玲珑社稷-第7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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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帝石楚禹也受了极大的打击。她虽然一直记挂着与鄢洐不能共谐连理的遗憾,虚悬了凤君的位子,可对那唯一的侍君却也不薄,十数年来称得上是专宠,对那原本应该诛灭九族的大罪也手下留情,却不料被如此质疑,且连个解释的机会也不给,她也自觉难以接受,病痛缠身之下,身体越来越弱。
女帝缠绵病榻,皇太女心中有怨,不肯去塌前侍奉汤药,宋泓弛便只好亲自去侍奉。那时,也不知是谁在背地里嚼舌根造谣,污蔑宋泓弛仗着与当初的鄢将军面容相似,借此机会以色侍君,与女帝有不清白的关系。这谣言传到石艳妆的耳朵里,她不辨真伪,只气得牙痒痒,如同一头牛般死倔,对宋泓弛与女帝的怨气越积越深!
石楚禹弥留之际,虽然未曾明言相见亲女一面,但宋泓弛又怎会不知其心中夙愿?他数次前往东宫,却总是吃闭门羹。任凭他在东宫外陪尽小心,说尽好话,可石艳妆就是铁了心,连他也一并不见!
那是第一次,清风朗月般温文的宋泓弛动了怒!
他板着脸一脚踢开东宫大门,直冲石艳妆的寝房,抓住她不由分说便就扛到肩上,闷着头便往女帝寝宫而去。
“宋泓弛!”石艳妆几曾有过如此的狼狈,头上钗环倒挂,叮当乱响,她又羞又恼,对宋泓弛直呼其名,尖叫并着捶打:“连你也要欺负本宫么?你放本宫下来!你反了你!本宫是未来的女帝!”
见捶打无效,她也癫了,竟然一口咬在他的后颈上,咬得鲜血淋漓也不肯松口!
宋泓弛忍住疼,任凭她咬得再狠也不为所动,只言语坚决地回应:“以下犯上也好,大逆不道也好,今日,为臣即便是扛,也要把殿下扛去见陛下!”
就这样,当石艳妆出现在女帝病榻前时,宋泓弛那素色锦袍的后领已是被鲜血浸透了!
见着对自己一脸抵触的女儿,石楚禹即便奄奄一息,也仍旧强撑着起身,低声劝慰:“妆儿……朕知道,你因为你父君的事,一直耿耿于怀……可你要记住,你是女帝,凡是皆需有所取舍,不可感情用事……天家无情,这也是迫不得已的……”
只是,这样的迫不得已,对政事素来无兴趣的石艳妆又怎能有所体会?
“迫不得已……无情……”她强作冷漠地将头偏向旁侧,死也不看向石楚禹,只讥嘲地冷哼:“你对那姓鄢的倒一直甚为有情……自己也不曾做到,倒好意思苛求别人……”
被这话给顶撞得一口气险些没接上来,石楚禹心中苦涩,只道自己时日无多,唤来后颈仍在渗血的宋泓弛,一番叮咛嘱托,钦封他为右相兼内阁首辅,唯望他日后能协助石艳妆处理政事。
最终,她望着那任性别扭的女儿,无奈地道出了最后一句话:“……总有一天,你会明白,朕把最好的留给了你……”
可石艳妆的回应却是硬邦邦的不屑:“最好的——哼,谁稀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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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终,石楚禹驾崩,理应万民缟素,举国大丧,可石艳妆却是不肯着丧服,也不肯发丧,只像木头人一般站着,任谁也不敢去拉她。
宋泓弛看着她那模样,知道她嘴硬心软,此时心中必然也难受,便伸手去揽她——
这一揽便不得了,她如同犯了癫狂症一般,使出全身力气踢他打他咬他,狠狠地咒骂他,身上的钗环珠玉落得满地都是,一片狼藉!
“当初若是你查办那案子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父君也不会有事……都怪你!一切都是你的错!”
“母皇素来更看重你,什么都愿意听你的,恨不得你就是她的儿子!”
“本宫讨厌你!本宫最讨厌你!本宫知道,所有人都在背后嘲笑本宫是个废物,只有你才是大夏的栋梁!”
“宋泓弛,是不是连你也要欺负本宫,看本宫的笑话!?”
由始至终,宋泓弛一直不声不响,只任凭她打骂发泄。
最终,她发泄够了,全身无力地瘫在宋泓弛的怀中,整个人哭成了泪人。
“……锦书……父君不在了……现在,母皇也走了……你会不会某一天也离开本宫?”
