琅邪王妃-第3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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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央一下一下的推开他的手,扬起嘴角,认真的看着他,“儿女情长,英雄气短,王爷为何苦苦执着,我本就不是你的虞怜珠,也从未对你有半分情意。”
从未对你有半分情意?!
他大笑,一把推她在地,宛如濒死挣扎之人,绝望中尤带一丝最后的希望,“你曾问本王对你有几分真心,我原以为自己这一生都不会爱上任何人,年幼时父王很疼我,母亲也很疼我,可渐渐他们都变了。不知为何,流言说我是母亲与府中的下人生的杂种,父王望向我的眼神越发寒冷,为了不使王位落到外姓人手中,他竟要杀我!那日,生平最疼我的姐姐司马婉儿死于父王剑下。”
回忆起不堪的往事,他的神情痛苦至极,接着道:“后来,为了留着这条命残喘,三叔将我带到他的封地,直到十五岁那年父王病逝,急急忙忙赶回琅邪国,成为琅邪王爷后才得知父王竟是母亲所害!”
孟央听到此处,指甲深深的陷入掌心,满心的痛楚。他顿了顿:“我原本恨她,可后来得知她是为了我才毒害了父王,那年父王病重,他早已不信我是他的亲生子,生怕王位由我继承,于是派人去三叔府上杀我,母亲知道了他的计谋,当晚将他毒杀。”
“你从不知道被自己的亲生父亲一路追杀是怎样的感觉,他曾经那么疼我,为何偏偏相信了外人的谗言。三叔死于司马颖手中,我身边早已没有任何亲人,我从来不信女人,可现在我想跟你长相厮守,这样还不够吗?”
孟央闭上眼睛,极力克制颤抖的双手,最终没有说出任何一句话。起身望着他的背影生冷孤傲,难怪,难怪他的双手总是冰冷,难怪他的嘴唇总是紧紧抿起,他心中,竟然这样疼痛。
可她又能怎样,又能怎样?
司马睿转身走到她面前,深邃的眼中隐隐闪过怜爱,伸出一只手触摸她的脸颊,柔声道:“我有太多的身不由己,你在我身边很危险,我不能让你出事,你同她们不一样。”
孟央垂下眼睛,“王爷说我与她们不一样,其实都是一样的,我也会嫉妒,会不安,王爷既怜惜我,为何不成全我的清净,下半生长伴青灯,也祈福王爷安康长寿。”
安康长寿?
司马睿的手停顿在她面颊,有些冰冷的寒意,“本王说了这么多,你竟没有半点反应,你真的不爱本王,往日里都是虚情假意,都是假的!”
他如同一只受伤的猛兽,低吼咆哮。她眼中噙满泪水,抬头间已是泪流满面,“你说你是真心待我,王爷可否为我放弃眼前的一切?”
他愣了愣,突然冷笑两声:“放弃?你真的以为自己重要到这个地步?”她的嘴角勾起一抹讥讽的笑,他却突然紧紧掐住她的喉咙,眼神里透着疯狂,“本王给你两个选择,要么跟我回去,要么死在这里。”
无畏的笑了一声,她缓缓闭上眼睛。司马睿顿了顿,手腕逐渐用力,眼中是深深的绝望,“本王留不住你,但我会摧毁你!”
他想不了太多,她的表情那样决绝,她不爱他,她不爱他,那些幸福都是虚假的,那些柔情都是假的,都是假的!“施主是要在佛门清净地大开杀戒吗?”
司马睿清醒过来,孟央已经脸色发青,就快呼吸不过来。他缓缓收回手掌,她立刻跌坐在地。转身就见一僧人站在门前,清灵的五官,一脸讨厌的笑意,于是冷冷的望着他,“就是你把本王的王妃拐骗至此的?”
见他身上隐隐透出杀意,己巳不急不缓的开口道:“她心中若是无佛谁也动摇不了,施主聪敏过人,必能参透其中缘由,何不成就了她,也成就了自己。”
司马睿死死的看着他,己巳脸上是深深的笑意,他冷冷的笑了一声,转身离开,“好,本王成全她,成全她……”
他转身离开,孟央艰难的咳嗽两声,喉咙里满是血腥味,己巳开口道:“孟姑娘既有如此坚定的决心,我佛慈悲,定会保佑于你。”
坚定的决心?
