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纱劫-第4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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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对我的温柔和照顾,眼中只有我一个妻子,九年如一日,这还不够深刻么?是是非非,犹犹豫豫,在我心中立时恢复一片清明。
嵇康这样的一个男人,难道不值得我一睹?
我不一定会死,何况,我更相信我不会死,虽然我身体弱了些,但对于我而言,那个字还为时过早。
闭上眼,我听见自己轻柔的声音回响在室内:
“我许影,此生断不会弃我的丈夫而去,永世不变。若他日有违此誓,就让我永堕阿鼻地狱也在所不惜!”
三人在听我宣誓后,如遭雷击,脸色均是一片惨白。
索索的寒风,瑟瑟的冬意。
屋里似乎更冷了。
双方的争执,终是要尘埃落定了。
我笑得气定神闲:“若你要我死后堕入阿鼻地狱,尽可以用你的手段将我带回去。”
泪痕,早已风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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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着睡了几日,醒时吃的又是秦凌命人送来的那些珍贵药材,精神终于好转了些,这让如栗很是高兴。当我佯装可怜地朝她要琴时,她也不作太多的犹豫地答应。
我三三两两地
78、第七十七卷 。。。
拨弦,默着嵇康几月前教与我的琴谱。
琴声听似宁静无痕,可若他在,定会指责我。
嵇康不只一次教导过我:琴为心声,而我此刻心乱如麻,如此心境下弹出的音调自然是不能入耳的。
可是……
我暗暗思索着司马昭此举动,或许有两层意思,是想收罗他于朝廷之内,便于监视镇压呢?还是为了向世人表明,藐权性烈如嵇康,亦能为他所用?……而这样也可以安抚百姓和仕人对朝政现状的不满。他是想来个一箭双雕么?
暂且不论这些,当日之事早已传了开来。
名士派不理会当权派。
就这么一件事,足以令各位名流与仕人拍手称好,可也足以在朝里会引起多少流言蜚语。好不容易稍稍平静的生活,是否会因此而打断?还有曹林那边对朝廷也不好应付……
一堆麻烦,什么时候有个完!
“那封诏书呢?叔夜没有带走吧?”
“什么诏书?啊,你说的是……”
我点头如捣蒜。“是啊。”
“你帮你找找。你多披件暖裘可好?好不容易好些,别又加重了。”
“嗯。”
话落,她为我找来一件暖裘,细心地披上。然后才往书房去。
望着她投足优雅的一举一动,我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如栗,自那天之后,你……就不想说点什么吗?”
她一顿,柔笑着回过头,点漆墨瞳一转,笑如春花初绽,韶音幽婉道:“只要你是我最初认识的那一个,那就够了。名字只是一个代称而已,不是吗?什么千年时空我全然不知,我只是该烦恼,不要一个不小心叫出了你那独特的名字……”
温柔婉约的宋如栗一身琉璃的白色,尘埃世俗之物在她身边瞬间降嚣成透明。
她了解我想的,了解我的坚持。所以,不加阻止,所以,保持沉默。
多年后我才知道,今日这一幕,已经成为我毕生难以忘怀的一幅画。
画中人没有一张倾国倾城貌,却拥有一颗七巧玲珑心。
79
79、第七十八卷 。。。
当如栗帮我找到那该千刀万剐的诏书时,我立即用恨恨得几乎要冒火的眼神紧紧锁住。
让我丈夫给你卖命?再想个一百年都无可能。
诏书是吧?
那是什么东西?老娘至今没见过!烧了烧了,我看你能怎么样……
想得过于出神,不知不觉间十指一直紧扣着琴弦,差点没把弦崩断。我吓了一跳,赶紧放了开来,抱着古琴小心翼翼地放置好才走出了门。
屋里传来如栗轻柔诱哄延祖安睡的温柔嗓音。
迎着空中隐隐的花儿芳香,清爽沁心,然而就连自然的香味都不能吹走我心头渐渐笼罩的阴霾。
九年朝暮旧时风,夕照人影沉几度。
又是春冬将过,聆听花开花落也不过只是那一刹那的洒然。
我不觉一笑。抬眼看了看天色,心里有些叹道时间的缓慢,这种感觉是自嵇康离开后才开始蔓延的吧?大概有……两个月余了吧?
