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纱劫-第3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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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微愕,旋即拍打了一下他结实的胸膛:“堂堂竹林才子,居然这么不老实。”
“若对象是妻,则不能引此说。”
“我才不和你辩,我总是没有胜算的那一方。”我凝着他的脸,笑得很满足。
其实想来,我和他之间的感情并没有太多的大风大浪,刻骨铭心这样的词也不适合放在我们身上。八年的夫妻生活,转眼就过去了。我和他就如同一般的老夫老妻,相互扶持,一个眼神的相望,一个熟悉的微笑,就可以了解对方心里的想法,不需要第三者的介入才能明白自己的感情放得有多深。
因为,从相遇的第一眼起,心里就有一股执着告诉着自己,就是他了。
这辈子,就是他了。
或许由我来说一辈子,还太早。但是见证他的一生,读懂他的一生。不正是需要用我一辈子的时间作为代价才能够实现么?不过……
我勾唇,手臂慢慢往上,搂住他的脖颈,轻轻抚摸着他的一头青丝。
说是代价也太言重了,不是吗?他给我的,不仅仅是如此而已。我病时他的无微不至,我失踪时他的震怒失措,还有那句昙花一现的“以我心,换你心”至今仍被我珍藏在心里。虽不是很华丽的语言,但有什么样的甜言蜜语比得过丈夫一个温柔的怀抱,有什么样的甜言蜜语比得上他十年如一日地待我?
“璺。现在是早晨,别点火。”他闷哼了一声,搂紧我,声音有点沙哑。
爱情,这个词说很飘渺。轰轰烈烈很虚无。但是,埋藏在平淡之下的点点滴滴,应该会长久吧?我这样想着……
“听说,玩火者终将自焚,难得悦悦不在,你……”我抬眸凝望着他露出一抹笑,凑近他的唇,软软地印上。他的身躯随之温柔地覆了上来。
热气浮上我的脸颊,我在他的爱抚下细细地喘息着。他轻笑,伸手一带,床边的幔帐垂落了下来,掩住了一床的春光。
当我再次醒来,已经是下午,而且是被饥饿感给唤醒的。
身边的床位空荡荡,嵇康想必是开铺子去了。昨晚打了一堆邻边乡亲需要的农具,今天是一定要开的。
我手脚无力地躺在床上。
我现在算是知道了。
自焚的后果是什么?是错过午膳,外加四肢无力。更可恶的是,那个罪魁祸首
53、第五十二卷 。。。
还能神采奕奕地打铁。
啊,话说回来,嵇康不会是空着肚子干活吧?我有些自责地皱眉,我真失职。
才刚这样想,就听见脚步声由远而近,而且空气中还隐隐飘着食物香。
我讶异地看去。
嵇康出现在门口,端着一碗粥慢慢朝我走来,坐在床沿:“饿了吗?”
“你做的??”我无比惊讶。怔怔地看着碗里的粥……看起来很一般,味道闻起来也正常。不过,就我所知……
嵇康会琴棋书画、玄谈清辩、经纶、医术……总之,不管他会什么,就是绝对不可能会下厨。
“我和子期方才在厨房里待了一会儿。”他简略地道。
我忍不住咧嘴笑,两个厨房白痴下厨是个什么概念?我心里已经悄悄做好了要收拾一片狼藉的准备。但是……
看着这一碗粥,却是暖意涌上,乖乖地接过,柔声道:“其实若是午膳的话,你大可以叫我起来做。”
“我把你累坏了。况且,你这几天脸色不太好。是该多休息了……”他说着,却突然顿住,一向淡定的眼眸蓦地大睁,接着便一把握住我的手腕。突如其来的用力让我震了一下,粥都洒了出来,见没有沾到我的手,他也就没有在意那滴落在床单上的粥水了。径直盯着我,语中有难掩的起伏:“璺。你……月事多久没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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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第五十三卷 。。。
“咦?”我有些疑惑他的问题,怎么突然……“莫约三个月……”还未说完,我就自动噤声了。
会吗?会是那样吗?
意外来得太过突然,让我有些不安。
自那次意外后的五年,我的肚子一直没有任何动静。虽不说,心里却担心是不是受了那次的影响,不能再生育了?