她心里阵阵的苦笑,眼泪却大滴的流下来,她若此的坚定只是因为爱他,因为爱他才远离他的生活,因为爱他才残忍的铲断情丝,也因为爱他才忍痛成全了他。
终究,是她成全了他。
成大事者,不应牵挂,她是他的包裹。
她不愿看到身边的人因他而死,司马炽,斛律浚,梁楚儿,还有琳青,姜慈……。他的成功必将踩着她们的尸体上爬,她不愿这样,可她更不愿看到周围的人残害他,那些千方百计算计他的人里,她恰恰就是其中一个。
既然如此,既然如此,就索性记不得,冥冥之中上天安排好的戏码,就让上天自己观看。
她记不得,可他却记得。
下山的路上,司马睿狠狠的抽打马鞭,双眼殷红,她不在乎,她什么都不在乎,总是这样默不作声。
他求她何用?威胁她又何用?她的心,从未在他身上。
他早该明白,她是别人安排进来的棋子,她在演戏,赌他爱上她,赌他不舍得杀她。
这样也好,这样也好,今后再无人可牵制于他。他等了她这么些年,终于等来了她皈依佛门,这样也好,他的千秋霸业无人再能阻挡,夜空中那颗帝王星再无牵制者的出现。
这样,多好。
可他的心,突然喘不过气。
夜已经很深,孟央躺在床上辗转反复,总是难以安睡,索性起身走出厢房。月如钩,安静的夜空祥和美丽,她搓了搓双手,却见己巳大师正站在后院的井边,听到脚步声即刻转身,微笑,“睡不着吗?”
她点了点头,走上前道:“师父,我心里不安,很害怕。”
己巳伸出食指印在她的脑门,看着她的眼睛,笑道:“我佛说,人生在世正如身处荆棘之中,心不动,人不妄动,不动则不伤;如心动则人妄动,伤其身痛其骨,于是体会到世间诸般痛苦。”
他的眼睛很漂亮,清澈澄净,孟央禁不住开口:“师父,你的眼睛真好看。”
他怔了怔,收回自己的手,望向月空,孟央见他不说话,有些不安的问道:“我是不是说错话了。”
己巳冲她笑着摇了摇头,出神的看向月亮,顺着他的目光,孟央竟也看出了神,那弯月温润极了,仿佛有一股魔力,他的声音恍惚传来,“双生花开,帝王星现,孽缘情劫,斑驳涅槃。”
孟央愣住,他继续开口道:“乱世飘萍逐天下,依依袅袅瞰南江。寿苦万山遮望眼,春尽冬来垒花梢。咸宁二年琅邪王司马睿出生于洛阳,有神光毕现,一室尽明。就在那日师父夜观天象,空中突现帝王星闪烁。适逢天下大乱之际,帝王星的出现必将关系到天下苍生。”
猛地听到这样的话,她禁不住有些呆愣,问道:“己巳大师的师父是何人?”
“师父乃世外高人登林子,他毕生的心愿便是看到天下太平,百姓免受颠沛流离之苦。可惜……”
“登林子大师?”
她心里咯噔一下,这样有名的高人她也是听闻过的,可是传闻登林子恰恰死于琅邪王司马睿之手!这又是怎么回事?
“师父一心守护帝王星,可惜帝王星命运多舛。最终连他自己也死于司马睿之手,临终遗言却要门下弟子相助帝王星登位,不得有违。”
孟央不解的抬起头,“我不懂,即是要相助帝王星,为何还会死在他手上?”
“司马睿世袭琅邪王爵那年,师父像是知道自己大限已到,为了不连累门下遣散了所有弟子。待我们离去不久得知师父被司马睿赐死。师父虽死于他之手,但他也算仁至义尽,体体面面的安葬了他。”
“我不明白?”
己巳静静的望着她,“你既已决定皈依我佛就不必明白,佛说世人贪嗔痴,其实参悟的越深,你反倒觉得自己是局外人,看世人颠沛流离,生老病死,都像是一场梦,人道我佛慈悲,这慈悲免不了世人疾苦,但倘若你参透的了这慈悲,你就忘却痛苦,心如明镜了。”
孟央仍旧是困惑的样子,她看向己巳的侧影,恍惚间觉得心里安定不少。是啊,司马睿本就是注定的帝王星,她既已决定皈依佛门,这世间的一切便早已化为虚无。次日清晨,她早早起床,来到佛堂诵经念佛,静下心来认真敲打木鱼,不知不觉竟过了大半天。才见方丈师父一身静穆的袈裟,旁边的小僧人恭敬的端着一个木盘,佛堂门口坐着几个僧人,心无旁骛的诵经。方丈走到她面前叹息一声,“孟姑娘可想好了,佛门清净之地,你可要了却尘缘中的一切是非因果。”
她一身僧侣的服饰,长发如瀑布般垂落肩头,素净的面上是倾城的美丽,闭上双眸虔诚的磕了个头,说道:“师父,受礼吧。”
方丈点头,拿起盘中的剃刀:
“自皈依佛当愿众生体解大道发无上心
自皈依佛当愿众生深入经藏智慧如海
自皈依佛当愿众生统理大众一切无碍
和南圣众阿弥陀佛。”
方丈手中的剃刀刚刚落在她墨玉般的长发上,就见一僧人气喘吁吁的跑来,“主,主持师父,不好了!琅邪王爷带着大批的精兵把寺院围住了。”
方丈的手一顿,“哦?王爷这是何意?”
