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袖招,点绛唇-第3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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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杭州越近,傅岩逍的心情反而逐渐放开了,在前世里一个朋友和她说过,男人和女人的爱,最大的不同就是男人的爱总是伴随着占有的目的,所以会用尽心机使尽手段去占有;而女人的爱,最终的目的只是希望对方幸福,无论这幸福是不是自己给的,从而显得更为纯粹动人心弦。她自己倒是很介意这幸福不是自己给的,但是,她也不耻于要算计自己爱情。再说,若是真心的爱上,谁又能够忍心欺骗。
六月中,傅岩逍终于回到了正是酷暑的杭州。她虽是下了决断要如实告知,但是心情也是有些堵,能拖得一时是一时,便先去了商号处理积压下来的事务。
岂料刚入了商号,招呼主事把公事都拿出来时,主事笑着道,“爷,你不在的时候,夫人都亲自过问了,倒也没积下什么事来。”
傅岩逍一愣,笑意就从眼中透了出来,日前贝凝嫣说她打理这样一份家业太过吃力,便是留心着替她处理一些事务,渐渐地也是上了手,虽然这商场的勾心斗角与她性子相悖,但难得她也是硬着头皮一定要替她分忧。一念及此,心中似喜似悲,喜的一则是凝嫣疼惜着她的心情,二则是看她的处事,即使日后她傅岩逍不在她身边了,也不会被人欺负了去。悲的是,贝凝嫣这般一日日的成长,终有一天,便不再需要有傅岩逍这个人站在身边护着扶持着,不被需要,而且是不被自己所爱的人需要,是多么惨淡无奈的事情。
既然无事,她也觉出没有了借口逗留在外,矛盾地回了府,方一踏入府中,便被立在门厅处的一大一小两个身影引去了所有视线。心中的悲苦瞬间淡去,笑意迅速溢了出来,走快了几步迎了上去,“这么热的天,怎么不在楼里呆着?”
妍儿早就欢呼着冲过来要爹爹抱,她到了三岁,似乎比一年前要长大了不小,现在性子也活泼得多了,不再像之前那般看见生人总是怯怯的,不敢说话。
傅岩逍弯腰抱起她,亲了亲她小脸,“妍儿,有没有想爹爹?”
“想!”妍儿喜孜孜道,使劲响亮地亲了下自家爹爹。
“有多想呢?”傅岩逍乐呵呵地逗她。
妍儿皱着眉苦恼地想了想,把两手一挥,尽可能大地划了一圈,“这么想。娘也想的!”小脸上满是得意。
傅岩逍下意识地侧过脸去看贝凝嫣。
“一早听说你入了城,只道你会先回府,妍儿闹着要早早见阿爹呢,缠着要到门口等着,怕她热着,所以才在这等你。”贝凝嫣笑着应了,移步到傅岩逍跟前,递了帕子让她擦汗,扯了扯她的衣袖,“看你满头汗一身尘的,快进来吧。”
三人入了厅,放置在四周的冰散发的凉意激得傅岩逍一个激灵,立时有丫环过来要引她过去净脸。傅岩逍洗手净脸后,换了衣服,抬头定定地望着镜中的自己,想着方才所见那两人的开心模样,心中默默道,傅岩逍,你不重要,重要的是她们俩个能够开心快乐地过日子。
略略整理好心情,回转厅中,哄了妍儿跟着奶娘去玩,遣退厅内的下人,“凝嫣,我有事要跟你说。”
贝凝嫣端了一碗酸梅汤给她,“有什么事情那么着急,你先坐好歇一会吧。”
傅岩逍一气将酸梅汤喝尽,将碗搁在桌上,反手拉住贝凝嫣,语气严肃“我探听到霍逐阳的消息了。”
贝凝嫣身子一僵,猛地抬头看着傅岩逍,眼里尽是不置信。傅岩逍盯着她的眼,缓缓点头。
“那,那,他,他在哪?”贝凝嫣惊愕过后是狂喜,语气带着无比的急切,眼里已是氲氤一片。
傅岩逍心中狠狠一痛,语气平静无波,“他在太原府,听说是被驿帮少主所救,现在刘府在尽力栽培他,打算着要让他做驿帮代主。”
贝凝嫣像是脑中空白一片,只觉得好像有听见傅岩逍说话,又仿佛什么都没有听见。“他还活着,他还活着,他还活着。”
傅岩逍眼观鼻鼻观心地坐着,背挺得直直的,五指微微用力,捏住椅子扶手,直捏着指节发白,静静地等着贝凝嫣心情平复下来。
半晌,贝凝嫣才回过神来,眼中是从来未见过的神采,似乎一瞬间,整个人恢复了生机,傅岩逍一直以为,自己已经多少平复了她心中的伤痛,今日一见,却发现原来没有,这时的贝凝嫣,她绝对绝对不曾见过,若说她让贝凝嫣已如死水的心微泛起波澜,那么,霍逐阳带来的,堪比是钱塘夜潮。她所能够给贝凝嫣带来的仅是米粒之珠所绽放的光华,而霍逐阳却是如日般光华。她这一次,是真切地感到无奈,但也只是轻轻叹了口气,最重要的是凝嫣她终于像个活人了。
“岩逍,对不起,我想单独呆会。”贝凝嫣强自压抑着那根本就快是要溢出来的欢欣,尽可能平和地道。
傅岩逍点点头,起身出了客厅。漫无目的地在府里晃悠,越看越是觉得烦闷,心中有一股无名火在烧,又无从诉说,也无人可诉说。憋了一会,终是受不住了,转身出府,“备马,去贪欢阁。”
贪欢阁。织艳正在小憩,好梦正甜,贴身使女喜气洋洋地推门进来道,“傅公子来了。”织艳睡得迷迷糊糊的,“什么傅公子?不见!”
