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生活-第5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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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在他病房外等着的那一拨人,都是薅毛去的?”
“不全是。我想你现在又是等钱要救谁的命吧?除了你弟弟,谁的命这么值钱逼得你又要卖房了?你只要给我说实话。”
“一个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
“那我还是帮帮你?救人一命,胜造七级宝塔。不过上回我拔的毛细点儿,吃了亏,这回我要拔根儿粗点的,当然你我可以缓几天成交,你还可以再到处打听一下,有比我出价更高的买主没有,他高出我一块,我就给你加十块,我说话算数。”
柳东心里在飞快地盘算。
“那我们还是按老规矩,你说你这回救人需要多少钱吧。”
柳东又盘算了一阵,心肠一黑牙巴一咬,说了一个很天文的数字。刁德三皱皱眉头,心肠一黑牙巴一咬同意了。这笔钱可以救两个老金出来呢。但是柳东并不感激刁德三,他总疑心这痛快后面隐藏一个高深莫测的阴谋,他吃不透。
他们在交易所办好手续后柳东问刁德三,我什么时候搬出去?
“不着急,但是房租要从今天算起。其实我也根本没打算赶你搬家,你真以为我看上那几间破房了?”
“那你买它做啥?”
“说了你也不懂,但我还是告诉你,你那个院子你懂吗?院子。今天是八号,下月八号我派人收房租来,对你,我温柔点,八百块钱一个月,嫌贵你搬家,你我都是不讲价钱的人,是不是?”
柳东盘算了一下那么大致是这样,他扫一个月的大街,然后和鱼儿不吃不喝还不用水用电,他能在刁德三的房子里住三个星期,还有一个星期就和从前的鱼儿一样,成一条大鱼儿,带了鱼儿到处闲荡去看人吃盒饭。他的火气就蹭地上来了。
刁德三看看手表,走向他的车。这次他没送柳东,因为柳东手中的不是现金而是一张卡。
“刁德三你等一下。”
刁德三看得很清楚,柳东的眼中有一种赤裸裸的仇恨。
“这一辈子你帮过朋友吗?”柳东问。
“帮朋友?什么朋友?”
“你有没有朋友?”
“有啊,但是我交朋友都十分小心,要不然我会像你一样难到卖房的份上。”
刁德三上车了,柳东这才想起,不久前刁德三坐的是富康,而现在是帕萨特了。
大约也是在这时候,鱼儿正在掏空小瓷猪肚子里的最后一分钱,还拎着两只啤酒瓶,准备去卖,她的作品要去参加日本的国际少儿绘画大赛,她寻思这些钱是够报名费的了。
也就是这个时候下雨了。春雨。那么是天使哭了,瞧这一家子,这边在卖房,那边在掏空小瓷猪的肚子,好可怜人哪,天使就哭了。天使怎么如此心软呢?为这么点儿小屁事也值当哭,地球早被哭成水球了,把大家都哭成电视上的孟加拉,我们这边的和他们那边的都在水里扑腾或者坐在屋顶上发傻,天使你得心肠硬一些,睁一眼闭一眼的很多事情你假装没看见,这样人类才能偷鸡摸狗地苟活下去地球也才能半干半稀地转下去。所以,天使,你别哭了,柳东和鱼儿还扛得住,柳东和鱼儿不想把大家都连累成电视上的孟加拉。
柳东在胡彪面前打开那个沉甸甸的提包,十摞百元大钞,一摞一摞数给他看,然后收起来,对胡彪说,剩下来就是你的事了,总之老金不出来,你就一分钱都从我这儿拿不走。故尔胡彪就比柳东还着急起来,在公安局把胸口拍得噼啪乱响,说以前是误会了,撤案,撤案!那警察冷冷地说,你以为公安局是你们家开的?你说撤案就撤案了?胡彪冷笑着说,那我就找一个开公安局的人来!拿出手机拨一组号,走到门外去嘀咕了好一阵,进门来把手机给那警察,警察接过手机,嗯呀唔呀好一阵,把手机还给胡彪,你可真是手眼通天哪,那种轻蔑和嘲讽,溢于言表。然后是填表,签字,画押,盖章,事情很快妥帖。胡彪说这下行了吧?你我清帐。柳东说我得看见老金本人,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你我还是按生意场上的规矩来。胡彪说,走,走,马上去看守所。柳东心想,十万块钱才够你抱几个瓜呀,看把你急得哟!柳东反倒是不急了,他站在看守所门外,由着胡彪一阵的里窜外跳,老金终于出现在看守所的门口。
大生活58(2)
老金变了。老金进去时穿的西装西裤领带啥的,变成一件破毛衣,皱巴巴的裤子很长,裤腿就卷起来,皮鞋成了一双步鞋,缩着头,在尚有寒意的春风里浑身紧成一团在哆嗦,只那眼神一如既往地倔强峥嵘。胡彪从柳东手中拎过提包就要走,柳东说别忙包你要给我留下,吃瓜子儿吐皮这个道理你不懂?胡彪走远后老金很轻蔑地向他的破面包车啐了一口,说了一句很震撼的话:
“我收拾胡彪,是杀富济贫,他们从前杀富济贫的时候算革命,怎么到我这儿就改成诈骗了?”
