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醉-第9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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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算是打了招呼吧。
雪衣人轻轻挑眉,却不用气劲,不过和平扬声,一字字却清晰送入人耳,“凌帝犯我边境,意欲如何?”
那个红发的男人却立足不动,一刀扫开了夺命的箭羽,迎风扬起一阵大笑,“不用废话,要么你放手让我取了绍渊,否则,便是你我一战!以为这点火箭能奈我何?”
“现在交人,我或许可考虑与堰丘和解。”他在如雨的火芒中沉声。
红发帝王顺手将一支擦身而过的箭羽生生捉住,折断了,豪吟越发狂妄,“容易得很。你想要她,就跟着来!”
一扬手,战船原地打转,却当真往回驶去。
丞相狠握紧了拳,“快追。”
大船乘风破浪,毫不犹豫转过盘踞的山势。江水奔入峡谷,水道亦变得狭窄,只可容一艘船过。湍急的水势无处可泻,便构成一个个大小旋涡,险极的一段蜿蜒水道。绍渊人擅水战,行船更为平稳,在这样的形势中显然略占优势,船队不断接近前面的目标。
天地迷蒙间,扬起一串奇异的哨音,似尖啸,又似召唤。泛潮雾气流动起来,有什么不祥的东西在掀动风声。近了,更近了,一个绍渊兵大喊一声:“鹰,是鹰群!”
尖锐的喙,嗜血的眼,如篷的巨翅张开,带着疯狂的速度往下俯冲。利爪但凡沾上目标,便连皮带肉撕下一片淋漓。比起上次枫林中匆促召唤出的鸟类,专门训练出的鹰群,破坏力自然胜过数倍。
绍渊兵将大惊下用盾牌躲避猛禽的攻击,兵矛霍霍反击,却斗不过这样凶残的猎手,屡被天上的飞兵奇袭成功。头船受扰难以前行,后头的战船便踯躅成串,在身后的旋涡中越发难以维持平衡。
鹰羽漫天,刺耳的鹰唳与大浪相交,周遭万仞巨峰好像都合围而来,凄厉压抑人心。一片混乱中,白衣丞相只是四顾观察。左右两边的柴青和鬼和尚立剑合力回护他在中央,奋力劈杀。
鬼和尚一掌劈飞一只巨鹰,宽大衣袖早被撕成碎片,不由得恼怒地骂骂咧咧,“打便打,躲在后头利用这些傻鸟有什么意思?浑蛋畜生,给老子滚。”
柴青凝神守在左边,“什么时候了,少说两句!”
“洒家怎么做,要你教?”鬼和尚不满地回瞪那个木头般古板的老对头。
“你后头!”柴青一声低啸,意随剑走,青剑如虹迫得一只巨鹰怪叫飞开,总算护住了鬼和尚肉乎乎的光脑袋。他自己的右臂却被另一侧的巨鹰掠过,顿时见血受伤。鬼和尚斜刺手刀解围,龇牙吸气,“算我欠你一次,回去请你喝酒。”
“哼。”
丞相蹙眉好像思索了片刻,遥对着五丈之外那头战船上以声御鹰之人,轻笑如春风吹拂,“堰丘水军原来不堪一击,需要这些旁门左道来乱人阵脚?”
银箫一晃,已静垂在唇边,似冥夜清雨,暗波逐火,清越直上。寒音仿如游龙,带着内劲与虎啸的哨音凌空相交。那哨音一顿,亦越发诡异尖利,与箫音交叠似钢针扎入人耳。
白衣微微一震,柴青眼看不好,居然一掌印在丞相身后,“继续!”
鬼和尚亦回手将自己的真气输入那人体内,“撑着点。”
丞相的唇色开始变得苍白,箫音却陡然强了起来,与音哨连番相交缠斗。
两边兵士都是精兵强将,却陡然觉得脑中嗡嗡作响,心悸难受。更别提被哨音驱使的巨鹰群,它们失去了主张,彷徨盘旋几下,一只雄鹰倏然长鸣一声,带头冲向遥远的天宇,群鹰四散分开,展翅冲入四面密林。白衣的影子往后一个趔趄,被鬼和尚及时接住,“你怎么样?”
哨音骤止。红发玄衣的帝王方才与箫音短兵相接,魁梧身形亦是摇晃,司紫已经如魅闪到他身边,“要不要紧?”