他从未离开过我们母子,一直伴在左右。想来,这是在我的坚持下,嵇康第一次离去。少了一个人,家里便空荡得令人有些寂寞。晚上枕边已无人的寂寥更是让我做什么事都提不起劲来。
看样子最没用的是自己吧?最不能忍受嵇康不在身边的也是自己。
平日里对他说的甜言蜜语少之又少,可是当他一不在,却是平白冒出一大箩筐。不管情话废话,都想传达给他……忽然的灵光一闪而过!顿时点亮了我的双眼,情书情书!不对……我暗斥自己,都当娘了还为老不尊。那该叫家书、妻书、家书、妻书!
总之,随便什么书里,我可以写一大堆肉麻的话,粘死他。看他在外敢看别的女子一眼?
想到就做。
我用暖裘裹紧了自己,暖暖地慰贴着我的全身,举步走向嵇康的书房。
拿起我丈夫大人用惯的紫毫笔,凝眉略一思索,便笑着运笔落下:
君去至今妻甚念,
长夜单影拨古弦。
三更漏响疑夫归,
凭栏望月彻无眠。
剪落青丝寄离愁,
一笺妻书何时休?
寸寸柔肠执笔间,
研墨淡闻相思後。
妻另有爱语相赠:君若出墙,麻烦之事定然令君悔无穷。
落款,爱妻璺。
一封不像样也没有正规格式的嵇妻书里,又是相思又是警告。缠绵柔情中还夹着女人疑心下的利刃,定是连捧带摔得让他哭笑不得。
不过……这样的妻书大概也只有我写得出来,这是我这辈子头一回写情书。他明白的,见信如见人。就算不能见面,我也要想法子让他更想我。这相思么,若只有一个人害,那多没意思啊?
我喜滋滋地削去一撮青丝,夹在信里。
半月后,我收到了丈夫大人的回笺,兴冲冲地打开信一阅:
不月将归,望妻安好。
仍是一
79、第七十八卷 。。。
如既往的简练,来信里的如同我一样,在信中夹了一缕青丝。
我挑起如黑色丝绸般的青丝,放在鼻尖轻轻地嗅了一下。不觉地喜开颜,“这是他的。”
“除了他还会有谁?”如栗轻笑,“你莫非真是烧糊涂了。”
“才不是。”我轻嗔,“这不是好很多了吗?等他回来我就复原了。”
或许是我多虑了。但即便如此我也不敢马虎,又是忐忐忑忑地观风望云了近一个月。曹林就曾对我说过,朝中没有任何风声,司马昭自那一日下了诏书,便没有再提及。想来,他回来我也能放心了。
阔别久违了三个多月的丈夫啊……
我仿佛回到了初婚时,像个思春小女人那般,双眼泛光,焦急渴切。
“如栗,你看我脸色还好吗?会不会仍然很苍白?”我左右照着镜子,“仍旧是一副病容吗?”
“那是自然。你又还未病愈……”
“那你帮我上妆可好?”我眨着亮晶晶的眼,对着一向心软的如栗撒娇。“如栗~~”
黑瞳幽静地凝着我,叹息。
夜色下天空深蓝,几许轻云,轻拂淡拢,月弯时隐时现,投下的柔波清辉脉脉。
“大致上就是这样了。”如栗放开我的脸颊,将我转向铜镜子。“若是这样,除了清瘦许多,嵇兄应是看不出来的。”
我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不由得要为如栗的一双巧手而惊叹了。
先前我的脸色差得很,白得跟只鬼似的,但是让如栗这么一上妆,白雪肌肤上红润的脸色相应的十分自然,目若点墨又含春,四排长睫秋波交错,浅浅殷殷,一排贝齿轻咬下唇,唇红不艳如桃花色,未语还羞。
活了这么大从来没上过妆,但是没想到上妆之后的我居然还人模人样的。
“居然真的把我的病容都掩盖掉了!”我惊喜地问:“而且我看起来有这么美吗?”
“若非你原本就漂亮,现在也不可能画出这样的一张脸。”
听到如栗的夸赞我不仅不谦虚,也厚着脸皮照收不误,反过来说:“你真有品味,眼光超佳!”
如栗回以一笑,“方才那些步骤你可都记住了?”
