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醉-第9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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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在那个女人身边待了四年。
四年,足以颠覆一个幼童对整个世间的认知。
火媚比一同受训的幼女更加坚韧,也更长命。身边的伙伴一个个消失,越来越少,越来越少,她在炼狱中艰难地求生。学习识字,学习用毒,学习武功,学习杀人,都要比别人更快更好。想要活着,她就必须是最出色的那一个。
不过十岁,她已能面不改色地将匕首插进别人的胸口。她终于有资格去到那个人身边。少主寇天,那年十一岁。
初见的一次,寇天倚在一株柳树下抬头望着天空。少年的身形还不算十分健壮,远看冷峻的气势很似主人。他有一头暗红的发,在阳光下好像流淌的火焰,火媚就情不自禁联想起自己曾经珍爱的鱼儿,虽然她知道少主和那鱼儿全无关系。
那少年没回头,轻嗤了一声,“我只当这次又是什么……没前没后!”
她早少主脾气怪异,此时只是挺了挺胸针锋相对,“再过五年,我一定令少主满意!”
“哦,怎么个满意法?”
“我会变得很美也很强,绝不会给少主丢脸。”
他却咄咄逼人又问:“但是我没兴趣等,怎么办呢?”
火媚虽被调教经年,可毕竟还是个孩子,还没学会如何游刃有余地应付一个异性,而且还是不可以强行逼迫的未来主子。
脑中闪过圣女冷冷的言语,“如果他不要你,你也不必回来了。”
他不接受,她就要死,她不要!
火媚刷地将外衣扯开,美好的小小的胸口几乎全部露出来,在微冷的空气里显得楚楚急切,“我可以证明,我正在长大,很快,比你想象更快……”
“你……哼……”那个少年身形一动,不知怎的已靠近来,声气里的讥诮再无隐瞒,“她倒是越来越不顾脸面了,什么也敢教!也是,对她而言,这些又算什么?”他停住不说了,呼的,一件挺重的披风压在她的肩上,他的热气沉沉地洒在她的头上,“我不管那个女人怎么训练你的。你既然来了,不想死,就别碍眼,懂了没有?”
她想后退,却发觉原来手腕被扯住动弹不得,少年的力道很大,她练过的真气在他那里全然不值一提。惊慌里,她望进他的眼——狭长的眼形,孤傲的瞳仁,毫不掩饰的灼灼如火。
她忽然想起自己了。无数次清醒的遍体鳞伤的夜里,镜中的女孩子,就是这种神情。
为什么不爱我?为什么送走我?为什么忍心把我一人丢进这地狱般可怕的地方?
我不是魔鬼!
突然觉得自己和眼前的少年同病相怜,他是孤单的,比她强大百倍,但是孤单。
她想哭,却只是垂下头,声音温温软软带着几分童音的稚气:“宫里危机四伏,少主是我族的希望,也是烨的主人,我会拼了性命会好好保护少主!”
“保护我?你少自作多情。”他坏脾气地走人,却没再拒绝。
靠近了少主,火媚渐渐领略了真正的地狱。
荒凉,冷漠,残酷。他的世界原来寸草不生。活着,只是为了复国。
圣女夜纭,是一切的根源和主宰。
她每日都会督促少主练功,冬夏寒暑不许间断。她要求少主通读历代君王传记,军事要略,并不时严厉考查。她要求少主装傻扮痴,哪怕那些霸道无礼的皇子对他拳脚相加百般侮辱。最令火媚心惊胆战的,是圣女一周一次带来的各种各样的毒。那些毒令少主疼得生不如死,可圣女总是坦然命他服用,然后任他在密室中痛苦挣扎。
少主并不是不在乎的。
少主学会一式极难的功夫,会不由看着母亲的方向,仿佛期望得到一句赞赏;少主毒发痛苦的时刻,会在昏迷中低声唤着“娘”;少主被其他皇子当傻瓜一样任意欺负的时候,会眼神四顾渴望有人能出现解围。
可是,一次也没有,圣女从未回应过少主的期望。她似乎根本忘了,少主是她的亲生儿子这件事。
于是,少主一次比一次沉默,一日比一日叛逆,也一日比一日更强。 火媚对他的怜悯,亦一日比一日更盛。
第二年夏天,她对他说:“想叫人没有戒心的方法很多,与其装个窝囊废,倒不如做个草包。少主以为呢?”
