肆夜红楼-第2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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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起任何力气,又或者说她甚至只觉自己已经脱去了人的形态,自己是这周围不断缪转、撩拨的幽风一样,合该是它们之中的一缕!
巨大的惶恐就此无昭著的潮水一般漫溯、再漫溯,层叠肆虐、湍急澎湃,叫她只想脱逃而又偏生脱逃无门遁形无路!她想喊想哭想大声诘问,甚至被这氛围逼仄的想要咆哮嘶吼……但是没有用,全无用处,在这个不知名的鬼地方她根本就做不得任何举措、拿捏不得任何情识变幻!
倏然一下一股黑气被包裹进圆形的光球里,这光球起先还只是黯淡的一轮如初升旭日般的浮白,之后渐耀出有若穿云破月的万丈金波!这波光如游龙如长蛇一般锋芒逼仄!就在太平下意识敛了软眸、又发现怎么都无法将目光错开的同时,这光波圆球已在她近前停下,又猝地一下直冲她的面门扑奔过去!
就在太平下意识向后一倾、后又冷不丁定住身子的须臾,眼前这昏黑永夜已隐有荧光自头顶投洒而下,旋即便见那一团黑气极快的向四处涣散,遂化为一位神容艳丽、体态撩拨的妖娆女子……
这女子生就的玲珑剔透、粉面玉骨,娟秀的眉目似乎有点儿像太平自己、又好似并不太像;但那抹冶丽神韵与眉宇间讪然的轻浮,决计是与太平有着天壤之别!
但她就好像一束盛开怒放在炼狱死阴里的罂粟,一任周遭黑暗昏沉若许,也一丝一毫都改变不了她妖娆艳冶的风骨一段、更移转不得她天成铸就的妩媚狐蛊!
第三十章 公主艳遇卖药郎(2)()
太平微微定息,想要启唇问这女子是谁?问她为何自个会好端端就身处这么个境地?
但她发不出声息,在这之余却又好似有他心通的神力一般,心念稍一浅动,那女子就好似已然会过了她的心意!
一足三聘间女子已如涉水、又若踏云样的幽幽向她这边儿逶迤而来,足步虽看似缓慢,可行路的韵调却是极快,似乎一瞬间便已与太平处在极近的距离了!
太平尚来不及害怕,只在这须臾的停顿间,那黑影化成的绝美女子兀然勾唇邪魅一笑,红缯的唇齿牵带出一抹腥甜的味道,就此气若幽兰、声如泠泉而含幽带芬的回答了太平不曾发出的疑问。她轻轻的声息浅绕:“我是‘业力’……”
后脑勺猛地一个钝痛!太平下意识睁开双目时,便伴着因马儿被紧紧勒住、花车骤停间带起的一阵刺耳颀鸣随之而来!
倏然意识到方才一切原是一场过于真实、过于可怕、现在也仍心有余悸却又没个说道的梦寐!这同时一个顺势的力道带的车子直直又往前一栽!
就这样,惊梦初醒、魂兮未定的太平便顺着这惯性对着车门整个人被甩了出去!
幸好被一侍女眼疾手快的中途拦了一下,这才不至于整个人都滚下香车。可太平那纤软的香额还是磕撞在了边缘的木支架上,“碰——”地一声,发出沉闷的钝响。
侍女即刻冲过来将她扶住。
幸在太平只是一个吃痛罢了,伤的倒还不重。只是如此一个猝不及防的意外,倒把她整个人被迎头泼了一盆冷水般的激的清醒非常。
“奴才该死,公主殿下恕罪!”还没来得及叫太平先定定神,驭马的车夫已慌忙把身子一沉的跪下,对着香车里的太平连连叩首认罪。
太平回了回神,原本不想再多怪罪他,但还没来得及发话呢,这车夫跟着就是猛地一个掉首,一双怒目对那香车之前一个衣衫凌乱、亦面染微惶的卖药郎狠狠的瞪视过去,旋又极快的收束回来,向左右侍从微一点头、使下一个微妙神色。
两边伴着公主的车驾一路跟随伺候的侍从便在这时会意,跟着一拥而上,不由分说的对着那依旧懵懵愣愣、不知所措在当地里的呆痴卖药郎便猛抡了一个力道,一下把他整个人“咕咚”一声掀翻在地!紧临着就是一阵颇为紧密的拳脚相向。
目观眼前这急剧转变的一幕,太平微有思量,旋即心下便有了个囫囵端详。想必是这卖药郎慌不择路之下撞到了自己的香车、惊了马儿,这才生出方才这一踉跄罢了!
