飘香剑雨-第7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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弯背老人收回瘦如枯柴的手臂,放下盘子,连连摇头,低语道:“这不是办法!这不是办法!”
阮伟吃下凉物,暂时抑住心热,一天的挣扎,顿感疲倦难耐,不会儿就熟睡了。
弯背老人独坐房内,蹙眉深思,半晌后,他缓缓站起,走到阮伟放行囊的桌旁。
阮伟的行囊十分简陋,一个紫色包袱,另有一个白布小包裹。
弯背老人解开紫色包袱,里面是一柄黑鲨皮宝剑及一块丝质绣花绢帕,散包着黄澄澄的金子,绢帕上绣织着数朵兰花。
弯背老人枯涩的脸容,绽出一丝微笑,仿佛忆起年轻时,互赠爱物的儿女情怀。
他无心抽出宝剑,顿时一泓秋水闪烁在暗淡的豆光下,砭肌生寒,不由赞道:“好剑!”
只见剑柄上雕着一条飞龙,弯背老人自言自语道:“呀!呀!原来是公孙求剑的弟子,怪不得内功深湛,竟能止住花毒,半月不发,难得!难得!”
弯背老人迟慢地包扎好紫色包袱,虽见无价的宝剑及金子,却丝毫无动于衷。
他闭目沉思,似有一件难事在他心中,无法决定,最后喃喃道:“再看看他到底是什么身份。”
于是他解开那白布包裹,里面是些换洗用的衣物,无意随手一翻,掉出一个大纸袋,纸袋内装着文房四宝及纸张书本。暗道:“想不到还是一个读书人。”
他忽见里面还放着白绸紧包的小包,心道:“这里面是什么东西,要如此隐秘地放着?”
弯背老人为了确实鉴定阮伟的身份,以便决定心中的难题,顾不得探人隐私的不道德行为,拿出一看。
只见白绸上写有墨字道:“苍天昊昊,衰草滔滔,母影已遥,儿眼欲焦。”
寥寥数语,却充分表现出思母的情切、哀母的伤怀,弯背老人叹息一声,暗暗点头。
打开白绸,里面是两只插头玉簪,那玉簪色呈墨绿,形状是晶莹发亮的双凤。
弯背老人一见此物就很眼熟,拿起近眼一看,每只凤簪上都雕着“南苹”两字。
不知何时,那弯背老人瘦削的脸上老泪纵横,不时低呼:“苹儿!苹儿!”
声声如泣,哀感莫名,他迟缓地走到阮伟床旁,蹲下身子,枯瘦的手,不停地轻抚在阮伟头上,也不停地道:“乖孙儿!乖孙儿!爷爷会把你的毒伤治好,一定会把你的毒伤治好!”
原来那弯背瘦小老人竟是潇湘妃子萧南苹的父亲萧三爷,在十八年前江湖上就传说萧三爷死了,却不知怎么死的,哪知他竟隐居在金陵,做一个客店的账房,实在令人料想不到。
要知萧三爷轻功,暗器及易容术冠绝天下,在这三方面的功夫,他可齐名在剑先生、三心神君、飞龙剑客之间。
任何暗器,不管有毒或无毒,碰到萧三爷手上,尽皆无效,“花毒君”的毒针指套也属暗器之一种,萧三爷既知道毒气的来由,当然不难诊治。
三日后,阮伟才悠悠醒来,四下张望,发觉自己身在一间精舍中,已非原来所住的简陋客房,舍外是座花园,园中老梅数十株,株株鲜红如火,娇艳欲滴,园子里尚有积雪,空气显得十分清爽。
阮伟舒畅地呼吸几口气,只觉身上已无丝毫不适的感觉,再看身上也无红肿的现象,暗道:“奇怪!我的病怎会霍然而愈?”
他却不知,在他昏迷的三日中,弯背老人花了多少工夫与药物,才将他治好!
当下,他翻身下床,欲站起身来,哪知“咕咚”一声,摔倒床上,才知全身仍然无力,竟是无法走动。
“不要急,好好休养数月,自会痊愈。”阮伟抬头看去,见弯背老人含笑走来,又道,“你可觉得好多了?”
阮伟心想自己的病,一定是被他治好,连忙笑道:“多谢老丈搭救,小可年幼无知,若非老丈,小可要死在花毒君手下了!”
弯背老人满面笑容地看着阮伟,显是心中喜爱得很,然而他既不问阮伟的姓名,也不说出自己的身份,更不与阮伟谈及爱女萧南苹的死因。
他仅淡淡地道:“好好休养,好好休养!”
