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安京夜话-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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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她不肯出现,我要设个局引她出来!”
门帘掀开。
赵元泰走到廊前,对外吩咐道:“快些整理夫人的行李,我要送她入宫。”
下人忙乱起来,场面乌泱泱的,极不好看。
赵元泰皱皱眉头,对近前垂头侍立的女使问道:“你们领头的呢?对了,那个纤巧如何不见,看这乱糟糟的,成何体统?”
那侍女似乎是畏惧郡王的威严,诺诺不敢出声。
赵元泰看了心烦,眼不见为净,转身回房。
外间哐啷乱响闹了一阵,好不容易准备妥当,赵元泰命两个大力的婆子小心将沈氏裹好,抱上马车。
郡王府规制的马车,宽敞舒适,缓步而行,并没什么颠簸。
沈氏平静的躺在车内垫子上,四周以软枕围住。
赵元泰和白法师端坐在一旁,还有空间放一张小几,上面摆了碟各色干果。
赵元泰拣了一粒榛子啃,缓解内心的紧张,“老白,这样就行了么?”
白法师从怀中掏出一堆符纸,微眯着眼,一张张分门别类慢慢整理,“你身为皇族,自带龙气,郡王妃诰命在身,也有凤气护体,一般情况下是百鬼不侵的。这个鬼,慢慢聚集阴气,乘你家郡王妃心虚气弱之时,破了她的凤气,因此能附着在她身上。”
“皇宫之中,守卫森严,是整个周天大衍阵的中心,阵法力量最强的地方,宫中又正龙正凤俱在,鬼神难入。一入宫中,那鬼前功尽弃,必然会在路上前来阻止。我已布下天罗地网,到时候将她困住,插翅难飞!我们再来好好‘说合’!”
赵元泰咋舌:“你们道家原来是这样‘说合’的啊。”
“啧,小到街头打架,大到国家打仗,不都是拳头有力,才有资格说合吗?”
“起雾了。”外面车夫忽然说道。
两边随行开道的仪仗侍卫人群中,发出低低的议论声。
明明是午后时分,原本日头还在中天的时候,不知何处飘过一阵雾来。
越来越浓,很快四周的街道就看不太清了。
车夫自座椅下的箱子里拎出两个玻璃罩的灯笼来,挂在马车前。
行进的速度更慢。
赵元泰偷偷朝外面瞄了一眼,缩回头道:“是不是那话儿来了。”
白法师活动活动手腕,点点头,瞑目打坐。
外面的人声忽然安静下来。
只有马蹄行驶在石板路上的踢踏声。
清冷又寂静,居然都能听到回音。
赵元泰觉得不对,再度向外看时,跟随马车的那两队侍卫和女使,大概有三十多个人,已经完全消失了踪迹。
他惊诧的掀开门帘,前方空荡荡的,不仅连车夫,连两匹拉车的马都不见了。
半悬在空中的车架,在白雾茫茫中缓缓前行。
那马蹄声又是何处传来的呢。
赵元泰死死捂住自己的嘴,缩回到车内白法师身旁,颤抖着悄声问道:“人……其他人都不见了,连马都没了。”
白法师冷哼一声:“我们这是被引入阴间道了。她以为到了这边躲避大阵就能胜过我了么?做梦!”
就在此时,一个白影从窗帘飞出,直扑躺着的沈氏。
白法师衣袖一卷,激起云波浪卷,那个白影伸着手悬在半空,却始终差了那么一只手的距离,无法碰触到沈氏。
见事不成,白影转身就飞向车外。
“哪里跑!”
白法师跟着追了出去。
赵元泰伸出半个身子,对天喊道:“我怎么办啊?我一个人留在这里好害怕啊!”