“你是生不逢时嘛。当然生逢其时你也早当叛徒了,逮进去不用坐老虎凳也不用灌辣椒水,困你三天三夜,你就要把我党从总书记到基本群众都一一供将出来。走,上哪儿喝两口?再给你置身行头,让杜鹃看了心疼死了你这身打扮。”
“你哪儿来的钱?”
“不提钱了吧。你走的那天杜鹃表现得很坚强。”
“哪天呀?不就是昨天嘛。”
“度日如年,恍若隔世,老金,给你猜个题,狗撵兔子的时候谁更急?都急,因为兔子被撵上了要被吃掉,狗撵不上兔子要被饿死,生死悠关,谁敢不急?故尔狗也急兔也急。”
“生活嘛,就是你也急我也急,嗨,真冷。”老金原地跑起来,还转着圈,“那里面更冷,夜也特别长,一纳米一纳米地挪到天亮,早点的馒头还被牢头给洗白了。你说说,你我如此聪颖的头脑,如此出色的智商,它怎么就没有一个如花似锦的下场呢?我想了整整一夜,想明白了,你我还不够坚强,就是说屁儿还不够黑,可惜你把我捞出来捞得太快,你要再晚来几天,我能成思想家了。”
“晚来几天?”柳东哈哈大笑,“你撑得过来吗?还思想家,你他妈的还能记住自个儿是谁就谢天谢地了!”
“那里面的事情真好玩,有个年轻人被一泡尿憋得双脚跳也不敢去马桶那儿排便,活生生是被憋哭了,知道为什么?他怕牢头嫌臭,我让他做了一会倒立他才好受些,后来我用我的衬衣给他换了排便权,你再晚来几天我一定得组织一次起义,绝对把牢头狱霸推翻球,让难友们自己当家作主人!”
柳东拍拍老金的肩膀,再就说不出什么话来了。
梁教授从鱼儿的很多画中选出两幅,准备送去日本参赛。鱼儿说梁爷爷你看哪幅更好些,教授说我看两幅都不错,鱼儿说还是只送一幅吧,我只有一幅画的报名费。鱼儿掏出身上所有的钱,教授帮她一五一十地数,还差三块钱,鱼儿说梁爷爷你借我三块钱行不行,我们家没钱了,我柳西叔叔和外国人打架了,我柳东爸爸把我们家的房子都卖了,教授说要是我没有三块钱呢?鱼儿说那就算了,我们等下回嘛,教授就把鱼儿抱起来,说鱼儿啊,我答应你,你也答应我一件事,从今以后你不能叫我梁爷爷了,就叫爷爷,嗯?鱼儿说,爷爷。
从那以后鱼儿就叫梁教授是爷爷了。
大生活59(1)
柳东坐在屋檐下给鱼儿洗衣服。
这院里的花花草草他看它们四十年了,一年年的花开花落,一年年的草青草黄,院墙角下的青苔,瓦愣上的衰草,屋檐下有一个燕子窝,荒芜得像塞外的古长城了,柳东小时候是有燕子的,年年有,后来不咋来了,后来再不来了,那一排花盆,是柳东有妈妈的时候有的,盆里现在长的是草,到秋天却往往还有黄色淡紫色的小花,花盆下曾经弯曲地有一条小蛇,柳东用火钳夹起它来,柳西主张把它埋了,他们就挖一个坑把它活埋了,柳西在那坟上使劲跳,意思怕它再钻出来,故尔把土夯实,这院里的什么地方肯定还有两只乌龟,丁爷送给柳西玩的,放在洗脸盆里,加些水,一小把米,能听见乌龟嚼米的声音,咔咔的。脸盆放在院里,有天夜里一场暴雨,天亮了盆中水满了乌龟没有了,院门无缝乌龟爬不出去的,它又也不会上墙,但是他们找了几天没找着,就算了。总之这些都不是柳东的了,再不是了,但是,不是就不是吧,算了。
院门开得静悄悄。柳东抬头时张小云站在面前,很发愁地看他。
“你们那部戏拍得怎样了?”