以后弯背老人每日都来和阮伟盘说数次,阮伟有时想问他姓名,以便有个称呼,哪知他道:“我年龄足可做你的爷爷,你以后就喊我萧爷爷好了。”
阮伟心感他救命之恩,也不以为忤,整天尽是萧爷爷长,萧爷爷短,谈些武林中的事情。
阮伟对武林中掌故懂得很少,此时听萧爷爷娓娓道来,十分神往,有时谈到武功方面,萧爷爷更是精神,举凡暗器手法、轻功心法、易容妙术,尽皆倾囊述出。
阮伟领悟力强,十分聪颖,一点即透,一月后他便得到不少关于这三方面的知识。
第109章 慨述往事传绝艺(1)()
两个月后,万物向荣,草木茂盛,风光明媚,是大好的春日。
在这两个月内阮伟学到更多的手法、心法、妙术,只是缺少实际演练而已。
这一日,阮伟自觉身体痊愈,走下床来,舒张筋骨,再一运练内功,竟是真的无妨了。
他心情愉悦地散步到花园,这花园倒也相当广阔,花木扶疏,香气阵阵吹来,沁人肺腑,不由施展出萧爷爷口授的轻功心法。
萧三爷的轻功在武林中别成一派,和一般轻功心法截然不同。
顿时只见阮伟身形,时如丸弹上下跳跃,时如喜鹊轻展翅翼左右飞动。
阮伟兴致越来越高,蓦然低啸一声,身体一弓一张,刹时有如疾箭般向花丛中射去,这招“李广射箭”轻功心法,在江湖上确是罕睹的绝技。
他身体射过花丛时,忆起一招独特的暗器手法,双手即时反掌拍出,只见数十朵鲜花,如天女散花般,四周射去,身形却丝毫不受影响,飘然落下。
虽是初次演练,已可见这招暗器手法的惊人,实是非同小可。
要知人在空中,展动不便,难以取得准头,故暗器绝无在空中施展的道理,哪知萧三爷竟创一招漫天花雨的手法,不讲准头的精确,只论手法的奇巧,只要施出,一时暗器满天飞,不怕打不中敌人。
阮伟身体初愈,体质稍弱,汗水涔涔流下,忽听身后道:“完全好了吗?”
阮伟转身望去,萧三爷已站在他身后只有三尺不到,暗中惊道:“若是敌人,在我背后印上一掌,还不知道,惭愧!惭愧!”不禁赧颜讷讷道:“好了!好了”
萧三爷弯曲的背,勉强挺直一点,精神矍铄道:“这两月来和你谈的功夫,觉得怎样?”
萧三爷虽未直接传授阮伟的武功,但阮伟不是傻子,在每日说话中便知萧爷爷有意传授,心目中却也早已把他当作师父一样看待。
当下恭敬回道:“晚辈觉得萧爷爷所谈的轻功暗器,在武林中可为一等一的功夫,难有匹敌。”
他这句话倒非阿谀之言,只因刚才实际体验出,确是不错,由衷而发。
萧三爷脸色不变,又问:“你可能够把我讲的功夫,自己一一施练出来?”
阮伟迟迟道:“晚辈想大概没有问题”
萧三爷身上仍是账房装束,他把衣角塞在腰带下,朗声道:“你尽可能把懂的轻身功夫施展出来,我站在这里,位置不移,你只要能摸着我身上任何一物,才不愧我救你一番。”
眼前的萧爷爷身材瘦小干枯,再也看不出是个身怀绝艺的人,阮伟暗道:“你若奔跑起来,恐怕是无法追上,但若只是站在这里不动位置,我还摸不着,我倒真不相信。”
阮伟本不是爱自炫的人,但听到萧爷爷最后一句话,不敢马虎,唯恐真的摸不着,丢了面子事小,萧爷爷的心中一定会责怪自己未将他教的功夫记熟。
于是,他身形一变,十分谨慎地将两月来所学知的轻功一一施出,招招都是向萧爷爷全身攻去。
只见萧爷爷位置果然不移,阮伟一招轻功摸来,他就突然直挺掠起,左来右掠起,右来左掠起,阮伟换了数招轻功,都未摸到一点衣角,而萧三爷掠起的方位虽然不同,但落下时却仍在原来的位置。
阮伟越来越急,不觉施出最熟练的一招轻功“暗影浮香”,萧三爷一掠起,他即刻又是一招扑去,两招之间仅隔微小的时间!心想萧三爷还在空中是逃不掉的了。
哪知在空中,萧三爷竟能身子一扭,从斜里飘落原处,阮伟却又是扑空了。
阮伟这次再失败是完全灰心了,当下身形一停,抹去额头上渗出的汗珠,吁气道:“我好惭愧!我好惭愧!”
