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代娴妃-第7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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令嫔忙在一旁当和事老,“二位娘娘休要动气,有话慢慢说。”
弘历见两人剑拔弩张,气势汹汹,忙大声拍了下桌子,呵斥道:“你们像什么样子?嘉妃身为主位,逃不了干系,娴贵妃也是,你知晓朕最讨厌女人善妒。你们各自反省反省吧。”
善妒,静娴觉得好笑,在昔日她对他的爱也许还对得起这个词汇,现下,她真是嘲笑弘历的自作多情。
“皇上。”
弘历抬手阻止了静娴欲脱口的话,“不要再说了,你与落常在毕竟有着昔日的情谊,再怎么样也不至于让她不得踏入永寿宫门。”
“是,所以臣妾求皇上,让落常在迁移到永寿宫,一可让臣妾尽一尽当姐姐的情分,二也可让臣妾反省反省。”
弘历吃了一惊,他本以为静娴要为自己开脱,她说出这样的话他倒是始料未及,他越来越看不懂这个女人了,她变得像一个谜,虽不似往昔简单,却让他沉迷进去,更加想要琢磨透她。
“好。”干脆利落的一个字回响在大殿。
静娴冲嘉妃挑眉一笑,见她满面怒气的走了出去。
“皇上,臣妾还有一事相求。”静娴半俯下身。
弘历深黑的眼眸变得难以琢磨,白色的瞳仁闪着锐利的目光,属于他的霸气像个光环让外人无法靠近,他把弄着手里的玉珠,淡淡点了点头。
“适逢九月,臣妾想去空灵寺祭拜先皇后。”
犀利的目光绕在静娴头顶,弘历心头手机起了一股怒火,他只是说了她几句,她便又想去空灵寺,这是在使小性子让他故意恼火吗弘历装作满不在乎的样子,悠悠出口:“那便去吧,正好可以再修养些心性。”
静娴已经想好了说服弘历的话语,竟未想到他毫不犹豫的答应了。她一时语塞,看着打算走的弘历,只好扬了扬丝帕,俯身说道:“恭送皇上。”
令嫔冲静娴俯身颔首笑了笑,娴熟的扶着弘历的胳膊,缓缓走了出去,这样的画面,竟然像极了她与弘历并肩穿梭在宫道中的身影,原来,从一旁望着,竟然是这样的感觉,仿若是一件喜爱至极的东西被亲自送了出去,既有说不出的不舍,也有放不开的纠缠,但是,明明知道,这个东西永远都不适合自己,当放手的明智遮盖了一切矛盾时,这便是给以后岁月最好的答案。
香木檀桌上的药已经凉了,殿中还散发着一丝清冷的味道,落微十分感激的说:“谢谢主子。”
静娴的心里还系着一个死结,她没有正眼看落微,语气中稍有生疏,“本宫能做的也只有这些,嘉妃恶毒,你且看看在她身边的人都不得善终便会知晓。还有,去空灵寺祭拜的事情,你甭惦记了。这样,于你于他,都再好不过。”
这样的一句话如坚石般击碎了落微的心,纵使她有万般不舍,万般愧疚,又能怎样?她半垂眼睑,似芙蓉沾露般眨了下眼眸,便有香露滑到嘴角,“是,奴婢不敢了,只是……主子若是见到了他,帮奴婢说声‘对不起’。”
乌云渐渐散开,露出了一丝乌蒙蒙的光亮,说了对不起又有何用呢?这只不过是在自我安慰,又是在强求别人硬生生的原谅。
静娴没有点头,只是说了声“好生歇息”,便出了偏殿。
清新的空气恰适时宜的扑来,满园残落着半黄半绿的叶子,像是一群花枝招展的妃嫔渐渐陨落的写照。
夜还未深,秋意渐凉,溪薇为静娴披上了一件薄薄的大氅,回身端上一盘点心,放到静娴面前,“这是用金桔做成的果仁糕,主子尝尝。”
“果仁糕?你怎知本宫爱吃果仁糕呢?”
溪薇颔首带笑,“落微的心里一直都未忘记主子。”
浓密的果香,香甜软糯,还是以前的味道,以前的人,可要找回昔日的感觉,该是多难啊?
