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纵横·鬼谷子的局 卷七-第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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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姬雪迟疑有顷,寻到托词,缓缓说道,“自古迄今,女子不能干政,行兵征伐是国家大事,殿下当面禀君上,如何能让一个后宫女子开口呢?”说罢转身出门。
太子苏却如疯了般扑前一步,死死拖住姬雪的裙角,磕头如捣蒜,号啕大哭:“母后……”
“殿下!”姬雪又羞又急,跺脚,“你……你……你这像什么话,快起来!”
太子苏越发疯狂,干脆抱牢她的两腿,一个劲儿地叩头,扯嗓子泣道:“母后,您要是不答应儿臣,儿臣就……就跪死在这儿,不起来了!”
“你们这是去投奔武成君?”
“好好好,”姬雪急得哭了,“我答应,我答应。你起来……快起来!”
太子苏喜极而泣,松开两手,再拜:“儿臣……儿臣叩谢母后!”
“燕国不纳士了吗?”苏秦惊问。
姬雪再不听他说些什么,夺路出门,飞也似的逃向正殿。
将近殿门,姬雪顿住步子,伏在廊柱上小喘一时,调匀呼吸,稳住心神,趋至文公榻前。
文公眼睛未睁,问道:“夫人,出什么事了?”
姬雪面『色』绯红,嗫嚅道:“没……没什么。”
“说吧,”文公微微睁眼,平静地看着她,“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姬雪稳下心神:“是殿下急召臣妾。”
“苏儿?”文公震惊,挣扎着坐起,盯住她,“他要做什么?”
“君上,”姬雪索『性』直说出来,“殿下要臣妾向君上讨要虎符,说是—”
不待她将话说完,文公摆手止住:“不要说了,只要是他来,就不会有别的事儿。实话说吧,只要寡人一口气尚在,虎符就不能交给子苏。”
姬雪倒是惊讶了:“姬苏贵为太子,君上百年之后,莫说是虎符,纵使江山社稷也是他的,君上早一日予之与晚一日予之,结果还不是一样?”
“母后,子鱼在武阳蓄意谋反,就要打进蓟城了!”
“唉,”文公长叹一声,“夫人有所不知,虎符一旦到他手中,燕国就有一场血光之灾!”
姬雪这才觉得事关重大了,略略一想,道:“听殿下讲,子鱼今在武阳招兵买马,图谋不轨,万一他先引兵打来,燕国岂不是照样有一场血光之灾?”
文公低下头去,不知过有多久,再次长叹:“唉,夫人哪,这也正是寡人忧心之处。不瞒夫人,寡人心里这苦,说给夫人吧,怕夫人忧虑,不说吧,真要憋死寡人了!”
“君上,”姬雪移坐榻上,“要是觉着憋屈,您就说出来吧!”
“思来想去,”文公捉过姬雪的纤手,颇为动情,“世上怕也只有夫人能为寡人分忧了!”凝视姬雪,老泪流出,“夫人哪,如果骨肉相残的悲剧真的发生,就是寡人之过啊!”
姬雪怔道:“君上何出此言?”
“说来话长了,”文公闭上眼睛,陷入追忆,“寡人与先夫人赵姬共育二子,是同胞双胎。出生时子鱼在先,立为长子,子苏在后,立为次子。二人虽为双胎,秉『性』却异。子鱼尚武,子苏尚文。按照燕室惯例,寡人当立子鱼为太子。”
文公咳嗽一声,姬雪端过一杯开水,递至文公唇边:“君上为何未立子鱼?”
文公轻啜一口:“寡人原要立他的,可这孩子自幼习武,总爱打打杀杀,说话也直,不像子苏,知书达理,言语乖巧,将寡人的心慢慢占去了。双胎十六岁那年,寡人一时心血来『潮』,不顾群臣反对,执意立子苏为太子。子鱼认为太子之位是他的,心中不服,求武阳为封地。赵姬也认为寡人有负子鱼,为他恳请。寡人心中有愧,也就应承下来,封他武成君。”
姬雪想有一时,再次问道:“子鱼为何请求武阳为封地呢?”
“武阳就如赵国的晋阳,是燕国故都,又称下都。在燕国,除蓟城之外,数武阳城最大,土地肥沃,粮草丰盈,人口众多,内通蓟城,外接齐、赵、中山,是枢纽之地。若是谋逆,进可攻蓟城,退可背依中山、赵、齐,割城自据!”
