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子情人-第2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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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有很多人认识我,可这无济于事,我又不认识他们,也不需要他们,他们和我无关,一样孤独得要命。”宝宝对着那个老头点一点头,然后接着说:“也许我是一个对自己要求也很多的人,我总觉得下一辈子来到这世上的就没有我这个宝宝了,我得做很多事,出名,做生意,赚钱。”
白玫在这个时刻想向上爬的男人面前感到了莫名的孤独,他的成功映照着她的苍白。她说:“是的,你可以做很多事,你有那些追随你的人捧你的场,做什么都有人给你投资,你的运气很好。”
当时她看着宝宝那张踌躇满志的脸,宝宝的眼光也落到了她的唇上,但白玫感到了异样,她想你怎么从来不问问我有什么打算呢,好像我只是一个供你消遣的女人,为你而存在,想见就见,想不见就不见,好像人人都是为你准备的,这样自负的人是多讨厌啊。
想到这一点,此时白玫在舞池中和宝宝仍相拥在一起,她的心底却开始浮现了恨。
“你在想什么?亲爱的。”音乐仍在刺耳地响,宝宝的眼神坏坏地看着她。
他一这样看她,她又成了他眼光所罩之处的猎物,她不说话,恨着自己的无能,心里掠过一片空虚。也许,没有宝宝,文森琼不在的日子会更空虚吧,不做供男人消遣的女人,她又能做什么呢。上海,人人都为自己,哪里有什么真心的男人为她打算,她又真能成就什么呢。罢了罢了,有宝宝难得的陪伴,总好过一人独守长夜。
宝宝没时间管面前这个女人迷惑的眼神,他只是突然想起什么,兴奋地压低她的头,在她耳边小声说:“我要和你做一件事情,这件事情我们两个人肯定都是第一次做的。”
白玫虚虚地笑,她想,在这世道,还有什么事轮到他们俩做第一次呢,一对旧机器也想冒充新产品吗,什么鬼哭狼嚎的事情没有过。
白玫打趣地在他耳边说:“是什么事啊,当众做爱?”
宝宝认真地点头,这个精力充沛的家伙大胆地抓着她的手缓缓地向什么地方移去,她感到他的手烫得吓人。
“为什么你一定要这样?”白玫睁大了眼睛,有点烦,“你就不能想想别的吗?”
“不想别的,就要这个,我要知道现在活着,女人需要我。”他说。
他在她的耳边低低地、细细地、陶醉似的唱,唱他当年的拿手情歌《绝不放手》:“只盼着活着的每一天,都能有你让我思念。这一次望眼欲穿,千万盏街灯为我点燃,我绝不放手。”
在变换着色彩的光线下,人群骚动般欢舞,无数的手掠过头顶,无数的腿在颤动、摇摆。谁也不知道何事在发生,又有什么在结束。
郭先生的电话在暗夜里首次响起的时候,白玫那天刚和宝宝以及他,还有另外几个朋友分手。那天宝宝兴致高,介绍白玫认识一个有着私人花园房子的老头。老头对宝宝显然感情很深,对他带来的白玫也显出特别的热情,他比画着,指着外面的大花园,说以后要在花园里造一个会员制的吧,这祖上留下来的房子他是还没有好好发挥呢。这次郭力回国才让他想起这计划了。
白玫这才注意到上次见过一面的郭先生幽幽然正站在一角,他戴着眼镜,显得目光深不可测,他穿着一件深色长风衣,似乎刚从外面进来,人很高,走过来和宝宝和她打招呼,要比他们高出一头。
宝宝说:“你们见过面的。”
