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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部分

夏宫-第42部分

小说: 夏宫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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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隔天他又来时,她正在背阴的屋子里忙活。昨天挤的牛奶已先在阴凉里静置了一天一夜,她取出存在羊皮袋里祛味的百里香,请侍卫官大人帮着将半凝的奶倒进袋中,吹胀扎紧,牵住四角吊起,他的力气大,又是自告奋勇,她也没和他客气。累人的搅甩活计转交给少爷,今天打出的奶油似乎也格外的新鲜甘美,淡淡留住一丝百里香的余味,少爷尝到,立时倾倒——为他自己倾倒。
  “七!”他沾沾自喜来问她,“我挺有天分的吧?”
  她摇头,笑道:“干农庄里的粗活哪还要什么天分?”
  “夸我一句你会牙疼啊?”他笑嘻嘻地瞅着她,眼神却很认真。
  少爷总是少爷,要人捧要人哄,一点点高兴就现出了原形。
  她只好顺着他说:“是,曼赫普瑞少爷!想不到您这位贵人做起粗活来还真是一碰就熟。天生是料理庄园的一把好手呢,做侍卫官大人实在太屈才了!不如早早卸甲归田,带着你家夫人和三男三女,到庄园里去做您的少将军吧!”
  她不信他会听不出她的揶揄,可他听见,竟是一本正经起来。
  “给你猜对了,七,”他微笑道,“最近我总在想这事——想要长留北地,从此回到自己的庄园里去——七,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
  “好容易熬成身经百战的少将军,曼赫普瑞少爷,你怎么还说得出这样消磨志气的话?”
  侍卫官大人顿了顿,仍是说了。
  “因为我害怕,”他坦然道,“每一次分别,都怕它会成为永别,七,都是一样经过的七年,这种惧怕,你不会不知道吧?”
  转身既是永别。
  她怎会不知?
  “我怎么会知道呢,曼赫普瑞少爷?”她答,“但是我能理解,六个孩子的爹,因牵挂而惧怕,也是人之常情啊。”
  便看见少爷在诚恳后边泛起自嘲的笑。
  “七,离开朝堂的念头,并不是我此时此地的玩笑。”他微笑道,“我始终不能安定下来,依旧在玛阿特秩序下无所适从,你呢?七,你真的找到了自己的位置?”
  “不在田庄,就在王宫,我能选的可不多啊,曼赫普瑞少爷,”她玩笑似地答,“这些年总在农庄里空等,是时候去王宫里玩了,以后也养下三男三女,回到底比斯高高兴兴当王后去!”
  “哦,那很简单的。”他平静地说,“底比斯后宫仍空着等你去玩,穆特女神的双羽仍是留给你的,七,你想要的都在等你,如果你想要的只是这些。”
  七年,女孩们一茬茬地生下长大,永远都有新鲜美貌的少女在等待法老的垂青,真是可怜,那些青春都成了过眼云烟,不然她怎有信念等过七年?
  她垂眼微笑,说:“这我知道。”
  然而王宫里的人与事,她从没问起过,柽柳田庄和她哥哥们的下落,更是她绝口不提的禁忌。少爷虽是口没遮拦的少爷,对她的痛处倒很留心,顾虑着她虚度的七年,也从不提他的妻妾与儿女。他天天都来,帮她干农活,侍卫官大人原就是亲切随和的性情,连这家主人偶然碰见他,也只当他是别家田庄里讨人喜http://。345wx。欢的儿子,还请他喝酒;当着她的面,庄上的妇人们都对他赞不绝口的,她们一定以为他是她要嫁的人。她心里很明白,少爷是图特摩斯有意留下的,好歹也算是故旧,不然以他侍卫官的身份,怎有胆子在法老眼前擅离职守?
  泛滥季第二个月,葡萄落架,洪水将临,绿洲的新酿才刚留孔封泥,北地以北的果浆又等着压榨发酵了,忙到恨不能脚变成手,熟成的果子一串串采摘下来,用灯心草篮装满,头顶肩抗,送到压榨桶里。这家不是真正的大酒庄,每年的出产仅供家酿,酿酒的师傅也得从外头聘请。压榨桶中蒸熏腻人,踩压葡萄实在算不得美差,因此村里的姑娘小伙都围在桶边,一边打着响板为酿酒的师傅鼓劲,一边却是另有一番眉来眼去的乐趣。
  她也很想跳进去踩两下,说是贪玩也好,说要发泄也好,只想痛痛快快地疯一疯,即便忘形,也只是醉态,没人会怪她。
  “七!”
  他在她耳边大声叫她,一回神给震得一哆嗦,呐呐应道:“曼赫普瑞少爷?”
  他含住疑惑的神气瞅着她,说:“我刚才问你,这家的酒是发酵以后过滤入罐?还是灌好之后由着它发酵?”
  “每年都不太一样,都是师傅自己看着办的,”她说,“今年来的这几位是主人家亲自从绿洲请过来的,我想,多半是遵照那边的规矩,装罐以后发酵吧?”
  “那不一定,绿洲里的果子比本地的出产要甜得多。”少爷说,“不过也无所谓了,撑死了一年份的家酿,好过当水喝罢了。”
  “这家主人答应过我,等到新酿入窖,也分给我几罐一等好的葡萄酒。最近我也不知怎么的,特别想醉,本来没很在意的酬劳,眼下倒很盼望了。”
  天生不懂善解人意的少爷,再长岁数也是白搭,果然他一听就笑起来,好像她存心讲了个笑话。
  “为排解虚度七年的惊慌而糟蹋掉一百年的陈酿,连主神都要嫉妒的挥霍年岁的奢侈,七,你竟然还敢说自己正在苦等新酿入口?”
  “一百年的陈酿?”
  “‘姹夙红’的滋味不错吧?你这不识货的丫头!”少爷摇 
 33、第三十三章 错 位 。。。 
 
