飘香剑雨-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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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风心里,蓦然起了一种难言的感觉。
再往下面看道:“是以入我洞者,无必死之心,弃阴霄之丹,则纵能以其他方法进入此洞,仍不免一死。
“有缘之人,得我秘藏;无缘之人,必遭横祸。余死非遥,临书感怀良多矣!”
书法越来越乱。下面潦草地写着:“武曲星君临行绝笔。”
伊风匆匆看完,忍不住长叹一声,飘落地上。
万天萍此刻才注意到他,也看到他手中的黄绫,纵身一掠,一把抢了过来。
伊风不与他争,退后一步。
万天萍极快看完,突地发狂地笑了起来。
伊风心头又一凛。目光转到妙手许白身上,却见他全身痉挛不已,额上也已开始流下黄豆般大的汗珠。
万天萍笑声越厉,震得山窟之内,回声四起,像是有着无数个万天萍在这山窟之中狂笑一样。
妙手许白紧咬牙关,厉声喝道:“你笑什么?”
万天萍狂笑道:“许白呀!许白!从此以后,你再也不能和我争了。”
他举起那方黄绫,一句一句地,将上面的字迹念了出来。
念到一半,许白就狂吼一声扑了上去。他此刻体内万火焚心,健壮的肌肉扭曲,将那件本已破烂不堪的鹑衣,挣得片片零落!
万天萍知道自己的功力和许白相若,见了他扑上来,也不以为意。冷笑一声,喝道:“临死狂徒!还挣什么命?”
左胁挟着那装着天星秘籍的铁匣,左手紧紧握着,原来他早已将那粒“阴霄丹”抓在掌心,右掌一挥,直取那像病虎一样扑来的妙手许白的前心。
妙手许白虽然已近疯狂,但是他数十年的坚苦修为,仍使他在这种情况里还没有忘记应敌的招术,左掌向前狂击,右手箕张,向万天萍当胸抓去,这已是拼命的招数了。
万天萍冷笑忖道:“你这是找死!”右掌加了十成真力,向前击出。
须知他武功虽和妙手许白相若,但他所习的是金刚掌力,若硬碰硬地互对掌力,以轻软之功称誉的许白,便万万不是他的对手,何况他以右掌出击,而许白却仅以左掌相迎呢?
哪知双掌一接,却大出万天萍意外,自己身形倏地一震,还未来得及转第二个念头,妙手许白的右掌,已扎扎实实地抓向他前胸。万天萍惨吼一声,妙手许白的右手五指,竟深深挥入他胸内。
原来那毒龙丸至阳至刚,天下没有任何人能单独服用,否则,便引发心火,喷血而死;妙手许白,也不例外。但是他在服下此丸后,体内的真力便倏然增长数倍,这种功力的暴增,也是任何人所不能抵受的痛苦,是以对掌之下,万天萍便万非他的敌手。
伊风远远站着,看到这一幕惨绝人寰的景象,纵然深恶此二人,但也不禁恻然!
铁面孤行客胸前剧痛,狂吼一声,拼着最后一丝余力,右掌前击,砰然一声,也扎扎实实地击在妙手许白的胸前。
妙手许白双睛血赤,铁面孤行客这势挟千钧的一掌,并未能使他摔出去,只是却已将他前胸的肋骨,尽数打断了。
然而却有另一种奇异的力道,竟支持他残存的生命力,他巨灵般的左掌,疾地前伸,五指如刀,竟又插在万天萍的咽喉里。
万天萍的鲜血,溅得他一身一脸,使得虬须巨目的他,更为狰狞可怖!从许白口中泌出的血,已一滴滴落在万天萍的脸上。
这两人天资都绝高,武功亦奇深,在武林中享有盛名的怪杰,竟为了一些贪心,而落得如此下场,是值得惋惜的,抑或是不值的呢?
但无论如何,伊风毕竟做了这幕惨剧的唯一看客;无论如何,他对这两人的死,也怀有许多悲怆和许多感触!
火折子先前被妙手许白放在桌边,此刻烧到了石桌,就熄了。
山窟里顿时变得坟墓一般的静寂,坟墓一般的黑暗——伊风怔怔地站在那里,悄然闭起了眼睛。
但是这景象却仍深邃地,留在他脑海里,这也许对他以后做人,会有着很大的影响吧。
良久,他茫然睁开眼睛,但四周却仍像他闭着眼睛一样黑暗。
于是他摸索着,走到石桌边,摸索着,拿到那火折子,恍开火焰,地上的“南偷北盗”,血液互流,紧紧压在一处。他们生前的恩、怨,以及他们生前的贪婪,此刻已随着死亡,永远消失了!
