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代娴妃-第6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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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股阴风透过门缝穿进静娴的脖间,她后背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脑中轰然炸裂,只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的望着吴书来。
“什么?”弘历一惊,手中的圣旨“啪”的一声落在了地上。
“皇上恕罪,奴才已让人将贵妃抬回了翊坤宫。”
静娴模糊的看见圣旨上乍眼的字“晋封高氏为皇贵妃”,她踉跄的站起,吴书来忙上前几步要扶起她,却被她甩开,她倔强的推开门,眼神直直的望着前方,摇摇晃晃的向翊坤宫奔去。
那年,他们同为四阿哥的侧福晋,相交甚密。那年,她失去了第一个孩子,她陪她一路走过。那年,她被指去寺中守灵,她日夜惦念。那年,她失宠受冷落,她寝食难安。岁月如流,她以为她会一直在身旁,可她却因被人诬陷而香消玉殒。
鹅毛般的雪花如烟般轻柔,如云般纯净,像是沁雪云淡风轻的笑靥。地上的雪渐渐厚了,静娴脚上的花盆底打着滑,奔跑中像是一位滑稽的小丑,她急的想哭,紫禁城这么大,大到连见一个人最后一面都来不及。
静娴踉跄着迈进翊坤宫,看着沁雪淤紫的脖颈,终于忍不住放声痛哭,“啊……姐姐……你走了……便只剩下我一人了。”
“主子……”溪薇跪地哀嚎。
静娴握紧了沁雪冰冷的手,像是想捂热她冷却僵硬的身姿。
“主子,贵妃已经……”织锦扶着静娴。
“不要说……不要再提醒我,织锦,不要说。”哽咽断续的话语衔着唇边的泪颤动的让人心疼。
织锦眸间闪入一道明黄的身影,便与其余的奴才慢慢退出了殿内。
清冷的影子似乎带着一股寒意,灼伤了静娴的心,她沉重的抬起头,红肿的眼睛装满了痛苦与懊悔,“皇上,既然已经晋封贵妃,为何不早早宣读旨意?若是再早一些……再早一些,便不会如此。”
“你是在怪朕啊!”弘历面色沉沉,那曾经笑靥如花的人是他的枕边人,可现下,却成了一句冷冰冰的尸体,这些,也许可以说是拜他所赐,他眼中满是哀伤,话语间满是沉痛的哀叹。
静娴低头,额头刚好触及她冰冷僵硬的手,在她的面前,她不能让她看见他们再起冲突,她不能让她与皇上的争执最后充斥在她耳畔,“皇上……臣妾……只是心疼姐姐。”
弘历看着她单薄瘦弱的躯体一直颤抖,一时百味交集,忙握紧了她的双手,又转头对着那具苍白的遗体轻语,“你安心去吧,朕会还你清白,更不会让人欺负娴儿,是谁对不住谁,朕不想追究了。”
静娴靠在弘历的怀中,撕心裂肺的哭声震得五脏六肺剧痛难忍。难道只有死亡才可以让他不再追究与多疑?她们争先恐后的侍奉在旁到底是为了什么?只为了这个男人吝啬的一句“爱”还是多余的一份“情”?
太后在慈宁宫听到这个消息后,心内也是微微一震,她是最了解真相的人,对于这朵香消玉殒的花朵,她只能扼腕叹息。
染秋精明说道:“贵妃是个聪明人,若是奴婢未猜错,那个谣言便是贵妃自行传出去的。”
太后抚了抚怀中的暖手炉,怅然道:“的确,她一直以为是皇后给她的安神香,所以定会认为皇后心知肚明她不能怀有身孕。这样一来,皇后在皇上身边说些好话儿,她以死明志,更显得清白无辜。可她到死都不明白,是哀家将安神香给了皇后,又嘱托皇后赠给她,哀家的确是怕她与人苟且,混淆皇室血脉,可另一方面,未免富察氏一族功高盖主,哀家是要留些把柄在手,必要时作为废后的证据。”
染秋抿唇问道:“主子,还是心疼贵妃吧。”
太后望着窗外那雪花翻飞的天空,低低了叹了句:“可惜了那样云淡风轻的女子。”
“太后的心里是万里河山的安危,一切是该从大局着想,这样的结局,对贵妃而言,孰知不是了断呢?”