“你有龙气护体,坐在车里念经吧!没事的!”远远传来白法师的声音。
“哦……”
赵元泰默默回车上坐好,选了篇自己最熟悉的《太上救苦经》开始念诵,记得又不熟,中间断了要回忆一阵才能继续,心中更加害怕,“我念经超度诸位,千万别来害我啊。”
雾气从窗帘和车门的门帘缝隙处不断渗入。
不知是不是错觉,赵元泰只觉得四周越来越阴冷潮湿,雾气仿佛有形的粘稠物质,贴在皮肤上,又闷又生出更多寒意来。
他的呼吸弥漫到空气中,居然象冬天一样呵出白气。
赵元泰一边磕磕绊绊念经,一边抖抖索索的四下张望,有点小动静就吓得回首去看。
忽然,窗帘被一只手掀开了。
青灰色的纤长手指,弯曲如爪,象无骨之蛇一样,扭曲蜿蜒的伸了进来。
第24章 人面疮六()
然后是无数乌黑的长发,她的脸被头发遮着,看不见真容。
但发丝间偶尔漏出的皮肤上,布满象蟾蜍皮一样大小不一的水泡疙瘩。
这只鬼从窗口爬了进来。
“啊啊啊!救命啊!”赵元泰抱着头缩在最远的角落里,大喊道。
那鬼看都不看他,伸出双手,朝静躺在中央的沈氏扑去。
“扑哧”一声,她的手很顺利穿透了沈氏的胸口。
如此轻易,她似乎有些惊异。
下一秒,“沈氏”恢复了真实的样子。
真人大小的稻草人,额头部分贴了一张符纸,上面还钉着沈氏的一缕长发。
发现被骗,这只女鬼十分愤怒,凄厉的怒吼一声,双手用力欲将稻草人撕碎。
稻草人腹中忽然大放光明,由无数流动的符咒组成的金光锁链,将女鬼牢牢锁住。
马车的车厢突然自动分解,白法师从赵元泰身边显出身形,带着他跳下车厢。
他满意的看着车厢的木板上蔓延长出金光符咒,形成一个牢笼,将那女鬼禁制在里面。
与此同时,方才正在追前头白影的“白法师”忽然消失,空中一个小纸人飘落下来。
那白影不可置信,慢慢回头朝那纸人看去。
白影中模模糊糊,显出一个有些年纪的老妇人来。
被法阵禁住的女鬼不断往外冲,每撞到符咒上,便发出一声痛苦的叫喊声。
白法师哈哈大笑:“我便知道,上次拼了那一记,你知道打不过我,怎么可能就这么直接上来送死,你会调虎离山,我就会将计就计,还是我技高一筹啊!”
“喂,你可以停下来,我们好好说道说道了,你到底有什么委屈,说出来我评评理。”
女鬼置若罔闻,仍然一个劲的朝阵上撞。
那符咒组成的牢笼,被她撞得碎了一碎,又立马灵气流转,恢复如前。
她毫不气馁,忍着痛楚继续。
发丝飞起,露出她的真容。
半张脸和肩膀处,都长满了大小不一的水泡,红红肿肿的,十分怕人。
另外那半张完好的脸,眉眼赵元泰瞧着却是有些面熟。
白法师惊道:“咦?不对!你不是上次的那个女鬼!”
此时,白法师左手无名指上自行动了一动,他失色道:“呀,有人闯入我布在郡王妃身边的法阵。有人进了密室!”
“你——你不是沈氏的丫头纤巧吗?”赵元泰终于记起,指着女鬼说道。
“你怎么死了?上次我明明还……”
纤巧终于停止了撞击法阵,望向赵元泰,张着那张被烫坏的脸,露出森然嘲讽的笑意。
白法师悚然,“原来,你们都不是,正主儿一直在郡王府中等待机会!这才是你们的调虎离山之计!”
他忍不住凝神感应郡王府的护身阵法,一心两用,对这边困身阵主持就略有松弛,纤巧抓住这机会,用力一撞,破阵而出。
不过她也付出不少代价。
上半身小半截身体被爆裂化作飞灰,脑袋也去了一块,左眼的眼珠掉出眼眶,耷拉在脸上,更显可怖。
“你们已经赶不及回去了。”
似乎完全感觉不到疼痛,她用仅剩下的一只手,笑嘻嘻的朝赵元泰福了一福,脸上那只完好的眼睛,眼波流转,娇媚地看过来,“郡王居然记得奴婢,莫非对奴婢也有一点点挂心,奴婢真是觉得荣幸啊。”
赵元泰壮着胆子呵斥道:“你是沈家丫头,沈氏身边最得力的第一人,为何要背叛主子害她?”