对于石楚禹的死,宋泓弛的哀伤并不比石艳妆少。知道她并不是真的没心没肺,昏聩无能,不过是想以这种方式引起自己母皇的注意,宋泓弛紧紧搂着她,心弦凄凄地搏动,层层疼痛并着重重心酸,难以言喻,挥之不去,只能低声安抚:“殿下不要哭……锦书即便是死,也不会离开……锦书会一辈子陪在殿下身边……”
殊不知,这样的一句允诺,却是最终误尽了他这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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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帝石楚禹的遗体入棺椁之时,皇太女石艳妆身着丧服立于御座之前,接下放置国玺的锦盒,由司礼监掌印太监古阳秋在文武百官面前宣读诏书,登基为新皇。
可是,当她打开那搁置国玺的锦盒,却发现那盒子里,除了国玺,还有着另一件东西!
那是一尊白玉并蒂莲的纸镇,明显与国玺出于同一块玉材,雕工精美,栩栩如生,底座上竟是篆刻着一行小字——
乾坤锦绣,并蒂花开。
那字迹是石楚禹的,石艳妆自然认得,至于这尊白玉的并蒂莲是作何用途,她猜想,或许是母皇准备好贺她与锦书共携连理的礼物吧。却没有想到,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得到,令人唏嘘不已——
取出那锦盒中的国玺,石艳妆一声不响布下御座,将那锦盒并着纸镇一起交到宋泓弛的手中。在娱乐圈混,第一要素是抢眼球,谁有人气谁牛。
这样的举动,无疑是在所有人面前明示他未来凤君的身份。
臣一片默然!
只是,那一瞬,石艳妆看着宋泓弛朗月清风一般清隽的面容,那深邃黝黑的眼眸始终有着温柔的光芒,思及母皇从将他送到她的身边做伴读到最终要让他做她的凤君,心里却是突然涌起各种各样复杂的情绪,杂乱无章地交织在一起,越是积累堆砌,便越发带着莫名的愤懑与不满!
母皇希望她同锦书在一起,只是因为锦书是鄢洐的儿子么?
倘若锦书与那鄢洐无关,那么,要做她凤君的,却又不知又会是哪一个陌生男子!
一直以来,她甚为嫉妒锦书,一旦他有什么小事,母皇便就非常紧张,反观她,似乎从来没有被母皇放在心上。忽视也好,无视也罢,只是,为何要连她的一生,也这么草率地被安排好……
凭什么!?
母皇真以为她是一个任人宰割的废物么?
母皇已经驾崩了,再没有人能管她压她,那她也该要有她自己的生活了!
如今,她才是这大夏的女帝,是这江山社稷的主宰……
面对着文武百官,石艳妆不知不觉陷入了莫名的偏执与叛逆的沼泽之中,却未曾想到,这样的偏执,终将埋葬她一生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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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书(三)
石楚禹葬入皇陵之后,石艳妆于第二年春改年号为靖元,开始了自己的女帝生涯。
为了证明自己不是废物,她一反往昔的游手好闲,开始对朝政大事显示出浓厚的兴趣,不仅勤于政事,甚至有大刀阔斧该旧换新的想法。
这于宋泓弛而言,也实在算是一个惊喜。
只是,她虽然聪明,但到底缺乏实际经验,在帝王御人的方面,便显示出一种先天不足,往往因着一点小事便被言官觐见,又受不得他人一点意见相左,往往一有质疑声便就龙颜大怒之后,甚至学着自己的母皇以强硬的手段镇压,殊不知自己才刚登基,地位不稳,哪里如自己的母皇那般万事成足在胸?
就这样,不过短短两个月不到,她便就搞得朝野上下怨声载道。
宋泓弛开始头疼了。
虽说他一直惯着她宠着她,可这朝政大事,往往牵一发而动全身,关乎整个大夏帝国,怎能任由她如此蛮干胡来?
