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门恩-第10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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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德似受了极大打击,急切道:“少夫人的孩子怎么能不是少爷的!少爷自己糊涂了么?”
沈寒香摆了摆手,表示不想谈及此事。
福德忙住了嘴。
连闭着眼睛的白瑞也看了看沈寒香。
“沈家今非昔比,我大哥愿意养他这个外甥,孟家眼下就算真来人接我,我也未必会肯回去。”沈寒香说,“如果你们要留在我这里,我不会让你们近身保护我,如今我是闲人一个,也用不着人保护,顶多能在沈家做个护院。一旦你们,再将我的行踪告诉孟家的任何一个人。”沈寒香一字一字强调,“是任何一个,立刻收拾东西离开沈家。”
白瑞道:“属下明白。”
福德拿眼瞥他一下,低声说:“我听大哥的。”
叩门声响,三两捧着药碗来了,福德看着沈寒香。
“你起来罢。”
福德走去端起药,想在床边坐下,又不敢坐下,白瑞则完全不搭理他。
“白大哥,起来吃药。”沈寒香说。
白瑞才拿开手,不看福德,那目光落在地上,似乎眼里完全没有这个打小一块儿挨饿受冻的兄弟。
福德心里虽难受,还是一勺一勺吹凉药给白瑞喝。
“白大哥的伤好生养着,需要什么都跟三两说,府里会安排,我的身子都是徐大夫调养的,他的医术很是高明。”沈寒香理了理裙子,起身告辞,出门便是一个呵欠。
三两跟在后面,忍不住问:“小姐怎么留着他们俩,尤其是那个福德……”
沈寒香看了她一眼,声音不高不低:“他没做错什么,只不过从前认的主子不是我罢了,你少说几句。”
三两噘嘴跺脚,不再说话跟着沈寒香。
药到了嘴边,白瑞就喝,直至药碗空了,他也没看福德一眼,福德把空碗收拾完,回到屋里,捧来粗茶给白瑞漱口,拧了帕子给白瑞擦脸。
白瑞闭着眼睛,由得他去伺候,浑似已睡着了。
直至福德收拾毕了,在床边支起一张小榻。福德抖开被子吹灭了灯,听见白瑞的呼吸声之外,响起一个喑哑的声音:“你没有全说实话,今日是一个机会,而你没有全说出来。”
福德想起自己所说的不得好死,又想到他只是说所言非虚,并未说自己知无不言,也高兴白瑞终于肯跟他说话,遂壮着胆子说:“我都说了!”
白瑞沉默了一阵,翻了个身,福德似乎听见他叹气,他们亡命时,总是福德背着白瑞在逃命,下午时候忐忑沈寒香会不会不见他们,后来又担心白瑞的伤情,这会儿彻底卸下包袱,很快就迷糊起来。
忽然白瑞一句话,让福德瞬时几乎翻身坐起——
“那日府上赐下蟹宴,你拉着我非得要喝酒,那酒是你拿来的罢,我们只喝了不多的一点,凭你我的酒量,竟醉得不省人事。”
福德压根看不见白瑞的脸,却觉得那双严厉的眼睛正从帐子里看他。他不曾料到白瑞这么心细,但兄弟二人自小就在一处,要是换了旁人这点小手脚一定不能发现,白瑞却连他动一动眉毛就知道他在想什么。
福德咬紧牙根,扯落床幔上一根流苏,死拽在手里。
“你大可以告诉少夫人。”
白瑞闭口不言,之后福德听见他匀净的呼吸,知道白瑞睡着了,起身坐在床前看了他很久,小心翼翼捧起白瑞包扎得像俩萝卜的手,心疼地吹了几口气,嘴角翘起,莫名觉得自己傻透了,又趴回小榻上,挣扎片刻也睡了去。
作者有话要说: 写得有点快,错别字语句不通顺啥的,亲们多多包涵啊,么!
