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骄-第5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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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对着雷督理,心里都在琢磨些什么。
然后,他跟着雷督理拐进书房楼下的小客厅里。小客厅垂着水晶帘子,雷督理一屁股在沙发上坐下来,把两条腿架到了前方的小茶几上:“唉,累啊!”
张嘉田的左胳膊裹着绷带,依然怕碰,所以军装上衣是松松披着的。这时把上衣脱下来往旁边的椅子背上一搭,他满不在乎的,在沙发另一端也坐了下来:“姓卢的动作是快,说跑就跑。”
雷督理向后一靠,嘴上喊累,脸上却是微微笑着的:“城内城外都是我的兵,他敢不跑?”说完这话,他向前欠身,对着茶几上的香烟筒子伸了手。张嘉田会意,起身走去从筒子里抽出一支香烟递给了他,又从裤兜里掏出打火机,摁出火苗给他点燃了香烟。
然后自己也拿了一根香烟,他坐回原位,把烟卷送进了嘴里:“他一跑,总理也哑巴了。”
说完这话,他给自己也点了火儿。深吸了一口喷出烟来,他抬手扇了扇面前的烟雾,然后叼着烟卷扭头去看雷督理,却发现雷督理侧过了脸,也在审视自己。
和雷督理对视了几秒钟,他笑了,取下香烟问道:“干嘛?您又瞧我不是好人了?”然后他指了指雷督理那摊在沙发上的右胳膊:“您小心点儿,别烫着。”
雷督理抬起右手,看了看指间夹着的大半截香烟,脸上依然存着笑意:“我什么时候瞧你不是好人了?”
张嘉田笑道:“次数太多了。我看您对别人也不这样,就爱对我来劲,防我像防贼似的。”
雷督理收回目光转向前方,不说话,只是一笑。笑过之后,他正了正脸色,这才又道:“我本以为你最多也就调个两三千人过来,给我撑撑门面也就是了。没想到你一调调来了一万多人,这可真是出乎了我的意料。”
张嘉田把手中的小半截香烟摁熄在了大烟灰缸里:“大帅,那一万多人,就是我的老本儿了。我怕这边会真开战,就把他们全弄了过来。我知道我那一万多人里头有不少是老弱病残拿不出手的,但看着毕竟也是个人类,即便不能打仗,放那儿充个数,壮壮声势也是好的。”
雷督理不知道他从哪里学来了“人类”这个新词儿,倒是被他逗乐了。而张嘉田这时又问:“大帅,韩伯信下台了,姓卢的跑了,总理也哑巴了。您这回是大获全胜,那个巡阅使,您打算什么时候就职?”
雷督理垂下眼帘,盯着手中香烟的火头:“就是这几天的事儿,不急。”
随即他一转眼珠,望向了张嘉田:“在我就职之前,先把你的军务帮办发表了。”
张嘉田听了这句话,含羞带愧的笑了,像是有些腼腆,其实心中既不羞愧,也不腼腆。他先是救了雷督理的性命,又调来了一万多人的队伍驻扎在城外,为城内的雷督理摇旗呐喊。一桩一件,都是功劳。军务帮办,舍他其谁?
两条长腿紧挨着小茶几,拘束着不自在,他也想把两条腿抬起来架上去,也伸展舒服一下。但是他管住了自己的双腿,只给自己换了个坐姿。
“军务帮办”他沉吟了一下,忽然抬眼对着雷督理笑道:“大帅,这可不是我向您要官,是您自愿给我的。等会儿您回过味了,可别又拿脚踹我。”
雷督理一怔:“我什么时候踹你了?”
“去年我刚到您身边的时候,有一次,您硬说我是想跟您要官儿当,一脚把我踹了个大跟头。”
雷督理愣了愣,然后笑了:“他妈的,你还记我的仇?”然后他抬起一条腿作势要踹他:“你要是怀念的话,我再给你一脚尝尝?”
张嘉田立刻向后一挪,脸上笑嘻嘻的。于是雷督理放下腿,把手里那半截香烟向他一掷:“你往哪儿躲?”