使女顿时笑了开来,手脚麻利地替她梳妆挽髻,“哪里还有第二个傅公子,可不就是那上次宿在你这里一夜的那个么。你不是成日里把他挂在嘴边么,怎的不肯见?听说啊,那傅公子可是刚回转杭州,这不,就眼巴巴地过来看你了。”
织艳任由使女摆弄,顺手给自己倒了盏茶,奇道“不是说他们夫妻感情甚笃么?”
“这男人啊,哪个不是吃着碗里的,想着锅里的!只是这傅公子看来眼光太高了点其他人也看不上,这不,见着小姐你了,立时就着了迷。”
织艳沉吟了一下,“傅公子不是这等人。好了,你去招呼他进来吧,我一会便去。”
“这傅公子在这一群人里,虽说模样普通了点,但也算得上是个好归宿了吧。”使女冲织艳眨眨眼,促狭地笑一下才退了下去。
是么?织艳静静地上妆,心中淡淡地问自己,这世间的男人,莫不是以色取人,红颜若老哪有恩,只不过是妄想罢了。
傅岩逍直到进了贪欢阁,见到织艳的那一瞬间,才露出笑脸。
“大白天就逛青楼,傅公子真是好雅兴。”织艳施施然坐在她对面,眉角一挑,似笑非笑地看着傅岩逍,“是谁惹得你急了?一副丧气样。”
“可不就是你。”傅岩逍一副犯人就是你的无赖样,理直气壮地对着桌上的茶点指指点点,“你看,这茶,这糕点,咱们织艳姑娘何至于这般小气!这般热的天,连碗冰镇的酸梅汤都舍不得。”
“不说拉倒。”织艳才懒得接她的话茬,这人不肯说,她还懒得听呢。自那晚她宿在这里后,给自己招惹来的麻烦还少么?一整晚只会叨叨着一晌贪欢终归身是客,两人一毛钱关系都没有,但第二日起,那些个色中饿鬼个个都缠着要点她,也不看看自己的斤两!这事她还没和这人算帐呢,平白无事地拿她作赌,自己倒是拿了天大的好处,只是跟她织艳是一点关系都没有!
傅岩逍只笑眯眯的,看着别人心情不快,总能让她觉得愉快,况且是看着这冷着一张脸的绝色美人一副憋屈样,更是赏心悦目得紧,一下间,连自己的郁结都暂时抛在了脑后。
织艳看这人这样一副模样,更是恨得牙痒痒的,直恨不得扑上去踹她几下。眼珠一转,“你怎么不用陪娇妻乖女?”
傅岩逍眼神不自觉地黯了黯,转眼又换了一副表情,“这不赶着过来陪你么。”
织艳瞥她一眼,“有什么事情,说吧。”
傅岩逍只笑笑道,“哪里都无趣得紧,唯有织艳姑娘这里才有趣此,让人心怀稍舒,如此妙地,岩逍自是要巴巴地赶来了。”
“我看是被你家娇妻给脸色看了才转来我这儿消解的吧。”织艳毫不客气地戳穿。“怎么,不是应该小别胜新婚么,一回来就被赶出来,做了什么亏心事让温婉识礼的贝家小姐大发雷霆居然久别相见也不欢而散?”
“哪有什么事,只不过是跟她说了一个故人的消息。”傅岩逍轻摇摺扇,淡淡道“她便让我出来散散心气。”
织艳只挑一挑眉,人家有心不说,她自然也懒得去八卦,探听人家夫妻间的私事。只笑着绕过来,微微倾身,拈起一枚冰湃果子亲匿地喂入傅岩逍口中,灿然一笑,“既来了这贪欢,就应不负韶光,不知道奴家要如何才能当公子的解语花?”