 
  头叹道,“北地‘天庭之高’酒庄供奉来的上品,窖藏一百年才许启封的稀世之珍,我巴不得能将它供起来夸一句抿一口的酒,却被你当作白水,一气喝光。”
  才想起从月光里带回的那场宿醉,竟是酝酿了一百年的血色醇香。
  “就这么心疼啊?”
  “倒不是心疼那酒,”他泛泛道,“急着要醉的人喝水也能喝到神智不清,拿沉积了一百年的酒劲来冲化心里那点堵,不是适得其反吗?”
  “是吗?”
  酿酒师们跨出压榨桶,给簇拥着到屋子里冲凉歇息去了。身畔此起彼伏的响板声忽地一收,年轻男女的嬉笑缺了压阵的节拍,骤显轻浮,每个音节都跳起挑逗的艳舞,旋转到她耳朵里,空空的心上刀刮似地疼。
  她蹙眉想要躲开,被少爷拉住,“别急,”他说,冲她眨眨眼,怂恿她道,“等人都散了,我们也进去踩踩吧。”
  她马上点头应允。从井边提来水,冲洗干净手脚,等压榨桶边只剩下他们两个的时候,少爷先翻了进去,她把发辫盘在头顶,裙角缠进腰带,被少爷半提半抱地弄到桶里。双脚踏在破碎软塌的葡萄山上,蓝紫色的甜香积郁在酷热里发酵,脸上晕出微醺的红,人也迷糊起来,在熏甜的空气里提着裙又跳又踩,浆汁飞溅,腿上染透了紫红,她呵呵傻笑,眯起眼望那正午艳阳,迷离闪耀的湛蓝的天,头一仰,脚下便一趔趄,就要栽进葡萄的沼泽里;却又被少爷挽住,“七,”听见他说,“两手攀住横梁。”她很听话地照着做了,像把自己吊起,分明感到汗珠在一颗一颗沁出,濡湿了鬓角与额发,想像自己这会儿一定是面色绯红,唇齿失色,眼瞳无光,汗涔涔的邋遢无比,可少爷凝视她的眼神,好像她整个人都变成了稀世珍酿“姹夙红”,千辛万苦藏过百年,终于到了开启封印的时候。
  少爷也给熏得头晕眼花了。
  “七——”他拖住倦怠的尾音,每一俯近,沉沉的甜与醉里倏然扑出一缕药草气息,永不变的百里香的清新,“你就那么想当王后啊?”
  “不能吗?”她问,困惑地反问,“这不是注定了的结局吗?”
  落在她脸上变幻的光影,映回他的眼瞳里,亮得灼人。
  “真想要做王后,早就该粘住他同去毕布罗斯了,”他说,“你不知道?王后是不能依照自己的心意过活的,过了七年,依旧是世故不理的天真,这样坚持不变的你,就是回到底比斯王宫里,也会被吃的骨头都不剩的。”
  “那我也要回去!”她不假思索地答,“我要回到底比斯!回到王宫里!去把那个真正不得永生的罪人找出来!”
  他攀住横梁倾身挨近,俯下脸轻吹她鬓角滑落的汗滴,耳畔一瞬湿凉一瞬温热,蛊惑似的亲昵。
  “七,”他很低很低地说,“一百年的佳酿都灌下去了,就把怨恨忘掉,跟我走吧,到我的庄园里去过你熟悉喜http://。345wx。欢的日子,好吗?”
  听听少爷你说的多么轻巧!没有那么容易!真的,旁观的人怎会知道?
  她更烦了,“做王后有什么不好?少爷你为什么那么介意?”她用力推开他,“难道是您府上的小姐也到眼馋双羽的年纪了?”
  他一怔,顺着横梁晃开去,哈哈大笑。
  她问错了吗?
  什么都不是的她,对于王后的双羽冠竟会有这等非我莫属的信念,勉强也能算是个笑话了吧?
  便与他一起笑,笑容刚现,眼眶已蓄满了泪。
  问自己,灰烬里再要簪起穆特女神的鹰羽,真有意义?
  她坚持要离开他回到农庄时,他会有多难过,她不愿去想;如毒蛇般盘桓心上的怨艾与委屈,谁来补偿?
  十五岁的天真里,曾想逃避,曾想无视,曾想只凭着真心与他初恋到永生——其实都是错位,七年等过,她还是他的恩典,从他遇见她的最初,她的卡就折翅了;至乘之地初始池上走来的女孩,命里注定是要回到至乘之地,助他权倾朝野,独掌两地。
  这就是她在玛阿特秩序下的位置。
  