他不知萧爷爷刚才的轻功心法是武林中最最厉害的“百变鬼影”,莫说阮伟一人摸不着,就是来十个阮伟也是摸不着。
萧三爷也不理会阮伟,当下缓缓道出“百变鬼影”的练法,足足半个时辰才说完。临去时,他冷然道:“你若真觉惭愧,好好练来,一月后,有了把握再来告诉我。”
阮伟住在这园中十分安静,到时自有高升客栈的店小二送来吃食,阮伟什么事也不问,只是专心练习“百变鬼影”及各种暗器手法。
一月过后,阮伟体魄已锻炼得十分康健,只要是萧三爷说过的功夫,他都练得很熟。
一月来萧三爷都未来打扰,这天他仿佛已知阮伟练得不错了,才来园中和阮伟会面。
薄暮时分,阮伟才练罢功夫,萧三爷问道:“可以了吗?”
阮伟摇摇头道:“萧爷爷,晚辈以前是井底之蛙,不知天高地厚,这一月来苦练‘百变鬼影’,深觉武功一道,永无止境,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晚辈不敢再试”
他这一番话,表现出不凡气质,萧三爷听后默默不语。
阮伟怕萧爷爷误会自己,紧接又道:“而且有一件很重要的事待办,晚辈晚辈想告辞了。”
萧三爷长叹一声,低沉道:“我不勉强你,你是一个好孩子,既心急一事要办,我想那件事一定十分重要,来!我们到房里好好谈一谈。”
萧三爷走进精舍内,店小二恰恰掌上灯来,他吩咐备上茶水,店小二对萧三爷十分恭敬,茶水送上便打躬告退,房内只剩下他爷儿俩。
萧三爷呷了一口茶,润声道:“你要走了,我也不便留你,现在我想把一件对我是很隐秘的往事告诉你,这件往事隐藏在我心里一十八年了,今天能畅快吐出,亦是一乐,但希你在我叙述时,切不可打岔”
阮伟温顺地点了点头。
萧三爷叹了口气道:“十八年前,江湖上便盛传武林四美,你可知其中有一美便是我的女儿”
阮伟听得一震,在幼时他亦曾听阮大成说过武林四美的故事,并说:“你别看你母亲现在这样子,武林四美中‘潇湘妃子’便是你母亲当年的美号。”
母亲姓萧,萧爷爷自然姓萧,难道萧爷爷和母亲有关系!他张嘴欲问,忆起萧爷爷事先关照不准打岔,于是咽下喉中之话,不敢作声。
“要知像我这样子,怎会养出一个明艳照人、誉称四大美人之一的女儿,哈哈!我虽长得其貌不扬、枯瘦矮小,却有一位仪态万千、十分美丽的妻子,不用说我对我妻子的挚爱,那是披肝沥胆,毫无一丝假心意”
说到此,萧三爷脸上露出幸福的光辉,他的话声好像忽然掉入梦中,依然神往地道:“我知道我长得虽不好看,却知我那妻子也是真心地爱我,我俩彼此相爱,天天相聚一起,就是一刻也不愿分开”
萧三爷现在的年纪已有七十出头,但他说出如此情爱露骨的话,阮伟不但不觉得好笑,反被他真诚的神情,感动得眼角湿润。
“我有一个爱好游山玩水的性情,因不愿与娇妻分离,只要发现一个好地方,就带着妻子一起去玩。
“那年女儿已有二十多岁,不需我夫妻俩再照顾,且在江湖上的声望,因貌美的关系,比我老头子叫得还响,于是我夫妻更无顾忌,兴之所至,任意游玩。
“有一天无意看到一首诗,上道‘苍根拔地起突兀,削域孤撑绝旁缘’,心道:天下真有这样山峦奇景”
阮伟幼时博览群书,一听就知那诗句是才子赵翼描绘桂林柳州诸山的诗,当年读到时,甚是不信,疑心赵翼不无刻画过甚之嫌,此时听萧爷爷一说,不由会心倾听萧三爷接道:“第二天我就带着妻子,要去看看这奇山景致,先来到贵州再去广西桂林,哪知才到六寨,便看到许多奇峰怪石,过南丹至河池时,沿途的山,或如笏矗立,如旗高举,或如兽相攫,如鸟共搏,真令人目不暇接,诚为我有生以来,所见最最能称为奇景的地方”
阮伟童心未泯,见萧爷爷描述得仔细,大是心动神往之至。
萧三爷见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