“没事!”玄衣只是咽下翻腾的气血,倾向前按住船舷,声音却比方才柔和些许。
一旁的雷鞘不禁有些吃味,啧啧道:“呵,想不到圣女这么体贴。”
“现在是玩笑的时候么?”玄衣人沉声训斥,立直伸手扬披,玄黑风裘上的金龙在人眼里睥睨张扬。
遥遥那边船上的人收拾着落下的兵刃,不少伤兵姿态略缓。他却满意地笑了,一掌击在船舷之上,沉声如刃划破了迷茫雾色,“莫怀臣,你犯了一个错误。”
那头的白影轻咳了一声,似已融化在雾中,只闻温文的浅笑,“何事?何时?”
“为了一个女子大意追进这个河谷,这里,便做你的葬身之地吧!”
那头声气依旧含笑朦胧,“噢?可惜得很,本相还不想死!”
“由不得你。”玄衣趁势对雷鞘点了点头。
只见一束烟信带着急唳升空,在最高处炸出数点绚烂,转瞬无踪。
两边的山势却陡然如群象狂奔,崩裂无数的噪音。无数大小的巨石从高崖上滚落,朝江中的船队劈头盖脸地砸来。声势之大,数量之多,几可塞满整个河道。
最前头的帅舰首当其冲,怒江深雾,水窄径狭,船上之人挥剑难避。
“现在到时候了,撤。”丞相大人一声令下,纵横无敌的绍渊水军迅速弃帅舰后撤,大船顺水急冲而去。丞相转首对一旁的鬼和尚一笑,清隽的面容因为那个笑显得销魂摄魄,嘴角却不断溢出殷殷的鲜血来,现出雁安的本色来,“我说,我虽然会游水,可是,咳咳,怕没那个力气了。”
司紫在一旁忙于指挥历越战船后撤,却听见主人咦了一声,“好像不太对。”
话音未落,他们的船身兀自一晃,方才困在落石范围内的绍渊旗舰陡然加速朝他们冲过来。他们的船却不知被什么拉扯着,竟开始朝石阵飞速靠近。
玄衣人对上司紫吃惊的神色,浓眉蹙紧,“怎么回事?”
“船下被什么扣住了。可能是……”司紫匆匆看了一眼那头的战船,就如弧掠向船边,“我下去看看。”
“别。我去。”雷鞘想抢先一步入水,却被玄衣人拦住,“来不及了,弃船。”
双船刚才被人潜到水中用铁链相连,绍渊军士狠绞链盘,两船无可回转地直朝对方撞去。
“哦。”雷鞘猛抬头,但见乱石如雨而下。他撮唇惊出一声尖锐,顺手就拽了司紫的胳膊,“快跟我走!”
司紫却是一动未动,真力弹开了他的手,“传言立渊公子怕水,我去解决他!”
“你……你能有那个本事?”雷鞘急得脾气都上来了,却听玄衣人严厉出声,翻掌扣住了司紫,“困住他才是你我任务,现在已经达到。你想死,也要得到王的许可!现在,走!”却已是大将军司马的声气。
司紫垂首片刻,低声应了。随即与司马和雷鞘飘忽而起,直掠向远方河面。
衣袂刚起,两艘大船轰然撞到一处,凌厉的石阵铺天盖地砸了下来,顿时木石四溅,齑粉漫天。巨石填满河道,鲜血漫涨清江,凄厉的惨呼,落水的纷杂,一直传出很远很远……
环抱延绵的丛山之间,山势陡峭龙盘虎踞,远看却是巍巍一片绯然宁静的秋色。
丛林之间,却缓缓行着数不清的如蝗大军。打头那人一身玄黑丝袍,深朱的发摩挲着光滑的绸缎,发出极其细碎的声音。他似是听见什么动静,就摆手在原地停了颇一会儿,红发猎猎如炽。然后,他自笑了一声,头也不回继续前行。
绍渊与历越相连的凌江河谷,离这座山头并非十分遥远。翻过这座山头,下面便是平坦的大地——历越的土地。
大家都道他要与绍渊开战,他却再次借司马的幌子,带大军潜至历越附近。原本历越的兵力经过一年前的内乱就大有损伤,他就是要让莫怀臣扑一个空,后方还有司马锦能拖住他的脚步,自己则先取历越,再对绍渊。
他要叫那个女人,叫全天下人都瞧个清楚,到底谁更强大,谁才是上天注定的主宰之人。
高山峻岭,玄衣风满,狂袖一挥战乾坤。
几时醉里看,雄心柔情万千,山外层云翻。
拨开密密的丛林,幽州之地现入人眼。平原上零落着高大树木,都失去了叶,在暮色中有种别样的萧索肃杀。肃杀的,还有那远远排好队列,全副武装浩荡的大军,一直延绵到看不见的夕阳深处似的。
硕大的“绍”字飘扬蓝旗,是绍渊独有的标志。
倜傥的白衣立在阵前,静望着如蚁群席卷而上的堰丘大军,暗暗咽下因为连日赶路所以浮荡不安的真息,轻微吐了口气,扬声平稳而安详,“多时不见,本相恭候已久了。凌帝要国要人,都必须先过本相这一关。”
寇天怔了一下。
眼前的大敌,倒是在任何时刻,都能与自己不谋而合。
不禁一跃而出,冷笑振林,“哈,历越与绍渊终于结盟了么?”