寇天那日正被几位皇兄羞辱了一番,回了寝宫一掌捏在刀锋上,鲜血沿着皮开肉绽的掌心流下来。原本赤红的眸,听到她的话,却蓦然冷了一冷,猩红色渐渐散开来。他若有所思地看她,“烨,你现在算我这一边的了,是不是?”
火媚好像着了魔般点了点头,然后就见他笑了,雪白的牙齿沉艳的发,幽深的眸里轻轻一闪,让人心里有点暖,也有几分疼。
此后少主高烧了一场,醒后变成了一个草包。任性妄为,贪吃好色,学了点功夫便不断闯祸,还死不悔改。大家只道这个从小就软蛋的皇子高热后烧坏了脑子,得了失心疯。堰丘帝王对他失望至极,再不肯宣他入殿,他在其他人眼中便更加不值一提。
但是宫里的皇子还是在减少。死于急症,死于意外,一个一个,一个一个……在这样深长无底的殿宇里,死人,总让活着的野心比较安然。
圣女不断给少主调制各种毒药,药性一次比一次烈。
少主的脾气变本加厉越来越暴躁,毒发时只允许她守在旁边,看着他必须生生承受剧毒,被折磨得生不如死,她无能为力,只能任他发泄地几乎将她的手腕都捏碎。
他和她一起成长。他是主,她是仆。他有好些次陷入生死危机,她都拼了命化解。她若被人欺负,他嘴上不说,也会暗中帮她找回来。黑色的磨砺,望不到尽头的野心,他们的生活没有欢愉没有喘息,可在他身边,火媚居然不觉得苦。
她十三岁生日那天,他赏了她一身红衣。
轻柔如风的罗裙,细腻锦绣的领口,似霞光飘逸,如流云绵软。她在屋里望着那榴衣发愣,铜镜里的女孩有着尖尖的下颌,一双含水杏眼勾魂摄魄,红唇鲜艳饱满,隐约已是位无双的少女。
忽而铜镜里现出另外一张面孔,艳媚的冰冷的,于她而言几乎是神魔难辨的面孔。
圣女递给她一个小的药瓶。
“把这个放进少主的汤里!”
火媚骤然浑身颤抖。
早上那场对峙,还历历在目。
少主倔强地瞪着自己的母亲,额上隐隐的青筋尽是压抑的愤怒,“我究竟是你的儿子,还是一件工具而已?”
“……”
“你以为你能依自己的意思一辈子左右我?”
“喝下去,这都是为了你好!”
“为了我,还是为了你自己?你心里清楚。这东西你爱喝自己喝,我不想跟你废话,滚!”
挥手带起疾风,他掀翻了药瓶扬长而去。火媚心急地一路追赶,没花太多力气就找到了他。他照例倚着那棵柳树望天,冬日阳光凛冽,树干冷硬的棱角几乎嵌进了少主的身子,应该并不好受吧。他倒似无所觉,神色依旧冷冷的,猎猎红发随风轻摆,好像红鱼的尾,在水里无根的漂游。
作者有话要说:作者的话里是正文,请接着上面悦读哦!O(∩_∩)O~
她忽然觉得刺痛。
寇天并不看向她,平平地自嘲:“人总是矛盾的,可悲的,对不对?”
“……”
他漫不经心地,又问出一句似乎极寻常的话:“总有一日,我会背叛她或者毁灭她,我只能选择比她强大。你到时候选择谁?”
她踌躇了一阵,慢慢走向他,“少主在我心里,是唯一的王。”
他终于转眸看她,唇角淡淡挑起,“就是说,我?”
她承受不住他肆意的目光,脸颊轰的烧了起来,只能低头瞅着地,“是。”
“很意外呢,因为你这句回答听起来挺真心的。”
火媚一直是圣女放在他身边的人,服侍保护他,也要将他的一切行踪完整上报。他知道她必须那样做,所以从来不问,她也从来不多说。
如今听起来她答得颇真诚,寇天的面色缓和了些,不再是方才那种拒人千里之外的狠厉,他顿了顿才干咳了一声,“今天我不想见她,也不想练功。没什么事了,先回屋歇着吧。”
“可是……”
他已经转身背对着她,宽慰的声气有些生硬,却分明有了温度,“去吧。放心,我没事!”
火媚混混沌沌地回屋,一袭红衣静静躺在榻上——如火绯艳。
他居然记得她的生辰!