☆、一一六
抱着孟小宝逗了一会儿,沈寒香把孩子交给奶娘,摊开一本发黄书卷在案上,她怔怔地发了一会儿呆。
沈寒香确实没想到,白瑞和福德还能活着,福德狼狈不堪,据提水进去的下人说,浑身也有不少瘀伤。当日江上别后,白瑞就被当做了死人,他们没法回去找,因为再回去谁也说不准会发生什么,孟良清性命事关和谈大事,不能用来作注。幽山以北成了西戎人的地盘,谁也不敢贸然越界,否则被当做敌军或是细作,凭着西戎人的凶残手段,不知会面临什么结局,只得舍弃,沈寒香偶或想起,也痛恨福德背叛,以为白瑞已死。
现在他们两个回来了。
沈寒香从乌漆漆的抽屉里取出个长长的匣子里,里面静静躺着一支八宝攒珠白玉钗,这是阮氏给的,她几乎没戴过。但因知道来历,上赐之物,亦小心收藏。抽屉里还收着孟良清几年间给她写的信,有个黑金二色绣线打成的璎珞,给孟良清打的时候,不知道怎么想的,也给自己留了个。可能想着把孟良清的玉还他之后,总要留个什么念想。信纸都被摸起了毛边,沈寒香将它们叠在一起,放在一处。摸了摸没有温度的白玉钗,深吸了一口气,又长长吐出一口气。
沈寒香拉开下面的一个抽屉,摸了摸孔雀尾羽,取出另一只首饰盒子,打开来,显出金镯粲然色泽。
第一个孩子没了的时候,她徘徊在生死边缘,看见的那些场景,到底是什么?沈寒香怔怔坐着,一只手支住额头。她腐坏了的尸身被陈川从幽深的洞中抱出,他将她的孩子抱在怀里,又让差役将她扶到他马背上,让她靠着他的背。
不过是没有生灵了的尸,也值得他那样。何况,前世他们连照面都没打过。沈寒香摇了摇头,合上盒盖,那不过是个梦罢了。
房门被叩响,沈寒香收好东西,让人进来。
是三两。
她端着碗宁神的汤药进来,沈寒香日日睡前都要喝,喝了才能睡得踏实。
“我也知道你染了风寒,我还知道,你夜不能寐,常在院子里走来走去,才病了好了又病。”那晚上陈川在行宫里说的话忽然在耳畔响起。
勺子跌在碗上一声脆响。
“小姐?”
对上三两担忧的神情,沈寒香笑了笑:“我就困了,勺子都拿不稳。今儿的药不如免了。”
三两严肃地板着脸。
沈寒香忙投降:“我说着玩儿呢,就喝就喝。”
三两出去了,沈寒香坐在床上,心里觉得有点线头冒了出来,却又抓不住什么。陈川说都是大哥告诉他的,可她夜里起来的事,谁也没告诉过,更没对沈柳德提过。她近身伺候的人,都是自己身边的人,不曾让沈家的下人夜里伺候。究竟是沈柳德告诉他的,还是他从别处得知的?沈寒香想不透,只得丢开不想了,此时药劲上来,也只好睡去。
转眼凤阳郡里迎来夏日,孟夏草木长,绕屋树扶疏,沈宅俨然也云蒸霞蔚,绿意扰扰。五月,忠靖侯拖病躯入行宫,久不上朝的忠靖侯一露面,天子即命赐座。
忠靖侯拜倒在朝堂前,请辞官职。
天子沉吟片刻,孟良清出列,袭忠靖侯之位,领受兵符。其父恰逢时机的退让,让君王十分满意,赐良田千顷,金银珠宝不计其数,以颐养天年。
散朝后,大臣们纷纷向孟良清道喜,更有年轻子弟在朝为官者在春风得意楼设宴为孟良清庆贺,从不拉帮结派与官员过分亲近的孟良清,扶老父上轿之后,竟随同一干纨绔子弟,上春风得意楼买欢去了。
“大哥就想同我说这个?”沈寒香眼皮不掀,翻过一页书卷。
“你男人都上春风楼嫖去了,你还无动于衷,我看你一时半刻都没放下过孟良清,儿子养着,身子病着,他的下人出事找到咱们府上来,活该你大哥干一辈子擦屁股的活儿不是?”
沈寒香瞪了沈柳德一眼。
“是是是,大哥说话不好听,可话糙理不糙,你说这算怎么回事,孟良清连侯爷都当了,还不接你回去。他这位子一正了,接下来就得有个侯爷夫人了,你还不回去,将来那窝让别人占热了,你还想谁挪出来给你不成?”沈柳德气得在屋里来回踱步。
彩杏捧了茶来,沈寒香端着茶碗迟迟没动,她仔细看了看,满意道:“三彩?”
“哎哟,我说三妹,你还管它三彩五彩呢!”沈柳德抢过茶去,吃了一口,孰料茶还烫得很,差点起一嘴燎泡,又忙跺脚叫人弄凉水来。
沈寒香就冷眼看他忙活,等沈柳德坐下了,才问:“气平了?”
沈柳德白她一眼:“老子成天为你打算盘,你倒是好得很,马姨娘那么个温温顺顺的性子,怎么生出个你来。”
“别提我娘。”
沈柳德看沈寒香沉了脸,识相收声,没憋住半盏茶的时间,又跳起来,搓着手走过去再走过来,他看着沈寒香:“你要真安心不同孟良清过了,哥跟你说,还有你陈大哥呢。”
沈寒香心一跳,瞪着沈柳德:“你瞎说什么!”