傅岩逍抬手,指端轻抚过织艳的眉眼,脸颊,滑过细腻柔滑的白皙颈项,如羽毛般轻拂过她的精致锁骨。她的神情毫无常见欢客色欲贪婪,只是像在观赏一件艺术珍品般的专注与欣赏,在这般专注的凝视下,久在欢场的织艳竟然也禁不住心中一动,意乱情迷中恍惚以为是自家情人正在款款低语。察觉到织艳身体微微颤动,傅岩逍挑眉笑道,“不知织艳姑娘以为岩逍如何?是否为可托相知之人?”
傅岩逍迁怒暗设局
织艳强自摄住心神,轻嗔一眼,媚态尽现,娇声道“公子莫不是在取笑奴家?身在青楼,这些却是妄想的了。爷若是看得上眼,多来捧场便是了。”这一翻话自是婉拒了,她自忖阅人无数,在这青楼里也大有恩客一时心喜砸下银子赎身的,但只不过是从一个牢笼换到另一个牢笼里罢了,依然是终身不得自由,甚至更惨胜在青楼时。需要依附着一个男人而活,在她们这些看惯虚情假义的青楼女子眼里,还不若在青楼里卖艺卖身更好。
“织艳姑娘先别急着拒绝,岩逍心中早有所属,除却她外别无所求,只与姑娘甚是相投,只求相知,不求相属。”
“贝家小姐果真是个有福之人,难怪佛祖总教人行善,积德行善自有福报。”织艳何等精乖,闻歌知意,即刻明了傅岩逍对自己并无占有相属之意,又想到那一晚她也只是与自己畅谈整夜,并无轻薄之意,如今这等行事大约是觉得意趣相投,引为知己罢了。所以先是大大夸赞了一翻眼前这人的心上人之后,转入正题道“不知公子意欲何为?”
傅岩逍挺挺腰,摆出一副我就是正人君子我就是舍己为人的欠扁样,“包下了。如此一来,你无需担心依附于人又能得寸隅自由,在这杭州城里,傅岩逍这三字,亦可免你终日被纠缠之苦,如何?”
织艳不由得有些心动,“如此大费周章,公子究竟有何所求?”
虽然傅岩逍很想装作一副无所求的正直样,只是织艳也不是好糊弄的,她沉吟半晌,既是有心结交,倒不如照实招了。“定不会是让你为难之事。”说完不自觉地挠挠头,想了一转,又讪讪道,“等有事相求时再与你说个分明,当然,你若是觉得为难,自然可以拒绝。目前只觉性情相投,红颜知己如何?”
织艳心里冷笑了下,红颜知己,听起来很美,只是,整日里都有这么些火山孝子捧着满怀的银子的巴巴地求着她来当他们的红颜知己,这红颜是真,知己么?那就未必了!只是,眼前这人,虽是成日一副吊儿浪当的不羁样,她却敏锐地觉出,这人身上与她相近的哀伤气息,或许,应该说是哀而不伤。这样的人,应该是可以相信的吧?这么大个便宜,不占白不占,反正以后自己不乐意了,就只是恢复现状而已,也没啥损失,有傅岩逍背后的贝府撑腰,她也不用天天与那些脑中只有色字的无脑之人周旋。“成交。”织艳也不扭捏,爽快地应了下来。
傅岩逍自打回来之后,几乎日日光顾贪欢阁,时不时就留宿,织艳也不知道她是怎么摆平自家夫人的,反正贝府的人从来没有到贪欢阁中半途将傅岩逍叫走。不过她倒是过上了清闲的好日子,自打傅岩逍包下她后,她只需每日里上台献艺,偶尔也会接待一些以曲艺诗词相交的人,只不过大家都晓得她是被傅岩逍包下的专属艺妓,只是慕她才名而来,也不敢加以轻薄,有非份之想。
如此过了半个月,这一日,傅岩逍正与织艳在阁中对奕,龟奴神色甚是愤愤地掀帘进来报,“何公子在外面要见织艳姑娘。”
“不见,没看到我这里正招待傅公子么?”织艳语气不善地道,棋局上她正处于下风,看着对面的人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气就不打一处来。抬手掠了掠颊际的发丝,又继续专注棋局。
傅岩逍笑眯眯地替她斟了盏茶,递了过去,织艳头也不抬,顺手接了一口气喝光。
“你去把何公子打发了吧,织艳姑娘可没有心情见不相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