白玫礼貌地点点头,郭力又去别处了。
宝宝带着白玫在老房子里转,指给她看墙上的老砖,地上铺了多少年光得想用手摸的柚木地板,告诉她那外面的大花园已被几个摄制组来拍过电影了,他们站在花园里看闪着灯光的老式洋房,附在房面上的绿色枝蔓现在成了暗黑的一片,宝宝拥住白玫的腰,看着天上的月亮自己像投身在一部爱情剧中说:“我想和你生活在一个乡村,生两个孩子,过安静的日子,天天在一起。”
白玫心不在焉地往呆着人的大厅里看,宝宝不悦地扳过她的脸说:“你倒是投入一点啊。”
白玫说:“我可不像你会演戏。我累了,只想早点回家。”
回到厅里,看着众人望向他们的目光,宝宝不再流露不悦,重又变得神采奕奕,他夸张地开着七十多岁的房主的玩笑,说老头精力充足,伟哥都用不着吃,还说要猜猜老头穿的内裤的颜色。老头也不生气,像看顽童一样看宝宝,还说宝宝一来,这家里就多了活力。
第三部分上海的爱与情(4)
白玫突然地感到自己与这屋子,与这屋子里的一大拨人已经格格不入。上海,这个鬼地方有多少这样有着寻欢作乐资本的闲人啊,她什么也没有,凭什么混在一起耗?她想走,但他们的谈笑正在继续,并且刚刚开始,现在说走未免扫兴。
白玫于是信步走到一边去看墙上老头画的风景画,老头画的油画全是他自己住的房子,从各个角度画的房子,从房间里楼下的花园,或者从大厅里看窗外的花园,或者从花园里画小楼全景,老头似乎要把自己的一生,把一生的全部记忆与这栋可爱的楼联系在一起。他爱这楼是肯定的,祖上的房子,但其中有几十年他被赶了出去,然后,几十年后他人都老了再回到自小呆过的地方,虽然人已经老了,但是有这房子伴他走过老境,倒也幸运。
宝宝向她走来,他是那种懂得礼貌的男人,他小心地看着她的脸色说:“以后你可以跟老头学画,他是最喜欢你这样文静的小姑娘了,我马上就送你回去。那个郭力就是他的侄子。”
白玫看向郭力,他似乎保持那种注意她的姿势已经好久,看见她望向他,才不自然地走向老头,凑在耳边说着什么。
后来,宝宝开着车还没送到白玫的家,他的手机响了,她听到他很响地告诉对方,他在送她回家。白玫想那个也认识她的人是谁呢?宝宝告诉她是郭力的电话,“这小子,变态,回国了也不找女朋友,天天泡在家里。”他说。
宝宝的车停在白玫的楼下,他对她央求着:“我真想上你那里休息。”
白玫却用异于平常的坚决口吻对他说:“你快回去吧,明天一早就有做不完的事等着你,那是你真正需要的。”
她在他的额上轻轻一碰,他顺势吻住她的,前座上的顶灯亮着,他们的脸暴露着,她看着面前这个男人,这个近在咫尺又相距得那么远的男人,他们彼此身处两个世界,却在这一刻毫无意义地纠缠在一起,毫无意义。她时刻害怕有一天他玩够了突然离去,而她却挣脱不开。她带着那种烦躁的心情,上楼离开他。
郭力的电话就是那时第一次到来。他说:“白玫,也许你猜不到我是谁。”
这陌生似乎又熟悉的声音让白玫确实诧异了一下,然而停了停,她很坚决地说:“你是郭力先生吧。”
郭力惊喜地问:“我从来没有打过电话来,你怎么一猜就猜到的呢?”
“也许是我的耳朵太好了。”白玫平静地说。
郭力说:“对不起,这么晚还打扰你,我从我舅舅那里找到你刚留下的电话号码。我知道你现在是一个人,打过电话给宝宝,他好像回去了。”
白玫烦他又把她和宝宝缠在一起,她没好气地说:“郭先生有什么事吗?”
“只是想和你聊聊天,我觉得你是一个与众不同的女孩。”
“也许,你更与众不同,每次看到你都是落落寡欢的,你是不喜欢回国,还是时差还没倒过来呢?”
