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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部分

一个无政府主义者的爱情-第72部分

小说: 一个无政府主义者的爱情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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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是这部小说还没有结束。已经过了凌晨四点,我的眼睛有点模糊,张开双臂伸懒腰时全身骨节都发出了声音。但我要说的话还很多。有些读者可能会有疑惑:我常挂在嘴边的“本能性”一词,是不是跟琐碎的事情相反的既抽象,又宏观的话呢?这也是不确定的。如果你们能这么想,我将不胜感激。看一看我们的周围,最近关于本能性的话题尤为甚嚣尘上。因此这里所谈的,既不是开始,也不是结束。    
    说到此,我想到了好几次都是因为我把通俗易懂的话说乱了,导致了莫名其妙的误会。其中之一与读者相关,是接受一位女新闻记者采访的事情。我们在咖啡厅里见面时,有个摄影记者来过一会儿。之后我们聊了一些极其平凡的话题,然后就分手了。但几天后看报纸时我发现,其内容比我想象的还要丰富,而且在我的黑白照下面用黑体字印着:“主张作家天生就是泄露天机的命,崔某先生”,让我大吃一惊。我愣在那里,努力回忆当时的情况。我真的亲口跟那个女人说过这样的话吗?但完全没有那种记忆。在某部小说里我曾把“泄露天机”一词与文学关联在一起,但这与作家毫不相干。当然我并没有在这里追究她的意思。也许在我的作品里发现的那些汉字,给了她很深刻的印象,而她认为这是我说过的话,应该没什么大不了的,所以就用黑体字又重复了一遍。也许她是从其他书评中引用过来的,也许真是从我的嘴里无意中漏出来的,尽管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性。不管怎么说,在我看来,这小小的暴力行为并非出于她的本意。    
    我希望读者们没有看到这篇报道,但无法指望这种侥幸。几天后我能感觉到,看了这篇报道的几位读者用奇怪的眼色看着我。他们怀疑我是不是得了一种夸大妄想症。这使我自己也觉得,我是个奇怪的人。但我要明确地指出,我的处境连天机的灰尘都碰不到,我所知道的甚至是人世间最琐碎的部分。所谓“天机”对我来说,永远是不可思议的。这样一来,我反而觉得读了那篇报道后认为我是奇怪的那些人奇怪。    
    同样,对于“本能性”的话题我也会看到那种奇怪的眼色。但以后我不会再做任何说明或辩解。这不仅因为我已经讲得很清楚,在后面小说的进行中,我还会有充分的机会传达,我究竟是在什么意义上使用“本能性的”。    
    这个段落也到该结束的时候了。在此我想引用一下去年这时,我在某家杂志的“创作日记”栏里刊载过的一段文字。读者们通过这段文字,或许可以诊一下我所说的“本能性”的    
    脉。事先说明一下,这篇文字里讲述的是写作的自足性和孕育其中的悲剧性,而且并非是这两种状况融合在一起时才是最富有本能性的。该段文字如下:    
    “我有过这样的体验。那是在每次买新钢笔时都会经历的:先为了买钢笔而走进商店,然后挑一支喜欢的钢笔,把它捏在手里试一试写字的样子,然后接过女店员递过来的墨水瓶,打开钢笔帽灌满墨水,用备用的麻布擦净笔头,再拉过放在柜台上的纸,看一会儿上面别人画的各种线条,终于下决心在纸的一角写下:‘好使吗?’三个字。    
    “在写下那三个字的刹那间,我会体会到某种富丽堂皇的幸福感。这种幸福感来自我写字的行为、我所写出的字的样子、那些字的效果,与我最初的想法完美结合的过程。我为了确认钢笔是否真的好使而写下‘好使吗’。而根据写这三个字时的感觉,我可以当场确认,这支钢笔到底好不好使。随着这三个字的完成,‘好使吗’的疑问也有了答案。    
    “但在现实中那种幸福的瞬间是很少的。除了上述的情况外,我在写其他任何类型的文章时都无法给自己提‘好使吗’这样的问题,最多也就是停下手里的活,随时问‘写得好吗’而已。但是‘写得好吗’与‘好写吗’有着本质的区别。‘好写吗’不是封闭的,它不过是一种自我循环的切入口而已。    
    “我想再次强调,‘写得好吗’与‘好写吗’大不一样。由此产生我的写作的悲剧性。这悲剧性会在我的内部形成一个心理空间,而且我写作等于是被关进了这一空间中。这个空间是我写作的子宫。”    
    我想就此结束第二章。这种全体里的小小结束,每次都让我联想到死亡。《一千零一夜》中的山鲁佐德(Shahrazd)是为了延缓死亡而中断了故事,而我在这样的中断里,能体验到死亡的极为本质的一面。我的人生是经历着怎样的故事,然后被腰斩呢?    