第90章 (八十九)桂树下约来世缘
华丽的锦棚顶马车停在了宫门处,静娴和织锦上了马车,小信子驾着马车慢悠悠的出了紫禁城,随行的十几位大内侍卫都是身手不凡。
晌午十分,终于到了空灵寺,山中的树依旧郁郁葱葱,几片飞起的斗檐明晃晃闪着金光,阳光稀疏的洒在他们身上,照的人心里暖暖的。
静娴踏着石阶上斑驳的树影,像是又拨开了沉淀在心里的回忆,它在青石斑斓的角落中,小心翼翼的滋生。
空灵寺依旧巍峨庄严,熟悉的味道如雾般笼罩在静娴眼眶中,她透过那丝氤氲看见了多年未见的面庞,他站在空云大师的身后,光滑锃亮的头顶放着光,不惊波澜的面容只是微微闪过一道笑意便转瞬即逝。
空云大师五指相并放在胸前,“阿弥陀佛,老衲恭迎贵妃驾临空灵寺。祭拜用品早已备好,义净,你先带贵妃歇息去吧。”
“是,师父。”
静娴冲空云大师有礼的一点头,便跟随在子乔身后走远。
依旧是昔日的木屋,陈设未变,只是后院的空地上多了几株桂花,九月,正是桂花飘香的时节,临窗而望,春夏秋冬美景,尽收眼底,真是别有一番美味。
四下里只剩了熟悉的几人,静娴才走近子乔,掀裙跪地,哽咽道:“娴儿有负师父所托。”
子乔神态自若,徐徐上前搀扶起静娴,缓缓取出一张褶皱的字条,“即种因,则得果,一切命中注定。”
静娴站起,缓缓打开,字条上写着“十年生死两茫茫”,她诧异开口:“这是?当时……被风吹丢的字条?”
子乔渐渐展了展眉,点了点头,“是,十年,正是乾隆十年,一切早已注定,娴儿也不必终日惴惴不安了。”
若是此字签如此灵验,难道她真有凤舞九天之命?她心口突突跳了几下,不敢去想皇后的境地,便收回了神儿,难以启齿开口:“师父,落微,让我带她说声‘对不起’。”
“欲知前世因,今生受者是,欲知来世果,今生作者是,纵使百千劫,所作业不亡。因缘会遇时,果报还自受。”
那个曾经与弘轩笑语欢颜的男子已修身成了一位豁达明镜的师尊,他泰然自若的面庞看不出是喜是忧,仿若一切凡尘都随往事流走,剩下的只是无欲无念,无痴无嗔。可静娴的心里却总是难受,她感觉丢了七情六欲的人就是一具空空的躯壳。
“娴儿,你过的不好。”
一声“娴儿”让她心里温暖加倍,子乔洞穿了一切,不问好不好,他只给了一个否定的答案。
“无是非便是好,平淡度日便安稳,可那是哪里?是云集了天下女人的后宫,如师父所说,娴儿从未觉得好过。”
子乔悠然品了口茶,“放下执念,便会万般自在,可这是每个人的劫数。”
静娴莞尔一笑,摇了摇头,“恐怕娴儿这个红尘之人,要等待度我之人来解开一切。”
子乔放下茶盏,一袭白色的宽袍似乎纤尘不染,他把佛珠握在手中,温和说:“一切随缘吧,舟车劳顿,你且先好好歇息。”
静娴点了点头,“师父慢走。”
织锦轻轻掩上了门,回头看着静娴正杵在窗前,甜甜的笑容像是初生的日光般飘洒在后院的桂花枝头。
静娴喜欢这里,没有喧嚣纷扰,哪怕单调的只有宁静,她也余愿足矣。
翌日,晨光穿过树影洒在房檐上,清脆的鸟鸣阵阵悦耳,一切都仿若早春的景象,只是,已快深秋。
水蓝色的小襟宫装勾着浅紫色袖边儿,稀稀疏疏的紫罗兰图纹精致的勾勒在纤细的腰间,水云间的花纹延至下摆搭在了鞋边儿。端庄的环月髻右鬓斜插一根简单的垂丝海棠双环钗,落落大方又不招摇。
静娴与织锦估摸着时辰到了大殿,殿中庄严的佛像高高立在中央,放若俯瞰百态的智者,供桌上除了一些供品,香炉,还陈列着木鱼和佛经,想必是子乔叫人备好的。
静娴心神镇定的按子乔的指引跪在团垫上,双手合十,双眼微闭,面前的经书她已能熟络的默念于心,后方传来的木鱼声回响在大殿,清澈空明。
生前享尽荣华无限,死后不过清音常伴陵寝前,静娴折了折面前厚厚的一沓佛经,这是她亲手抄写给姑母的,几篇祭文落在最上方,让人恸则泪流满面,她回身对织锦说:“去泰陵吧。”
泰陵与空灵寺的距离不远,只是两个时辰便到了永宁山下,古柏葱郁,河水蜿蜒,四面高墙垒筑,陵区内亦有千余间宫殿,气势磅礴。
侍卫早早便在宫门前迎接,管事姑姑带着静娴等人进了陵寝中,因出于礼制,静娴先去了世宗皇帝的棺椁前祭拜后才走到孝敬宪皇后棺椁前,两盏灯油忽闪忽闪,暗沉的颜色让她心中压抑万分,她看着织锦沉重万分,才禀退了旁人。
静娴哀恸的垂泪:“姑母,娴儿来看您了,一别数载,姑母勿要怪娴儿才来此地凭吊,宫中事事,一言难尽啊!”
