飘香剑雨-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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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敏悚栗之余,心念一动,不禁暗笑自己:“我虽不聋,可是他却一定是哑巴。唉!我怎么连这点都没有想到呢?”
她惊悸之下,心思也不大如前灵敏了。人类的思想,本就是受着环境影响的。
这两人这一相视而笑,孙敏已觉不妙。再看见那金衫人竟又一张臂,拥住剑先生的肩头,口中嘴皮连动,像是在说着什么话。孙敏心头又一凉,先前的设想,又全部推翻。
“这两人还是朋友!”她现在已被他们这种玄虚的举动,弄得非常莫名其妙。
而他们到底是敌是友?她再也不能妄加推断。
只是她却更为注意地望着他们,因为她认为:这两人若是朋友,那她自身安全,就可能不保,因为这金衫人显然是天争教下的金衣香主呀!
接着,另一事又使得这可怜的妇人几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原来剑先生此刻嘴皮也在连连动着,只是,也没有任何声音发出。
孙敏揉了揉自己的耳朵,“难道我真的聋了吗!”她暗自吃惊。但是窗外一声鸡啼,却又使她证实了自己“听”的能力。
现在,她是完全迷惘了,她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假如这两人对她有恶意,那么她无论如何也跑不了,这是她极为清楚的。剑先生一转身,和那金衫人并肩走到床前,他们背对着孙敏,孙敏更不知道他们在做什么。只看到剑先生的手,仿佛向自己指了指,那金衫人就回过头,冷然望了她一眼。
孙敏心里又不禁“扑通”一跳。
这金衫人的两道目光,竟比秋雨中的闪电还要锐利,使得她不得不避开人家的目光,畏缩地站在门边。渐已刚强的她,在这诡异的两位奇人之前,又变得像是回到二十年前,仍是云英未嫁的弱女那么懦弱了!
那金衫人目光在她身上转了几转,突然道:“你三根本弱,积劳又重,若再不静养,那么内外交侵,更是不治之症!”
他又一指榻上的两人道:“这两个人受了阴寒掌力所伤,虽然仗着根基好,但命门之火已冷,更是危在旦夕!”
也和剑先生一样,他说话的声音,亦是毫无顿挫高低。
但是使孙敏惊异的却不是这些,而是这个她以为人家是哑巴的人,竟然开口说了话。语气之中,对自己不但绝无恶意,而且仿佛医道甚精,像是肯为爱女他们疗伤的样子。
她惊异之余,又觉得高兴得很。至于他所说有关自己的病,她却完全没有放在心上。天下父母为子女者,往往如是。
但是,那金衫人说了这两句话后,却住嘴不再发言。孙敏不自觉地朝前走去,耳畔却听剑先生的声音,说道:“这位金衫人就是昔年的三心神君,你有幸遇见此人,令爱和那个年轻人的伤势”
孙敏方听到此处,却见金衫人袍袖一扬,剑先生的语声竟突然中断。那金衫人却道:“你这厮又在嚼什么舌头!我老人家虽然多年来不问人间之事,但是看在你的面上,这两人我一定管了就是。”
他嘴角又泛起笑容,但语声中却仍无笑意。
而孙敏此刻心中,却闪电般转过无数念头:“呀!此人竟是三心神君!我还以为他是天争教的金衣香主呢。我真是笨!难道所有穿金衫的人,都是天争教下的吗?”
“我真幸运,居然在同一天晚上,遇见了两个武林中只闻其名,却极少人有缘一见的奇人!尤其这三心神君,武功虽绝高,行事却反复无常,这就是人家为什么叫他‘三心神君’的原因。而且武林传说,此人除了武功深不可测外,诗词绝妙,医术更是通神,几乎已有起死回生之力!琳儿和那位年轻义士,有了他的帮忙,大概不会有什么问题了!”
此刻她心中的欣喜,真是难以形容!抬头一望,这两位奇人又在微笑着说话,但是他们说话的声音,自己仍然一句也听不到,她心中又一惊:“难道他们已将‘传音入密’的内功,练到随意可以控制自己声音的境界吗?”
