉,风帆洁白如云,甲板轩阔而洁净,倒是和它不修边幅的主人有着截然不同的差别。
撒迦独自站在前舷边缘,远眺着海天尽头的那一抹朝日辉芒,神色间若有所思。不远处,女法师们在和小女孩索菲轻声交谈着些什么,话语中充满了轻松与喜悦。机组士兵则三五成群地围作一处,笑骂喧哗,吵闹不休。裁决小队的成员虽然沉默不语,但神态间却俱透着卸下重负的释然。
命运,就是如此奇妙。前一刻的惊涛骇浪,可能在小小的转折之后,便会风平浪静,再无半丝微澜。
教廷的势力范围再大,对于海洋也只能是鞭长莫及。而此时此刻,撒迦心中的警醒并未有丝毫懈怠,相反,完全陌生的环境所带来的,却是直迫眉睫的危机感。
因为那隐隐于内心深处回响的邪恶低语,早已在狞笑声中告知了他一切。
第二十三章 险途
当陆地的轮廓完全消失,海天构筑了这世界纯粹的主体,存在于每个人心中的,便唯有几近无力的渺小感。
放眼所望,视野中皆为蔚蓝所覆。洋面上波光粼粼,仿佛有着无数块水晶在折射着天空中绚烂的光影。一船,一帆,是如此孤独而脆弱地存在于海天之间。而现在,这小小的载体,正是远航者们唯一的依靠。
曾经有过无数的吟游诗人,把大海比作哺育万物的温床。尽管他们中的部分人甚至从未踏离过陆地,但这并不妨碍到美妙遐想的诞生。对于壮丽而又神秘的事物,诗人们是从来都不会吝于赞美之词的。
然而随着时日渐逝,皇家军士眼中的海洋,却开始慢慢现出了表面之下掩隐的狰狞。
晕船的症状,开始出现在大部分摩利亚人的身上。即使是体格最强壮的阿鲁巴,亦照样整天吐得昏天黑地,病恹恹地躺在船舱里不敢稍动??简简单单的直立动作,就会让他产生强烈的眩晕。
然而这还不是最糟的,随着航程的逐渐纵深,各种奇异的海洋生物越来越频繁地出现在货船周遭,或浮游,或潜行,似是在好奇地窥探着船上的一切。
从水手们口中,皇家军士知道了那些生成刀一般竖鳍的巨鱼叫做“鲨”。另外一种色彩斑斓,总是软绵绵随波逐流的伞状生物,则名为“水母”。相较于鲨鱼的嗜血好杀和水母曼扬的剧毒蛰刺,远海波涛间一头头静静游弋的灰鲸则显得性格温驯且毫无攻击性。
这些能够喷出冲天水柱的大家伙,俱拥有着不逊于船身的可怕个头。在注视着它们的时候,皇家军士纷纷毫无理由地怀疑起货船的坚固程度来。
比起它们,即使是陆地上最大的妖兽,也只能用微不足道来形容。
船上的一众水手对摩利亚人表现出的战战兢兢很是不以为然,鲸鱼的确算得上是海洋里的庞然大物,但有时候,小山也似的体形也无法让它摆脱被猎食的命运。在这片大海中,还存在着许多不为人知的洪荒巨兽,而它们,才是凌驾于整个食物链之上的真正主宰者。
自出海之后,萨姆便替代了现任二副的职位,日以继夜地勘查海图,引领航向。从一开始的生疏艰涩,到最终的渐入佳境,老人可谓是伤感多过于喜悦。伤腿处的隐隐痛感,在预示着天气的转变即将来临,但在另一方面,它却令得往事重现眼前。。。。。。
“我们年轻的时候,好像也同样没有什么烦恼的事情。”望着正在甲板上悠然闲聊的几十名水手,萨姆低低感叹。
操舵室中随即响起了古曼达那从未清醒过的声音:“老伙计,你在说什么呢?”
“没什么,船长,您还是继续休息好了。”听到没有再被唤作别的名字,萨姆显然觉得很是欣慰。
坐在轮舵旁侧的古曼达含混地应了一声,晃了晃手中的酒杯,仰脖灌了一大口方才继续垂首打起了瞌睡。曾经有水手笑言,疯子船长每天不喝酒的唯一时段,不是在梦里,而是于倒酒的短短瞬间。
萨姆无声地苦笑,将视线转回船首。远方的天际,正带着丝不同寻常的暗色,风浪也在不知不觉间变得猛烈而凄厉。一簇簇银白色的浪花不时由海中飞溅上船头,撞击在甲板上发出阵阵闷响。
让萨姆接替如今的二副,是古曼达临时做出的决定,包括二副本人在内,没有一名船员对此表示异议。因为人人都知道,对于航海者来说,丰富的经验往往胜于一切。
疯子船长当年的手下,是绝对不会差到哪里去的。
低沉啸起的风吼中,萨姆单手掌舵,向着急匆匆行出船舱的大副连打了几个手势。后者立即大声咆哮起来,水手们于喝令声下纷纷解索撤帆,不出片刻飞鱼号便从剧烈的颠簸中解脱而出,逐渐恢复了平缓与稳定。
这种程度的风浪,自然不会被萨姆放在眼里。令他始终深锁着眉头的是,那条记忆中的航线已经随着时间长河的流淌而变得似是而非,虽然能够确定初始的航程,但接下来的,却一直难以在脑海里呈现出全貌。
“果然,是真的老了。”萨姆黯然想着,转首望了古曼达一眼。状若疯癫的船长,如今已成了他和孙女最后的希望。
数十年前那次可怕的迷航经历,几乎要了当时船上所有人的命。也正是因为如此,大难不死的萨姆才下决心脱离了航海生涯,带着家人几经辗转后远赴斯坦穆,开了家简陋的旅店维持生计。
时光荏苒,匆匆而逝。死在苏萨克刀下的儿子和儿媳曾让老人痛不欲生,但他还是咬牙挺过了那段灰暗冰冷的日子。
萨姆从未料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会再次扬帆海上,并且亲手操纵着船舵驰向那处曾经挽救了他和古曼达的所在。虽然坎兰大陆的近海地带亦星罗棋布着无数小岛,但他却压根也没起过胡乱引领一个目的地了事的念头。
摩利亚人年轻的首领,有着与海妖一般无二的残忍眼神,即使在注视着同伴的时候,他的眸子里也不曾流露过些许属于人类的情感。萨姆十分清楚能让苏萨克让步的人会是什么样的角色,所以半点也不想拿孙女的生命冒险,那已是他世上仅剩的亲人。
越来越恶劣的洋面状况,证明了长达十余日的航程终于接近了那块潜流激涌的海域。萨姆瞄了眼一如当年般胡乱转动不休的罗盘指针,长长地嘘了口气。
现在,是该古曼达登场的时候了。除了这位天才的领航者,根本就没有人能操纵船只从这片狰狞的怒海中挣脱出来。
“船长,船长?”萨姆小心翼翼地叫着。
古曼达昏昏沉沉地抬头,满是血丝的双眼茫然掠向天际:“好像要下雨了啊!”