    看来我正着手写《赤身与肉声》的第三章。在某种意义上,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在分为几个部分的小说将要接近尾声时,我取之作为标题的“赤身”与“肉声”可能均已接近完成,但它们的模样或形态,真的是无可质疑的吗?肯定并非如此。很明确的一点就是,从属于整体的这部分文字,根本就不是瞄准或是属于“赤身”的某个部位,比如右胳膊或是左大腿等等。同样,这第三章文字也不是瞄准或属于“肉声”的某个音域,比如“咪”、“发”、“嗦”等等。这些都是很明白的事实。    
    尽管如此,我的感受仍然足够复杂。长话短说,我想公开地反省一下我写这一章的方式。在我构思和展开这一章期间,我的想象力在连我自己都没来得及领悟的时候,就已经在一定程度上渗透于“赤身”和“肉声”的表层印象里了。但是让我打住吧,把小说的开端写得难懂而枯燥乏味,是我这个小说家的特点,又是一个存在的问题。反省不要光说概念,最好付诸实践。
    众所周知,这部小说要在刊物上连载的。从小说的立场看,这种依据时间而被切割成若干片断的做法,其利益和损失是共存的,其形式则一直令我觉得有趣。我可以在写一部小说的过程中,了解到人们对这部小说的评判包括不同的看法,而我的写作从来都不会忽视这些评判。有时我会主动地诱导人们把自己的想法表达出来,不过我也很愿意读者倾听我的如下告白:    
    “我正把写小说本身作为素材或主题来写小说。而且严格地说,现在我和你们聊我的这部小说,也是在以一种辐射状延伸的方式延伸这部小说。立足作者的立场,这一章并不是单纯的关于一个作家对‘赤身’或者‘肉声’的拼图游戏。不如说是在一个有打字机和读者视线的具体环境里,小说家赤裸裸地用‘肉声’与它们交流的抽象画。因此,作为读者,如果你与我对坐在这个小说空间里而保持沉默的话,就说明你被我,或者说被我的意图给迷住了,你在强求我把完全是隐私的、令人羞愧的、没什么意义的、只属于我自己的裸体暴露出来。如果是这样,我会产生危机感。至少是从写这种形式的小说的角度上看,当我感觉到读者们是一面没有生命的冷冷的镜子时,我会被是不是需要不仅把隐藏在衣服里的隐秘部分,而且把身体里面的器官也用解剖学的方式都拿出来的不安感所抓住。现在我似乎有了小小的领悟,并想根据这种领悟,对前文用过的一些表现手法做一些修改。我并不是想露出作者的裸体,也不是想把读者们脱得一丝不挂。我正想象着小说的裸体。当然,为了达到这个程度,不仅是我,而且你们也得先脱光。这里没什么变化。你和我把听起来像鸟叫的声音用我们的‘肉声’来发出,这个事实也没什么变化。但是对‘果然怎样’这一点,我到现在没有任何的概念。以暂定的自慰形式说,就算是用这样的方式,与一开始写小说相比,也有几个问题得到了更清晰的表现。我现在又想做约定,但是我决定把刚才的欲望用很重的石头来压住。因为我在前面的章节里已做过很多约定。老实说,读者们可能也早已看透,我能不能遵守这些约定,还是个未知数。但不管怎么说,被时间支配和左右的某一行为的继续,是不是象征着一种类型的约定呢?这种约定不是以回避问题的方式约定,而是以提问题的形式来约定。”    
    我用上述的方式说话,当然没有必要做刻意的说明。我曾对这番话做过比实际情况更精美的修改,并吸取了一些新的理论观点。总之,听了我的这番话后,有几位读者表示出各自的遗憾。根据他们的观点,我的小说不顾我想扩大空间的意志,并没有冲出自我的观念性世界,相反还是被关在里面。现在我对他们的遗憾做一个认真的解释。这并不是我想借此机会对他们展开反驳或自我狡辩,既然我正在写小说是一个很明确的事实,所以我只是想,与其把我的想法平面地罗列出来,不如通过跟读者之间的对话方式,即动员小说的装置,做些微    
    的调整和改变。在这个意义上讲,采取直接对话的方式,是不是更自然些呢?    
