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日头-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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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老黄的话题停顿下来,老任吭咔一声,表示也有话讲。他声明,一是自己的阅历所得,二是听女儿讲的,因为他女儿任面桃在县里协助整理县志,知道的比较全面。
他说,旧社会不太平,稍微殷实一点的户都要买枪,放家里自卫。我父亲吃辛吃苦攒了点钱,也买了一条,我没事就摆弄它,睡觉也抱着。
有一天,我跟母亲上外婆家去了,只剩我爹一个人在家。他新处的忘年交朋友来了,那家伙叫洪淹夺,比我父亲小十几岁,比我大五、六岁。他小子穷,买不起枪,说要欣赏欣赏我家的枪。当时我父亲还在吃饭,根本没想别的,放下碗就进去把枪抱出来递给他,端碗继续吃。不知那小子从哪儿搞的子弹,从衣兜里摸出来,压进膛里,满屋子瞄准,最后把枪口定格在我父亲身上。我爹看势头不对,扔下碗就跑,慌张中绊着了门槛,一个狗啃屎栽倒在门外。枪响了,子弹钻入衣服,贴着脊梁沟从后领射过去。我爹紧爬几步逃离门口,迅速钻入竹林逃掉了。虽然捡了条命,但枪毕竟还是让那小子给抢了。
多年后,听说姓洪的那天扛着枪去投奔陈鳖三,走到半路又觉得礼轻人贱,于是拐到河边,凭着那条枪和一群鹦鹉,劫了一艘从陕西下来的船。船上一半是黄澄澄的子弹,一半是一批神秘的黑罐子。他端枪在后头,像牧羊犬一样把船上的人全逼上山,然后通知土匪下山搬货。
原来,洪淹夺家住古城的大山之中,经常在原始森林里逮到野鹦鹉。他训练鹦鹉说话很有一套:平时必须投入大量时间侍候鹦鹉,把食物含在嘴里润软暖热,亲手喂,和它们培养感情;等到鹦鹉发冠子了,就用手捻它的舌头,然后开始诱导它说话,慢慢就把学舌鹦鹉训练出来了。
那次洪淹夺趴在河边,看见陕西船下来,就冲船喊话,众鹦鹉也跟着叫:“船上的人听着,快快靠岸,不然就开炮了!”跟着就朝船蓬上打了一枪,船便乖乖地开了过来。
陈鳖三不是一般的狡猾,定是要把洪淹夺当作卧底来对待的。他冷不丁地拔出枪,“砰”就是一家伙,试洪的反应。姓洪的竟木那儿没动,说明他不是职业军人,硬接了一枪,打在左耳片上,留了个洞,就像关老二那样。
关怀义一听,吓了一跳,愣了片刻,解释道:“我这可不是枪打的,我这是小时候爬树够耳子,结果耳子没够着,耳朵给留下这个记号。”
别紧张,我并没说你是洪淹夺,我只是说你俩的耳伤一样。老任接着讲他所知道的陈鳖三故事。
陈鳖三弟兄势力迅速坐大,引起了北洋军阀吴佩孚的重视,授意所部驻光县张弓发军长加封他们弟兄官职:授给老大训俭中将师长军衔,老二训芳、老三训兆同为少将旅长,仍听命于张恒金司令。
不久,国民革命军二次北伐,打到武汉。吴佩孚通过谍报得知,国民党的一个元老人物陶德琨②正担任北伐军旅长之职,陶的老家在香城陶王岗。吴命令张弓发清洗陶王岗,虽不一定有围魏救赵之效,但必能从心理上给北伐军以沉重打击。张弓发却不憨,他见国内形势对吴不乐观,助将亡之纣作孽,于己不利,然而命令还得执行,于是想到了陈家匪军,何不日白③狗子去撵狼呢?