太后的心内沉闷着一股难言的痛楚,是啊,为不爱的人倾尽一生,换来的不过是薄薄的金册与冷冰冰的封号,生命的终结对于她而言也许才是幸福。下辈子,定要做一个紫禁城外的女子,去爱爱自己的人,做自己喜欢做的事。
皇上着礼部拟了旨意,早在正月二十三便大封六宫,因国事繁忙,正月二十五下诏时,未想到贵妃旧疾发作而殁。圣旨载明:晋封高氏沁雪为皇贵妃,谥号“慧贤”,晋乌拉那拉氏为娴贵妃,苏佳氏为纯贵妃,海氏为愉妃,林氏为林嫔,魏氏为魏贵人,而以哲妃诞育皇长子,追晋为皇贵妃。
嘉妃在心里谩骂着沁雪,那日她去牢中羞辱沁雪,她却缄默不语。她离开时,却见沁雪的嘴角含着一丝嘲讽的笑意。皇上对她声声质问,在她探望沁雪的第二日,她便自缢了,这怎能不叫皇上起疑,而这样的疑虑让皇上并未加封于她。
嘉妃的的面旁冷若冰霜,她转了下手指上的玉戒,蹙眉冥想,“娴贵妃”,这样的称号她早晚有一天要比她当的光彩。她初入府时因家世不如她,便处处低人一等,受尽冤枉气,仰仗裕太妃的那些时日亦是没少看她的脸色,现下爬到了这样的地位,她怎可就此罢休。
每年的正月都是晴朗和煦,今年已经飘了好几场淅淅沥沥的雪,像哭诉着挽留不舍的亡灵。沁雪的灵堂上素雅洁白,灵牌旁插着几束粉嫩盛开的寒梅,宛若女子粉白面上的一丝红晕。
静娴几次哭晕了过去,她苍白的脸庞日渐消瘦,弘轩看在眼里,疼在心里,他在后冲着灵牌深深鞠了一躬,好不容易待人渐渐散去了,才有时机与静娴讲了句话:“贵妃最放心不下你,你要爱惜自己。”
静娴怎会不知,若是没有沁雪,嘉妃怕是会与她地位相当,她用尽心思帮她削弱了嘉妃的嚣张气馅,只为自己可以在宫中安稳度日。
静娴轻轻点了点头,四目相对,却被他闪闪发亮的眸光搅得心头乱颤。弘轩左右环顾,见是无人,偷偷塞给了静娴一封信,小声说:“子乔让我带给你的。”
静娴煞白的面色瞬间涨红了一片,她将信掩在袖口下,充斥着泪水的眼睛如波光般潋滟,弘轩懂她,他知道她这个时候更想知道子乔的安慰。他的细心他的用心,她还能说什么呢,只是两个简单的“谢谢”出口,他便乐的开了花。
弘轩忽而皱了下眉,不忍的开口:“子乔,今日剃度。”
静娴握着信的手一紧,如千丝万缕的银针穿过心头。空灵寺后的梅花定是开的凄美绝艳,那里曾经有子乔和沁雪相依相偎的影子,一直以来,常伴他的只有那片梅林,如今,他更是心无留恋,才可一心向佛了吧。
静娴在无人时偷偷打开了那封信,素雅的白纸上只有一行简单的字迹“红尘阡陌,我应劫而来”。
红尘深处两茫茫,道是情深缘浅,只化为一句无言。
第85章 (八十四)可怜之人亦可恨
轻雪纷飞,宝象庄严,子乔跪站在空灵寺大殿外,低头看着手中的字条,“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命,早已注定。他撕碎了满纸的荒唐,回手扬向天空,“世间安得双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
子乔转身进了殿中,决绝的跪在团垫上,心悸空空一片。
“你的法号便是义净。”
“是,师父。”
人生太匆匆,来不及看清一切,便已错过了一切。这世间,再也没有大清才子慕清寒,也再也没有子乔,有的只是空空静静的义净僧人。
自灵堂回来,静娴就发了高烧,几日几夜胡言乱语,永寿宫中到处飘着草药的味道。弘历焦急万分,每日下朝便直奔永寿宫,他不知道自己何时竟这样害怕失去,想起皇后担忧的脸庞,他又纠结万分,一个人可以同时爱上两个人吗?
