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藏的论语-第7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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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再读《论语》首章——子曰:“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人不知而不愠,不亦君子乎?”是孔子跑题吗?是孔子说了三件风牛马不相及的“三乐”吗?整部《论语》都见不到第二例!所以它真正的解释应为:“学习要利益时代、利益他人、利益自己。”整段话就是说一个完整的意思,这既与“为学”的首篇中心思想呼应,更与整部《论语》的精神呼应,何其重要也!
《论语》“野孩子”疑云
通读《论语》可以发现:它构思完整、说理严谨,前后呼应、一气呵成,绝不是孔子语录的简单排列。杨伯俊在《论语译注·导言》中对“论语”的命名有两点结论:一是“论语”的“论”,是“论纂”的意思,“论语”的“语”是“语言”的意思,“论语”就是把“接闻于夫子之语”“论纂”起来的意思;二是“论语”的名字是当时就有的,不是后来别人给它的。钱穆在《论语新解》中也认为:《论语》的“论”,是讨论编次;《论语》的“语”,是“谈说”的意思,同于《国语》、《家语》一类。然哉斯言,壮哉斯言!命名便已点出《论语》的要点,不仅在“语”,更在其“论”!也就是说:如果不抓住《论语》各篇篇旨的编辑思路及各章的编辑脉络,是无法领会到真正的孔子思想及其体系的。但后人恰恰是对这个摆在“语”前的开明宗义的“论”字,视而不见,习惯性地断章取义,凭那零碎的片言只语去臆测《论语》之宏深,岂不是一叶障目,不见泰山么!
既然《论语》的灵魂在“论”,那么,它究竟是怎样编辑出来的呢?
今天我们看到的《论语》其实并非它的原貌。因秦始皇“焚书坑儒”,《论语》遭到毁灭性的对待,直到西汉时期才发现有口头传授及从孔子住宅夹壁中所得的《论语》本子,包括:鲁人口头传授的《鲁论语》20篇,齐人口头传授的《齐论语》22篇,从孔子住宅夹壁中发现的《古论语》21篇。西汉末年,帝师张禹精治《论语》,根据《鲁论语》删除了《齐论语》的“知道”、“问王”两篇,另成一论,称为《张侯论》。东汉末年,郑玄以《张侯论》为依据,参考《齐论语》、《古论语》,作《论语注》,是为今本《论语》。《齐论语》、《古论语》不久亡佚。
那么,今本《论语》是不是与《论语》原貌相差迥异呢?答案是否定的。
《古论语》得自孔子住宅夹壁之中,发现时间较早,又是文字的流传,较口头流传有更高的准确性,同时发现的还有古文的《尚书》、《礼记》、《孝经》等几十篇古籍佚文,史有注载(见《汉书·艺文志》)。《古论语》包括21篇,比《鲁论语》多出“子张问”一篇,相当于将今本《论语·尧曰第二十》篇子张问政的内容单独成篇。另外,《古论语》与《鲁论语》有400字左右的异字,篇序也有所不同。这一方面可能是因为《古论语》用的是古文字(战国时通行于六国的文字);另一方面可能是《鲁论语》在流传过程中有误抄。传抄而形成的版本差异在古代十分普遍。比如《老子》一般都认为是老子手著,可后世依然出现各种异字、异读版本,便是在传抄过程中造成的。三种版本的《论语》中,应该肯定的是,《古论语》与《鲁论语》的内容基本是一致的。而《齐论语》除多出“知道”、“问王”两篇外,各篇内容、行文异字、篇序也颇不同于《鲁论语》。何晏在《论语集解叙》中说:“《齐论语》二十二篇,其二十篇章句颇多于《鲁论》。”
如果我们抛开齐、鲁口语差异而造成的行文异字(秦始皇时才统一文字,之前各国文字不同、方言各异),抛开“口头版”因口述人记忆方式不同造成的篇次不同的影响。那么,三个版本的《论语》可能都源自一个基础原型,它是有一定的谋篇布局和大致架构的,就象《红楼梦》的创作一样——作者“批阅十载、增删五次”,它的具体内容和细节在不同时期会有所不同。我们在通读《论语》之后确实可以感觉到:《论语》的编辑乃是宏篇巨构,必定要经过长时间的反复雕琢。
今本《论语》的内容、篇次更近于孔子故里流传的《鲁论语》和古文字版的《古论语》,应该说这二者会更接近《论语》的原貌。同时,今本《论语》还包括了一部分《齐论语》多出的内容,使今本《论语》既保持其真味,不影响编辑者的整体意图,而内容又更加丰富(一般古人治经籍,皆以宁增毋减为原则)。张禹、郑玄治学的态度应该是非常严谨、严肃的,我们完全可以将今本《论语》当成是《论语》的原本来读。今本《论语》流行后,《齐论语》、《古论语》皆不传矣,想必是此二版本较通行本《论语》已无多大差别,传世价值已经不大了,因此渐渐无人去另外讲承。
那么,《论语》的编辑究竟是出自何人之手呢?
