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生活-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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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东在厨房里翻腾一阵,任是什么都没有,他想不能再让鱼儿吃方便面了。他的口很干,拿碗接一碗自来水,咕嘟咕嘟喝了一个痛快。已经是下午六点过了,他抱起鱼儿时感觉她是出奇地轻,唉,鱼儿,你为啥睁着黑溜溜的大眼睛往柳东爸爸这个火坑里跳呢?拍拍鱼儿的小肚皮,瘪瘪的,你看都把你烤成鱼儿干了。
柳东叫鱼儿站在门框边,拿过一把破剪刀,比着她的头顶刻了一道线,比她刚来时刻的那道线有一公分多高了,他想鱼儿该上学了,可那些警察还没有捉住鱼儿的亲爹妈。
鱼儿说柳东爸爸这儿有你一封信。信封上娟秀的笔迹,柳东一看就知道是前妻写来的。他很想现在就看信,可决定还是先带鱼儿去吃饭。这封信可是一道大餐,他要慢慢地消受——你也有今天哪,栗原小卷!凭你的美貌凭你的身材凭你白皙细嫩的肌肤,你完全可以满世界横窜好窜的可怎么却窜到监狱里去了?
大生活13(1)
丁爷和一个小工正在收拾店堂。那小工姓文,看上去顶多十六岁,很清秀的一个小男孩。小文的头发是经过挑染的,黄黑相间。丁爷说小文,你崇拜的那些歌星,人家的头发是有专人护理的,你晓得人家往头上抹的是啥子发油?你用的是啥子油?厨房里的烟油,那不灵。小文龇着一对小虎牙,嗤嗤乐。柳东曾经好心地劝过洪雨,你这叫雇佣童工你知道吗?劳动部门迟早给你弹个大包来吊起你信不信?洪雨说到时候我就说他是我的外甥,亲戚帮亲戚,咋?然后学柳东的话:我们小鱼小虾的吃点泥巴,你还怕我们把河底吃漏了?
丁爷看见柳东和鱼儿来了非常高兴,哎,鱼儿,来让爷爷瞅瞅,越发的水灵了,想吃什么呢?鱼儿很乖巧地说,爷爷给什么吃什么。丁爷就笑得呵呵的,行,今儿咱可劲儿造。柳东问,洪雨呢?丁爷说娘儿俩都让姓高的接走了,这个姓高的,他想干啥?我眼瞅着这小饭馆是开不长远了。小文说,他们是去打保龄球了。保龄球,电视上柳东见过,一个傻瓜拿一个人脑壳那么大的实心球往前滚,打倒的实心酒瓶越多越有谱。唉,有钱人是很能玩出些花样来的。丁爷说洪雨的心思很少在这儿了,柳东,你早干嘛去了?咱爷儿俩今天得好好喝一喝,有日子没喝了。鱼儿,冰柜里那些饮料,你随意,今儿是丁爷爷请客。柳东说那不行,丁爷说柳东你放心,丁爷没白吃她白喝她,我都记着帐呢,鱼儿,叫你去拿饮料呢?
柳东和丁爷一起下了厨房,厨房的地漏,正汩汩地往外冒坏水,让人无法插足。丁爷说瞧见没有,就这,我说多少回了,让她找人来拾掇拾掇,可是丫跟没听见似的,现在是冬天你能凑合,夏天了你怎么弄?咱这店虽小,它也算是一个企业不是?是企业,就得有企业的章法不是?那油盐酱醋吾的,几棵葱几瓣蒜,都得清清楚楚不是?我瞅着这店那小洪雨她是不想接茬往下弄了,这么些日子都不做账,跑市场,看看油啊肉啊米啊面啊的行市,你说你忙,忙吧,我跑呀,那有一卖豆腐的姓王的,往这儿送豆制品,报的那价跟菜市上它就不是一档子事儿,我跟小洪雨说吧,人听都不爱听!这老话它就是说得实在,兴家犹如针挑土,那败家它是水推沙,好好琢磨琢磨吧,那姓高的,拍一张百元大钞,要吃咱多少回?你猜小洪雨怎么说?说后来姓高的又拍过几回百元大钞她忘了上账了!树老根多人老话多,那姓高的能是个好鸟?柳西说他开的那车像殡仪馆的丧车,人立马换了一辆,白色的啦,叫那啥卡拉OK?柳东说是凯迪拉克。没错,卡拉莱克!那好来的钱会这么使?人瞅上你小洪雨什么了?人不像人画儿不像画儿的,丫上赶着陪人吃陪人喝的,还陪玩儿了,加上小蜂那块儿怂,齐活儿!听小蜂说姓高的开着好几家大公司,说电视上好些个美女都是姓高的给选拔出来的。我信这话,我越信越含糊,你小洪雨以为自己是谁呢?说白了就是一劳动妇女,门不当户不对的那姓高的瞅上你什么了?自己也不好好琢磨琢磨,旧时的官宦人家富商子弟,就算他们丫看中了哪家穷人的妞了,那妞也得是个妞啊,你小洪雨是妞吗?你小洪雨,包了归齐也就是一半老的南瓜,说话也就只能练汤喝了以为自己还嫩呢?