静娴的思绪越来越乱,越陷越沉,她看见沁雪娇美的容颜瞬间变成了雪媛苍白的面庞,那深深的眼眸又像是秀贵人满含怨怒的无奈。她挣扎着大喊“皇上”,回应她的只有空静阴森的乌鸦啼鸣,她莫名的恐惧,却猛然想起每每在他身旁相护的弘轩,便大喊着“弘轩……弘轩……”
听人说,相爱的人都会有心灵感应,弘轩在府中喝茶时茶盖砰然落地,心内阵阵疼痛,他可以感受到静娴的声声呼唤,他慌忙冲向府外,一跃到马背,直奔宫内,“娴儿,我在,我一直都在。”
弘轩去了养心殿面圣,他知道自己不能见到静娴,见皇上愁云满面,便寻了个理由,为皇上吹奏了一曲。永寿宫离养心殿甚近,轻悠的箫声随着空气跳跃到永寿宫,像是枕边人的轻声呼唤。
静娴迷惘中只觉得前方有丝光亮,她听着那熟悉韵律便向前走着走着……一直看到了宽敞的栾花锦棚,看到了织锦担忧憔悴的面庞,还有,窗前那已然泛旧的宫灯,弘轩,还好有你在。
慧贤皇贵妃的金棺暂安于静安庄殡宫,皇上亲自执笔写了多首挽诗,以示悲悯惋惜之情。翊坤宫虽是陈设犹在,却空空荡荡的失了人气,静娴向皇上要了溪薇来永寿宫侍奉,这也定是沁雪所愿。
阳光明丽,一扫往日阴霾。静娴大病初愈,站在院中痴痴望着浩渺苍穹,女人,这样一段绝美的年华便瞬间陨落。
“主子,落常在来了。”小信子从旁禀报。
静娴蓦然回首,望着那张“陌生”的娇颜,精致的妆面楚楚动人,静娴望着她躲闪的眼眸,扬起手,毫不犹豫的扇在了落微的左脸旁,“啪”的一声,清脆响亮。
落微身子一颤,火辣辣的脸庞有些发麻。
“这一巴掌,我是替贵妃所打,打你吃里扒外。”
静娴扬起手,又是一声清脆的声音,“这一巴掌,我替你自己所打,打你攀附权贵。”
织锦忙伸手拦住了静娴再次举起的手臂,“主子,仔细手疼。”
静娴咳嗽了几声,怒目圆睁,掏出袖中的信甩在了落微的面上,“他剃度了。”
落微沉着头,红肿的脸上满是清泪,她弯腰颤抖着拾起了信笺,看着那两行苍劲的字,“红尘阡陌,我应劫而来”,她苦苦一笑,粘在双睫上的晶莹决绝的滴在纸上,心疼又无奈的哽咽道:“他便是我的劫。”
“贵妃的仇,本宫会记得。”
落微紧紧将信护在胸前,眼睛直勾勾的望着宫门处,丢了魂儿似的走了出去。
乾隆十年,注定是一个多事之年,府中着人禀报,说是有不知名的人给府中送了几封信笺,那些信笺送到静娴手中的时候,她也大吃一惊,那分明是嘉妃与裕太妃暗自往来的信笺,虽只有几封,但言语中尽是机关算尽。静娴不知此人意欲何为,只好按兵不动,小心翼翼的让织锦收了起来。
这宫中与嘉妃是死对头的人除了自己,还有谁呢?她冷笑一声,宫中的女人无形之间便早已成了死对头,再想下去,怕是多余了。
“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在这样一个春暖花开的季节,本是可以游湖赏花,临亭对诗,未想到一代朝臣鄂尔泰竟在这乱红纷飞的四月驾鹤西游,皇上悲痛万分,辍朝二日,又遵从先帝的遗诏,给鄂尔泰配飨太庙的尊荣。
鄂尔泰的逝世,朝中瞬时风云诡谲,以张廷玉为首的张党独占上风,有些大臣如墙头草般投靠了张党,弘历虽不多言,但心里明净的,他一向是让两党相互牵制,以备无患,现下怎可让张党举手遮天,植党树私只能走上亡国之路,他不过是想寻个合适的机会,彻底铲除朋党。
朝臣提心吊胆,后宫亦是暗藏汹涌,嘉妃笑里藏刀,被冷落了几月后,因鄂党势力减弱,嘉妃、林嫔说话的架子也明显大了许多,更让她如虎添翼的是……林嫔竟然在这档儿,有了身孕,她本就骄纵,现下见到了旁人更是目中无人。静娴也受了她几次气,奈何人家的肚子争气,她只能忍气吞声,俗话说“君子报仇,十年未晚”,现下的局势,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柔儿虽晋封为贵妃,但已很少理会宫中之事,若是她有事,再也不会有人在皇上面前护她了。
近几个月,静娴一直闷闷不乐,除了见到弘历后的强颜,便只是对着医书发呆,偶尔还可去咸福宫与庆贵人相谈几句,连她最喜爱的古琴,亦是许久未碰了。
织锦知晓,她是怕触景伤情,这一段岁月的确是她心中挥之不去的阴影。
静娴向往常一样,与织锦走在去佛堂的宫道中,迎面看见小八子躬身走来,他请安后抬起眼眸瞟了眼周围,便偷偷塞到织锦手里一张纸条。织锦偷偷展开,趴在静娴耳旁低低耳语了几句。
静娴狠狠说道:“她胆子倒是大。昔日她们如何待姐姐的,今日,本宫便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织锦叹道:“真是自作孽不可活啊!”
“今日便去养心殿吧,朝中风起云涌,不知皇上怎样了?”
“主子越来越像先皇后,甭管自己心里多苦,总是顾全大局。”
静娴生硬一笑,也许这便是乌拉那拉氏一族的命。
万里行云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