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代娴妃-第7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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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6章 (九十五)烂醉花间应有数
弘历实在想不通,他看着案几上垒起的奏折,更是无心批阅,天色不算太晚,透着明亮的窗子,仍旧可以看见东方的一抹微白,他起身低沉道:“去慈宁宫。”
“摆驾慈宁宫。”吴书来奸细的嗓音回荡在空荡的大殿,震得烛火轻颤了几下。
皇上的到来,让太后有些意外,她放下手中的经书,担忧的看着弘历,“皇上日渐消瘦,哀家看在眼里急在心里。”
“儿子让皇额娘操心了。”弘历向太后回了一个安慰的眼神。
太后将手中的佛珠放在桌上,慢慢开口:“哀家知晓皇上现下心里不好过,但后宫不可一日无主,这些事情,哀家还是要提的,哀家瞧着娴贵妃是个知书达理,母仪天下的女子,皇上不可仅凭那日她见过皇后,便断定皇后的死和她有关,毕竟还是耳听为虚。”
弘历皱了下眉,沉思片刻,辩解道:“皇额娘不知晓,她跟朕说,是皇后害的沁雪终身不孕,还害的她失去了一个孩子,可朕认识的墨心,不是那样的人!”
太后心脏一跳,她断断不能让这件事影响了他们母子间的感情,便为难说道:“皇上莫要怪哀家。”
弘历猛地抬起头,惊讶的望着太后:“皇额娘……难道……”
“对,是哀家。”
“皇额娘为什么要这么做?”
“原本是想让皇后和皇贵妃互相牵制,哀家才让皇后将此茶亲自送给沁雪,未想到熟通医术的沁雪看穿了此事,但她并未怨恨皇后,就连在牢中自缢也是她精心安排的,因为她知晓,熟知内情的人一定会还她一个清白,日后宫中若是再出现此类事情,便不会草草了结。但皇后并不知内情,也许是这样,才让静娴误会至今。”
弘历不敢相信的愣在那里,眼前的一切都如此陌生,这个至高无上的尊贵无比的的亲额娘却成了一个刽子手,“皇额娘为什么要这样对墨心啊,她不足以对谁构成威胁?”
太后慢慢走近弘历,雍容华贵的身影覆盖上了他靠在倚子上的影子,她温柔的抚了抚他的肩膀,儿时的记忆如泉水般涌在他的脑海中,坎坎坷坷的一路走来,他远远离不开额娘的庇护。
太后温柔的声音像是哄着受伤的孩子:“皇上如此宠爱皇后,哀家惶惶不安,远了不说,且看敦肃皇贵妃的下场便一目了然。傅恒骁勇善战,永琏更是被皇上秘密立储,哀家恐慌富察氏一家会走上年氏的老路。若是输了,哀家只有这一条命,可皇上输的却是大清的百年基业,咱们娘俩儿承担不起啊!哀家只能握着些皇后的把柄,若是有朝一日,废后便会轻而易举。”
清凌凌的泪花从弘历眼角溢出,他想着皇后听到静娴说出此话后的绝望,心里便拧作一团,她至始至终都不让自己知晓,定是怕破坏了他们母子间的情谊,这样想着,他便更心疼起这个女子,他转口说:“那沁雪又有何错呢?”
太后一直觉得愧疚这个花般雕琢出的女子,更心疼她清淡优雅的品行,她的一切,她了如指掌,若是如实告知皇上,依他的性子绝对会斩尽杀绝。她只好说道:“是皇上让哀家将此茶送给沁雪,哀家便借故让皇后转交了。”
弘历更是惊讶万分:“皇阿玛?他为何要这么做?”
太后摇了摇头,道:“许是怕她恃宠而骄,也许是怕高斌一家功高盖主吧!”太后避开了弘历的目光,透过窗子看着外面若隐若现的宫灯,在心里说“沁雪,哀家能为你做的,也只有保住他了。”
弘历有些失望,只是望着地板不语。这些身世显赫的女子,许是幸运但更是悲哀,那些年,曾经宠爱的女子,许是无人能及但更多的却早已灭亡。
“你可曾怨恨皇额娘?”太后担忧的蹙眉。
“儿子不敢恨。”他直起身子,却不如往昔般魁梧,那明黄的龙袍淹没在月光中,道出“高处不胜寒”的无奈。
太后半眯着凤眼,直直望着殿中的玉石盆景,喃喃道:“他一定是个好帝王。”
染秋惆怅的说:“皇上深明大义,体谅主子的苦衷。主子更是至情至性,护了皇贵妃至重之人,所以有其母必有其子。”
太后看着染秋,破涕为笑。
静娴看着桌上一盘青青的菜叶,吝啬的未放一滴油水,两个白白的馒头看上去还能入口,筷子触碰到时却硬的掉渣,一旁的脆皮奶酪糕点让人垂涎三尺,静娴刚想拿起一块,才想起来这是嘉妃最喜爱的糕点,若不是旁人送错了,便是挑拣了别人剩下的送了过来。
这样想着,她本就没有食欲,现下倒有些反胃。
“主子,庆贵人来了。”溪薇说话间,已然看见庆贵人踏入了殿内。
“臣妾给娘娘请安。”
“都说过多少次了,你我位份相同,何必行此大礼。”
庆贵人一笑,随即望到了桌上的残羹冷炙,“这便是她们给娘娘的膳食?”