“我,也许事情太多,一言难尽先不说了,倒觉得你常常在不快乐呢。”
白玫想,有什么快乐不快乐呢,她有文森琼,还有宝宝可以消遣寂寞,已经比别人好多了,可她还情愿有时一个人呆着,只要能做到心如止水,就一句话也不用多说了。
郭力仿佛听出了她语声中的疲倦,乖巧地说,她的事他就不问了,就让他说说他自己吧。白玫想,反正是他打来的电话,就当解闷也好。她躺在床上,眼睛似闭非闭,朦朦胧胧地听。依稀,郭力告诉她,他为何直到四十仍然单身,那是他们第一代出国人的悲哀,自己出去创业,好不容易站好脚,把相爱多年的女友从国内接到身边,然后女友看不起自己了,感觉自己是底层的打工族,跟老美跑了。自尊心受损,不顾一切创业,然后有钱有房有名什么都有了,这时候女人已打动不了自己,女友再想回来,更受伤。心理和生理都有了残缺,他从最热闹的美国转到最无常的瑞典,住在斯德哥尔摩,倾听冰雪的声音,自虐般地独处一隅,这次被老朋友宝宝从那边召回,不知怎么,遇到她,就不能忘记她,就想对她倾诉,也许,是因为她的眼睛里还有人气,在别的女人面前,他已经感觉自己成了一个怪物了。有一个人还给他介绍女朋友,漂亮是挺漂亮,但就是哪里不对。一问才知道从上眼皮到高鼻梁到胸部都垫过了,他看别人是怪物,别人看他也是一个有点钱的怪物,这就没得谈了,没法找可以说话的人。回来两个月,一直是这样。
白玫不知道说什么好,她只是说:“你还是出去多接触接触人吧,上海有很多既不整容也不怪的女孩。”
郭力不说自己的事了,反过来劝白玫和宝宝在一起不要陷进去。他说:“这么多年的朋友,我看见太多在宝宝身边出现过的女孩了。有的嘴上说‘我也玩他’,但真陷进去伤的还是自己。”
白玫带着心事被人看穿而有点恼怒反问他:“你怎么知道我会陷进去呢?”
也许是说得太多累了,也许郭力觉得她太冷淡,他有了收线的意思,只是最后突然提醒她不要告诉宝宝他打电话的事,不必引起什么误会,他这样说:“请你保护自己也保护我,反正我只希望你快乐,你写一个我的电话吧,无聊的时候给我电话,什么时候都可以。”白玫觉得这一切的一切搞得这样复杂实在都很恶心,自己像钻进一个满是皮球虫的窝里面了。
白玫的心情还是不好,文森琼回来了,她天天和他黏在一起,依旧是徒然地消耗时光,他仍然是一副被他父亲控制的样子,说话底气不足。
这次轮到白玫说:“我们结婚吧。”她一连说了三个我们结婚吧,好像要说到他接口说:“我们真的去结婚吧。”
文森琼忧心忡忡:“科索沃打仗了,你没看见北约空袭南联盟天天死伤惨重。”
“那和我们的事有什么关系?远在天边呢。”白玫说。
文森琼翻看着一本命相书,问她:“你还记不记得诺查·丹玛斯的九九预言?”
白玫分神了,文森琼趁机说:“这次那边的战事搞不好就应和了预言,和你这样说吧,科索沃这个小地方,却住着很多大国的亲戚,亲戚要是挨打,其他大国也是要帮的,这就很可能引出很多是非,然后别的地方也作乱要独立那怎么办呢。
“这种时候怎么还有心情结婚,今年香港那边连生日都取消不办了。”文森琼说。
白玫的心凉了一下,她缺乏说服文森琼的力量。她想发疯一样抱着文森琼,告诉他她现在正是最脆弱的时候,她想对他说让我们结婚吧,你要了我吧,让他们轰炸去吧。她不知道面前的男人到底是真的担心时势不好而不肯结婚,还是从来就没想过要娶她,她难道命该就是做男人的玩物吗,从中国男人到外国男人都想玩她。望着文森琼心事重重的脸,她只能把一个鸭绒枕头扔了过去,从枕套里钻出很多小鸭绒,落得纷纷扬扬。
他们之间是有什么在悄悄改变着,好像两个人都有着什么瞒住对方的地方。本来就是天天见面的男女也不可能把什么都向对方和盘托出,那么别说他们两个眼珠颜色都不一样的人,越是想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越是感觉有点别扭。文森琼要瞒住她的是什么呢?白玫不敢多想。说不想,又是自欺。
当晚,文森琼去外面办事,白玫推托自己身体不舒服一人留在家里。她躺在靠窗的沙发上,望着外面天上的月亮,月亮昏黄,看上去像蒙了一层灰的破纸。她顺手拿过一张晚报,却正好看到“王菲唱尽情愁,婚姻出现危机”的娱乐版消息。一对历时三年的模范夫妻终于又谢幕了。看上去那么完美,应有尽有,这么早就享尽人间荣耀,可他们还是有问题存在,还是要分手。看来,人是不会满足的,总是要寻求改变。不管他是谁,处在如何的地位,人心都是会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