半截香烟落在了张嘉田的腿上,张嘉田眼疾手快的把它捡了起来,总算没有被它烫着——雷督理就是这点讨厌,没轻没重的,和这种人相处,一定要和他平起平坐才行,否则就是“伴君如伴虎”。张嘉田捏着那半截烟卷,不知怎的,忽然想起了去年那个被雷督理一枪打爆了脑袋的严清章——如果他和严清章一样,从小也是跟着雷督理一起长大的,那么到了如今,怕是也要被压迫成雷督理的仇敌了。
可是
“可是”后头的下文,他不愿去想,眼看雷督理窝在沙发上,两条腿越伸越长,他便站了起来:“大帅,您歇着吧,我回家去了。”
雷督理抬头看他:“回家?”
然后他反应过来:“我总记着你是我家的人,忘了你自己也还有个家。”他向外挥了挥手:“去吧。”
张嘉田转身拿起椅背上的军装,抡起来往肩膀上一搭,然后对着雷督理一立正一敬礼,又一笑:“走了。”
礼行得不正经,话说得也没规矩,他故意的,故意的也想试探试探雷督理。雷督理没有恼,只向外又一挥手,懒洋洋的撵他。
这人对他好起来,也是真的好,所以他对他再恼再怨再有意见,后头也总要跟着个余音袅袅的“可是”。
张嘉田回了自己的家。
到家之后他饿了,让勤务兵从胡同口的面馆里端了一碗热汤面回来吃,一碗面吃完了,他刚想端起大碗再喝两口汤,白雪峰忽然到来。
白雪峰见了他,笑得像要开花似的,并且拱手抱拳,开口第一句话便是:“帮办大人,恭喜恭喜!”
张嘉田放下大碗,没起来,只说:“老白,你跟着凑什么热闹啊?咱们都是兄弟,哪儿又来了个大人?你不把我当兄弟看啦?”
白雪峰立刻放下了手:“我的帮办大人,不是我凑热闹,我这道喜,是有缘故的。”说到这里,他忍不住又笑了:“大帅说了,这房子实在不配您现在的身份。他另在什锦胡同那边儿拨了一处好宅子给您,请您即刻迁过去。所以啊,我这一趟来,向您道的是乔迁之喜。”
张嘉田听了这话,却是做了个虚怀若谷的样子:“唉,我就是光棍一个人,在哪儿住不是住?大帅也真是太费心了。”
白雪峰笑道:“大帅是把帮办当成家里人看待的,自然处处都想着您。”
张嘉田瞪着眼睛一指白雪峰:“你再一口一个帮办的,我起来揍你!”
白雪峰笑着摆手:“好好好,我不说了,我还叫你张师长,成不成?我的张师长,你只要把你手里的金银细软收拾出来就好,那边宅子已经有人布置去了,一切都是现成的,您今晚搬过去也行,明天也行。”
张嘉田唆了唆筷子头:“搬家不能悄悄的搬,得热闹热闹。明天吧!明天我回府里一趟,一是谢谢大帅,二是请大帅到我那新家里坐一坐,我再请个戏班子,敲锣打鼓的唱一夜。”
白雪峰说道:“戏酒的事情,你都不用管,这个我最会操办。我派几个人过你那里去,一天之内,酒席和戏班子都能给你张罗齐了。”
说完这话,他匆匆走了。张嘉田没多挽留。对于白雪峰其人,他向来是挺友好,也向来是看不起。白雪峰这人没出息,在雷督理身边干了这么多年,还依然只是个副官长,并且不是什么有实权的副官长。张嘉田暗地里把这人当成了风向标来看——雷督理看他顺眼的时候,白雪峰见了他,必定也是满面春风。
“搬家搬家。”他把大碗一推,自言自语:“你当督理太太,我当帮办大人。多好,多好!”