34

34、第三十四章 青 莲 。。。 
 
 
  清晨新鲜送来的刀鱼籽,摊在院子里晒过整个晌午,就得赶紧收来腌上,拖沓不得;今年的两大节庆刚刚过去,闲散月行将谢幕,图特神庙的祭司们要在今天傍晚举行祭品返还仪式,将多余的供奉分发给众人,她从开年起就扳着指头在倒数的好事,没料到临了会有这腾不出手分不了身的活计摸着门找来添乱,只好拜托洗熨妇人的儿子也替她在人堆里占个位,她收拾完鱼籽,顾不得收拾自己,裹住一身鱼腥匆匆赶去神庙,男孩已在那边等得不耐烦了。
  “你真磨蹭!”他皱眉埋怨,抽身出来,她替了他的空位挤进去,抱歉道:“对不住,烦你替我等了这大半天,着急了吧?”
  男孩捏住鼻子跳开,“腥死了!”他嚷。
  “呃,”她想这孩子还真是不客气,“我怕你等急了,忙着赶来,哪有工夫换洗?你别嫌腥,你不是顶爱吃鱼籽拌黄瓜吗?过些天等腌入味了,记得来拿!”
  “我再不吃那玩意了!”男孩撇撇嘴,长大以前故作姿态的不屑,“将来我是要做祭司大人的,邪灵附着的东西我可不碰!”
  “刚学了几个圣书体就骨头轻啦?”她笑道,“你不知道忌口也是要讲身份的吗?这个不吃,那个不碰,小心长歪了。还以为自己是天天吃得到牛肉的贵人呢!你等正儿八经上到了神庙里,再来和我矫情吧!”
  男孩呆了呆,很想要反唇相讥,一时又找不到针锋相对的话,只好虎住脸沉默着,权当是回敬。她倒懊悔起来,怪自己刻薄,顺着这孩子的兴头胡诌两句玩笑话又有什么要紧?这一向总这样,对人对事都很没耐性,虽非存心,可拿话噎人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图特摩斯就要回来了,为何她竟是这般忐忑难安?
  “好吧,”她补救似的又说,“是我说得过了,对不住,你别不高兴,立志要做祭司,早有忌口的觉悟当然很好,可你知不知道,要想上到神庙里,不能碰的可不止是鱼。洋葱、芫荽、生菜都沾不得,每天要行无数次净洗礼,晚上就是冷了,也不能碰羊毛毡子,心里就算有了喜http://。345wx。欢的姑娘,也不敢告诉自己——你真的下定决心了?”
  “我又没想做奉献祭司……”男孩小声嘀咕,他伸着脖子跳了两下,探了探前边的动静,先分到祭品的人捧住苇篮打从他们身边经过,男孩扭头去看,掰着指头算计,口中念念有词:“椰枣、芝麻、奶糕、熏鹅!“
  他焦急起来,一个劲催着前头的人快跟上,就怕轮到自己时好东西都给分完了。
  “你消停会吧,”她忍不住拉他,“祭司大人们可有分寸,总不会少了你的。”
  “哼!少了换你补给我呗!”他冲着她邪恶地笑,“等那位大人再来,我就向他讨去!”
  她哑然失笑,怕这小鬼更要自作聪明,便没理会他。
  他见她闭口不言,倒是更好奇了,闲极无聊地追着问:“七,那位大人今天又没来看你啊?”
  “嗯,这些天他都没来,另有事要忙吧?”
  “都说那位大人就住在东边将军大人的庄园里,七,他真就是从王都来的侍卫官大人吗?”
  “你听谁说的?”
  “都这么说!切!你以为你不说,别人就都是傻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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