身为内阁首辅,宋泓弛自然免不了在朝政大事上与她针锋相对,坚决反对她那些空中楼阁不切实际的想法。有了一次,必然也就随之有了第二次,第三次,石艳妆嘴上不说,可心里却是对宋泓弛有了隔阂。
隔年的三月阳春,石艳妆终是倦怠了朝政,唤来宋泓弛,只简单交代了一番,便就直言自己要微服简装,出行民间,去体察百姓的生活。
宋泓弛倒也没有反对,只当她暂时无法适应现实与理想的落差,便顺遂她的意愿,让她去散散心,只一而再再而三地叮嘱大内影卫随行,务必确保她的安全。
尔后,在她微服游历的日子里,他废寝忘食地挑灯夜战,替她批阅御书房那堆积如山的奏折,也以自身在朝臣中的震慑力,压住了百官对她不上朝的诟病。
其间,也有朝臣提及他与石艳妆的大婚仪式,期望册立了凤君之后,女帝能有所收敛,可却被他以“为先皇守孝三年”为由暂时回绝了。
他想,等着她散完心回来,这累积了许久的朝政大事也都该处理得差不多了,这天下,到底是她的,她既是有心,他便就把这些年学来的东西,一点一点好好教她,成全一个女帝百世流芳的好名声。
大婚不急在这么一时的,他们还有一辈子的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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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艳妆这一去,便就是将近三个月,回来时已是炎炎盛夏。她坐在御花园中,一身鲜艳的衣裙,满面春风,笑得比新开的石榴花更娇艳灿烂,宋泓弛远远看到她的笑,心里便就觉得心满意足,似乎此生再无所求。
“锦书……”她嗫嚅且目光闪烁,压根不敢与他对视,好半晌之后才怯怯地对他道:“朕想同你商议一件事……”
虽然不知道她急着商议的是一件什么棘手事,竟能让素来便执拗的她如此徘徊不定,可宋泓弛心中却已是有了些不太好的预感,却仍旧答得不动声色:“陛下有什么要说的,便就对锦书直说罢。”
“朕此行……在宿州……遇到了一个人……”耷拉着头站在他的面前,她有点期期艾艾,许久之后才嗫嗫嚅嚅,结结巴巴,每说完半句话都要顿一顿,好好斟酌下半句话,总算将自己的意图表达了出了:“朕很喜欢他……想让他入宫……做朕的侍君……”
全然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一个要求,宋泓弛错愕当场,只觉她话中的“侍君”二字,犹如一把锋利的匕首,瞬间将他胸膛深处的某一个地方给活活剜去了什么,狠狠撕扯出一种锥心刺骨的空洞疼痛,瞬间席卷了四肢百骸!
他默不作声地双拳紧握,低下头,却只看到她的头顶。
她一直怯怯地耷拉着头,能提出这样的要求,却连抬头看他的勇气也没有了么?
久久听不到他的回应,石艳妆仍旧低垂着头,怎么也不敢抬头去看他的表情,却似乎能感觉到他的目光像针一般刺在她的头顶上。“锦书,你生气了么?”她伸手去拉他的衣袖,问得小心翼翼,那神情就像是个做错了事的孩子。
宋泓弛沉默不语,只是那么僵直地站立着,觉得胸口内浸透了刀刃翻剐,随着她拉着他衣袖摇晃的动作兀自尖锐切割着。深深吸了一口气,他才能暂时压抑住那难以言喻的黯然,力持着表面的镇定,询问那情敌的来历:“却不知那人是谁家的青年才俊,有幸得陛下这般青睐?!”
石艳妆踌躇了一会儿,这才讷讷地答道:“他是千岛湖医神沈家的公子沈重霜……”
对于宋泓弛来说,沈重霜的地位和来历,皆是陌生的,他也不知道,那一个男人,究竟有什么过人之处,竟然能被一向眼高于顶的石艳妆看上。
那一刻,他不知自己是怎么挤出笑容的,甚至于,他也不知道自己是出于何种心思,竟然能云淡风轻地回应道:“陛下要谁做侍君都好,只要陛下喜欢就成,却不知此人品行如何……”
得了这样的应允,石艳妆一直以来忐忑的心终于搁下了,仰起头微微扬起唇,露出极甜的笑容,却是与宋泓弛多年之前曾见过的笑容一模一样。
那时,她也是这般笑着,仰头直视他的双眸。
那时,她问他——
锦书,你做本宫的凤君,一辈子陪着本宫,可好?
他一直认定,这世上,再也没有比这更好的事,他愿意做她的凤君,愿意将她一直这么宠在手心里,搁在心尖上,她问的是一辈子,他便就随之承诺了一辈子,却没有想到——
他纵使能让自己一直谨守这承诺,却控制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