心,狂跳,飞扬。
那一刻,她觉得可以为了他去死!
所以,她此刻居然有了勇气,为了他反抗淫威多年的女主人。她小心翼翼地斟字酌句,“少主,少主说他不想再喝这些,是不是不要勉强比较好?依属下看,少主平日行事也十分有分寸。而且他最近几次对毒的反应都很不好,药性太过霸道了,对少主的身体……”
圣女盯着她,好似在看一个死人,“烨,你不听话了?”
……
“翅膀硬了,预备和着他一起发疯?”
她嗫嚅,“我只是……”
她只是,不想辜负了他的信任,更不想伤他的心。
“想看他死么?某一日,毫无缘由的,忽然死掉?和这宫里的其他皇子一样。”
犹如被一刀扎在心上,她拼命摇头。
“把药给他服下!”
她还是摇头。
圣女优美扬手,轻易地掐住火媚纤细的脖颈,慢慢合拢的手指和着一字一句的清晰,比最烈的鹤顶红更加见血封喉,“给他服药!否则圣女的位置,你就不要再妄想了。”
大芙的圣女,将是大芙王未来的妻。
火媚猝然停止了挣扎。
那碗斩断了信任的汤汁,是她亲手捧到他的唇边。她看他如常喝下,喝完以后皱眉避开了她乞怜的目光,仿佛是要避开什么污秽。
那一夜少主将自己锁在密室里,再不许旁人进去——连她也不可以。
第二日他们破门而入,他高热昏睡在床榻旁边,满屋酒气秽气吐过的污浊味道。他的浓眉皱得死紧,唇角只是安然僵硬,仿佛痛苦,又仿佛并不痛。
她衣不解带守候在床边,好容易等他醒来,千万句痛悔解释触到了他的目光,蓦然空了——她居然说不出一句话来。
少主的眼里,没有她了。
此后,寇天只是不可思议地迅速强大深沉,直至一日高高在上睥睨众生——他终于变成了她的王。
他继续将她留在身边。朝夕相处,却咫尺天涯。
火媚悔得肝肠寸断。
一年后,圣女带来另一个如冰的少女。与火媚同岁,而且,已经受训经年。火媚心慌了,她尽极妩媚的打扮了自己,与少女并排站到少主面前。
一个寒眸紫裳,一个红唇朱衣,都是风华绝代的动人美丽。
圣女拉起她们的手,左右看看,终归笑了笑,“不错,你们今后便是少主的左膀右臂,琉改名为司紫,烨改名为火媚。她们都是圣女的人选,小天,你看哪个好?”
少主无可无不可地淡扫两人一眼,冷道:“随你决定。”
对于他而言,所有的女子,果然已经没有任何区别了。
火媚深吸了口气,又深吸了口气,才突兀地惨笑起来:“禀主人,请恕火媚才疏,难以担当下一任圣女。”
寇天,少主,我不要当你的妻了。我愿意匍匐在你脚下,做一切你要求的事,只是求你,求求你,不要再这样……
卑微的心袒露在那人眼下,千般哀求万般祈恳,他眉目不动。
司紫被选中成为下一任圣女。
日子便这么无始无终地划过去。
寇天获得了另一重身份——“堰丘之虎”,堰丘边境匪帮的头目。鲜血,野心,占有,变作了生命的全部。他在残暴的屠戮中一步步巩固自己的势力。他的武功渐趋化境,深沉的心思与嚣张的行事,令他越发显得霸道绝对,虚实难测。
火媚也变了,她在渴望与失望中渐趋疯魔。
十五岁那年,她委身于一个男人。
男人是个江湖客,满把胡髯一身绝技,是他们的敌人。她千般诱惑了他,得手了,然后一刀送进他的下体,一剜。
那人昏迷过去却又被弄醒来,发觉自己的伤口爬满了细细密密的小虫,火媚守在一边,妩媚地笑。
十二天里,她在他身上足足划了一百八十七道伤口,可他没办法死。曾经豪雄的眼底只剩下崩溃的灰色,他问她:“你还想得到什么?你明明可以强逼我说出来,为什么把处子之身给了我,然后这样折磨我?”
她靠在稻草边为那人顺着头发,简直像个温婉甜美的妻子,“因为你是我第一个男人。你不是爱我么,为什么现在要发抖?求欢的时候,难道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