如此而已,也不是什么天大的事情。太平心念一舒,她从来都不是一个冷酷骄奢的人,武后其实也不是……
就这样润唇微抿,太平抬袖启口急命左右停止了这通做殴。
就着冷月投筛而下的银波一缕,她妩媚的眸波如此不经意的落在了地上那被打的狼狈不堪的人身上,定格了须臾,随着将那人一张染就着月波清辉的面庞完全看清的瞬间,似是毫无征兆的,一双睛眸倏然跃光,霍地便定住!
第三十一章 再回来府谋心计(1)()
这是怎样一个举世难得的精妙人儿!便是纵览大千、遍数人间、寻觅过那琼台月下彩云之巅……又要历经多少个成万上亿年的淘沙磨练,才能锻造、临摹得出如此丰囊皮肉、珍馐天物、精致的不像样子的天人坠凡尘样灼灼的人物!
他的头发乱蓬蓬的垂搭、乱散在开阔透明、恍若泛漾荧光金波的玉雕双肩上,面上那两道高挑的纤眉、狭长的丹凤螺目无一不在昭示着他浑然的灵气。又兼之鼻梁悬胆、鼻头尖尖、面颊胜雪而贮藏着岁月的沉淀、昙唇如膏脂而又若红缯!虽因方才被那样一通狂殴、凌。虐,他素净的长袍已经沾了尘泥且变得褴褛不堪,但那双引魂摄魄的神器般难以抗拒的眸子里却依然精光流转,这动辄不移的难以掩去他自身那段沉淀在每一寸肌体、发肤、骨血、灵魂中的韵味耐寻!
同样相辅相成的,也正是因着方才那通肌体所承受过的苦难折磨,那薄薄的淡色唇瓣、右侧唇线稍下的边缘处挂了一缕纤细的血丝,这般的伦常而又显凄美却是仿佛特地为这个身子造的势,直叫人觉的眼前这尤物分明就是午夜临尘后敛了玄法、化形为人的嗜血而不祥、却又带着不可抗拒的妩媚撩拨的鬼魅!
仿佛天地间做了万盏烛火将其华光凝聚、交汇出一道至为璀璨的光柱,在这光柱中间的光点央处,他就那么坦缓不惊、又带着楚楚怜态的半躺半仰着身子,这般的格局使他看上去好似是要拼着力气站起来、又好似是在做着并不得法门的孱孱挣扎。
当真是身如琉璃皎比明月的人物啊……此景此人便是男人看在眼里怕都会怦然心动!女人自会觉的犹为怜惜,没有一个可以抵挡得住这股无声无色无形无迹的利刃刺心、瞬息刎颈般的魅惑力的!
潜移默化间,有一湾春水在太平心口贴着伏贴过去,倏然便觉涟漪丛生,作弄的感觉倏忽及近、倏忽又飘的很远。
扯一方绸缎绣帕拈在指间流转,舒展柔荑,太平在侍女的搀扶之中下了车子。纤细的足颏逶迤涉水,点袅聘婷的一路挪行到其人近前。
就着几许惝恍在面的冷月清波,太平缓缓曲身,对上那如是抬头顾她的那个人,莞尔牵唇,借着抬手躬自扶他起来。
她素指生波,便以那绣帕小心翼翼的拂拭上他清美的面颊,将那斑驳的泥痕与凌乱的血迹逐一轻轻的抹了去:“你叫什么名字?”合风般熏熏的轻问,微弯的唇兮牵出一阵碎玉,目光荡漾开化不尽的柔光水润。
“冯小宝。”坦缓而从容的一声回复,那仰面与太平直视一处的卖药郎如此的不卑不亢,口吻并着神容未有丝毫卑微、亦或怯懦。
似乎这一来一去的偶然邂逅间,本就是一场沉淀着朝来寒雨晚来风的沉淀于魂、钦定于命的夙缘。那是春季香软而凭添料峭的晨风拂过细嫩柳叶时,油然生就出的微悸的美妙……
太平心下猝生动容!极快的,一个崭新的念头又在她心海间打了几个转,即而缪缪地忽就变得蓬荜生辉!