我又何尝不知道,在古人的观念里,“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嵇康持顺其自然的态度,没有向我提过什么,他待我如此,我心里总是明白的。但是他越不在意,我就越是芥蒂。
虽然,我知道这是我自己放不开。不过……
“璺。我替你把脉。”
他正襟危坐,将我手中的碗挪开,十分严肃地搭上我的脉搏。
神情异常专注。
眼帘垂下,我看不清他眼底的情绪。
房间的南面雕花窗开着,午后的风带着干燥的味道吹拂进来,院子里的树叶随风轻轻摇曳。
而我对面却静无人语。
我有些忐忑,手指握得发白,眼睛眨也不眨地紧紧盯住他的脸,不放过一丝一毫的神情波动。我试探般地开口:“叔夜……”
他面无表情,气质幽静深沉看好似不见底。当我正揣测着是不是错觉的时候,他眉宇之上骤然浮起澄透的,欣喜的笑意。
我一喜,心湖微微波动……“叔夜?”
“璺。”他放开我,倾身坐到我的身边来,视线光彩琉璃。“我们,有第二个孩子了。”
孩子……
多美的词。
我有些不敢置信:“有了?千真万确?”
“断不敢欺妻。”瞳如墨玉,容似皎月。
嵇康真切地拥住我。
我安安静静地待在他怀里,眼中闪过一抹坚定,抚摸着腹部。
这一次,我定不会允许任何意外发生。
而莫约一个月后我发现,事实上,嵇康比我更加小心翼翼。
我觉得他常常很紧张,当然,这样的情绪他肯定不会表露出来,完全是我感觉到的。
他精通医术,可是,这一套在我身上便似乎不那么管用。
例如说孕吐,这明明是很正常的害喜表现。但估计是我孕吐得比较厉害,吐完常常看他十分担心地站在我身边瞅着我,依旧是类似换了面瘫症那般的毫无表情,但是眸底清清楚楚地在问我:上上个月一直睡,上个月一直吃,这个月却一直吐,真的没事么……
我好笑地道:“你医术那么厉害,摆着好看呐?”
他没有接话,却十分体贴地接过了所有的家务,把我当米虫在养,连出个门也要陪着我,弄得我都快要发霉了。美少妇美少妇……这词真的是阮籍和刘伶用来形容我的吗?霉少妇吧?
我闷闷地撇着嘴角。
正午的太阳十分温暖,照在人身上,会忍不住昏昏欲睡。但是……我不想再睡了。有孕四个月来
54、第五十三卷 。。。
,我的脸不复原先美丽的瓜子脸,开始慢慢圆润起来,这让我好生受怕,一度担心自己身材变形成为传统那种“心宽体胖”的和谐妇人。而嵇康完全不在意,只是多了一个习惯动作,当我睡前躺在他怀里时,他喜欢用手抚摸我稍显丰润的脸颊——好吧,出于女人的虚荣心,我必须承认这让我释怀了不少。
话说回来,向秀这个小弟弟真的深得我心。
他从一位友人的妻子那儿要来了一份食谱,还虚心向对方请教了害喜妇人的各种禁忌。一一用笔纸写下,认真地表情和他注释《庄子》时没有两样。让我又感动又好笑。
平日里我把两个大男人伺候得舒舒坦坦的,这会儿顶着嵇康那句“不做家务”的禁令,我倒也乐得做一个摆设,笑看着两个同样不爱说话的男人在厨房里忙活的样子。宋如栗从阮侃那儿知道我有身孕的事情,非要过来和我做伴不可。阮侃拗不过她,便允了。
两个女人,特别是两个相看欢喜的女人,凑在一起总有说不完的话。宋如栗来的第一天,我就把被子搬到了悦悦的房间和宋如栗彻夜谈心,大着胆子让嵇康守空房。
嵇康目澈如水,不动声色睨了我一眼,留下一句:“记得深夜莫要踢被。”就独自一人走进房里。
这句话恰好被刚进门的宋如栗听到,她抿嘴轻笑:“璺,你怎的这么孩子气?”
