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子情人-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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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说:我会打你的呼机。
他说:那更要知道你姓什么,有时候一般电话我不回的。
她想了想,说:姓谢。
他说:谢的代码是44吧,好吧以后一看是姓谢的,赶快回电。
她在他的口述下抄了他的电话号码。他说他叫王其。他希望她能记着他的名字。
她说她不一定会很快给他电话。
他问为什么?她说她害怕。是的,她害怕,第一次见到她,他就这样约她打保龄球,然后坐在咖啡馆里,要把头靠在她的肩上。如果看她同意,他不是还想抱着她,拥住她,甚至还会想吻她吗?
他说:你害怕这个?
她说:外面可以和你这个的女人很多,如果你这样随便的话。
他说他不是一个随便的人,只不过今天觉得和她有感觉。他一直梦想有一个文静的女人做他的妻,他现在有钱,也有房子,可一般的女孩他看不上,好女孩太难遇到。
她说:你怎么可以这样简单就认定我是好女孩呢?
他说:就是感觉,如果你和我再接触接触,你会觉得我也是一个好男人的。好男人想和一个好女人亲近,是正常的。
他看着她的脸问:你有二十三岁吗?
她怀疑地说:没这么年轻吧,而且我现在还烫了老气的发型。
他说:你的发型是很老气,但你的脸和眼睛是很年轻很女孩子气的。
是吗?
是的,他说,我喜欢你。我要你和我交往下去。
可是,我仍然害怕,怕你下次又要怎么样。
他无奈地挠挠头说:我能怎么样呢,等我们很熟了,你也爱我了我再初次吻你好了。
她说:可是美国作家苦兰说过“男人的第一吻是强夺来的,第二吻是哀求来的,第三吻是要求来的,第四吻是毫无表情接受的,第五吻已经是忍耐承受的了,第五吻以后,就像上下班打考勤一样,不打行吗?”我对男人是不相信的。
他垂头丧气地说:你的脑瓜子里还有多少古怪想法啊?
你觉得吃不消了,累了吧?
不,我想和你去吃晚饭。我保证会很君子的。
可是,我要去采访啊。
他做了一个要晕倒的表情,看看表:同志,现在都六点半了,人家也要吃饭的呀。
她一本正经地以为自己真是一个记者那样地说:可是我和那个老先生说好今天要把采访做完、明天报纸交稿的呀,人家老了,五点半就吃饭了,这个时候去正好,而且晚了他要睡觉的呀。
他说:你这个时间走,让我一个人怎么呆啊。找人都不方便。
她说:那就别找人,回去吃饭,吃了饭看电视,看了电视睡觉。
他苦笑了:小姐,你就这么狠心。我要是回去看见我妈,她又要唠叨我三十二岁还没找女朋友了。
她倒又变花样了,说那她就在他的左边脸上印个口红印,让他老妈高兴高兴。
他说:我真拿你没办法。
她已经开始理自己的包,他也只好站起来,他小心地说:我能送你过去吗?
她说:你送我啊?
他说:当然,只怕你不让我送。
第二部分偶然(4)
她的心头一时有点热。他不知道其实她现在回去,也是一个人热饭,一个人边吃边看电视的,她原本是最怕独处的,但是不知怎么,现在她就是不想再陪他坐下去,或者吃晚饭了。
她想总是要单独一个人的,早晚要的,那么不如现在就开始。
他最后叹了口气说:你让我觉得自己是个很没吸引力的男人。
她感觉到心里很难过,又无法解释。坐进他的车子他的驾驶座旁,她真的在他的左脸颊上轻轻留下一个吻痕。
他问:有红的了吧,我妈看来真会高兴了。
她不敢说,她一点也不敢再重新尝试,她不敢相信如果她和他再一起好下去有一天不会招来她和A今天有的情形,她不敢,不敢告诉他,这一生也许他们注定再也不会见面了,这个叫王其的男人,将永远不知她叫谢什么,因为她不可能打电话给他,他们将永远是一对陌生人,尽管她留下了他的电话,尽管他们在一起很近地谈过话、相处过、很快乐地打了四局保龄球……一切都不会再有,因为刚才抄他的电话号码时,她是故意地、小心翼翼地写错了其中的一个数字,她自己都不再记得是哪一个数字写错,反正她将永远找不到他、永远失去他了。
她心里很难过。她不知道自己干吗非得要这样做。
现在她还坐在他的车上。
他是专门送她的,她的方向是徐家汇,他的方向是外滩。他是特意要来送她的。他的话变得不多,她要离他而去,而且他隐隐地有了一种担心,他说也不知你会几时呼我?