没有任何声音,即使连最轻微的风声、虫鸣,都没有。伊风除了他自己的呼吸之声外,什么都听不到。
他又愕了半晌,缓缓移动着脚步,走到那两个怪杰的尸身之侧——然后,他将这两具尸身,移到石桌上。
直到此刻,万天萍仍紧挟着那内放天星秘籍的铁匣。伊风长叹一声,费力地将那铁匣,从他冰凉的胁下,取了出来。
先前,他虽对这两人深为轻视和痛恶,但此刻,这份轻视和痛恶,也随着这两人的离开人世,而离开了伊风的心房。
他黯然掏出一块白巾,为这两位怪杰,拭净了脸上的血迹,再纵身掠起,从那块山石上,拿下了那里面放着解药的玉瓶。
此刻他脑海中空空洞洞,除了那一幕惨烈的景象外,他想不到任何事。
虽然他鼻端嗅到一股异香,他也没有去探查那异香的来源。只觉得这洞窟里,有着一股令人窒息的意味,压在他的心上。
他有急切离开这里的欲望,匆匆启开铁匣,将那本天星秘籍揣在身上;手里谨慎地拿着那玉瓶,因为这关系着许多人的生命。
于是他回转身,向洞外走去。
只遗留下这两个武林怪杰的尸身,纠缠地倒卧在石桌上。也还留下两件他唾手可得的武林异宝,湮没在这洞窟里。
当然,这两件武林异宝,是不会永远湮没的。
那么又是谁能有缘得到它呢?
第23章 相怜同病()
伊风以尽可能的速度,赶出了这个洞窟。外面日色满天,已是晌午时分了。
他游目四顾,山坳里景色依然,那古拙的石屋,也仍然无恙地蹲踞在那里。
但是这石屋的主人呢?
他不禁长叹着。
自己也觉得自己的心情,像是从坟墓中复活一样!
他的心情,此刻是萧索而落寞的,下意识地移动身形,向山坳外走去。
沿着山涧,他极快地往山下纵去。直到已近山麓之处,他才想起在那山坳中还有一堆价值无可比拟的珍宝,他凭着那堆珍宝,可以在这世上任意做许多只要自家愿意做的事。
他还想起,在“南偷北盗”的身上,还有着一个价值比那堆珍宝更高的宝物璇光仪。
他的心不禁动了一下,几乎想立刻折回去,取得那些东西。
但是,在他心底深处,却有一种更强大的力量,禁止他如此做!
妙手许白和铁面孤行客的惨死,终南弟子的呻吟这些,也都真实而深刻地,在他脑海中掠过。
于是,他毫不考虑地,加速了身形,掠向山下。
因为他知道,唯有这样,他的心才能平静。
纵然你拥有天下所有的珍宝,但心若不安,你也算是不快乐的人,是吗?
——至少,一部分人是如此。
缭绕的白云,本来是在他脚下的,此刻已变为在他头上。
前面山路一转,他知道要再越过两处山峰,才能回到入山之处。
于是他身形更快,恨不得插翅飞回终南。
转过一处山峰,忽然有一声长叹之声,从山腰旁的林木中传出,声音中,充满了幽怨、愤慨和不平。
在静寂的群山中,显得分外清晰。
在晚冬寒风中,飘出去老远、老远
伊风身形不禁略为停顿了一下,暗忖:“这世上的伤心人,何其如此之多!”
思路未终,那林木中又传来一个悲愤的声音,似乎是喃喃自语着。
伊风并不能听得十分真确,但他自幼练功,耳目自然要比常人灵敏得多,隐约中他仍可听出语声中似乎有“罢了再见”这样的词句。
他心中一惊,暗自思忖着:“莫非有人要在这深山荒林中自尽?”