静娴苦笑一下,溪薇不服气开口说:“捧高踩低的狗奴才主子都见惯了。”
“回头臣妾让雨筝将咸福宫的膳食拨了一半儿给娘娘送来。”
静娴婉转拒绝,却拗不过庆贵人,只好应了她。
“前几日皇上因光禄寺为皇后备下的祭品不洁净儿迁怒了一批官员,这几日又处罚了一些未上奏言表悲恸之情的官员。朝中现下人人自危,臣妾也是未想到,皇后的殡天,竟让皇上性情大变。”庆贵人感叹道。
静娴捻着袖旁的滚边儿,弘历一定是心有愧疚,所以他想将最好的一切都给皇后,殊不知,这样却辜负了皇后在每个人心中的美誉。
静娴叹了口气:“但愿本宫的阿玛和雪姐姐的阿玛未受牵连,如今外朝战事连连,朝臣诚惶诚恐,真是皇上不急急死太监。”
庆贵人拍了拍静娴的胳膊:“臣妾听舒嫔说大金川又闹事了,傅恒大人亲自请命携军前去镇压。”
想必傅恒知晓了皇上和他福晋的事情,一时间心里无法承受,直至服丧期满才想远离此地。静娴有些同情这个男人,也许将所有的愤懑与怨恨发泄在战场上才是对孝贤皇后苦心教导的回报。
静娴一度认为皇上对皇后的悲伤会渐渐淡去,所有的事端也都会渐渐平息,可她万万没有想到,只要能触碰到一点有关孝贤皇后的事,都会让当局者不寒而栗。
乾隆十三年六月,正是茉莉飘香的季节,永寿宫虽是极尽冷清,但翠绿葱葱,娇嫩明艳的花草却为此添上了一份暖意。
小信子抬着一盆凤尾兰放在了廊下,随口说道:“主子,奴才听说今日早朝皇上又发怒了。”
静娴见怪不怪:“又是何事?”
“听说是祭奠孝贤皇后的典礼上所到大臣甚少,皇上虽是不满,但并未严惩。”静娴听到这里,并未放在心上,只见小信子幽幽的话锋一转:“但在百日内剃头的官员,都被送到了刑部。”
静娴这才惊讶抬头瞟了眼小信子的帽顶,先帝驾崩时也并未要求百官不可剃头,皇上这是要闹到何种田地?难道刚刚稳定根基便要让朝臣滋生怨愤?这样的君王怎能让众人臣服以便统领天下?她忧心忡忡的绞着丝帕,这个时候,只有她可以劝住皇上了。
“小信子,明日你尽可能出趟宫……”静娴小声吩咐着小信子。
“是,奴才就算粉身碎骨也得想法子出宫。”
“现下这个样子,切记不要硬碰硬。”
小信子郑重的点了点头,退了下去。
织锦端了盏茶笑而不语。
静娴淡淡望去,开口道:“你定是知晓本宫让小信子找的人。”
织锦缓缓说:“若是奴婢未猜错,该是和敬公主吧。”
静娴赞赏的点了点头:“当下无论谁去相劝,皇上都会反感。皇上从小疼爱和敬公主,她又是皇后所生,只有她去相劝,才有感同身受之情,皇上才会将这些话听进心里。”
织锦暗暗佩服静娴的聪慧,理解的点了点头。
几日后,听说皇上放了百日内剃头的一些官员,只迁怒了几位高官,但也总算免了一场更大的惨剧。
弘历躺在窗前的榻上,脑海里是和敬一遍遍言辞诚恳的相劝。他未想到和敬居然为静娴求情,这个女儿站在她面前的时候,他放佛出现幻觉认为皇后又回来了,她宽广的胸襟一如她的额娘,“皇阿玛,儿臣小时便钦佩娴贵妃的聪慧善良,皇阿玛曾因皇兄一事迁怒于她,难道还要因皇额娘一事再旧景重现?她若是那等心狠手辣之人,儿臣实在不必为此而惹怒皇阿玛。”
弘历又想着太后所言:“娴贵妃自此仍顾念我朝之安危,单单这一点,便有母仪天下之范。”
玉盘空挂,凉风飕飕,弘历星目微垂,轻纱凌乱飞舞,烛火摇曳生辉。念安寺那一年,弘历记得清清楚楚,空云大师为她解签时曾言“凤舞九天”,他也曾想过静娴会是皇后的克星,甚至他自私的想让她永远留在空灵寺,可是他对着这样一个如花似玉的女子,终于没有狠下心。
原来命便是命,结果早已注定,只是过程让人心力交瘁。