然后他站起身来,魔怔了似的,又自己嘀咕:“帮办大人,搬家搬家。”
第71章 偶遇()
翌日上午,张嘉田进了这雷督理赠送的宅院,背着手内外溜达了一圈,耗费了大半个时辰。
这宅子本是前朝一位遗老的私宅,雷督理在前些年,有一阵子很好赌,并且赌运很不错,在牌桌上把这处宅子赢了过来,赢过来了,却又没什么用处,便放在那里空置着。还是叶春好到了他身边之后,励精图治,把这大宅院又一点一点的收拾了出来。
这宅子的房屋堪称精致,后头花红柳绿的,也有一个花园子。当初张嘉田做了卫队长,从雷府的仆人房迁去了一处四合院里,都激动得感慨了半天,如今从个四合院搬进了这华丽的府邸里,反倒淡然了。仿佛是拿了一年当十年活,眼界说开阔就开阔了,心气说高就高不可攀了。
有的时候,他也觉得自己活得不真实,像是在做梦。但是凭着他的出身和底子,他做梦都梦不到这样高贵的阶级上来,所以这不是梦,这是他的命。背着双手走在一道深深的长廊里,走着走着,他停了下来,背靠着那顶天立地的红漆廊柱,他闭了眼睛,觉着有些眩晕。
梦也罢,命也罢,富贵与权势都来得太突然了,太猛烈了,让他竟然有些消化不了、招架不住。他让随从搬来了一把椅子,然后原地坐下了,挥了挥手,让他们都退到远处去。
四周安静了,只有微弱的凉风吹过。他瘫软在椅子上,细细的听那风声,心里想自己原本只是个赤条条的人,这个人起初是个街头上游手好闲的小混混,后来进入大帅府,成了个小听差,小听差聪明伶俐会巴结,摇身一变成了卫队长,卫队长糊里糊涂的跑去文县,又成了个师长。师长是不好干的,但也干下去了,东拉西扯的弄了些钱,弄了些枪,招了些兵,乱糟糟的凑了上万人马。这上万人马放在文县,单是吃饭,就是个不好解决的大问题,然而偏巧北京城里出了事,这支乱糟糟的队伍就爬上闷罐车,从文县城内转移到了北京城外。
与此同时,师长也立了功,于是又升官,成了帮办,成了现在的他。
一切都是合理的,都是有迹可循的。他当帮办,理所当然。
他是英雄出少年!
双手一拍扶手,他从椅子里弹了起来。昂首挺胸的站直了身体,他背着手,晃着大个子继续往前走。
他是帮办,他手下有一万人,整整一个师的兵力,就驻扎在北京城外。
除了这一万人,他另有余部留在文县,文县也是好地方,四通八达,繁华热闹,兵家必争之地。目前,也归他管。
迎着那么一股似有似无的小凉风,他向前走,越走越快,脸上带着一点微笑,微笑如风,也是似有似无。身后响起窸窸窣窣的脚步声音,是随行的副官和勤务兵跟了上来,一个个的,大气都不敢出,仿佛帮办大人是雪做的,气出重了,便要将大人吹化。
张嘉田在宅子里巡视完毕,十分满意。回头便来了雷府,要向雷督理致谢。然而雷督理无影无踪,他一路找来了书房,上楼一瞧,依然是没瞧见雷督理,反而是看到了叶春好。
叶春好正在用小钥匙去锁墙角的铁皮文件柜,见他推门进来了,显然也是一惊:“哟,二哥?”
张嘉田一手握着房门把手,停在门口,进退不得:“春好。”
说完这话,他补了个笑容:“我以为大帅在这儿呢。”
叶春好笑道:“他今天早早的就出门去了,热河的虞都统回承德,他去送送。你要是有要紧的事情找他,就坐下来等等,我猜他一会儿就能回来。”
张嘉田还站在原地,不动:“我也没什么要紧的事情,就是想来谢谢大帅。那个——你知道吧,大帅送了我一所宅子。”
叶春好一边把小钥匙收进皮包里,一边答道:“我知道的。二哥,你做了帮办,我还没有向你道喜呢!”
张嘉田听了这话,却是含笑默然了——帮办自然是个大官,可再大也大不过督理去。如果一切可以重来,叶春好也还是要选择雷督理做丈夫的,这样一想,这喜事就又显得还不够喜。
于是抬眼注视了叶春好,他自作主张的换了话题:“你好像胖回来了一点儿。”
叶春好一直在观察着他——从他离开北京去了文县开始,她每次见他,都觉得他像是长大了一点,又像是苍老了一点,那苍老是印在眼睛里的,是看过了很多很多的人、想过了很多很多的心事、才能熬出来的眼神。她一直活在这风平浪静的北京城里,头上一直有着雷督理的庇护,可单只是因为管着大大小小的许多事务,便常有心力交瘁之感。张嘉田那样一个无忧无虑、无知无识的小伙子,忽然跑去了人生地不熟的外县,面对着一帮老奸巨猾的豺狼虎豹,他要耗去多少心血方有今天的成绩,可想而知。
“我就是这样。”她眼睛看着他,心里有叹息,语气却是若无其事,并且还带着一点客气的笑意:“少吃几口就瘦了,多吃几口又胖回来。倒是二哥,这些天真是辛苦了。”
张嘉田也笑了一下:“我不白辛苦。”
然后他又说道:“晚上我请客,搬家嘛,总得热闹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