她目中所见,俱是不可思议之事,这原因就是因为她所遇见的,正是武林中不可思议的人物——万剑之尊和三心神君。
这三心神君本是浙东雁荡山下的一个樵夫之子,但是却遇奇缘,自雁荡绝沟之中,得到了古之神医华佗遗留的一本秘籍。
华佗,不但医道通神——这是他久为世人所知之处——而且还是一代武学宗师。
这樵夫之子,得到那本秘籍之后,十数年间,以绝大的智慧和绝大的定力,练成了一身惊世骇俗的武功。
但是,却因为他在幼年时,便独自修习这种绝高内功,受了无数的苦,心情不免偏激,甚至可说是有些失常。
他武功既成,认为自己受了这么多苦,就该有所补偿,是以行事任意所之,完全不理会世间一切善恶、道德规范。
是以武林中人背地里就称呼他为“三心魔君”。
他知道了,也不生气,却将“魔”字改为“神”字。
三十年后,在武林中声威显赫无比——也是恶名昭著而已!
可是,他生平却只服一人,那就是武林中另一奇人剑先生。因为他们性情上有许多相似之处。
只是剑先生不但武功较胜他一筹,而且“善”“恶”之间,也分得远比他清楚。
这三心神君二十多年前,突然销声匿迹,和剑先生一样,没有为着任何理由,只是厌倦风尘而已。
他在深山之中,潜居那么多年——自然除了养花采药之外,对于修炼内功,更不会忘记——这种避世的生涯,除了他这种有绝大智慧和异乎常人的性格的人之外,谁也无法做得到。
但是,他也有静极思动的一天。
于是他飘然又回到人世,而天下之事,又那么凑巧,他竟也投宿在这荒村野店之中,剑先生的举动,他都了解。
两人见了面后,一言未发,他竟就在剑先生身上,较量起自家的功力起来。
这就是奇人奇行!
他们的内功,自然也是不可思议,“传音入密”之功,已入化境。
所谓传音入密,就是内功绝顶之人,能将自己的声波,收敛自如,而随意灌注到任何一人的耳中去,别人却无法听到,这在普通人听来,非但不可思议,而且已几近神奇了。
方才剑先生“传音入密”传声孙敏之时,三心神君袖袍一展,以无比掌风,震散了剑先生凝练的声波,是以孙敏会突然听不到话声。在这两位奇人之前,她的武功自然已是有些幼稚了。
抬起头来,目光投在剑先生身上,而剑先生也不自觉地朝她一笑。
于是她走到床前,轻轻去抚弄她爱女的秀发。
此刻她的疑惧、不安,都已成为过去。代之而起的却是无比欣喜。
妇人多半在嗅到一点幸福气息的时候,就会牢牢地去捉住它。孙敏也不例外——虽然她并未开始捕捉,却已开始幻想了。
“琳儿的伤若好了,而能拜在他们两人任何一人的门下,那该多好!”
她禁不住微微一笑,但却又有些凄婉地忖道:“琳儿父亲的大仇,能不能报,要到哪一天才能报?就要看自己的努力了。至于我——”
她暗中幽幽长叹一声,仿佛有眼泪在目眶中流出,眼帘一夹,不忍再往下想了。
于是,她又侧过头,去看那两位武林中的异人。
哪知剑先生那一双朗若明星般的眼睛,也在望着她,目光中甚至已有些温柔之意。她不禁心中又泛起一丝涟漪。
可是,她虽为爱女幻想幸运,对于她自己,她却不敢去期望什么,祈求什么。
这也许是所受的创伤,已断了她对幸福憧憬的勇气了吧!
第10章 终南山去()
三心神君和剑先生,互以内家绝顶功夫“传音入密”说话,倒并不是不愿让孙敏听到,而仅仅是他们生性如此,高兴这么做而已。他们所说的话,也不过是互道这数十年的经过罢了。
可是,孙敏却不这么想。
“他们在说什么话呢?为什么不让我听到?”她暗忖着,“此刻她若有三心神君的功力,也会一掌震散他们的声波。”
她垂着头,因为她不敢去接触人家的目光。而她脸上所带着的那种似喜似怨的淡淡忧郁之色,任何人见了,都不免生怜。
剑先生微微一笑,只是他的笑容,却很难被人家发现。
“三心神君,虽具无上神通,但是他俩的伤,却也不是在片刻之间,就可以医愈的。”他向孙敏说道,语气已不如先前的冷漠生硬。
然后他目光一扫,又道:“这里我们也势难久留。”
他侧目向三心神君道:“刚刚你没有来的时候,我本来准备将他们送往终南山”
三心神君立刻打断他的话,道:“终南山那老牛鼻子还没有死呀?”