萨姆瞠目结舌半晌,才道:“还是您来操舵吧,我不记得后面的航向。。。。。。”
“下雨了,嘿嘿,这下就不会有人渴死啦!”古曼达喃喃地念叨着,打了个呵欠,有气无力地道:“开吧,开吧!老伙计,有我在这里,你还怕船会飞到天上去?”
萨姆望着眼前如若沸腾的海面,已是慌得双手连摇,而他的船长大人却低低打起了呼噜,浑然一副天塌下来当被盖的悠哉架势。
天,已经黑得像一块翻转的锅底。伴随着连串雷声隆隆震响,无数滴豆大的雨点自高空坠落,“啪啪”地坠打在船身之上,激起朵朵凄冷的银花。卸下了主桅风帆的飞鱼号在高达丈余的巨浪间缓慢地穿行着,宛如一个蹒跚行走的醉汉。
海底似乎正有着一双巨手在发力摇撼晃动,纷杂刺耳的炸裂声响相继从船体各处传出,让人禁不住怀疑飞鱼号的龙骨是否会因为难承压力而凄惨断折。尽管数十名水手早就利索之极地将甲板上的所有物事牢牢固定,但还是有缆绳在风浪中散脱,毫无眷恋地将所缚之物抛入海中。
前桅上的几张四角帆,已然涨满得有若妇人过于丰硕的乳房。整条船始终在以跌跌撞撞的窘迫步伐竭力维持着平衡,似乎随时便会在浪潮卷袭下颓然颠覆。
萨姆的全身已然被汗水湿透,皱纹叠生的额角处青筋根根暴起,神情焦灼至极。那船底横行的暗流每一次冲击都会使得桨轴产生巨大的扭转力,舵盘正变得如磐石一样沉重,就连再普通不过的转向动作,都需要拚尽全力才能够得以完成。
“船长,我们该往哪个方向去?”萨姆再也支撑不住,无助地哀嚎起来。他实在是想象不出当初古曼达是如何做到了奇迹似的穿越,臂骨上越来越严重的疼痛感却在提醒着这位不复健壮的老人??它似乎就要断了。
“左转,两节半。。。。。。”古曼达有如梦呓的嘟囔声随即响起,语气中带着一丝懊恼,“你还真是个没用的家伙啊!没看到我在睡觉么?”
萨姆下意识地将左臂横拉而下,油光锃亮的柚木舵盘毫无阻碍地转过两格空档,稳稳地停在了疯子船长所言的指向上。
那奔腾肆虐的潜流,竟似在无形中推动着桨体一般,瞬间完成了这次船身转向。
萨姆还未来得及惊讶,忽隐约见到正前方的洋面上突兀陷下了一道极为可怖的深谷,倒卷而上的浪头直如猛兽龇出了森森獠牙,于歇斯底里的狂吼声中等待着吞噬的美妙时刻。
“还是左转,再回右,一节,三节半。”古曼达将身旁的木杯端起,却发现里面早已空空荡荡地没了半点酒液,不由遗憾地咂了咂嘴。
萨姆麻木而机械地照做,脑海里几乎一片空白。眼前波涛激起的这块庞然凹面,有着不逊于漩涡的强大破坏力,任何物体只要跌陷其中,那么就只会产生一种结局??在四周如山耸立的浪头揿按下,沉入海底深处。
然而就是这一系列看似稀松平常的转向动作,令得飞鱼号以一种诡异的,笔墨难描的敏捷,直蹿上了深谷两侧数丈高的浪尖!狂风骤雨之间,数道电光骤然自天际直刺而下,映亮了这匪夷所思的一幕。远远望去,这艘双桅货船赫然便是在飞!
砰然一声地动山摇的大震后,飞鱼号已是掠过险地,落回洋面之上。萨姆惨白着脸望向疯子船长,喉中“咯咯”作响,却是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唔,别看我,咱们继续。”古曼达随手把酒杯抛到操舵室的角落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