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子情人-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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样先申请留校到时再说吗?林清清的心真的乱极了。
要说在他们外语学院,找个老外做男朋友是件很正常的事。外国人在陌生国度也难免寂寞,女孩子主动找他们的很多,也有年轻的外籍女教师在教书之余和自己的男学生结为夫妻相伴而去的。这样的男孩子给同校人说起来也就俨然像个征服了帝国主义的英雄。但对找了老外的女同学,则一致觉得崇洋媚外或属于傍大款一类了。男同学这么说,没轮到自己头上的女同学也有点嗤之以鼻。还归纳了一下,说西方人的审美观和东方人正好相反,长得巨丑的中国女孩子那种扁扁的脸、塌塌鼻、单眼皮又长又小的眼睛在他们看来物以稀为贵全都一家伙看成美人了。要不你看披头士约翰·列侬怎么找了大野洋子,连中国人都看不上眼他却被迷死了。
这种论调让忿忿不平的男女学生心里都好过了一些。
第一次看见史高特,是有一年开学时。他们班教写作课的外教爱丽丝和那个中国小伙子回美国结婚去了,那一堂课也不知谁来代课,教室里说话声肆无忌惮。突然,一个高大的身影大踏步走了进来,短短的板寸头,一双蓝蓝的会说话的眼睛。教室里一片肃静。他用流利的美式英语介绍着自己的姓名与经历。他说他叫史高特,来自美国阿肯色州,到上海之前他在台湾东吴大学任教并生活了五年。他打开了随身带来的录音机,喜多郎手下魅人的乐器声音从丝绸之路上飘来。
史高特请大家随着这乐曲自由地写。那天,林清清写了一篇“Hometown”也就是家乡,听着那哀愁的曲子,她真的想起了远处的家、她的江南的小城、母亲的信。在那次十分钟的作文时间里,林清清破天荒用了最多的词汇量,这使一向对英语感觉麻木的她自己也惊讶了。史高特一个一个叫着名字地发下作业,她站起来的时候,礼貌地注视了一下正在看着她的那双深不可测的眼睛。不经意地在心里想:外国人真的比中国男人性感,皮肤上总好像是毛茸茸的。
后来的几次写作课史高特给他们布置了一个功课,说是为更好地了解学生的水平请每天交一篇日记。林清清好奇地发现他每次都会在自己的本子上写上几句话,有一次这么写:“看得出来,你是一位感情丰富强烈、生活中充满故事的女孩。”她偷偷看别的男女生的本子,却只有简单的“Good”,这种小小的不同引起了林清清的不安。但是说不清为什么她又小心地珍藏着那本日记本。这门课很快就依然由爱丽丝担任,婚后的爱丽丝气色不错,讲课也比以前卖力,可林清清老是把她和史高特作比较,觉得史高特教得活。爱丽丝的课老让她想睡觉。
那一年的春天,在美术馆有了一个米罗画展。去看画展的大都是些大学生和中学生,林清清也去了。老年米罗的画中有很多东方的神韵,用了各种随心所欲的材料,笔触天真而洒脱,这些一直让林清清喜欢不已。她徘徊在那几个展厅里,不断地凝视着大师晚年巨大的画室照片,和米罗同时代的毕加索、海明威等的名人群像,他们站立在大厅中央,仿佛一些巨人耸立着。她就这么发呆的时候,没料到有一个人轻轻地走到她的身边,像怕吓住了她似的轻轻地“嘿”了一声。她定睛一看,是史高特。
在那样一次完全意外的邂逅里,重新带给林清清一个奇怪的感觉。他们开始聊天,史高特好像非常了解她,知道她会画画。他和她探讨米罗的画法,画中的含意。林清清心血来潮答应史高特带他去她的一个画家朋友的画室里看画。那个画家叫孙良。他的画室就在美术馆附近的黄陂路上。他们一前一后来到了孙良的画室,画室所在的那幢大杂院式的房子原来是属于旧跑马场的。盘旋而上的铁楼梯下面曾经做过马厩,阴暗而又潮湿。