车行在大街上,汇成了车的海洋。他是写诗的,他曾经写过诗。那么她想他一定知道徐志摩的那首诗《偶然》:我是天空里的一片云,偶然投影在你的波心,你不必讶异,更无需欢喜,在转瞬间就消失了踪迹。你我相逢在黑夜的海上,你有你的,我有我的方向,你记得也好,最好你忘掉,在这交会时互放的光亮。
这首诗现在想起来,似乎正好妥帖。这里是上海,不是海上,但海就在不远的地方。此时也正好是在黑夜,尽管并不灰暗,灯光把一切照亮,亮得如同白昼。
但是她没有向他提到这首诗,因为他说过早就不再写和看过去的那些东西了。他现在只是一个炒股票做生意有了点钱的俗人,想要一个好女人想结婚想有一个男人的根基和堡垒,过着一份像广告中给我们描画过的生活:年轻美丽的妻子坐在有落地长窗的白色别墅的豪华客厅里,看窗外绿草如茵,等着给英俊有为、开奔驰车回家的老公奉上一杯饮料。而这样的生活是不会属于她的。
下车的时候,她最后看了他一眼。
他还是对她说记着给我打电话,仿佛知道她将不会给他电话似的。
许多天过去,在一个平平常常的晚上,她做了一个梦。
梦里还是看见落日酒吧,还是看见那个见过一次面的男人王其。王其还是坐在转角的圆圈椅上,向外张望,仿佛在等着谁。而她自己,则是和A一起推门进去。看来她将摆脱不了A这个冤家男人。她看见她自己的头发被重新洗直了,老气的卷发变成了从前的齐肩直发。
但又有点陌生,她看见的仿佛是一个过去的年轻的自己,只不过是现在这个自己的影子。所以她都不再认识自己了。
当然王其更加认不出她来了,在梦里,王其看着她和A走进落日酒吧,脸上漠无表情,依然充满期待地朝门口和窗外的大街上张望。
第二部分暖冬(1)
那是一条窄窄的、大卡车禁止通行的老街,两边都是经营一些小百货和小礼品的两层砖木结构店铺。
不同于上海其他那些花花绿绿的马路,长乐路这条老街一直让林清清着迷。
也因此,在筹办再生鸟咖啡馆的开始,她是把地点一定要定在这里,作为跟自己合作的首要条件的。
记得当时白奕飞犹豫了好久,上海的酒吧本身就多,而且总是想开在热闹的、周围已形成消费气候的地带的。
林清清偏爱的长乐路差不多被人遗忘了,有点没落、颓废,离这不远的几栋公寓房子,曾经有一些显赫一时的人住过。想象它的当初一定也曾灯火辉煌,在自己站着的同样一个位置,一定也有人怀着那样一种敬仰、思恋的心情眺望过那几个窗户,期盼着看到自己每日在心底里默念着的某个名字。
林清清老是会这样想。
尽管现在已是一个完全不同的时代了,老房子里住的是完全不同的人,大街上的人也各有各的追求和心事。
再也不会有人像她那样呆呆地停下来,莫名其妙地看着想着一些莫名其妙的东西了。
上海实在变化太快,过去的历史和故事也多得使人忽略。
林清清的坚持终于让白奕飞松了口。也许这松口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林清清知道,为了他的弟弟,白奕飞肯定会答应她的。
白奕飞的弟弟白奕德是林清清外语学院的同班同学。
对于林清清来说,那是一个很不起眼的“孩子”。
那时候自视甚高的她差不多把同年龄的男同学都看做小儿科了。做教师的父母一直想把林清清培养成一个画家。然而她却选择了外语学院。在外语学院那帮学生里,她对书本的阅读面是超过了其他人的,林清清和女同学还能打成一片,男同学在她看来实在是太幼稚了,和他们说话是浪费时间,不可能有什么长进,她一直这样认为。
