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乾坤-第6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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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贵客从天而降,做主人的自当殷勤相待。
景德山庄中的回廊精巧曲折,环绕着满园胜景。柳荫深处,水榭精巧,庭院亦是错落有致。
清风甚柔,二人行于山庄小径之上,直如一对璧人。
翦横波道:“景德山庄果然名不虚传,横波今日可算是大开眼界。”
宫绮筳笑道:“此处不比金陵,地远人荒,阁主若觉有何不便之处,尽可向宫某言讲。”
翦横波向他看了一眼,却自行走到一株绿柳之前,淡淡道:“可惜……”
宫绮筳心中一动,“可惜什么?”
翦横波道:“横波此次前来赣北,除了采买瓷器,却也另有一件心事……”
宫绮筳知道她指的是什么,不知为何,他竟无端地感到有些烦躁。
“宫某知道翦阁主心心念念之物,乃是‘美人瓷’……只是宫某自幼在山庄之中长大,虽然听说过不少关于此物的传言,但却从未见过。”说到“美人瓷”三个字的时候,宫绮筳只觉得自己右边的太阳穴跳了一跳。
翦横波向他扫了一眼,却将话题一转,“横波听说令尊身染重病,却不知现下病况如何?”
宫绮筳见她发问,只得道:“有劳阁主挂念……家父于月前偶染风寒,以致中风癫狂,虽然遍请名医,却终未痊愈。”
翦横波闻言,沉思半晌道:“偶染风寒?却又怎会引起癫狂之证?”
宫绮筳叹了一口气,“说起此事……倒真令人匪夷所思……”
他向翦横波看了一眼,接着道:“家父之癫狂却与旁人不同……他老人家时常会出现惊恐之状,仿佛是被什么极其恐怖之物所吓……据我山庄下人所言……家父的书房之中竟有闹鬼之说……”
翦横波闻言,不由奇道:“竟有此事?那么宫少爷可曾见过那鬼么?”
宫绮筳苦笑道:“这等神鬼之说,终究是虚无飘渺……宫某闻知此事之后,也曾到家父的书房之中探查,一连数日,也未见有何异常。”
翦横波见宫绮筳提起父亲之病,却是面带忧虑之色,便道:“横波粗通医术,宫少爷不妨引我前去庄主之处,或可有所助益。”
宫绮筳闻听此言,面上颇带疑虑之色,当下向翦横波道:“哦?想不到翦阁主竟然还懂得医药之术……只是家父此时举止失常,行为狂诞,只怕会有所不便……”
翦横波微微一笑道:“医者为病除患,不过是尽一己之心力而已,又谈何不便?宫少爷切莫心存顾虑。”
宫绮筳闻言,向她面上凝视片刻,这才笑道:“既然翦阁主如此说,宫某便先行谢过阁主了。”
…………………………
宫未明经过这些时日的汤药调理,却似是好了很多。
——至少他已不再躲在桌子和床榻下面,神智也稍微清醒了一些。只是偶尔仍会指着窗外书房的方向,大叫着有鬼。山庄众人见惯了,也就不以为意。
宫绮筳和翦横波来到宫未明房门外的时候,却没有直接进去,而是先在窗外静静看了一会儿。
——只见宫未明坐在室内椅中,双目圆睁,环顾周遭,眨也不眨一下,眼角的肌肉却在不住跳动,冷汗亦是潸潸而下。
宫绮筳见状,叫住了一个正在端汤送药的丫鬟,轻声道:“老爷今日又发病了么?”
那丫鬟点了点头道:“今早不知怎么的,老爷原本好好地,可是吃了早饭之后却又突然神情紧张起来……我们也不知道什么缘故?”
宫绮筳将她打发开去,正待转身对翦横波说话,却见翦横波的目光正落在自己父亲的身上,美丽的脸上说不出来是一种什么样的表情,原本幽深如秋水的双眸之中此时竟隐含着一丝诡异的光芒。
她见宫绮筳看向自己,却于瞬间将目光收回,朝着宫绮筳道:“看来宫庄主的病情仍是未有好转……”
她说这句话的时候,声音稍微放开了一些,不料,却已被房内的宫未明听到。
只见宫未明全身一震,登时从椅中站起,大声向窗外喝道:“什么人!什么人在那里?”
宫绮筳见自己二人的行藏已经被父亲发现,只得自门口走了进去,向父亲安抚道:“爹!是我。”
好在宫未明还是认识自己儿子的,他见宫绮筳入内,当下便紧紧抓住了儿子的衣襟,颤声道:“筳儿!鬼!有鬼!”