史高特一边惊讶着一边说,他想起了他在台湾教比较文学时最好的朋友的家,那位朋友也是位画家,也有一间很奇怪的画室。画家的画室总让他感觉神秘与陶醉。史高特说这些话的时候用的是汉语,发音相当标准,这使林清清一下子没话说了。
画家孙良披着长长的鬈发,他正在一块钉在木板上的猪皮上画些若隐若现、飘忽朦胧的线条,文身似的图案使两位观画者始终沉默不语。以前有段时间,林清清经朋友介绍想跟孙良学画。那时她对孙良的画非常着迷,但是今天,再看到那种大块画布上色彩斑斓的奇怪的双性人体(上身是光头的女人,下身却是裸体的男性)以及各种无法命名的动物与图形,却有点难以正视。幸亏史高特被一幅《婚礼》的画吸引住了。
那幅画面上像一个舞台,聚光灯射向一对新人,舞台两边的深色幕布却又构成了一具棺材,而那对新人转瞬间化成了一对骷髅骨架,依然是灯光照射的舞台,边上堆放着无数灿烂的鲜花。
后来他们坐在孙良的画室里喝茶,那是泡得很酽的冻顶乌龙。史高特说他在台湾时就很喜欢这种茶。
傍晚的时候,他们辞别了画家,走过黑黑的走廊和盘旋的楼梯。林清清走在前边带路,突然她感到史高特热热的大手从身后慢慢地伸过来握住了她的。很紧很紧,已经走到了楼梯脚下原来养马的又阴暗又潮湿的地方了。
林清清拉不出自己的手,她静静地回过身第一次认真地看着他。
“请不要。”她有点慌乱地说。
史高特松开了他的手,向她表示歉意。“我一直盼望着有一位美好而宁静地说着话的来自东方的姑娘。我的父亲是一位海员,也许受了他太多的影响。原谅我。”他断断续续地说着一些解释和赞美的话时,林清清看着面前那张让她新鲜而又不知所措的脸,不知怎么心里又有一点后悔。
第二部分暖冬(3)
以后的每一天,史高特都会带给林清清一点意外的惊喜。有时候是鲜花,有时候他说天凉了,突然变戏法似的拿出一条很大的羊毛披巾把林清清整个包起来。然后,他还会叫她回去好好看看这围巾上的字,这是特意为她订的手工艺品。林清清回到宿舍一看,上面竟然有首歌词呢:
我愿在玫瑰花丛中生长,
向你亲吻当你独自来往。
低垂的枝头上小花在开放,
那小花开放惹人喜欢。
你若不爱我我不如在花园里,
做幸福的雏菊开在小路旁。
你轻轻漫步踏在我的身上,
让我就在你的脚下埋葬。
她把整首歌词读完,不由得想起了小时候父亲唱这首英国民歌的情景,那种悠扬的调子好像又在她心底里盘旋升起。她就那样一个人趴在自己的上层的铁床上品味着似喜似忧的情绪。打完晚饭上来的室友们面面相觑,她们知道最近林清清陷入爱情的深渊了,她一旦动了真心,必定柔情似水。她的好朋友丹妮把饭菜搁在她的床头柜上,也不敢惊动她,顾自去背单词了。
林清清好像突然变了,她不敢答应史高特的连续约会,也许怕自己把握不住什么。她把自己关在寝室里,却又觉得那么空虚和无聊。她不知道她该做什么,可以找谁说说。她怀疑着他,他的话、他的心意。脑子里浮现的偏偏又只是他的那双蓝眼睛还有毛茸茸的手。晚上,她躲在被窝里看朱德庸的漫画《双响炮》和卡夫卡的《变形记》,可还是看不进也睡不着。她只好回忆以前的爱情故事片断来感动感动自己,曾经有过的男朋友有是有,就是刻骨铭心的不多。突然想起某年某月的某一天与她见过一次面的那个诗人,深深的眼睛浅浅的笑意,那次与她一见如故倾心交谈却又从此分离。如果男人真正聪明就应该懂得女孩子毫不在乎、面色如水的样子往往是假的。现在想这样的问题真是无聊,可还能干什么呢?她在过去了的和现在的心情里不断徘徊,时间变得特别地漫长。几天后的一个星期六,林清清陪丹妮去了一家有红屋顶的妇婴保健医院做了人工流产。丹妮再一次没着落的情感经历使林清清忘记了自己。她在丹妮痛楚的呻吟里,又成长了很多。她用双臂抱住丹妮,似乎在保护一个傻傻的、柔弱的小羔羊。走出医院,林清清看到附近有一个挂着两只黑白灯笼的日本料理店。她莫名其妙地想要是那是一家咖啡馆该多好。后来,她们到了另一家西餐厅大吃了一顿。隔着西餐厅透明的玻璃窗,看着街上匆匆忙忙的男男女女,她们一时不知身在何处。林清清喝了不少红葡萄酒,此刻她双颊绯红,有些醉意地对丹妮说,我给你读一首几年前我高中时的老师写给我的诗吧,我一直很喜欢。就在我离开那个城市后,他就去了澳大利亚,你听着啊。她开始背:“遇上了你,就知道那番最美的时光和那段最纯净的台阶……”背到这里,她怎么也想不起下面的词来了。两人相视哈哈大笑,心情竟然好多了。