对面人依旧不温不火地回道:“不,这一仗,只是本相与凌帝之争。”
“哦?”寇天的面沉下来,焦煎眸中却燃起两簇争胜的战火,“那还等什么?你我成败尽在此役。你算准我来又如何?对战沙场,只靠真正实力。今天,你我便不死不休!”
赫赫英武战神之身,如电般拔高而起。射日长弓半空中似烈阳铸成,金光闪闪一箭呼啸破风。对面的战旗应声摇晃,被马上端坐的那位银盔丞相稳住旗身。只见到流苏红樱迎风不住上下浮动,清利长剑扬起,银光直刺天宇:“绍渊诸将,全力进攻。”
“杀啊!”
但见人如麻,枪如林,摧枯拉朽般呼啸奔袭。战马狂嘶,尘土嚣卷,两道冰冷浪潮,转瞬在平原处猛撞在一处。
刹那喊杀震天,红蓝混战不休,交错难辨。
寇天一马当先直冲在前。墨刃拉起死的弧度,血红战袍风中张扬。他手中的玄流就是九幽的请柬,挥动劈杀间,四周热血如雨。殷红溅在他冷酷的面上,令他的豪颜越显得无情而嗜杀。
黑云翻滚间,一袭白衣纵马迎上怒战的玄甲身影。雷霆闷炸,流雪十二式在空中扬起万千雪影,引着天之冰寒袭向靠近的敌人,优美无伦的剑芒便是断魂的祭祀,在人要害一点,便成为永寂的冰冷。
寇天腾出手来,墨刃堪堪斜扫,莫怀臣立剑挡隔。
“锵。”
墨刃与白锋,终于又一次狠狠相遇。
这一次,必然生死相拼。
咚咚咚,战鼓响。
胸中河山,掌外蓝天,终必过那血雨腥风,纵横呼号的一霎。
头颅横飞,身躯洞穿。窒息、惊惧、倒下、死亡。一具又一具带着温热的人体,毫无知觉在脚下堆积成山。
抬头看,残阳皑皑如血。六合无垠,万林悲呼,何处激战,不是修罗狂愤凄厉入骨?
☆、帝王抉择
血,血,天地之间,只剩下无垠血色。
无瑕的白衣被千万鲜红染透,箫剑再次插进敌人的胸口。不及转身间,只见一道玄光带着夺命的狠厉劈入他的肩胛骨肉,他毫不犹豫地回身,半边身体居然都欲裂开,却一剑狠狠刺进对方的胸口。
俊面深目,一瞬仿佛定住。
倾瞳拼命一挣,从噩梦中惊醒,感觉冷汗贴在后背,心头犹自突突。
漆黑的瞳人速速一转,便见到了榻旁白衣蓝裙睡着的二姐——自从余承天死后,她深居浅出,在城外独住,与城内甚少来往——她没想到醒来看到的,居然会是她。
这里是历越皇城,是她熟悉的殿宇,可她为何已经不再记得,自己究竟是如何回到这里的?
窗外夜色苍茫,喉咙干得似要冒烟,不过自己的伤处却不再那般疼痛。倾瞳吃力翻了身,眼底数盏宫灯冉冉,明朗似能照进心中犹疑——是她恢复神速,还是她睡了太久太久,久到伤口都已愈合?
一旁杜卧云立时醒了,坐直对上倾瞳询问的目光,双眸浅漾欣慰,“三妹,你总算醒了。”
“我……”倾瞳顾不得彼此之间微妙的龃龉距离,匆匆嘶哑出口,“二姐,我睡了多久?”
杜卧云柔婉一笑,给她递了茶盏,“先别乱动,喝点茶润润喉。你身上伤这么重,昏迷了十日才醒,你不知道么?既然醒了,我吩咐人给你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