宫绮筳见父亲的疯病又开始发作,只得温言劝慰,“爹,这里没有鬼。”
宫未明却大声道:“有鬼!有鬼!有鬼!”他一面乱喊,一面在房中乱跳,不肯停下。宫绮筳见状只得将他拉住,道:“爹爹说的鬼在哪里?”
宫未明果然向窗外书房的方向指去,“书房里!书房里有鬼!”
宫绮筳的面上不禁又露出了苦笑,“爹!孩儿已经将书房里里外外搜查了十几遍,真的没有鬼!”
不料,宫未明闻言,脸色忽然变了,只见他紧紧地盯着宫绮筳,沉声道:“你真的没有看见?”
宫绮筳凝视着他,缓缓点了点头。
谁知,宫未明却忽然好似彷徨了起来。只见他在房中走来走去,一面走着,一面低着头喃喃道:“有鬼!有鬼!书房里面分明就有……”
他蓦地抬起头来,恰好看到了站在门口的翦横波,却登时目瞪口呆,脸色大变。
宫绮筳发现了宫未明的异常之处,刚要说话,却听宫未明一声怪叫,接着便连退了数步!只见他右手抬起,指着翦横波,嘴唇不住地颤动,却连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仿佛是有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噎住了他的咽喉。这份恐惧似乎已经在刹那间充斥了他的整个身子,以至于宫未明的整个身子都开始颤抖。
“鬼!鬼!鬼在门口!”宫未明瞬间退到了儿子的身后,指着翦横波大叫着。
翦横波却仍立在门口一动未动,只是她的面上此刻却带了一丝怜悯之色,看来她已经将宫未明完全看作是一个疯子。
宫绮筳见父亲竟会如此疯癫,以至于将活生生的人也看作是鬼,又见翦横波向自己看了过来,心中不由得极是歉疚,只得一面安抚自己的父亲,一面向翦横波致歉道:“翦阁主,家父癫症发作之时,往往会认人不清……时常将我也会认错……你却不要见怪。”
翦横波却仍是淡淡道:“不妨事。横波本就是前来给令尊诊病的。宫少爷,可否让我为令尊诊一诊脉,也好研究一下令尊究竟病源为何?”
宫绮筳见宫未明已然吓成了一团,心想诊脉之事不如就此算了,却见翦横波一脸诚恳之色,却又不好推却,只得道:“如此也好。”
他转过身子,向宫未明轻声安慰道:“爹爹!这位是金陵太虚阁的翦横波翦阁主,此番乃是为你诊病而来。”
宫未明听到了“太虚阁”三个字,竟似是清醒了一些,小声对宫绮筳道:“太虚阁?太虚阁的主人是翦娥眉啊……”他偷偷向门口的翦横波看去,又是一声怪叫,指着翦横波道:“她不是翦娥眉!她不是太虚阁主!她是鬼!是鬼!”
宫绮筳见状实在是无可奈何,只得道:“爹!翦娥眉阁主是这位横波阁主的师父!她是人,不是鬼!”
此时,翦横波却也已自门口缓缓步入房中,她的目光温柔地落在宫未明父子是身上,轻声道:“宫庄主,小女子乃是太虚阁翦横波……”
不料,她距离二人尚有三尺之遥,宫未明却蓦地将儿子推开,目中充满了恐惧之意,盯着翦横波颤声道:“你…你是鬼!”他看上去已经心惊胆战。
只听宫未明嘶声惊呼:“你不要过来!”语声之中充满了恐惧,已完全不像是他平日里的声音。
宫绮筳惊呼道,“爹!”宫未明却恍若不闻,只见他的目光自翦横波身上缓缓移开,落到了宫绮筳的身上,“你们……你们都是鬼……你们都是来害我的……鬼……”
他一把推开了正要上前搀扶自己的宫绮筳,力气竟然大得出奇,宫绮筳猝不及防,居然真的被他退了开去。
——却见宫未明以手掩面,自翦横波身边狂奔而去。
宫绮筳一时间也顾不得翦横波尚在室内,当下展开轻功,朝着父亲离去的方向追了出去。山庄众人从来不见自家少爷如此惊慌,都不知发生了何事,只见宫绮筳一面追逐,一面喝道:“宫迅!快将山庄中的高手纠集起来,将我爹拦住!”