第二部分暖冬(4)
学习结束大概三个月之后,林清清离开了学校,放弃了正在进行的留校实习培训。白奕飞又来找过她几次,原来白奕德从美国回来了。
白奕德身上装了老娘给的几千美元,被哥哥全部安排妥当后打发去了纽约。到了纽约后他没有去找白奕飞关照他一定要找的几个人,就住进了一家有很多流浪艺人的低档旅馆。白天他跟随几个在街头给人画肖像的画家出去乱逛,要不就在跳蚤的攻击下躺在床上呼呼大睡。有时候,他整天操着一口流利的英语和一些身份不明的老人、黑小孩聊天。不过到吃饭时间,他准会出现在唐人街的中餐馆或者麦当劳。不知道究竟为了什么,白奕德连一个电话都不打回去。旅馆的墨西哥老板也搞不清这个总是阴沉着脸,面颊和脖子上还生着好几个红包的东方人到底有什么来历。
这样大约过了两个多月。有一天早晨白奕德的老母亲正在卫生间里刷牙,轻轻地门被人推开了,一个影子快速向里面房间溜去。老太太眼角余光一闪疑心有贼进来了,白奕飞又不在家她正想叫,白奕德——她久违的小儿子的脸又露了一下,朝着他妈嘀咕了一句:“美国没意思。”想念儿子快想疯了的老太太什么也顾不上了,她一把抱住白奕德说:“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她像迎接一个英雄一样感动得热泪盈眶。等白奕飞到家的时候,他只看见萧条了许久的厨房里一片热腾腾,老母亲喜气洋洋地在指导保姆做富贵蹄。白奕飞径直走到卧室,果然看见比他小八岁的白奕德横躺在床上,睡得正香呢。
白奕飞又一次郑重其事地和林清清商量咖啡馆的事时,恰好林清清正在写一封给史高特的告别信。史高特还什么都不知道,就在前一天的下午,林清清第一次去史高特住的外教宿舍楼,并在那里和史高特一起做了一顿午饭。当时,那个标准套房里冷气恰到好处,竹木餐桌上番茄炒蛋、卷心菜色拉、咖哩土豆牛肉和奶汤鲫鱼组成了一幅精美的画。
史高特从冰箱里拿出了一瓶意大利红酒,正在到处寻找瓶塞起子的时候,林清清坐在沙发里翻看在打字机下压着的一叠诗稿。史高特很早就告诉过她,在那些无聊的时候,他是怎样借它们消磨时间的。墙角堆放的几本影集,让林清清看到了一些面前这个男人的生活轨迹。剃着光头、光着上身的比现在还年轻的史高特,又在用他那双无邪的眼睛看着她欲语还休。她的手飞快地翻过去,不知道看到了什么使她陷入沉思。史高特的声音惊醒了她,她带着那样一种若有所思的神情走到史高特的对面。兴奋的史高特没有注意到林清清的细微变化。他们喝着酒,红酒的后劲非常的足。但林清清始终有一种痛楚的感觉弥漫在心头。她用迷蒙的眼光看着他,虽然很近很近,却又感觉很远很远。她心里知道,属于她的也就只有现在了。史高特依然在轻言细语,他说什么,她总用那么甜的笑容回答着他。她越是让史高特以为她很开心,她就越觉得自己像个幻影,一点都不真实。她恨着她的敏感,可又知道对于这点她从来都无能为力。
每一次林清清想改变自己,她总是给自己换一个环境。这时候她就会觉得很多事都可以淡忘。迫切需要面对的又是一个新的现在。她给史高特的没有留下地址的信寄出了。林清清想他们之间还是留一点空白吧,与其因为爱而被伤害,还不如自己先脱身。说不定史高特又爱上新的女学生了。差不多同时,再生鸟咖啡馆在长乐路开张了。
第二部分暖冬(5)
再生鸟咖啡馆坐落在一排灰棕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