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醉-第19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这一天从宫里出来,才挨了父皇声色俱厉一顿严训,闷在府里借酒消愁,一边咬牙切齿把那个惹破了他好事的堰丘质子骂了个狗血淋头,还没解气呢,下人却传有人拜访,却没报名姓。
“不见,通通不见!”
“可是那个人说,王爷看了这个一定会见的。”齐仲有点战战兢兢地呈上柚木菊花托盘,里头有个雕镂完美的青铜香薰。
余非一眼认了出来,心就一动。虽然现在情势尴尬,这个人,却是不能拒之门外的。
忙扬手道:“快请!……慢着,把桌子先收了,请那位客人去偏厅一叙。”一边不放心又添了一句,“记得,客气点!”
齐仲引着来者进了偏厅,稍后余非换了件简朴的玉色长衫出来,对闲坐在那儿的人拱手笑道:“最近小弟正霉气,不想今日贵客临门了!真乃大喜!自进京后就与大人缘悭一面,那天的事,小弟还一直心中难安……”
莫怀臣却闲闲拦住了他的后话,“后来有劳长平王费心,不惜千金之灵药为怀臣解毒,又一路护送进京。如果不信王爷,怀臣今日就不会来了!”
余非听出他话有深意,不禁大喜过望。实在想不到在这风头浪尖的当口,绍渊竟肯示出攀结之意,真乃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啊。
一面勉强按捺着执茶笑道:“莫相不信那些坊间疯言就好,其实关于‘倚烟楼’的事,小弟实在,实在……”他想说“并无干系”,对上对面男人仿佛能洞穿人心的清明,居然一虚没说出口,临时换成了毫无气势的叹息,“小弟实在倒霉!”
莫怀臣倒抿了抿薄唇,缓语有丝意味深长,“只是倒霉么?”
“碰上那个鬼见愁缠不起的堰丘凌王,难道还不够倒霉么?”
“怀臣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大人直言无妨。”
“那位凌王,是王爷碰上他的,还是,他有意撞上了王爷的呢?”
余非被轻轻一语点得心头倏凉,为何他从没有想过,那个成天只会惹事,看起来骄横霸道十分草包的堰丘质子,可能是存心整他的?如果他是刻意的针对自己,那么,他,他的背后势力,莫非支持着……
甩甩满脑的惊疑,余非不由有些求助地瞧向一边的男人,想在他那里得到一丝证明,“莫相是说,他可能……”
和大哥余战合作?
对面的那个人只是微微一笑不置可否,“长平王以为呢?”
余非几乎认定自己的判断了,眼中再也难忍对权力的渴望与贪婪,“那么,莫相此来的意思是……”
莫怀臣垂首吹了吹盖盅里片片漂浮的新茶。
纤细的叶好似无数剑尖,在醇绿的水中上下起伏片刻,终于沉沉刺入杯底。
他才不慌不忙地抬了头,“从今日起,王爷的意思,就是本相的意思,如何?”
作者有话要说:更了,抱抱亲们,爬。
☆、念家非家
清明当天,却是响晴了一整日。
直到晚间,亮儿都没褪尽。
城西外的玉山脚下的历越皇陵,在一片隐约的苍松古柏之中安然而卧。
一顶青呢小轿停在山脚下,轿帘一掀,先露出一双样式平凡的驼色精工棉靴,靴侧一叠银丝浪花纹饰,压着靴底的针脚细密得几乎瞧不出。平整,干净。好似它的主人——高贵,雅致,却并不张扬。
细细一瞧,下轿的那位中年男子,泽泽须乌已近花白,一张面容却还保留了年轻时候温雅的轮廓。俊逸的眼角眉间细纹隐现,倒显出一股历经沧桑的睿智谦和,叫人不由心生向往。
轿边站着一位黑衣劲服的英挺男人,沉默的容颜,在掠起的夜色中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激动。却是多日不见的杜魏风。
中年雅士似乎颇为急切,下了轿就一步步沿着石阶往山上攀登,杜魏风也就亦步亦趋地跟随。前面的人不慎踉跄了一下,被他不动声色地重新搀稳。
过不久,道旁出现了一座土地神龛。杜魏风弯了身,敏捷地拨开龛旁的杂草,于生着绿苔的石下抽出了一张纸条。展开却是简单的两句,“莫离莫离,南歌半里。”
雅士低低沉吟,“离南位,半里。”
“是,大人!”
“小风,周遭情形如何?”