“如此说来,子鱼谋武阳是有远图的。”
第065章  姬鱼结赵谋大位 同胞相残起刀兵(4)()
苏秦心里一沉,闪过咸阳的那个黑心店家,忖道:“店家都是一般黑心,观老丈方才的眼神,想是已经看破端倪,担心我付不起他的店钱了。”这样想着,脸『色』转阴,声音冷冷的,“那日住店时,你家主人亲口说过,店钱在离店时打总儿结清,你这……”
“是的,”文公点头,“赵姬故去之后,寡人知其生有二心,训诫过他,不想他非但不听,反而心生怨怼,不来朝见不说,这又暗结赵人,图谋大……大逆!”
苏秦分别尝过,赞道:“『色』香味俱全,真是人间佳肴呀!”
“君上许是多虑了,依臣妾看来,姬鱼是个直人,想他不会走到这一步的。”
苏秦的直觉完全可以感受出老丈说出此话的真实用意,心里一酸,眼眶发热,声音多少有些哽咽:“老丈……”
“唉,”文公长叹一声,“他原本不会。可……可……可这几年来,他受谋臣季青蛊『惑』,渐渐变了。”
“季青?季青又是何人?”
“寡人老了,力不从心了。”文公不无遗憾道,“要是再年轻几年,寡人能与夫人育出一子,由夫人亲自调教,何来今日这些烦恼?”
“季青是寡人前司徒季韦之子。兄弟内争,朝臣一分为二,或支持姬苏,或支持姬鱼。寡人立姬苏,支持姬鱼的朝臣强力反对,尤以司徒季韦为甚,屡次进谏,见寡人不听,愤而辞官,郁郁而终。季青葬过父亲,变卖家产,遣散家人,只身投往武阳,誓助姬鱼夺回太子之位,以酬先父夙愿。此人胸有大志,腹有韬略,手段毒辣,是个狠角儿,姬鱼受他蒙蔽,对他言听计从。”
姬雪似是明白了原委,又忖一时,劝慰道:“君上既立姬苏为太子,想是上天的安排。姬鱼真敢忤逆,上天自有惩罚。君上莫要过于自责,有伤龙体。”
“唉,夫人有所不知,寡人真正的心病还不在这里。”
姬雪惊道:“除去此事,难道君上还有心病?”
文公沉默许久,黯然神伤:“近些年来,寡人细细审来,季韦许是对的,寡人,唉,也许真的是所选非贤哪。”
苏秦亦举爵:“谢老丈厚爱!”
姬雪更加震惊:“君上是说……殿下?”
文公反问她道:“夫人觉得苏儿如何?”
自入燕宫,姬雪最不愿看到的就是太子苏,因为太子苏早晚见她,眼珠儿总是直的,总是朝她身上四处『乱』瞄,让姬雪甚不自在。方才之举,更让她心有余悸。
苏秦亦笑一声:“老丈这是高看苏秦了。”
然而,文公这般问起,姬雪却也不好多说什么,便顺口搪塞道:“看起来还好。臣妾与殿下素不往来,偶尔见面,他也是母后长母后短的。臣妾……臣妾小他许多,听他叫得亲热,就耳根子发烫,能躲也就躲他一些。”
“这些都是外在。”
“外在?”
“是的。”文公长叹一声,“事到如今,寡人才知他根『性』卑劣,可……夫人,寡人实在……实在是……进退维谷了。”
“天之道,顺其自然。”姬雪安慰道,“君上已经尽心,未来之事,就秉承天意吧。”
文公点头,凝视她:“夫人……唉,不说也罢。”
“君上有话,还是说出来吧。”
“寡人老了,力不从心了。”文公不无遗憾道,“要是再年轻几年,寡人能与夫人育出一子,由夫人亲自调教,何来今日这些烦恼?”
姬雪面『色』娇羞,泪水流出,轻轻伏在文公身上:“君上……”
苏秦早早起床,赶到外面转悠。
尽管表面显得若无其事,苏秦的心里却是焦急。无论如何节俭,一日至少也得吃上两餐,几日下来,囊中已无一文。小喜儿原本送他一百多枚铜币,在邯郸时虽未花去多少,但来蓟城这一路上,却是开支甚巨。一要赶路,二要养马,三要住店,根本无法节俭,赶到蓟城时,囊中已所剩无几。他对老丈说钱在囊里,无非是个托词。好在老丈为人厚道,没有让他预付店钱,否则,一场尴尬是脱不了的。
苏秦亦举爵:“谢老丈厚爱!”