与她熟悉了,她便唤我的名字,说是显得亲切些。
“此话怎讲?”我有些窘,但还是撑着面子道:“切勿听一人之言而……”
“你是辩上瘾了么?连这也要和我争?”宋如栗笑道。
我耸耸肩,吹熄了烛火,和宋如栗躺平了身子,很快地沉沉睡去。
清晨。大概是辰时,我被一阵阵敲门声吵醒了。
敲了许久,都没有人去开。难道嵇康不在?我转了个头,发现身边的床位空荡荡的,想必宋如栗是回去了。也对,辰时也不早了。换在现代都已经是八九点了。
我匆匆披了件单衣便小跑出来开门。
一看,却很是无奈摇头。
眼前出现一个穿着布衣布裤,怀中捧着冰糖葫芦大棒棒,双颊红润可爱的小女孩,递给我一根糖葫芦,“夫人,您买一串吧?”她说着,稚嫩的嗓音十分可爱,拿下了一串递到我手里。
哪有人拼命敲门就为了让人买一串糖葫芦……
可是下一秒,在她这么简单的动作里,一张纸条塞了过来。我一怔,看向那眨着清澈大眼的女孩,脸上的表情天真无邪,看不出任何端倪。
我不动声色地接过,展开一看:
祝身体安康,贵子平安。
许姑娘,前车之鉴,秦某深感遗憾,但这一次,秦某望你近日小心。
我心一凛,沉声道:“告诉你大当家,莫约半月之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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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会前去拜访。还望他抽空接见。”
“大当家早已知道夫人的答案,他随时侯着夫人。”女孩以只有两个人听得见的音量说着,然后笑着转身,朝我挥了挥手,娇嫩地扬声道:“谢谢夫人,下次还要光顾我的糖葫芦喔。”
我点点头,转身走进屋内。
脚步随着心情也变得沉重了起来。
秦凌,你让人传来的这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你……好像很清楚我的事情,再者,为什么你要提醒我?要知道,我们的交情不深,而且非亲非故。
你字里行间,无不透露着玄机。你知道什么?暗示什么?
还有。
你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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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第五十四卷 。。。
从上午便下着雨,毛毛细雨,润物细无声的拂过这一片大地。
我站在木板回廊上,看着落下的雨滴渐渐停下来,空气沁人心脾,清雅的意境让人不由得心境沉静如水。
可我心里却另有作想。
以我现在的状况,独自一个人出门嵇康想必是不放心的。
我总不能带着他去会见秦凌吧?
但是,说了会去见,而且这面是一定要见的。
“你要出门?”
“嗯,许久没去见爹了。想来过几天是该去一趟了。”
“我陪你。”
“不用了,我只是到爹那儿住几天,不要因为要陪我而误了邻舍的农具,你不必担心,还怕沛王府那么多人伺候不好我一个?”我笑睨着他,“今日不是竹林之游的日子吗?嵇大才子怎可无故缺席?若是人家问起,我可担不了这个名。”我说着,替他将外衫披上。
“莫要消遣我。”他淡淡道。“你同我一道去。”语气是不容反驳的。
我撇撇嘴,应了。他是丈夫,我自然得听他的。
我们并肩漫步到了竹林,一路欣赏雨后风景,煞是惬意。
林子里很是幽静,突然,我听见了叮咚婉转的琴音,潺潺如流水般,映着这竹林扶疏,犹如天籁之音,空灵动人。
对于琴艺,我也算是略知一二。听得出此乐柔情动人,所需要弹奏的技艺却也是不凡的。
被琴声吸引,我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亭子里早已有人相聚。
向秀翻阅书籍,不说话也不喝酒,静静地看书。
刘伶在我们刚到的时候早已醉倒在草地上了,面色酒红,鼾声震天,一动不动。
山涛脱下官袍,一身布衣坐在石椅上安安静静地品酒,不时笑看着抚琴的阮籍和阮咸叔侄。耳里听着绝妙之音,很是享受的样子。
阮籍抚琴,阮咸抱琶。叔侄俩奏乐兴致浓厚,全然不理会刘伶的鼾声。
阮咸配合着阮籍的音律,偶尔几声清越短促的琵琶,像桃花花瓣碎密如锦,飘浮在青山绿水之间。悠然飘游,青竹般清幽。
空山鸟语兮,人与白云栖。
阮籍的琴音倒显忧愁,如空谷幽兰静谧悠远的意境。
我们相视一笑,落座。
坐了一会儿我便觉得奇怪,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