柳东苦笑笑,丁爷不是我说你,你个老不收心的莲花白,你到洪雨这个小饭馆,是打工来的不是给人家当爹来的,看把你凄惶的哟!洪雨是她自己的,她只要高兴,把自己剁吧剁吧喂了狼,那你也只能眼巴巴地看着,没你一分钱的事。话又说回来了,你以为劳动妇女就老实了?洪雨和高明,最后是谁吃了谁还不一定呢,你我都不是神仙你我怎么就能肯定鸡不屙尿羊不吃肉?我跟你说洪雨一点儿不傻,她要真跟了高明,她吃不了一分钱的亏!
一席话儿说得丁爷又难过地低下了头,嘀咕着,那,你呢?
至于说我嘛——柳东心里突然泛起一个很邋遢的念头,我等鱼儿长大!柳东的心尖就一哆嗦,他想他不能再把鱼儿往大了收养了,谁他妈说得清楚这人是怎么回事儿呢?是该打发鱼儿走了。
柳东说,丁爷,至于说我嘛您老人家踏踏实实的,我就是现开一片荒地现种一片南瓜,那也都来得及。
柳东觉得自己很肮脏,肮脏得都狰狞了!男女关系害死人啊,但愿这一回害死的依然是别人。柳东在心里发誓,他要再敢闪出那样的念头,他就去医院把自己阉了,可歌可泣地把自己彻底阉掉。然后他就被自己深深感动了,像掐蒜薹一样,可敬可佩可歌可泣地把自己的消息树掐掉,真是的,掐别人我不忍心,掐自己还不忍心了?
这天柳东和丁爷喝酒喝到很晚,鱼儿在两张餐桌拼成的床上睡着了。柳东背着鱼儿迷迷糊糊往回走,趁着酒劲想那些个醉事儿。……首先,我不该喊那一声“报纸”,然后我不该看上洪雨,洪雨算啥,鸡零狗碎势利眼的小杂拌儿,然后我不该那么穷,妈的,买不起镜子还撒不起尿了?照照你自己呀你个大傻瓜!像栗原那样的女人,你消费得起吗?人家最初不过就是喜欢出去打会儿小麻将嘛,就是回来晚些嘛,嗬哟你就把院门儿插死了不给人开门,活生生把人给关到社会上去了嘛,第一个婆娘走了你说你没经验不会应付女人,那好吧第二个婆娘呢?长得是安全些,好多个月才来一次经,月经都整成年经了,干点儿那事儿就跟用刀子杵她似的可是人家对你多好,一到你家里就不歇气地打扫房间院子洗衣服被褥买菜做饭,虽然人家不喜欢和你亲热尤其是不喜欢和你狂欢,你就做脸做色摔盆子打碗你好好算过没有,一天二十四小时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你干那事儿的时间加起来有多长?一礼拜一次十分钟一年也不过五百来分钟加一起不到十小时,你个木头橛子脑袋为这十小时就不和人家过日子了?一年有七八千个小时你会算不会算?说起第三个婆娘你简直更没谱!刚认识没几天你就要摸人家,请人家去看电影你假装没有钱让别人掏腰包,看完电影吃饭呢你高矮还要喝酒,人家不赞成你喝酒呢你说人家是舍不得钱,那天你龟儿子刚发了工资,一怒之下你就把钱掏出来,那么大一沓子,你暴露球了嘛,噢,看电影没钱喝酒你就有钱了?你简直就是在找死!好不容易遇上个洪雨呢你龟儿子又迟迟按兵不动,鸡脚神戴眼镜你假装正神,兔子不吃窝边草,可是草都长到窝里来了你还不吃,你又找死嘛!
大生活13(2)
柳东一边走一边骂自己,他就感觉很轻松,豁然地开朗起来。你遇上一串一串的倒霉事却无人可怪只能怪自己,噢,闹了半天并不是普天下对不起你,而是你对不起普天下,柳东就有了比普天下高一头的感觉。是嘛,你看你,没有种过一粒粮食却吃得肥头大耳,没有酿过一滴酒却能天天借酒浇愁,没有制造片砖片瓦却住着那么宽的房子,没有发过一度电却点电灯用冰箱用彩电,没有种过一棵树,没有铺过一寸路,没有开过一天渠,却享受绿荫享受大马路享受自来水甚至王鹏举的洒水车,没有打过一天仗却享受和平,没有为国家大事操一分钱的心却直奔小康而去,多划算的人生,你要再不知足真就是天理难容了……噢,还有栗原小卷的那封他舍不得看的信!人家饱受铁窗之苦你可是自由自在,多划算的人生!