这两人彼此说话的时候,随便已极,全然不遵守当时世人说话时那种彬彬有礼的规范,只是任意说出而已。
剑先生道:“玉机道人命可没有你长,七年前已经羽化登仙了。可是他的首徒妙灵,却已是终南派的掌门人。”
他一笑又道:“就是昔年你我在终南山上对弈时,那始终等候在我们旁边,你以中押胜了我一局之后,还传给他一手‘五禽身法’的那个稚龄道童,现在人家已是陕甘一带武林中的名剑客了!”
三心神君嗯了一声。
孙敏却忍不住问道:“可就是终南剑客玄门一鹤妙灵道人吗?”
剑先生微一颔首,又道:“老实说,这两人受伤太重,我也束手无策,想到那妙灵道人,昔年从你处也学了不少医道,本来想到他那里一试,可是却没有想到,徒弟还没有见着,却先见着师父了。”
三心神君哼了一声,道:“想不到你也是人越老越滑,只要你肯拼耗一些真气,为这两人打通奇经八脉,这两人伤势再重,还用得着别人出手吗?现在我已将这事招揽了过来,可也容不得你太舒服,事完之后,我也有件事,要麻烦麻烦你替我做做哩!”
“这个你倒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你可知道我昔年练功时,棋差一步,虽将玄释两门都视为秘技的先天之气练成,但因初步功夫,求速太急,以致现在弄得真气一发,便难收拾,势必伤人而后已,想以此疗伤,不是做不到,只怕在紧要关头,我所用之力过刚,不但不能助人,反而害人,是以我就没有轻易出手罢了。”
三心神君目光一转,脸上却露出喜色,缓缓说道:“这一下先前我所说之事,不但不是我求你,却是你要求我了。”
他故意话声一顿,果然望见剑先生脸上有些心动之色。
“只是现在说出,为时还早,日后你只要帮我那事完成,我也可以将你这大成中的小缺弥补。”三心神君道。
剑先生神色果然又一动,张口想说话,但心念微转,又咽了回去,却说:“我们只顾自己这里说话,把人家都忘了。”
他微指窗外,又道:“此刻天已大亮,我们在此间一日行程,大概就可以赶到终南。”
他微微一笑,又道:“你我昔日终南一别,至此已有二十余年,我记得在终南绝顶之上,你我还有一局残棋未竟呢。你那时被我围去一角,推说有事,竟赖掉了,可是现在我却容不得你再如此推诿了。”
三心神君哈哈笑道:“好,好,好!你可知道,这二十多年来,我除了养花采药之外,天天都在想着那一局残棋的破法,这次你又输定了。”
孙敏听着这两人的对答,知道这两人虽是奇行异癖,但却都是性情中人,尤其这万剑之尊,他出道江湖后,从未示人姓名来历。自己初见他时,亦觉得他性情冷漠,不通人情。但此刻一看,他在那冰山般的外表下,也有着满腔和常人一样的热血哩!只是他隐藏得较严密,别人无法发现而已。
他们所投宿的小店,是在方过临潼,不到长安的一个小镇上。
孙敏套好车马,便在天虽已明,但辰光仍早之际,离店而去。
剑先生和三心神君游戏风尘,随意所之,都未曾骑马。孙敏车虽套好,但她却又势必不能坐在前座,权充马夫。
这一来是因为伤病之人,仍须她在车内照顾,再者她以一个女子,总不能在道上如此抛头露面呀!
何况在旁虎视耽耽的还有密布江湖的天争教,她也不能不为之顾忌。因此,她为难地怔住了。
三心神君目光一扫,微微笑道:“此行虽非遥,但若带着两个重伤之人,却非易事。我看就委屈我们这位万剑之尊一下,为姑娘权充车夫好了。”
日光下,他眼角额上已可看出不少皱纹,他内功虽已参透造化,但岁月侵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