《汉子·艺文志》刘歆说:“《论语》者,孔子应答弟子、时人及弟子相与言而接闻于夫子之语也。当时弟子各有所记,夫子既卒,门人相与辑而论撰,故谓之《论语》”;《孟子题辞》赵岐说:“七十子之畴,会集夫子所言,以为《论语》”。都肯定《论语》是由孔子弟子编纂、结集。汉代学者中还有一种说法,认为《论语》的结集是由某位或几位弟子所为。如郑玄说:“仲弓、子夏等所撰定”(陆德明《经典释文·叙录》引,该书《论语音义》又称:“郑玄云:仲弓、子游、子夏等撰”);《论语崇爵谶》说:“子夏六十四人共撰仲尼微言,以事素王”;《文选·辩命论》注引《傅子》:“昔仲尼既殁,仲弓之徒追论夫子之言,谓之《论语》。”可见,一般都认为《论语》成书较早,为孔门弟子所编撰。可我却有以下疑问:
其一,如果《论语》是七十子所共同编撰,那就应该是孔门大事,缘何未见其他史料记载?在孔子弟子的论述中几乎未见援引?我们深入了解《论语》,知道它不是简单的语录堆砌,必定花费了大量心血,何以当世《论语》的流传又如此低调?又以众人的挑剔眼光,怎容得有若、冉求、闵子骞时而称子、时而不称子的错误?
其二,如果《论语》乃仲弓、子夏或子游所编撰,那他们三人在《论语》中何不称“子”?以子夏懂得“炒作”的性格(在西河讲学,名声大噪,被世人称为孔子二世,他却不避嫌,为此曾子还批评过他),他授课什么内容都讲,为何独不授《论语》?子夏后来启发了法家,想必能逃过秦始皇的“焚书坑儒”,而《论语》又为何会遭难?从《论语》的内容看,非常偏重于道、德,即便阐述为政的内容,都以道、德心性之学为基础,子夏被孔子认为文学有特长,不是道德方面的典范。德行突出者包括“颜渊、闵子骞、冉伯牛、仲弓”,颜渊、冉伯牛去世较早,如果《论语》是仲弓、闵子骞编辑,同样的道理是:他们何不被尊称为子?他们的语录何其少也?他们竟没有在《子张第十九》篇出现?
那么,《论语》真是凭空冒出来的野孩子吗?后学以为,我们忽视了同样是德行突出,而行为低调的曾子。
通篇解读之后我们知道,《论语》全篇布局井然,篇篇说理通透,构思绝妙,各篇之间相互配合,是一整体,定是智慧高明之人的构思,而绝不会是多人简单凑合而成。《论语》全书义理道见隐含着强烈的曾子特色:崇礼,以礼为纲;务实,强调实行践履。如:
《学而第一》末后几章都讲“礼”对学习的重要作用,礼是学习的重要内容;
《为政第二》以四条“孝”的语录比喻为政以德的四个阶段;
《八佾第三》全篇探讨礼的本意,礼用的原则;
《里仁第四》以“孝”的四条语录阐述曾子提出的“忠恕”的深刻内涵;
《泰伯第八》有曾子的四条语录,强调以礼修身的内容;
《乡党第十》以孔子的言行表达孔子在工作生活中礼的行履;
《先进第十一》全篇讨论“礼”的演进应注重情、性的“朴野”;
《颜渊第十二》全篇贯穿“礼”对里仁的纲目性作用;
《季氏第十六》强调学习“礼”才能避免误入歧途;
《阳货第十七》强调礼乐学习应避免“巧言令色”而成伪君子;
《微子第十八》其实也是讲礼,行履、行愿。
综上可知,整部《论语》都隐含着强烈的曾子风格,贯穿着重礼、重行证的精神内涵——克己复礼、忠恕。所以,《论语》以曾子主导编辑而成的可能性最大。另外,我们还应注意以下事实:
其一,《论语》中对子张、子夏在不少地方都隐有批评的用意。相反,对颜渊、曾子等人,评价都非常正面。子夏索居于魏,讲学河西,有较大影响,若其整理《论语》,世必有载。而曾子的为人就比较低调,与《论语》的“低调”一致。