“唉不是,这么多年你陈大哥对你怎么样你不是不知道,咱们孟小宝得有个爹对吧,这孟良清迟迟不来接你,他要是一直不来接你,你就这么枯等下去吗?三两也给大哥说了,你就别瞒着哥了,你都和那孟良清楚河汉界了,咱们这事儿哪儿断哪儿了,你写一份休书,要不让四弟给你写封休书,他现在作文章可厉害,回头哥给你送到孟良清那儿去,一拍两散,各自欢喜。咱们爽快人办爽快事,哥年轻时就是太拖泥带水软弱性子,带累了多少人。我走过的冤枉路,不能让你再走。”沈柳德手里有了钱,头上有了顶戴,底气一足,俨然有沈家大家长的气派了。
“沈柳德!”沈寒香叫道。
沈柳德这才打住,怔怔看他妹子,眼圈蓦地有些红,倒似委屈了他。
沈寒香道:“我不嫁人,我也不给孟良清写休书,你别跟着瞎掺合,这是我自己的事,自有我的分寸。你再管我,我就搬出去住了!”
沈柳德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来。
沈寒香瘪了瘪嘴:“你不就是嫌我小宝吃得多了吗?得多雇个奶娘,将来多吃口饭,指不定还要占一间书房,请七个八个私塾先生,你不就是舍不得银子吗?要赶我们娘儿俩走,我们走就是了!”沈寒香作势起身,被沈柳德按回椅子里。
沈柳德急道:“我哪儿是这个意思,我还打算叫上族里的大家长们,让他们见证,将沈家的家财做两半儿分,这不正是怕你没了孟良清没有倚靠?你要走,那我今儿就把家给分了,那便由得你走!”
彩杏抬头看了一眼急红了脸的沈柳德。
沈蓉妍将李玉倩的女儿递给一旁奶娘,跨进门来,问沈柳德:“大哥要分家?”
身后跟进来沈蓉妍的娘,林姨娘登时变了脸色,“怎么好好的要分家了?!”
叫人弄了冰镇荔枝、西瓜、山竹,酸梅汤,玫瑰汁子调的汤来,沈寒香弯腰把那只小银碗放在冰块中间一圈凹陷之中。
丫鬟在边上转铜色金黄的扇子,送出的凉风稍稍缓解了屋内的滞闷。
“大哥和我闹着玩,随口说的,别当真。”
“怎么不当真,我是当真说的!”正喝酸梅汤的沈柳德快速咽下口中汤汁,擦了擦嘴,看着众人:“这家业,是靠三妹出关行商换的本钱起来的,拿命换的本钱,如今我分一半给她,权当给她的私房钱,二妹与姨娘不同意吗?”
沈蓉妍道:“也太着急了些,何况从未有这样的规矩,分家都是分给家中男子,哪有分给女儿的?”
“那家中只有女儿的怎么办?”沈柳德摇了摇手,“规矩都是人定的,不破不立,我就破了这个规矩,我们沈家自己人赚的钱,自己还做不得主了吗?”
林姨娘看了眼沈寒香:“再怎么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你三妹妹嫁的又不是寻常人家,哪有不回家的理,就是你想留人,也不是这么个留法。”她抹得通红的嘴唇上方细细冒着半圈汗,以手帕印了去。
“我是想留人,可人留不住,这和我闹着要走。”沈柳德没好气看了一眼沈寒香。
沈寒香忙告饶:“不走成了吧?”
沈柳德不吭声,盯着她瞅了会儿,又喝起酸梅汤来,直至汤碗见底,才叹了口气说:“这个想法在我脑中早已经转了几千几百回,那年爹走了,家里连吃个鸡蛋都得算着。我沈柳德能有今日,都靠家人帮衬,将来二妹妹出嫁,我当哥的,必定给那有福的小子送一份大大的彩礼。林姨娘只要在一日,吃穿用度咱们比着皇亲国戚来,钱有了,还愁什么呢?”沈柳德毕竟商贾出身,话说得财大气粗,“这一半家产,是三妹妹应该得的,要是全被我占了,我怎么也不安心,堂堂男儿,靠着自家妹子算什么?何况你们是信不过我挣钱的本事不成?”
一时屋内寂静,都没说话。
沈家当年确实穷,下人几乎散尽了,沈柳容都能说出顿顿吃青菜的童言来。老爷、夫人相继去世,底下小的又都太小,一夕之间,整个沈家的重担落在尚未从女儿温柔乡里走出的沈柳德肩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