一念至此,他脑中再无考虑,身形一转,向那叹息声的来处掠了过去。
方进树林,伊风目光瞬处,果然发现在林中一株枯木上,悬着一人。
他的猜测果然不错,这荒林之中,果然有人自尽。
他的身形,立刻飞掠了过去,速度之快,几乎是在他目光所及的那同一刹那。
他右掌朝悬在树枝上的绳索一挥,手指般粗细的绳索,应手而断,悬在绳索上的躯干,自然也掉了下来。
伊风左手一揽,缓住了那人下落的势道,随着自己身形的下落,轻轻将那人放到地上。他探手一摸那人的鼻息,尚未气绝。
于是他在那个人的三十六处大穴上,略为推拿一下。那人悠悠长叹一声,便自醒转,目光无助地落在伊风身上。
伊风微微一笑,朗声道:“好死不如歹活。朋友!你正值盛年,又何必自寻死路哩?”
那人穿着破旧的衫裤,面目也十分憔悴。
但是从他憔悴之色中,仍可以发现他是一个极为清秀的人,年龄也不过才二十多岁。
这使得伊风对他起了好感。
那人目光呆滞地转了几转,似乎在试着证明自己虽已无意留恋人世,但却仍然活在人世上。
听了伊风的话,长叹一声道:“你又何必管我?我心已死,纵然人活在世上,又有什么生趣?”
他微一停顿,又道:“你非伤心人,当然不知伤心人的悲哀。”
他说的是川黔口音,词句之间,竟非常从容得体。
那和他的外表,极为不相称,显见是落魄之人。
伊风自怜地一笑,忖道:“你又怎知我不是伤心人呢?”
口中说道:“朋友!有何伤心之事,不妨说来听听,或许在下能效微劳,也未可知?”
他的语气非常谦和,绝未因对方的落魄,而稍有轻视。
那人又长叹一声,自诉了身世——
原来他是川边屏山镇上的一个书香子弟,姓温名华,虽非天资绝顶之人,但读书倒也非常通顺。只是命运不佳,一直蹉跎潦倒,成了个百无一用的无用书生。
他家业一光,维生便无力。于是只得携带着娇妻,由川入滇,在这无量山里采樵为生。文人无命,就是世上最可怜的人了!
但是他的妻子,却耐不住这山中寂寞,竟和另外一个偶然结识的商人私奔了。
温华简略地说出了自己悲惨的身世。
真正是人海中许多值得悲哀的小人物,所通常能发生的故事。然而伊风听了,却感触甚深。
他怔了半晌,心中翻涌着百般滋味。这温华的身世,不也有几分和自己相同吗?
“相怜最是同病人”,他也陷入悲哀了!
温华又叹道:“你我萍水相逢,承阁下好意救了我。但是阁下只能救我之身,又怎能救我之心呢!”
“唉!金钱万恶,却也是万能的!”伊风心念一动,突然想到在山巅处石室中那一堆珠宝。
于是他微笑问温华道:“你我既然相逢,就是有缘。我在此山中存有些许钱财,于我虽无用,对你却或有帮助”
他看见温华张口欲言,又道:“你万勿推辞!若你得到那些钱财后,还想自尽,我也不再拦阻你。唉!其实天下尽多女子,你妻子既然无情,你又何必”
说到这里,他却不禁自己顿住话。他在这样劝着人家,而他自己呢?
第24章 峰回路转()
留恋人生,本是人类的通性。
温华终于跟着伊风上山。
他右臂被伊风所持,只觉身躯像是腾云般,直往上飘。心中对伊风之羡慕,无以复加!
而伊风呢,他脚下虽不停地走着,然而心中却动也不动地,停留在一处——那是在江南的一道小木桥上远处的晚霞,多彩而绚丽,近处的灯烟,婀娜生姿,夕阳所照,河岸边的青草,转换成梦一样的颜色,再加上桥下流水的低语,人间岂非胜于仙境?
就在这地方,伊风第一眼见到他的妻子——自然,当时她还不是他的妻子。
她骑着白色的马,缓缓地,由桥的那边策马过来,夕阳照着她的脸,发丝随着春日的微风,在她娇美如花的面颊上飘舞着。
伊风陷入了回忆——
“她玉也似的右手,轻轻挥舞着马鞭。
“朝我甜甜一笑:就是这一笑,使我忘记了一切!由江南忘情地跟着她,跟到江北。一路上,她对我似乎有意,又似乎无意。
“我碰到我的好友银枪陶楚时,才知道她就是江湖上的第一美人,销魂罗刹。”
伊风不自觉地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