陈家弟兄听说有香城首富的财产可抢,都高兴得俩手拍不到一块了。他们带上家底匪众雀跃而去,原以为一个村子,一走一过就平了,谁知打了两天半也没攻进去,却在第三天的下午,北伐军派来三架飞机,在匪徒们头上低飞“下蛋”。土匪们哪儿见过这阵势,根本不知道趴下隐蔽,却被铁老鸹的嗡嗡声吓乱了阵脚,都抱头在地面上乱窜,被炸死无数。败兵一窝蜂地拥到唐白河边抢渡,飞机追来,又炸死许多,淹死无数,包括老大训俭。训芳、训兆幸免,大哥的尸体也顾不得要了,带着残兵逃回关山巢穴。
正在老二、老三舔伤化痛之时,消息传来,北伐军攻克武汉,入豫逼郑,光县的张弓发观风使舵,通电反吴,把衙门牌儿一换,摇身一变,当上了国民党香郧驻军司令长官。陈鳖三大呼上当,后悔不已。
国民党中央武汉行营暂时也不敢动鄂豫边境的武装力量,仍然承认以张恒金为司令的地方军的合法性,各股匪头官职照旧,平时驻扎均县(今丹江口市)。
由于这些土匪没受过正规训练,组织纪律非常涣散,经常敲诈勒索商铺,祸害百姓,引起均县全民公愤。民间请愿团奔赴国民党51师大营,把地方军的不轨行为告到范石生师长那里。1931年1月,51师包围了均县沟地,把地方军营盘围了个水泄不通,天上飞机炸,山上架炮轰,地上机枪扫,一连打了103天,匪徒大部分被消灭。张恒金、陈训芳、陈训兆奇迹逃生。
经此一劫,张恒金只剩下三十杆枪,元气大伤,陈鳖三认为吃掉张的机会来了。张家和陈家是走了几辈的亲戚,训俭在世时走得特别亲,按每年惯例,春节都要互接春客。陈鳖三就趁32年接春客之机大摆“鸿门宴”,张恒金怕遭毒手,就带双枪将洪大钟护驾,陈没敢动手。
费了拉屎的劲,没有除掉土匪司令头儿,国民党51师也为此脸上无光,就立下一个任务:务必早晚擒拿张恒金。该师的一个团长靳之业写信给陈鳖三,约定两家秘密联手,争取立此一功。终于获得准确消息,在宋抗将张恒金生擒活捉,交给范石生,押赴河南郑州以叛党名义枪毙。陈鳖三收编了张的人枪。
陈训芳梳理往事,慢慢看清了鳖三的鬼脸形儿,照他的发展趋势,已经很明显,下一个目标就轮到他训芳了,于是口没遮掩中就流露过心迹,于是乎陈家匪军中就有了“老二想干掉老三”的传言。1932年,阻蒙关议论这个传言的人越来越多,引起了陈鳖三的严重不安,他决定先下手为强。1933年正月十六,他在王垢痂家设好埋伏,请陈训芳及亲信来喝酒,喝到兴高采烈时枪声大作,把训芳等人打死席间。这样,陈训芳苦心经营的一万人枪、两千亩地就顷刻转入到陈鳖三手中。
张恒金的弟弟张恒银、陈训芳的本门弟弟小老四都曾组织大批人马气势汹汹地来报仇,都因不及陈鳖三狡猾老道而被消灭掉了。
自从陈鳖三独领关山后,即不信国民党,也不信共产党,只重视自身实力的保存和壮大,一度拥有十万人马。要说他能,其实是憨,就是为了弄枪,他袭杀过国民党,伏击过日军小分队,活埋过共产党。他的人缘有点臭,就像三国时的吕布,只顾眼前小利,四面树敌;怕跟别人打缠吃亏,不懂得用利益的交换来发展盟友。所以,陈鳖三的“事业”一直做不大,直到解放,他所谓的“叱咤风云”也只是局限在鄂豫川陕边境。纵使洪淹夺上山给他当军师,也动摇不了他死了大哥换来的所谓“教训”。另外,被洪淹夺劫上山的陕西船客名叫郑重,也成为陈鳖三的左右手。不过,这个人神秘兮兮的,后来不知躲哪儿去了。
在李宗仁任国民党十五战区司令长官驻光县时,授予陈鳖三光古联防总司令头衔,张皮孩儿为副司令。抗战期间,蒋介石躲在陪都重庆,离光县近。为了防备日军破枣宜等鄂西北地区而入川,蒋介石便想到拉拢和利用陈训兆手中的十万人枪,频繁封官发饷,并把曾在故宫里珍养的洋海龟“背塔”亲赐给陈。这应该说是莫大的荣誉。后来,康泽接任十五战区司令驻香城,川军老将郭勋祺任十五绥靖区副司令坐镇光县,授予陈鳖三郧光古保安总司令。不管国民党怎样封官许愿,陈鳖三的队伍都保持着相对的独立性,即当官又领饷,就是不出死力,直到解放。
①造爷:方言,可怜,难受。
②陶德琨:1882年出生于襄阳县双沟镇陶王岗村,曾任民国政府的理财部长兼造币厂厂长。1914年亲自设计监制了有袁世凯头像的1元银币,俗称“袁大头”。他曾留学美国,交友孙中山,参加北伐战争。1954年,他上书改革人民币币制。1955年,由他设计的第二版人民币正式发行。毛主席为他发嘉奖令,被誉为“人民币改革第一人”。