眼下急务是尽快见到姬雪。囊中羞涩倒在其次,情势危急才是真章。听到贾舍人说起燕国内争,他的心里就有一种预感,姬雪需要他,燕国需要他,他必须助燕制止这场纷争。燕国一旦内『乱』,受到伤害的不只是姬雪一人,燕国百姓也将遭难。再往大处说,无论武成君成与不成,燕必与赵交恶。燕赵一旦交恶,就将直接影响他的合纵方略。
将近午时,苏秦仍在大街上徜徉。这几日来,他考虑过进宫求见的各种途径,竟是没有一条可以走通。燕公卧病在榻,谢绝一切访客,也不上朝,莫说是他,纵使朝中诸大夫,也只能在府候旨。他又以燕国夫人的故人身份求见姬雪,但各门守尉俱已识他,压根儿不信。
依据苏秦推断,燕公之病的起因就是眼下武阳的『乱』局。如何解此『乱』局,在他来说却是小事一桩。然而,如果见不上燕公,再好的对策也是无用。
苏秦又走一时,肚中再次鸣叫。苏秦知道已到午饭时辰,抬眼望去,街道两边的商贩或在用餐,或在准备用餐,远处有慈母扯着嗓子唤子吃饭。赶街的路人开始朝两边的饭馆里钻,小吃摊位饭菜飘香,四处都是吞咽声。
苏秦咽下口水,慢腾腾地往回走,一刻之后回到了“老燕人”客栈。
饭厅里已有几位食客,面前摆满酒菜,吆五喝六,狼吞虎咽。
老丈静静坐在柜前,见苏秦进来,也不说话,拿眼盯他一下。苏秦回他一个笑,算作招呼,看也不看那几个食客,径直走过饭厅,走向自己的小院。
苏秦关上院门,倚门有顷,走进屋子,舀出一瓢凉水,咕咕几声灌下,至榻上坐定,闭目养气。
门外传来脚步声,接着是敲门声。
苏秦起身,开门,见是小二。
小二揖道:“苏爷,主人有请。”
苏秦心里一沉,闪过咸阳的那个黑心店家,忖道:“店家都是一般黑心,观老丈方才的眼神,想是已经看破端倪,担心我付不起他的店钱了。”这样想着,脸『色』转阴,声音冷冷的,“那日住店时,你家主人亲口说过,店钱在离店时打总儿结清,你这……”
小二扑哧一笑:“苏爷想到哪儿去了,我家主人不是来讨店钱的。”
苏秦这也觉得是自己唐突了,尴尬一笑,不好再说什么,顺手带上房门,随小二走进饭厅。
几个食客已走,饭厅里空『荡』『荡』的,只有老丈端坐于几案之后,案上摆着四大盘老燕人常吃的小菜、一壶老酒和两只斟满酒的精铜酒爵。
苏秦心里忐忑,长揖:“晚辈见过老丈。”
老丈静静坐在柜前,见苏秦进来,也不说话,拿眼盯他一下。苏秦回他一个笑,算作招呼,看也不看那几个食客,径直走过饭厅,走向自己的小院。
老丈拱手还过一礼:“老朽有扰苏子了。”又指对面席位,“苏子请坐!”
苏秦不知何意,再次拱手:“老丈有何吩咐,但说就是。”
老丈微微一笑:“坐下再说。”
苏秦走到对面,并膝坐下,看向老丈。
“是这样,”老丈缓缓说道,“今日是老朽六十整寿,活足一个甲子了,也算大喜。老朽心里高兴,略备几碟小菜,一坛薄酒,以示庆贺。苏子是贵人,老朽冒昧,欲请苏子共饮,讨个吉祥,还望苏子赏脸!”
苏秦的直觉完全可以感受出老丈说出此话的真实用意,心里一酸,眼眶发热,声音多少有些哽咽:“老丈……”
老丈拱手还过一礼:“老朽有扰苏子了。”又指对面席位,“苏子请坐!”
老丈却似没有看见,指爵笑道:“这两只铜爵可不一般,全是宫里来的,若不是逢年过节,祭祖上坟,老朽还舍不得用呢。今日是喜日,又逢贵人,老朽这才拿出一用!”说着端起一爵,“苏子,请!”
见老丈一脸慈爱,满怀真诚,苏秦这也平静下来,端起酒爵,拱手贺道:“晚生恭贺老丈,祝老丈寿比南山,福如东海!”
姬雪更加震惊:“君上是说……殿下?”
二人相视一笑,各自饮尽。
老丈放下酒爵,拿起箸子,连连夹菜,全都放在苏秦面前的盘子里,笑道:“这些小菜是老朽亲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