“正在做后期。”
“给你发的什么角色?好姑娘还是坏姑娘?”
“郑导说我的戏不好。”
“他敢!哪天你看我不当面修理他。”
“不好就是不好嘛。”
“不好就不好,有戏就行。”
“柳东。”
“你说鱼儿这个小傻瓜,她居然想自己洗衣服了,洗得干净吗她,给老子浪费洗衣粉。”
“柳东!”
“这次戏没演好没关系,哪天我再当一回贪官污吏,再把你划拉到哪个剧组去,继续深造,十年铸一剑嘛,像你这种情况,大器晚成也是有的。”
“柳东!你还让不让人说话了?”
柳东想,这就是再也封不住她的嘴了,他有预感,因为张小云的目光很不祥和很不友好,她说出的话会很伤人,但她就是用嘴巴打雷柳东也只好乖乖听着。天上打雷你可以捂住耳朵,张小云打雷你却是连耳朵都不敢捂的,她比天厉害柳东是领教得太多了,她要说就说吧,算了。
张小云的口气却很平淡:“我去给剧组拉赞助的时候那个大老板看上我了,这些天正在拼命追我。”
“噢,只要他不姓胡就行,那个狗日姓胡的专门……”
“啥意思?”
“没意思。”太没意思了,大老板追穷姑娘,黄世仁追白毛女,追得她往深山老林跑,其实何必呢?黄世仁又有钱又是个单身,钻石王老五嘛,人长得假了些但钱是真的噻,看上你是你的造化,你跑啥?何不嫁到黄家去,上穿旗袍下穿鞋。湖南那边发明的歌,湖南尽出奇人:乡下的姑娘进城来,打着赤脚跑得快,何不嫁到城里来,上穿旗袍下穿鞋。
“柳东,我晓得你现在需要钱,只要你开口。”
“谁不需要钱了?”
“可是谁难到卖房的份儿上了?”
“是啊,谁啊?那样子的不懂事!小张姐姐我看这个问题是这样的,那个大老板喜欢你,只要嫁过去不是二房,那你就嫁!”但是没有领到结婚证以前,你连裸体都不给狗日看,或者只给他晃一眼,看得到,搞不到,心如刀绞。他现在追你就跟狗撵兔子一样,只要你不是很反感这狗,你就假跑一阵,让狗捉去,从此狗兔同窝过着幸福的生活,但是你绝不可以听狗的空口许白愿,什么时候把母狗离了娶你这个小乖兔兔,那你就比电视上那些女傻瓜更傻,人家是傻在明处傻在你前头明明白白清清楚楚傻给你看了,你还要一板一眼一模一样前仆后继地傻下去,老子我越同情你越看不起你。
柳东感觉到一种对张小云深深的怀念,她要走了,参加他们那边了,柳东提前就开始怀念她了,但是他能干些什么?只要他开口?他敢开这一口吗?她要走就走吧,算了。当然她走之前还敢在厨房洗澡还敢不闩我们这边的门,那你就不要怪柳东不仗义了,柳东也是人也是有七情六欲的嘛。但是这院子里的花花草草和深藏在哪里的两只乌龟,再不是柳东的了,不是就不是吧,算了。
“小张姐姐,其实有钱人也不都是坏人,即便是坏人,只要对你好,也就行了,你不能苛求他去热爱全人类吧?我这么些年我只和警察说台词,可我给你说的全是贴心话。对了,你们那个戏什么时候播?
鱼儿的衣服其实已经洗得很干净了,但是柳东还在假洗。张小云把盆子端过去,三爪两爪搓一下,三把两把拧干,往铁丝上挂晒的时候哭了。
“柳东,你为啥把房子卖了?”
“柳东,你一天到晚装疯迷窍的你以为你算老几?”
“柳东,用你们成都话说你龟儿是鸡脚神戴眼镜假装正神!你是王八蛋!”
张小云哭回她的房间后就把房门砰地一关,柳东端一盆热水进了她屋,也是用一条洗脸巾恶狠狠地搓了拧了拿给她,你给我擦擦脸,咋,还要我亲自动手?给我使劲擦,擦清楚!张小云擦完脸后把洗脸巾往地上一扔,说柳东你是个大混蛋。然后就冲出去了。
混蛋就混蛋,只要没有混成鸵鸟蛋。
柳东心里镜子似的透亮,张小云是看上我了,当然我也早就看上了她,但是我敢接招吗?首先她的脾气怪得连她的亲生父母都可以骂来骂去,其次说话像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