她是高宗与武后的女儿,是最天然的政。治动物,素性渐成、灵光迂回,也只是一瞬息的事情罢了……
这一夜于之太平来讲,决计是人生新篇章的又一次重新掀起来,决计是开启一段崭新的命途旅程。
第三十一章 再回来府谋心计(2)()
由念及心,她没有过多迟疑,当机立断的将这名唤“冯小宝”的卖药郎带上了香车,即而命那依然跪身于地不敢起来的车夫将香车掉转、回往司仆少卿来俊臣的府祗行去。
精美的花车香辇有如这肆夜里一簇明亮的火光,就着熏中沁凉的初夏夜风一路带着迁徙样的客尘。急急奔走,带起一阵应运攒动的波光,将那搅碎了的月华夜波打出一晃一晃的斑驳势头,细细碎碎倾洒铺就了长长的一路……
。
天幕间不知何时起了一阵撩拨晃曳的白色烟雾,随着夜风的舒缓撩拨而做了涣散的势头,仿佛这一派涓涓的夜色也被这绰约的白雾包裹着涣散、稀释了太多的浓郁,倏然散淡,有袅若茶烟的韵致就在这四周平铺绵延、缓缓的荡涤而过。
“这,是什么意思?”潭星朗月般皎洁的目光里噙着些许浩然、还有些许疑惑,俊臣对太平身后那个颔首敛目的陌生面孔轻轻一扫,从容引袖,顺势抚去襟边一瓣微乱的褶皱,这样问了太平一句。
月华倾泻,淡淡的金色夜光涣散在太平略显疲惫的面目间,她低眉拈了几上的一根银簪,信手将一侧烛盏里燃的略长的灯花儿挑落:“我在路上已经跟他谈过了,他也是愿意的。”*又云淡风轻的调子。
来俊臣微微皱眉,见她甫一抬眸时那双眸子里有盈盈的斑斓,这双眼波煞是灵动,却又似乎变得有点儿叫他难以适从的陌生。
太平向俊臣缓步走近,檀唇踌躇着微抿了几下,又一定神,终于横了心的定定启口:“我想把他送给母亲做男宠。”坦缓的回复了俊臣的疑问。
一缕微讶迂回着咽入喉咙、落在心底,来俊臣骤然生就了一阵恍惚,只觉心坎儿中有大簇的涟漪倏然腾起,但即而又被他以理性的姿态压制下去:“太平,你变了。”须臾静默,俊臣薄唇翕。动。
这一句话言的如是波澜不见,分明心中该是充斥着微微的苦涩、与剧烈的感触,却偏偏在言出之后勾了一道涟漪笑弧。
心头的苦涩不曾消退,这个笑容也是有些欲盖弥彰的逃避。但太平的蜕变诚然没有出乎过来俊臣的意料,早该知道的,不过就是一个早晚的问题罢了!身在皇家,身处这样一个波澜诡变的环境与争权逐势的氛围里,任何一点儿微弱的触碰,都有可能成为心中那只贪婪饕餮的刺激,这样的转变意味着成长、也意味着对于钦定宿命不可遁逃的一种应证。
感知到了俊臣的话里有话,太平心中一涩,反倒从容非常。她汀唇一莞,唇瓣噙了缕玩味的戏谑,就此款然抬眸,目光坦缓而直白的定格向他黑白分明的瞳孔:“人人都在变,不是么?”平板到近于残酷的口吻,并着这冷然生漠的姿容,似乎这夜这月汇集成万顷的华波光彩将她整个人都包裹在了之中、堆叠着推至了浪尖风口与山川之巅,似梦似醒的作弄感在周遭坦缓不急的娑婆开来。
忆郎还上层楼曲,楼前芳草年年绿;绿似去时袍,回头风袖飘;郎袍应已旧,颜色非长久;惜恐镜中春,不如花草新……
仿佛心头有什么隐痛的触觉被浅浅一掠,细微的悸动并着青涩的疼痛在太平、俊臣心间不约而同的撩拨起来,起先这痕迹清浅的几不可见,但之后便凝聚成大落且清晰的疼痛,这疼痛令二人忽有些不能自持。
第三十一章 再回来府谋心计(3)()
太平下意识将面眸侧了侧,半明半灭的光影将那娇艳的面盘濡染出微妙的神秘。
良久无言,迎着穿堂而入的料峭夜风,俊臣抬手收袖,有如鹤唳扶摇般的将双手负于了身后。即而颔首叹了一口轻气,那深沉的目光重又迎着太平在她眉目间落定:“我们可以变,但是你不能变……”口吻趋于苦涩,打着沉淀。
“一切都会变,但你我,我们之间的真情永远不会变!”许是对于俊臣屡番的慨叹生了不耐,太平未待他言完,甫一抬目将他打断。
又在这一瞬间猝然意识到,自己,是真的变了很多吧……何时变得这样急功近利没了耐心?
但这思量只是一瞬间的事情而已,太平定神缓气,即而又转了足颏袅袅的迎着俊臣行了几步,在咫尺的距离处停住这步子,倾身将额头往俊臣这边靠过来,双眸微敛、语调忽低,“我都已经是你的人了,你还有什么可担心的?”这调子合该是即暧昧的,这时被太平言出来便不止是暧昧,配着这一双美目若兮的善睐流盼、并着她如许高贵的公主身份,更添就了几分缱绻的魅惑、与隐隐的使人受宠若惊。就这样软音似醉、媚眼如丝的一倏然飘忽过来,千丝万缕化不开的愫儿便跟着荡涤四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