魏风暗自压下心头一波狂涌过的絮乱,简短回道:“无人。”
没有再顺着石阶,跋涉过高低的灌木杂草,脚步杂乱得好像人如焚的心。
在么,在么,可在么?
一路向西,拨开眼前重重的遮掩,月下的林间赫然露出一座不大的圆台。
顾盼左右,丛林深深,台上空空如也。
“瞳儿!”中年雅士只觉得所有力气都快遗失,有些控制不住地往后软倒。
“大人!”杜魏风连忙搀住身边的人,努力屏息倾听半刻,才吐气沉声,“师妹,放心。没有人跟来,出来吧!”
死寂了半刻,那边浓密得不见月影的林间,响起一阵窸窣。
月辉曳起飘扬的衣摆,一个灵巧的影子悄然而现。好似一枝极艳的鲜花,月下骤放。
“爹!”
她带着哽咽飞扑过来,孩子一般半跪着紧紧搂住父亲的腰。三年的委屈,三年的思念,三年难抑难舒背井离乡的无奈,再无法隐藏。
蜂拥的泪肆意落下来,迅速濡湿了父亲腰上的衣衫。
杜君鸿刹那间不禁老泪纵横,微颤的手不住拍着她纤瘦的背,“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倾瞳在父亲怀中越发止不住眼泪。似乎自小便是如此,被母亲冷落,受二姐欺负,甚至不被允许离开府中一步,她都能保持微笑。可只要父亲温暖的手轻轻抚着她的头,对她说一句“瞳儿很乖”,她就会任性地大哭一场。
恃宠生娇,也是因为只有这个人,肯给她一点撒娇的凭借。
杜君鸿的心都被怀中梨花带雨的爱女哭碎掉,只是忏悔地低叹着:“瞳儿受委屈了,是爹,是爹不好,是杜家对不起你!害你,害你……”
父亲的抱歉太沉重。倾瞳怎忍让他说完,赶紧擦干了泪仰起头,快快换了副笑脸,“爹,都是一家人,这是什么话?瞳儿只是太久没见到爹爹,所以想撒撒娇罢了。您看,这不是好好儿的没事儿么?”故作轻松地站起来摊开手,原地转了一圈,“而且啊,人说女大十八变,爹爹瞧瞳儿现在是不是更漂亮些了?”
但凡父亲,都抵不过这样的小女儿娇态,何况月下那位少女,在衣袂飞扬间美得如此惊心出尘。杜君鸿一时不禁有些发怔,末了被拽住衣角来回甩着,才回过神来附和她点了点头,“我的瞳儿,是天底下最美的女子!”
“当然啦!”倾瞳只作没见到父亲来不及收起的悲伤神色,转头扑向石头一般竖在旁边的杜魏风,“师兄,师兄师兄师兄,想死我啦!”
今天有人转性了,居然没躲开?
平日连片衣角都不给自己轻易碰着的杜魏风,就那么僵在原地任她环住了挺拔的腰身。
微透药香的胸襟,沉默,起伏……
“担心了吧?”倾瞳埋在他怀里深吸了口气,含笑解释,“抱歉!中途出了点意外,那图被人拿去了,我是没法了才寻了机会溜开。后来呢,皇上有没有为难你?”
停顿了半刻,他才伸手轻拂开她,“我没事。以后不论如何,都别再轻易冒险,我会帮你解决。”
“嗯。”她立马顺从答了,瞧着他欢欢喜喜的。
杜君鸿有些疑惑地端详着眼前十分亲昵的一对璧人,睿智的眸中渐渐浮上一抹深思。
“瞳儿放心,皇上并未为难小风。事后他默下了那张图之七八,兼之身手敏捷,颇得圣上另眼相待,欲提拔重用。不过,小风似乎无意入朝为官。瞳儿呢,对此事有何看法?”
倾瞳耸耸肩,“瞳儿没有看法。师兄愿意怎么样,我都支持就是了。”
“如果小风当真入朝为官,可能以后一段就必须驻留在禹华宫城了。”
“留京?”倾瞳皱了皱眉头,旋而轻松接道,“那也不错啊。师兄可以施展身手,爹爹在朝中也多一分助力。”
“那么,你们俩的事儿呢?”杜君鸿犯了急,索性不再兜圈子了。
“属下万万不敢!”
“什么我俩的事儿?”
两个声音在渐凉的山风中先后扬起来。魏风随即抿紧唇恢复了缄默,只有倾瞳发了窘,扭着身子不依不饶,“爹爹您说的什么呢?就会乱猜!我和师兄哪有什么事儿?”