    “尽可能说得简单些。事实上,你之所以觉得遗憾,是因为有什么批评性的阅读关怀,外在于我的猜测。我只能粗俗地把我刚才的感觉,用语言传达出来而已。事实上,以写作本身作为对象的小说已经数不胜数,但我觉得其中大部分是与写小说无关的其他什么现实事件或冒险。当两种状况互相协调时会形成新的空间或新的状况。    
    我两次都使用了双引号,把那些冠冕堂皇的话括起来了。这么一说,又让我摆脱不了脸红的感觉。在讲故事所允许的前提下,这些话对那几位读者来说,应该是能够认可的。现在的我就像熟悉水战的人总是先把对方引到水里,然后再进行战斗似的,把我们之间的对话,搬到我的小说空间里,然后按照我的理论,按照我感到舒服的方式去裁剪它。这种方式,用东方人的思维方式来看,实在是过于肤浅,因为我不等对方来理解我的故事,就开始在自吹自擂。好在到了这个地步,我的舌头还没有变得僵硬。当然,我将要说的这些话,前提是需要读者们敞开心扉,即,我想在第三章中着重致力于小说与读者之间的沟通。我已全面意识到,用这样的方式接近读者,可以敞开小说空间的每一个角落。这并不是唯一的、绝对的方式,只不过在写小说的我,选择了这种方式而已。    
    我想,不管怎样,对于《赤身与肉声》来说,这种方式肯定是必要的,或许只用一次也就足够。顺便补充一句,有些人早就拿我的这部小说跟我以前出版过的小说做了比较,然后作出好与坏、叫人担心等等判断,但是由我听起来,说得武断一些,那些判断更多流露出的是他们独断的视觉痕迹。在我看来,应该首先把焦点放在作者变化多端的轨迹上,而所有的价值评价应该着眼于其中的结构性的形成。当然,对他们来说,不管是怎样的情况,都有说出自己看法的充分自由,但问题的关键在于想说的和该做的孰先孰后。有太多的实例表明,这种区分会从根本上影响我们的判断。我这样说或许会被认为是想当然,但希望大家能理解,这并不是单纯的辩解,或者是借用辩解的语气施行攻击;换句话说,我是想通过这样巧妙的解说,把我的这部《赤身与肉声》向我以前所写过的和以后将要写的小说完全敞开。在我曾经写过和以后将要写的小说里,这部小说将不会是一个孤立的存在。这意味着我的小说归根结底会向读者们敞开自己,把自己完全托付给读者们。    
    总之,我对小说能以这种形式获得进展,感到兴奋。换句话说,一边是小说的进展被阻碍,一边又因被阻碍而前进,有一种被颠覆过的感觉。也许可以说,是一边割自己的肉吃,一边发胖的情形。有一位读过我小说的读者,装作无心的样子给我提过一个问题。他说,我过分地意识到了读者的存在。也许他的用意是,我过分地看读者的眼色行事。这句话也许是对的,也许是错的。因为我不能说,过分地意识到读者,或者是过分地观察他的眼色,就能表明作者已经是这部小说中的重要人物之一。编故事的人对故事中的人物给予全身心的关注,应该是一件很自然的事情。只是要补充一句:读者不应该像两面镜子一样,同时占有一部小说的内外两层空间。    
    正因为这样,我在那位读者的面前既感到无限的理直气壮,又因能以这种方式继续写小说而怀有钻进老鼠洞似的羞愧之心。每当我感到羞愧时,我真想向他道歉;但是我知道,并不是道歉就能万事大吉了。所以我正暗中摸索,我想摸索所有能让这部小说保持敞开状态的可能性。到目前为止,我还在刻意回避称读者为“你”或“你们”,其原因,是为了保持当我看到一个新萌芽时,能马上站在那一边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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