织锦递上丝帕,安慰道:“先皇后是过来人,怎会不知主子的苦衷?”她又俯身磕了几个响头,“娘娘,奴婢来看您了。”
静娴听着织锦有些颤抖的话语,反而收起了眼泪,她们的情分自是比自己要深一些,这也更看出织锦是个重情的人,静娴像是对着那张慈爱温柔的面颊说:“织锦的为人姑母再清楚不过,有她侍奉在旁,姑母可以放心了。”
“娘娘在天之灵,定要保佑主子一切顺利,保佑乌拉那拉氏一族荣宠不衰。”
乌拉那拉氏一族的荣宠要怎样延续下去呢?难道还要她将家族的一个女子亲手送进坟墓吗?
“娘娘,时辰差不多了。”管事姑姑小心说道。
织锦扶起了静娴,又站在原地怔怔望了一会儿,才缓缓走出了地宫。
这里的风吹在人的面颊上,透着一股阴凉的感觉,她们乘着马车回了空灵寺,这几日的斋戒过后便要回宫了,一想到回宫,静娴的心就像是落进了冰冷的海水中,憋闷到无法呼吸。
暮色织就的灰网,悄无声息的笼罩在地面,待星星点点的烛火燃起,昏黄的月色才慵懒的散发出圈圈光晕,桂花香气飘散在夜风中,一盏香茗一只影,香榭轩前情难隐。
静娴独自坐在屋后的石桌旁,迎着淡淡月色,竟无缘无故想起了弘轩温暖的笑脸,许是触景生情,这里毕竟是他们相知之地,她原本对弘轩只是些相知之情,自从知晓了玉佩之事,脑海常会浮现出初见弘轩之情,那种小女儿第一次春心荡漾的感觉是弘轩给她的,而非弘历,这是无法抹杀的事实,即使她拼命的告诫自己,他已是人夫,她亦是人妇。
他缓缓的从月影下走来,轻柔的像是秋风轻抚落叶,韶华易逝,可物是人是心亦是,朦胧的黑影投射在地面,温柔的覆上她的娇影,男子长身玉立,女子托腮闲坐,仿若一对神仙眷侣饭后茶余闲散细语。
静娴瞥了一眼地上的黑影,以为是织锦,便淡淡说:“紫禁城里的夜要比这儿凉一些。”
“是心凉还是夜凉?”
轻柔的话语似穿破云霞,载着星光斜斜洒进静娴的心里,她的心“噗通”一跳,急忙回头,弘轩就站在她的身后负手而笑,浅浅的笑语像是樱花般散发着香气,他瘦了,但却更成熟了。她大喜过望,竟不敢相信的掩唇,她的确想他了。
弘轩看着静娴惊讶的神情,更走近了几步,笑着问:“你可好?”
“我……好,只是未想到,是你。”
弘轩毫不掩饰说:“听明俊说你来了这里,便想来看看你。”
这样的话,若是在昔日,静娴认为弘轩会说“我也是来祭拜先皇后的”,他变得直爽了,想必跟她之间,也无须再掩饰下去了。
静娴心内感动,又疑问:“明俊怎会知晓?”
拈花般醉人的双唇轻启:“他每月都会回去复命,自然是知晓些的。只是我是悄悄出来的。”
“啊?那莫要被旁人知晓了,否则可是要军法处置的。”静娴忙紧张说道。
“你放心吧,宫中可有何变化?”
“还是老样子,后宫中多了几位新人,令嫔现下很是得宠,不过皇上的心都在七阿哥身上,也无暇顾忌那些献媚的新人。”
“皇兄把对太子的爱全部倾注在了七阿哥身上,显而易见是已经有了主意,你一切小心便是。”
他忽然像是想起什么似的,问道:“听闻大阿哥成亲了。”
静娴点了点头,“大阿哥生母去的早,他性子是有些孤僻的。早日成家,总是多了个人疼自己。”
“那也要找到情投意合之人才好。否则只是多了一对冤家。”
“他中意之人是一个奴婢,奈何身份地位,皇上赐婚后,我与庆贵人百般求情,才总算赐了一个侧福晋的位份,也算合了他的心意了。”
“娴儿,不要处处与皇兄作对,你这性子,最是容易吃亏。”
静娴低头一笑,这样的性子是改不了了。夜越来越沉,两个人聊得越来越有兴致。府中,秋娘凭空望月,满是泪痕的双眼凄楚企盼相逢的一天。
“你……什么时候回来?”话毕,静娴竟有些坐立不安。
弘轩心里溢出一丝小小的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