杜君鸿只瞅着魏风,“小风,你说。”
“魏风只是杜家家奴,此生大恩难报,绝不敢有非分之想!”
他恭谨地垂下头去,坚毅的五官没进看不到的深暗里。
“杜魏风!”清音顿时带了气,“你再说,我就……”
“时候不早,大人与小姐也该早点下山,以免暴露行藏。”
杜君鸿不禁暗自叹了口气。
看来,这次是自己一相情愿了。
除却兄妹之情,瞳儿对小风似乎别无他意,否则也不会如此痛快赞成小风留京为官。
而小风这孩子,从小到大,又把自己放得太低,埋得太深……
他是老了。
国事家事,力不从心了吧。
“罢了,你平安回来了就好。你大姐,还有,还有二姐,都惦记着你呢,改天也找机会见一见。日后作何打算,我们再从长计议。”
倾瞳听出父亲话里那丝踌躇,暗自苦笑一声,却搀着杜君鸿的手臂委婉道:“瞳儿这次回来主要是看望爹爹,也想拜拜娘的牌位,有机会与大姐聚一聚也好。毕竟瞳儿目前的身份也不便长留禹华,所以会尽快离开的。瞳儿只想趁这点时间在爹爹身侧稍尽孝道,魏风那里一定还有师父制的人皮面具。我想,我,我可否扮作食客门人,回杜府住几日?”
杜君鸿顿时惭愧又鼻酸。
当年的遣嫁,杜家欠瞳儿一个公道。虚掷了三年宝贵的青春年华,弄到如今重回故里都不能堂堂正正和家人团聚,她不仅没有半句埋怨,还处处为杜家着想。
如果连这点要求都无法满足,他杜君鸿如何配她再唤一声“爹”?
“好,好,都依你!”
“谢谢爹爹!”
几日无雨。
清晨光薄,屋里的人随意扫了眼桌上的铜镜。
微宽的倜傥长衫,发束豆青方巾,普通书生打扮与那张还算清秀的面庞倒十分相称。
她挤了挤眼,镜里的神情也泛起细微的狡黠。
天下第一异师的手工面具,果然精致得没有一丝破绽。
先去父亲房中,亲手打水洗手,为杜君鸿拿脉问诊。随后踱到灵堂,为母亲的灵位添了一炷香。
又去厨间转了一圈。张大厨看到她就乐颠颠地掀开了一笼热包子,“我按木公子给的方子试蒸了一锅,您试试看味道对不对。我晚些好给老爷送过去呢。”
她尝了尝包子,建议将三七花磨得更细碎些,更易吸收入味。
施施然又跑去后院。儿时的奶娘在天井边的太阳底下洗衣裳,她就撩起袖子帮着打了几桶水。
摆脱了丫鬟翠娆七七的眼神大追踪,她独自来到花园里,在曾经几乎淹死自己的小塘边徘徊了一阵子。
现在看来,池塘很小,水也很浅。
那时的二姐,是否真如记忆中那样狠狠推开了她求助的手,居然记不真了。
真是记不真了!
倾瞳悠然倚着熟悉的歪脖树,舒了口气。
师父曾说,不懂如何刻骨铭心地去怨恨,也是种福气,倒是不假的。
由远而近传来一串熟悉的步声,轻而且稳。师兄的功力,似乎这三年里更上层楼了,已渐趋化境。
有府中上下人等的忠诚齐心,还有权势通天的大姐二姐为父亲操心打点,再加上师兄……杜府,不缺什么了吧。她可以从此自由自在地饕餮江湖,饮尽天下美酒,看遍世间风光,没有任何牵绊。可她暂时还不能离开——父亲从回来就气喘犯了卧床不起,她理应留下照料几日。或者说,她其实在为自己找点流连此地的理由。
毕竟这儿是她的家,在家中逗留几日还要找理由,认真琢磨起来还真有点好笑。
阳光在微眯的眸里化成一道金线,平直的声线被温风柔柔送到耳畔,“在想什么,以前的事儿?”
“嗯。我记得是这里吧,我追蝴蝶捅了树上的蜂窝,然后被蜇得满头包,你也陪着我破了相。那以后十来天,好像除了你和父亲,都没人愿意碰我的脸呢。我小时候一定皮得让人头疼。”
所以母亲和姐姐们,才对她敬而远之。
“你一直很皮。”
“……其实有些时候,你也不必这么实事求是!”
“不过,为了大人和杜家,你也从来都是粉身碎骨在所不惜的。”
倾瞳呆了呆,眯起的眼弯成月牙形状。
这个死板得连弯儿都不会转的人,从小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