朝阳东升,光芒万丈。养心殿的窗户洁净明亮,若是有心人都会知晓今日是皇上与孝贤皇后成亲二十六年的日子,近来皇上的心情有所好转,多日未出宫的嘉妃早早便在养心殿外求见,见到皇上后,她神神秘秘的将一个用鹿尾绒毛搓成线缝制而成的燧囊献给了皇上。
嘉妃的心七上八下,“臣妾想起今日为皇上和孝贤皇后成亲周年日,皇后性情节俭,待人宽厚,此等美誉让臣妾望尘莫及,臣妾只能东施效颦,拙手缝制了这个燧囊,以解皇上对皇后思念之情。”
皇上面无表情,片刻后点了点头:“你倒有心了。”
嘉妃不敢多言,便谦逊的颔首道:“皇上注意身子,臣妾告退了。”她迈出宫门口的一刹那,正巧遇见令嫔进殿,她缓缓行礼。
令嫔看着皇上手中的燧囊,面色未变,却偷偷将自己手中的燧囊藏在了袖下,她余光瞥着那妖娆的身影踏着青石砖遥遥消失,才从心里发出了一丝冷笑。
第97章 (九十六)此恨绵绵无绝期
皇上独自躺在龙床上,明黄的纱曼被北风吹起,睡眼朦胧间,他透过微弱的星光看见一位女子站在双鹊报喜镂空屏风后,清幽的话语随风飘来:“皇上不要怨恨旁人,更不要为了臣妾有负江山社稷,一切不过命中注定。后宫不可一日无主,皇上若因臣妾迟迟不肯立后,臣妾亦是无言面见列祖列宗。此生路漫漫,君若事事如意,妾便含笑九泉了。”
“墨心,墨心……”
弘历猛地坐起直直向屏风后奔去,只见此处空无一人,只有一件明黄的龙袍挂在衣架上,他光脚踩在冰凉的地砖上,夜格外安静,连树叶都难舍难分的依附在枝干上。皇后走了三个多月了,他倍感孤独。往昔说的上话的还有娴贵妃,转眼间,未相见也有三个多月了。
吴书来听着声音,忙跑进殿内,一看见皇上光着脚站在地上,忙捧着鞋为他穿上,又顺手为他披了件衣裳。
弘历向床榻走去:“明儿一早,你去告诉太后,娴贵妃……朕只能先封她为皇贵妃。”
吴书来明理的点了下头:“奴才明儿一早便去传话。”他看着皇上躺下了,才悄悄退了出去,关门的瞬间,不免摇了摇头,皇上的心思真难琢磨。
翌日,太后得知了这个消息,心里已经有了主意,弘历和静娴都是倔脾气,所以皇上就算下旨晋封静娴,为了龙颜也绝对会称是奉太后之命,看来只能让静娴委屈一些,先去养心殿拜见皇上了。
喜鹊一大早便在永寿宫的房檐上叫个不停,溪薇折好了被褥,回头对静娴说:“喜鹊枝头闹,想必主子是有喜事呢。”
“正被你说中了,主子,奴婢刚在宫道中碰见了染秋,她传太后的话,说是让娘娘去养心殿请安。”织锦喜上眉梢的迈入殿内。
“去养心殿?”
“是啊,自从上次……主子许久未请安了。”溪薇缓缓说。
静娴惶惶不安,若是皇上召见,便会亲自传话,为何偏偏是太后?她真的不想见他,若是一切可以自己做主,该有多好。
奶白色琵琶襟的缎锦宫装上绣着一树青樱,草绿的滚边如意衔纹显得人更是清爽。静娴故意未施粉黛,盘起的双环髻上只有一根莹润的玉钗。
溪薇给子衿使了个眼色,让她撤下了桌上毫无食欲的膳食。
织锦扶着静娴走在宫道中,千叮咛万嘱咐:“主子见到了皇上,一定要收敛起性子,不要辜负了子乔师父的教诲。”
静娴默不作声,只远远的望着朱红的宫墙。
吴书来并未在殿外侍候,一个从未见过的奴才看见了静娴,忙跪地请安:“奴才见过娘娘,皇上与荣亲王去了御花园。”
“那本宫午后再来。”
“娘娘好走。”
静娴本是想回宫,可竟鬼使神差的走到了御花园,织锦暗笑,却只是一路跟随。
清风卷起湖面,荡开层层涟漪,荷香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