“记住了!”我叮叮咚咚地点头。原来上妆的步骤也极其讲究,若非适才一双眼紧紧盯着如栗的动作丝毫不移开,我也不可能记得住。
如栗听我这么一说,才放心地颔首,然后一双清雅无痕的眼就凝着我,目含哀伤,“影,你知道你原先的脸色有多苍白吗?仅仅是风寒就能让你消瘦这么多,纵然我不愿意相信,可现在一思量,却是真的怕那个沉公子的话会成真……”
“不会的。”我往后轻轻一靠,如栗身上特有的淡雅清香传了来,我安慰她:“不会的。你看我这不是生龙活虎的吗?那种事情离我还很远呢。”
79、第七十八卷 。。。
她顺势将手环到我脖颈前,“你是个奇女子,我能与你为友,是我一生的荣幸。”
“我……”
她抬手示意我噤声,“你可知道?你的双眸无论何时都不曾浑浊过,一直如此清澈。笑是,沉思是,就连你那日哭泣也是,清明透彻,就算再疼再难受也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仿佛一切尽在你的掌握之中。任何事情都无法在你心里掀起哪怕一点点的波澜……就好像你早已熟知一切。”
“以前我不懂为何你会这样……”她轻笑,下颌抵在我的头顶,“但现在完全明白了……我认识你并不算久,以对你浅浅的了解来试做猜想,你……来了,又留下。是作为一名……旁观者?”
“……清明透彻的人是你才对。”
“但作为一名旁观者,如此牺牲,代价太大了……”她又叹。“转瞬间如此思量的话,再听下一刻你的宣誓,我便知道了,知道得那么不舍和心疼。”
“以死作为代价爱着嵇兄,你不悔?”
“若悔,就永堕阿鼻吧。”我云淡风轻地带过。
“如斯爱他,可惜了嵇兄不知,不然……”
“他知道的。”我笑得很是幸福嫣然,“他一直知道。我夫知我如己。所以,我无悔。”
********
寒风天,白云悠远而苍凉。
纵然暖阳高照,却也无法透过层层寒风照暖人心。
至悲至静,尘嚣飞散。
男人立在家门口那皑皑雪花中,神色如白莲般孤傲清绝,眼中怜意暖可破冰。
白衣色暖裘,衣衫漫卷。
眼神专注而宁定。
他迈着沉稳步履,扬着笃定嗓音:“璺。我回来了。”
经历了病痛的折磨和恁样的心里煎熬,见到他我竟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任凭心海骤起的波浪狂涛在胸口冲击着。
那双眼,静谧得像一个挣扎不起的美梦……
我甘愿为此沉沦三生三世。
若是因为我的事情,染上了忧愁和哀伤,那会有多可惜。
“我好想你。”
攀住他宽厚的肩膀,仰头印上他的唇。
但也只是一瞬,下一刻,唇分。
“很热情的款待。”他笑着拥住我,在我耳边呢喃着:“很特别的妻书。”
我将脸埋在他的脖颈,“再笑我,这几个月有没有老老实实的?”
他微微一笑,其华灼灼:“晚上你便会知道了。”稍稍放开我,凝着,以指腹描绘着我的脸颊线条,末了眼中闪过一抹不悦:“为什么瘦了这么多?”
“三更漏响疑夫归,凭栏望月彻无眠。”我歪着脑袋,“失眠啊,想你想的。你说吧,要如何补偿为妻这几个月来因苦苦思念而掉下的那几块肉?”
晨昏钟在栖霞的天空悠然地作响着,伴着他愉悦地低笑,偶尔飞过的鸟儿,发出青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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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鸣叫,致远清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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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0、第七十九卷 。。。
甘露四年,即公元259年。
嵇康往返洛阳太学,从抄写石经,作《春秋左氏传音》三卷,结交赵志。
甘露五年,即公元260年。
那年四月开始,本就不平静的朝政,又发生了一连串的政变。皇帝曹髦又被迫委任司马昭为相国,封为晋公。五月,年轻气盛的曹髦实在忍受不了司马昭的篡权和欺凌。三思之后,决定率领随从兵士,速速进攻司马昭的府邸,颇有带着血洗司马府的狠辣劲儿。
他召集了心腹大臣侍中王沈、尚书王经、散骑常侍王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