“我变成这个样子,都是拜她所致!”纤巧怨恨的说道:“那日,也是前世冤孽,被你突然看中幸过一回……”
白法师朝赵元泰斜瞟一眼,赵元泰讪讪的摸了摸鼻子。
上次去云居院探访,赵元泰见这纤巧虽容貌普通,但温婉机巧,举止从容风流,忍不住动了心,随后寻了个机会,将她幸了一回。
“郡王妃素日虽然装出个贤惠大妇的样子,其实最是嫉恨,身边侍女容貌好的,早被她寻衅发卖或打死了,我因容貌普通,留到现在,没想到还是没躲过你。”
“我原本想着,你也不是个良人,不过是一场风流罢了,我从未想过要挣个身份。她病着,只要瞒过她,我便当这事从未发生过,照旧度日。待年龄到了带着积攒的银子放出府去,便可和家人团聚,自过我的自在日子。”
纤巧捂住自己被毁的半张脸,恨恨道:“可是不知谁偷偷告诉了她去,她借口我服侍不好,把热油泼在我脸上,毁了我的容貌,还叫人将我拖出去打板子,竟然不念我跟了她十多年忠心耿耿的情分,活活将我打死……”
“身份低贱就不是人么?”纤巧的眼中开始流出血泪,肢体僵硬蹒跚着朝赵元泰走过来,“这幅身体,你不也曾赞叹过它白皙柔软,迷恋过这细腻的肌肤?我和她有何不同?为何她能轻易的吐出几个字就夺取我的性命?”
“是她更有力量吧!那如今我更有力量了,报复她取走她的性命又有何不可?”
赵元泰一步步的后退,白法师看着这名泣血的女鬼,不忍下手。
可是,被拖在这里的话,藏在密室的真正的沈氏,估计就危险了。
……
世家大族的宅邸中,均有密室。
密室的存在,不为外人所知,一般只有家族成员知道,用以在紧急的时候避险。
所以,真珠姬当然知道密室所在。
虽然有些费力,但作为一只鬼,只要你愿意损失一些,自然也能破掉这个法阵。
她静静的凝视着侧躺在法阵中央的沈氏。
气息还是很微弱。不过病症得到缓解后,面容轻松许多,又恢复了些血色,有几分素日见惯的样子。
这个女人,既熟悉又陌生。
她从小在这个女人身边长大,叫了十六年的母亲。
她曾一心一意的信任她、仰慕她。
小时候,这女人曾经给予过她最温暖的怀抱,为她生病流过焦急的泪水,为她献上一朵小野花露出最美丽的笑容。
而她直到死后才知道事情的真相。
“你这么讨厌我,如果早点告诉我的话,说不定早就能你如愿了。”
真珠姬慢慢朝她胸口伸出手去。
悬在空中没有动。
有些微微颤抖。
“如果不快点动手的话,白道长就会赶回来了。”真珠出现在她的身边。
两人并排而立。
一模一样的容颜,一模一样的衣装打扮。
宛如镜中相对。
“你不阻止我吗?”
“我和她又不熟,既无爱也无恨,所以无论你怎么做,我都不会阻止。”
“真的吗?”那只手伸得更近了些。
“不过。”
“不过?”真珠姬瞧向那个占据了自己身体的外来者,“所以,你还是要站在所谓正义的一方,来除掉我这个恶鬼吗?”
“我只是想提醒你一下。”真珠平静的注视她:“她没有杀你。”
第25章 人面疮七()
真珠姬没有血色的脸慢慢扭转向真珠,瞳孔是灰白色,满是死气。
“据我感应,这方天道很公平,以眼还眼,以牙还牙,但是如果你做得超过限度,就要被这因果反噬,我不希望你因为仇恨罪孽缠身,不得转世。”
“你自己,应该也稍有察觉了吧。”
“天道为何如此不公?”真珠姬愣愣地注视着躺在那里的沈氏。
“天道无情,天道无常,”真珠说道:“但是,她并不是只害过你一人啊。”
“所以说,被她杀的人就可以?”
真珠嘴角绽放出笑容,“不错。”
两人嘴角幅度一模一样,此时又象是同一人了。
真珠姬的视线转回到她身上,“你到底是什么人呢?”
“大概……”
真珠姬的死气在恨意消除后逐渐变淡,皮肤那种死灰色也逐渐褪去,慢慢恢复成生前的样子。
然后,从脚底开始,化作细小的光粒,慢慢飘散。
真珠望着满室如星,有些感慨道:“真是可惜,若能与你在其他情况下相识就好了。”
“想让你看看,这世界还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