小僧人连连摇头,惊魂未定的样子,孟央的睫毛微微颤抖,坚决的抬头,“请师父先替弟子削发吧,己巳师父会出去见他的。”
方丈点了点头,就要落下手中的剃刀,就听门前传来一声熟悉而含笑的声音,“王妃在此削发为尼,怎可少了本王观礼。”
孟央身子一颤,知道他就在身后,却硬是跪着没有回头。方丈不知如何是好,又听己巳缓缓开口:“王爷是来观礼?还是要动这寺院的僧人?”
司马睿冷笑一声,“本王不敢杀佛门弟子,可本王敢在这佛堂杀人!”
说罢拍了拍手,身旁的将士随即搬来一张雕花大椅。他一身凌厉的盔甲,径直坐在佛堂门口,从身旁将士的剑柄中拔出长剑,漫不经心的端详,“王妃不愿回头见本王?正巧,本王有件家务事处理,你可以继续皈依佛门,本王绝不打搅,来人,带上来!”
话音刚落,就见几个将士绑上来两个人,一把推到在门前,二人随即跪在地上,“王爷饶命。”
孟央听见那二人的声音顿时呆住,是小桥和绿秀!
只听司马睿轻笑着起身,锋利的剑刃缓缓滑过地面,然后将剑放在绿秀的肩膀上,若无其事的说道:“身为王妃的婢女,竟纵容王妃削发出家,绿秀,你可知道后果?”
绿秀面色发白,“奴婢该死,奴婢没有好好侍奉王妃娘娘。”
小桥早已吓得大哭,他却不理会这些,声音阴寒刺骨,“既然该死,本王就成全你。”
说罢高高举起手中的长剑,剑身的光芒在佛像一闪而过,孟央和己巳的声音同时响起:“住手!”
孟央转身,嘴唇微微的苍白,眼神死死的落在那把剑上,剑身停在绿秀的勃颈处,却还是微微刺伤了她,刺眼的鲜血缓缓流出,绿秀的身子止不住颤抖。司马睿抬头看她,嘴角轻轻扬起,“哦?你是谁,凭什么管我琅邪王府的家事。”
疼惜的闭上眼睛,未等她开口,己巳上前,“阿弥陀佛,施主这是何苦,你既留不得她的心,要这肉身回去做什么。”
司马睿狠狠的将剑指向他,上面隐隐的鲜血,“本王不想跟你废话,别以为寺院的僧人就得佛祖庇护,本王若要杀你,佛祖也阻拦不了!”
“哦?”他不禁含笑,“王爷一世英明,若要在此做下恶事遭天下人耻笑,只怕天理难容。”
满院的僧人早就跪了一地,方丈亦是跪在他脚底,“佛祖在上王爷莫要大开杀戒,阿弥陀佛,我佛慈悲。”
他紧紧握住手中的长剑,目光冷冷的扫过高高在上的佛像,“佛祖若要惩戒尽管降罪于我,但此刻本王定会神挡杀神,佛当杀佛!”
己巳仍旧一脸的笑意,正要开口。孟央忍无可忍的起身,一步步走到他面前,缓缓跪在地上,“臣妾知错,即刻就随王爷回府。”
司马睿嘴角勾起似有似无的冷笑,转身将剑一把插入剑柄,“既如此,本王就在寺院门口等王妃。”
说罢转身离开,周围大批的精兵跟着撤离,孟央上前掏出怀中的锦帕,小心擦拭绿秀的勃颈,绿秀感激的接过,“娘娘,绿秀连累娘娘了。”
小桥抽抽啼啼的上前帮忙,己巳无奈的摇了摇头,“也罢,你尘缘未了,牵挂甚多,是我心急了些。”
孟央垂下的眼帘一片阴影,他终究不肯放手,善缘也好,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