翦横波自宫未明的房间中走出,望着这父子二人追逐的背影,目中却流露出一股怨毒之色。
廿五 斜风细雨香气袅散 柳烟明月刀影纵横
景德山庄已经乱作了一团。
宫未明自房间中狂奔而出之后,竟神秘失踪了。
——至少,在翦横波离开景德山庄的时候,宫绮筳和山庄众人仍然没有找到他。
宫绮筳令宫迅将山庄中所有高手都纠集了起来,将山庄内外搜了个遍,也没有找到父亲的踪迹。
——他还记得当时自己追着宫未明跑出房去,本以为父亲人在病中,行动起来多半有所迟缓,却没想到他的轻功竟似是更胜往昔……自己居然被他七拐八绕地落在了身后……
——莫非患了癫狂之症的武林中人,功夫反而会大胜从前?
宫绮筳在心中否定了自己的这个想法。
他将众人打发出去寻找宫未明,这才想起翦横波还在山庄之内。
——说也奇怪……为什么原本已经有所好转的父亲在见到翦横波的时候,竟会有如此之大的反应?
宫绮筳心中狐疑万分,但在见到翦横波的时候却未有丝毫表露。
翦横波见宫绮筳一脸忧急,只得温言安慰了他几句,便起身告辞了。
——她的马车就停在山庄之外。
外面似乎刚刚下过了一阵小雨,但见碧瓦楼阁,小桥流水,带着夏末初秋的漠漠轻寒,于迷离之中别有一番风流别致。空气之中更似是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香气,袅袅散开。
天色也已渐渐暗了下来。
——马车中的翦横波此时心中在想些什么呢?她是否也在为适才之事暗暗心惊?
马车离景德山庄越来越远,眼下的一段道路,却是山庄和景德镇之间最为荒僻的一段路程。
——此时,马车正在过一座古桥。
岸边皆是杨柳,郁郁葱葱。
蓦地,一道如闪电一般的刀影自柳烟之中飚出,瞬间破空,直劈向马车车顶。这一刀平实无奇,既无夹带风雷之势,亦无闪耀炫目之光,更没有任何招式上的花巧,但无论角度还是力量,却皆是妙到毫巅。
马车却仍是不疾不徐地走着,车上的车夫似乎对那刀光视而不见,此时,马车右侧之窗中却伸出了一只纤纤素手,轻轻弹指,刀影已逝!
马车仍是不停,翦横波却已自车上飘然而下
——看来,她是想要看看埋伏在这里截杀自己的究竟是何方神圣。
她轻轻地向前踱着步子,丝毫不理那已然渐渐远去的马车。
柳烟中的刀影又是一闪,这一次却是直直劈向翦横波的后颈。与此同时,桥下岸边泊着的一艘小船之中,一道黑影突然冲天而起,只见他人在半空之中,身上却已发出了无数道暗器,向桥上的翦横波激射而去。
那些暗器声音尖锐,破空而出,竟有几十种之多。那人发射暗器的手法也极其独特,漫天暗器分上、中、下三路向翦横波射去,有些暗器在空中互相碰撞之后竟然还改变了方向从翦横波的两侧和背后袭击而来。
翦横波却仍是在桥上缓缓走着,但见她意态从容,头也未回一下,对那刀影和暗器居然视若不见,而更令人惊讶的是,她行走的步履虽慢,但那看似必中的刀影和暗器竟然全被她甩在了身后,留给它们的只有一道袅娜的身影。
只有出手的二人方才知道,翦横波看似步履缓慢,然而在二人出手之际,她的步伐节奏却已暗暗发生了改变,这才有如此局面。
二人不由得暗暗心惊,心知可怕的并不是翦横波的行动如何迅速,而是她竟然能提前判断对手的行动,在二人已然出手无法变招的瞬间方才改变步调。
使刀之人,一刀落空,便不继续在柳树上藏身,而是将身一跃而至半空。
夕阳已落,明月初升,只见淡淡的月色下,一柄长刀映着月华,在空中撩起了一道弧线,向翦横波的背影追袭而去。
那发射暗器之人此时也已经自舟中旋身而上,但见他足尖在桥上轻点,身法由适才的一飞冲天之势改为了沿桥横掠,同时,数十种暗器再度如雨一般向着翦横波周身洒下!
此时,翦横波已经在有意无意之间轻轻将身一侧,避过了那一道劈向自己的刀影。然而,她马上要面对的,却是如同漫天花雨一般的暗器!
暗器已经自四面八方向翦横波袭来,但见她轻轻驻足,双袖挥出,在空中各自凌空一甩,那漫天暗器被她的袖风所引,在空中微微一滞,尽皆改变令人方向。
只见翦横波双袖不停,瞬间已将漫天暗器归拢成了一团,那些暗器在她双袖之间旋转不停,竟然化作了一团暗色之光,实在是诡异之极。
翦横波一声清叱,双袖齐出,那一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