好在外语学院的男生自我感觉也都非常好。家里条件又大都不错。伶牙俐齿夸起人来团团转,本校的和外面学校的春心萌动的女生一不小心就可能被他们骗到手了,除了那些打定主意非外籍男朋友不找的。在林清清那里碰过钉子的小子后来联合起来送了一个“独木桥”的外号给她,林清清微微地笑一笑之后,心里还蛮喜欢地接受了。那时候尽管林清清不喜欢班里的男生,可为了自己的文艺部长之职,还是用了一个办法团结他们,那就是帮助男同胞写情书。她的生花妙笔的最大见证就是男同学想追求的女生纷纷被打动了心扉,捧着白马王子的情书潸然泪下。
林清清的情书后来被那些深受其益的男孩子总结为“身临其境,恰到好处”,一致给以很高评价,并从当初求爱不成的恼羞成怒转化为既敬重又拥护。大有把林清清看做大家的漂亮宝贝、一副只可远观不可亵玩的意思了。搞得林清清又有苦说不出。
白奕德却是情有独钟默默地迷上了林清清,她一点都不知道。后来,白奕飞告诉了林清清,他的弟弟珍藏了所有林清清那个时期给男同学代写的情书草稿。林清清更想不到的是,白奕德竟选择了一个他们快要毕业前的下午留下一封遗书,揣了一整瓶安眠药后乘火车去了南京,在中山陵的一个没人的山上吃了药躺了下去。
这一躺据说就躺了两天。等白奕飞带领他妈照着遗书的指示来收尸的时候,白奕德居然还在呼呼大睡。许多日子以后,白奕飞还常常取笑他的弟弟说,你不但没死,好像连感冒也没有得哩。可他弟弟遗书上透露的为了将看不到林清清而轻生的念头也着实让白奕飞有点后怕,毕竟父亲去世后母子三人一直相依为命。想了半天,他还是找了林清清商量毕业后能否和他们家合作一起开个咖啡馆的事,白奕飞说资金全由他来,但由林清清和他弟弟主管(这样他的弟弟就可以看到她了),白奕德除了能看到她,也不会再有别的企图,这点他请她放心。
林清清想了一下,觉得白奕德的痴情一片她自己听了也很感动,只是有点为难。她对白奕飞说,如果他资金不成问题,那还不如让白奕德出国去吧,这样对大家都好。她知道白老爷子以前是一位有名气的花鸟画家,除了画画就酷爱喝酒和吃肉。“文革”中倒了霉、靠边站之后就在家里,用一些画换点酒肉吃吃喝喝,有时也去换些古董收藏着。因他又识货又会讲价,留下来的宝贝现在倒也值点钱。
林清清当时没有想到自己以后真的会答应白奕飞的条件,并给这个咖啡馆起了一个“再生鸟”的古怪名字(完全看在合伙的那个吃了伪劣药片死里逃生的同学面子上)。当然这中间又隔了好长一段时间了。
那时候,白奕飞是被林清清说服了,他真的决定还是让他的弟弟出去再说了,人们不是都说距离能改变一切吗?
第二部分暖冬(2)
毕业前夕,学校里开过一次会。主要是学校方面想从这期学生中留几个下来,作为骨干培养一下,充实师资队伍。愿意的同学可以先打报告。林清清手里已经有了几个外资单位的关系户,都是以前给他们临时当过翻译,帮过忙的。条件都还不错。她正在会上发呆时,一个英俊、魁梧的老外坐在教师席的位置上向林清清这方向投来意味深长的目光。这目光林清清感觉到了,她的脸颊好像开始有点微微发红,一时间心烦意乱起来。她在心里悄悄地对自己说:我是不是真的喜欢上史高特(他的名字其实是发的史果特的音)了,为什么看到他的蓝眼睛心会跳得这么快?凭什么,就因为他那些献殷勤的话语与举动吗?他签的教学合约上还有一年,难道我真的像他所希望的那样先申请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