③日白:方言,隐瞒实情地吩咐别人去为其做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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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匪婆子样儿
更新时间:2010…8…3 13:30:47 字数:2530
光县城北有个村子叫胡家坂,村中住着富绅胡善人。他膝下有一女两男,女儿居长,取名玉雪。单说这玉雪长到二八一十六,出落得竹姿柳态,月貌花容,玉质兰馨,生香解语。富家女孩常读书以自娱。书读多了可以立身正德、守节全贞,谁知这胡玉雪却相反,读的满腹经纶尽是男盗女娼。
就在十六岁上,玉雪嫁于关山下富家子弟杨正朝。虽然正朝一十八,却远不比玉雪晓事。玉雪久慕之心,内幻特切,新婚之夜,得尝甚嚣;日砍夜伐,刨精剔髓。不到半年光景,正朝病倒床上,哼吭奄奄,膏肓之间。杨家请来大夫,切脉对诀,开方施药,并叮嘱再三:必须隔房百日,不然纯阳再现,扁鹊不医。性命所系,杨家马上备轿送人,让玉雪回娘家暂住三月十日,到时派人去接。
玉雪初回娘家还能熬受;月余之后就身如蛆拱;心如长草;难以慰耐,便假惺惺地对父母说:“我是出嫁之女;哪能在娘家长住;加之夫君有病;我当亲侍汤药。恳请爸妈快快送我回去吧!”二老因孩子“懂事”而大喜过望;立即派轿夫丫鬟护送她回去。
时值暮春,草长莺飞,丽人香轿,紫陌红尘,可堪入画。一行人来到关山下、小溪边。仪仗本已惹眼,这位胡大小姐还要下轿踏踏青。玉雪见景致怡人,愁眉稍展。四野青青绿绿,山间白水舞练,玉人紫袄红缎,秀发与绿袖齐飘,婷婷玉立于画图之中,恰似万绿丛中一棵小妖桃。
正在玉雪俏大姐站河边儿——不看你风就看你浪时,一路烟尘袭来,乃是陈鳖三巡山至此。众匪驰至近前,围着他们转了三圈,勒住丝缰,屏息赏画。只见鳖三二目射火,烧得玉雪颊绽桃花,颈冒红烟。看罢多时,鳖三做了个向怀内揽的动作,然后一马蹚翻先自回山。匪徒们不容分说,把一行人裹胁上山。
被劫上山,投进山洞,土匪们要干什么,玉雪心中跟明镜一样清楚。她想:他们绝不会都变狼变虎把小姑奶奶给吃了,他们的目的不外乎那呗!于是银牙紧咬,樱唇紧闭,一声不吭,静观事变以捱后举。
土匪们酒足饭饱,夜已深,打着饱嗝,互相拖曳着来到山洞,准备过山顶洞人的群居式洞房生活。陈鳖三像指挥打仗一样,先派郑重去试试茬子。郑重一点也不郑重,嬉皮笑脸地凑到胡玉雪面前,色眯眯地就要动手动脚,没防备玉雪早已在袖中蜷好了爪形手,照他面门抓落。郑重“哎哟”一声向后败逃;脸上已然多了四道血槽子,血珠子像檐水一样滴滴答答淌下来。胡玉雪向他们严正声明:“我可不是墙角树根——谁都可以翘腿撒一泡的地方!”
郑重捂着腮帮子败下阵来,咧着嘴说:“我们不可以,我们三哥总可以尿你壶里吧?”
“八哥也不行!”
陈鳖三分开众人,蹿至近前,闪电般“啪啪”两响,玉雪已然被他正反打了两巴掌,掩面哭起来。陈鳖三趁机揽腰将她掐起来,像掐麦个子一样往外就走。身后传来四个丫鬟凄厉的惨叫声。
胡玉雪四肢朝外,无论怎样乱踢乱抓都伤不着陈鳖三。到了别室,玉雪被毫不客气地扔到床上。正在她被摔得迷失自我时,陈鳖三跟后就蛙跃上来,“吭叽”一下把她压住,心疙瘩差点被挤射出来。任她怎样扭腚躲闪,都无济于事,反而只会逗起它的兴趣。玉雪肉骨子里也许对这种粗犷和野性倍感新鲜、刺激和渴求,久违的心其实根本没有真的反抗和排它,神魂颠倒间,干脆由拒绝变为敞开。云雨狂,波澜急,一泻千里,玉雪泪飞泣。
舒缓多时,玉雪缩在陈鳖三怀里,像过门已久的小媳妇一样撒起娇来。她轻轻咬咬鳖三的肩头说:“陈三,我早就听说过你的大名了,今天能侍候于万一,也算我三生有幸。不过,我好屈呀!”
“屈什么?”
“我这一疙瘩一坨,可不是大风刮来的,是父母拿咸盐换的。你玩过抽身去,会像个没事人一样,可我,以后可怎么活呀?”玉雪说完,拿俩小拳头照着鳖三那被黑毛所掩盖的胸口一阵紧擂,口中还相伴发出“嗯嗯”的哭腔。
鳖三对着她的小脸吹了一圈气,勾食指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