其二,曾子是孔子最年轻的弟子之一,又是在“一以贯之”之道上获得过孔子印证的人,这符合曾子在《论语》中出现的场合、身份、时间、重要性等等事实。《论语》中,曾参自始至终尊称“曾子”,曾子的语录也很多,而且非常重要。如《里仁第四》中曾子将孔子一以贯之之道,阐述为“忠恕”之门径,而忠恕(克己复礼)二字便是《论语》证道修学的核心纲领。《泰伯第八》篇还收录了几条曾子临死前的语录,也在时间上证明了曾子的弟子最后完成《论语》的可能性。因为曾子去世时,孔子一传弟子还能活着的实在是极其少了。《子张第十九》篇意在保存孔子死后各弟子教学、传承的资料,曾子的语录是压轴位置,子贡殿后却意在借子贡之口赞颂孔子(因子贡在《论语》中并不称“子”)。可见在编辑者眼里,曾子的地位超然,仅次于孔子。此篇不见有子、仲弓、闵子骞的语录列在其中。再者曾子一直生活在鲁国,也方便他进行《论语》的编辑工作。
其三,有子因言谈貌似孔子,一度被子张、子夏、子游等人拥立为师。《孟子·滕文公上》载:
昔孔子没,三年之外,门人治任将归,入揖于子贡,相向而哭,皆失声,然后归。子贡反,筑室于场,独居三年,然后归。他日,子夏、子张、子游以有若似圣人,欲以所事孔子事之,强曾子。曾子曰:“不可,江汉以濯之,秋阳以暴之,皜皜(hào)乎不可尚已。”
“强曾子”则表明,曾子当时(年仅二十七岁)声誉日隆,逐渐获得弟子们的爱戴,是不是其他年纪大的弟子不愿意称非常年轻的曾子为师?又或者曾子之“鲁”是象金庸那样口才不佳,所以其他弟子才欲以有子“强曾子”?在拥有若为师的事件中,曾子能冒着得罪有若,及子夏、子张、子游等其他弟子的危险,力阻其事,其中原因何在?就我个人的猜想,曾子尊师、不想有若与师并尊而辱师圣名是其一;其二,若己无道,而使弟子尊之,外示圣人之状,君子不为也。元音老人在谈到宗门法卷传法时也是感慨连连:禅宗某些法脉,也不管弟子有没有悟道,只在老和尚死后,将弟子之一写入法卷,称后一祖,对禅宗的弘扬造成了极大的伤害。有道法自宏,“人能弘道,非道弘人”,圣人、师尊之名,可不是几个弟子拥立就能做到的,而是需要真才实学、悟道立德才行的。后来有若遭弟子“起哄”,便是才德不够的原因。
《礼记·檀弓下》有一段曾子、有子关于“晏子知礼”的讨论,反映了他们二人对于礼的不同理解:
曾子曰:“晏子可谓知礼也已,恭敬之有焉。”有若(注意,《礼记》中曾子称“子”,有若则不称“子”)曰:“晏子一狐裘三十年,遣车一乘,及墓而反。国君七个,遣车七乘,大夫五个,遣车五乘,晏子焉知礼?”曾子曰:“国无道,君子耻盈礼焉。国奢,则示之以俭,国俭,则示之以礼。”
在曾子看来,礼最为重要的是内在的存心,而具体的礼仪形式则可以随不同情况而有所变化,晏子行礼时心存恭敬,所以他是知礼的。有子的看法则不同,他非常重视礼的外在形式,将遵守“国君七个,遣车七乘,大夫五个,遣车五乘”等的规定视为礼,而晏子违背了这些规定,因此认为他不知礼。
我们回顾《八佾第三》、《先进第十一》及《论语》其他篇章对礼的阐述,无疑是强调礼贵在用心,而不必拘于形式的观点。这就说明:曾子的观点与《论语》所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