柳东的前妻很像日本影星栗原小卷,人们都这么称呼她她也乐意答应,一来二去天长地久地她就真以为自己不是劳动人民了,她的悲剧发轫于斯。只有一分钱的命却想过一块钱的生活,你这不是找死吗?
柳东的前妻真名叫李圆圆,是柳东苍溪老家的一门远房亲戚,说白了她当初嫁给柳东是为了嫁进成都。她比柳东小五岁,原本也是个很自然的女人,后来在一个化妆品商店当售货员,明明是苍溪雪梨吃出来的细皮嫩肉,她的老板却要她说成是某化妆品的奇妙功能,姣好的面容匀称的身材细嫩的肌肤甜美的微笑,柳东的成都户口很快就成了日出后的星星,可有可无了。柳东不过是李圆圆登陆成都的滩头,一旦登陆成功,李圆圆便要向纵深发展了。李圆圆虽然只读到初中二年级,却是个很有心计的姑娘,新婚之夜百般温柔的柳东正要入港时李圆圆推开了他说东哥,你是个忠厚人我不能对你撒谎,我把处女身子给了你我就对得起你了,实话给你说东哥,我们过不长的。柳东哪里有心思琢磨这话,基本上是把李圆圆强暴了,然后欣赏着她玉洁冰清的裸体问,你刚才说啥?李圆圆只哭,不说话。她最初是想通过成都这个跳板跳出国门的。后来她在卖化妆品时认识了一位航空公司的空姐,再后来就进了另外的一个生活圈,空姐们的出手阔绰,傍的款爷个个潇洒,李圆圆终于证实了自己的猜想——在同一个天空下,有完全不同的生活。有一回麻将桌上三缺一李圆圆只好上了,她身上带着柜台上的营业款,打得很谨慎。同桌有一位局长,看李圆圆的时间比看牌的时间长。局长四十来岁,正是男人的全盛期,他对李圆圆说,他们都说你长得像栗原小卷,他们说错了,应该说栗原小卷长得像你,因为你比她完美得多。这以后就不咋有故事了。总之,麻将桌上牌起牌落眉来眼去,麻将桌下水到渠成瓜熟蒂落的时候,柳东常是一人在家里吃手,发瓜,流清鼻涕,最后他愚不可及地插死了院门,把一个如花似玉而且心旌摇曳的美女关在院门外关向社会了。这是个什么样的社会呢?色狼遍地且个个饥寒交迫龇牙咧嘴却西装革履风度翩翩,各种类型的消息树挺然跷然气冲霄汉,刀剑出鞘子弹上膛,一个绝色女子极少有全身而退的可能,更何况李圆圆正思进取,呼儿嗨哟地扑进了如火如荼的消息树的森林。从柳东插死院门的那个夜以后,李圆圆就和柳东“非法”分居了,柳东极端想过夫妻生活的时候,就合法地进入她的房间,直到有一次她不耐烦地把柳东从自己身上掀将下去说,东哥,我对你一点都没有感觉了,你这样做我只觉得你很恶心。柳东难过地低下了头。然后就是离婚大战,李圆圆一分钱财产不要,只要自由,老苏们纷纷给柳东出主意,明摆着的李圆圆在外面有了大靠山,摇她狗日的,一阵狂摇,摇个三五十万甚至一百万!柳东就按老苏们的主意向李圆圆开价了,真是没见过鸡屙尿啊李圆圆居然一口就答应了,只是有一条,先首付十万,然后分期付款。老苏们说那不行,哪儿有他妈按揭离婚的,必须是一次性付清,五十万一分不能少,要不然以后你去哪儿找她?万一别人嫁到越南或者缅甸或者柬埔寨的密林深处你咋整?柳东其实心不凶,也就是说有十万足够了,他已经很开心了。老苏们却不干,成都有句老话,屁儿不黑,不是角色!他们几爷子全忘了中国有句更老的话,物极必反!李圆圆一分钱都不给了,柳东收到法院的一纸传票,和李圆圆对簿公堂,法院经调解无效最后判了离婚,李圆圆仅仅支付了“本案诉讼费”,十万块钱没有了。欢喜鸡儿打破蛋,和看到稀饭化成水是一样的意思。
谢天谢地天有眼,李圆圆从柳东这块跳板上没有跳出国门,而是跳进了监狱。报上说她的老公判了无期,她判了三年。算算日子她出来时不到三十五岁,还有足够的余热在消息树林中蹬打。
李圆圆给柳东的信很短:“有极其重要的事情想和你商量,请你无论如何来一趟。”
大生活14(1)
田庆的老爹说话很管用,省第X监狱的管教对柳东很客气。柳东先看柳西。柳西说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