肆夜红楼-第16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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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遭无比祥和的空气陡然一凛冽!
李隆基一愣……
他不知道自己此时这温和的笑容是不是煞是难堪,也不知道自己是用了多久的时间才把这僵住的笑容徐徐然收住的。
冷不丁的一下,浑如三伏天里被人照着头泼了一盆冷到刺骨的冰水!
这才明白,眼前这两个人一来二去的是在唱着什么调子!
父皇方才那话听来何其动容,可回忆着细细的逐一想来,便不难品出各中玄机……字字句句、话里话外,父皇那意思是,虽然时今这个做父亲的已经传位给他,却还是要总揽军国大事……等于他这个皇帝还是没有全部的实权!
空气倏然静谧,温暖的阳光一丝一缕落在眼睛里都觉晃的难受!
隆基心里暗暗明白,这一切一定又是拜太平公主所赐……
他思绪跳动,不得不转目又瞧向那笑盈盈看似何其无辜的太平,她正不动声色的自顾自品饮盏中茶,唇畔挂着的那抹笑容依旧没有敛去,姿容举止都极自然。这倒显得他这个皇上过于小气、没事儿找事儿了一样!
可隆基是分外理性的,他知道时今自己即便再生气,也决计不能公然表现出自己的生气,因为父亲还在这里,且这一个巴掌拍不响的事情,父亲肯定是站在太平那边儿的。
他不得不在最短的时间、以最敏捷的思绪从长计议这事儿。
想当初父亲为什么会突然提出传位?他只顾着作秀和激动,一直都忽略了去真正深究一下这个问题……显然,纵然父亲有着自己的诸多考虑,那里边儿也依旧有一条是一定的,就是他觉的已经摆不平了儿子跟妹妹之间的关系!换言之,太上皇李旦如果有奈何,他都不会传位,这皇位的禅让他也未见得就是心甘情愿!
那么时今自己能不能对父亲的提议有所回绝?很快隆基就又得出一个结论,不能,委实不能……
试想,这皇位是父亲禅让给自己的,父亲还在,他这个做儿子的就不能真正隔过父亲不予顾及。一来这是为不孝,只这一条不孝便是大罪,便足够被人拿来说事儿、足够让他这个新皇失了民心了!二来,自己毕竟还年轻,纵然父亲说要扶持这个年轻的儿子、带儿子一段路,于情于理也都是无可厚非的,他若回绝的干脆那反倒是不近情理、惹人猜忌!
这一瞬间,隆基觉的自己又一次陷入了囹圄,先前那些春风得意的欢喜、那些看似真切的美好其实都是南柯一梦,他是沉醉在一场极短暂且做不得真的梦寐里,现今这个梦醒了,他便不得不重又回到了直白冷酷的现实!
恍然发现,原来他从没有真正的离开这困境,皇帝、太子,这变幻的不过就是不一样的名头,其余一切根本是什么都没改变!
他被父亲和姑姑,逼到了墙角……
湍急的情绪翻涌在这胸腔里,一浪浪的几乎要炸开了!可当前的局面却不得不直面。
隆基稳住情绪,抬目时面色依旧是温和的。他向父皇笑笑,口吻并未有半点儿不悦,且很感激:“父皇肯为儿臣如此操劳,儿臣还有什么好说的呢!”不过这落言时终究一叹,有些无奈。
李旦心弦一拨,旋即那心沉了沉,颔首微微。
一侧的太平顿然松了一口气!她明白的,时今的局势由不得人选,隆基除了屈就之外又还能做什么?
隔着溶溶一抹阳光,她勾唇笑笑,那一脉心事终于在心底有了个沉淀……
自此后,李旦虽然已被尊称为太上皇,可仍然自称为“朕”,所发布政令曰“诰”。这一切均未有变。
而李隆基发布诏令称为“制、敕”。
父子二人共同坐镇天下,太上皇李旦每五天一次在太极殿接受群臣朝贺、过问大事小情;而玄宗李隆基则每天于偏殿武德殿上朝、处理政事。
太上皇李旦虽然看似退居幕后,可手中实权握的牢固,尤其是三品以上高官的任命、以及重大的刑狱,太上皇更是与皇帝共同兼理。说是兼理,其实太上皇占据了绝对的主导,而皇帝往往只有一旁附和的份儿。
这样一来,皇上处处受制太上皇,除了身担着一个看似光耀的“皇帝”的名头之外,并没有实质的权利。
即便如此,可是,因新皇年轻且太上皇正值盛年,将儿子扶上马后再送一程也是合情合理。故而无论是朝臣百官还是民间百姓,都未觉有什么不妥,自然也没有对太上皇不肯交权而有什么异议。
。
这一切达成的如此顺势,真个是完全都依照了太平公主心中的料想!
她隐隐有了个安稳。只要自己的胞兄李旦还掌控着实权,那么她就还有乱政的机会……
只要她能得到太上皇的庇护、也能得到大臣的拥护,那么即便隆基现在是皇帝,还不也仅仅是个有名无实的傀儡?
一个没有人拥护、没有人听从的皇帝,那又还能是什么真龙天子?光杆司令对她来说,当然没有什么可怕!
太平暗自发狠,纤长的素指紧紧握住掌心,那指甲不知不觉嵌进了皮肉里。
只要这样的局面权且吊在这里维系一天,她便安全一天……即便这委实不是什么长久之计,但只要能把局面稳住、只要能够争取到机会,她就还有翻转棋盘反败为胜的把握!
她这一生是注定要以权利为伴,从出生到死一直如是,由不得她选择、也由不得任何人选择……这权利的纷争与无边的妄念,她似乎挣脱不出,永远都挣脱不出!
第二百三十九章 冷雨哪堪冷过心?()
落雨了,如织如盖的雨帘迷离了视野,也惝恍了一颗浮躁百转、惆怅千结的心。
隆基站在院子里,似乎这簌簌而下的冷雨对他并未影响、他半点都感知不到一般,就那样默默然的对着天空发呆。
纵然这世界此刻是一片玄色,可仍然有稀薄的天光洞穿雨雾、筛在地上。这一抹晶耀像是无边死黑里倏然涌出的希望,带着幻似新生一般的喜悦,那么美好、那么憧憬、又那么哀伤……
他想隔过雨帘看一看月亮,但是乌云障住了月亮,他什么都看不到。
他的表情何其肃穆,肃穆又沉静的有如一尊在冷雨里铸就的白玉雕塑;他心情繁复,胸腔里充斥着的滚滚火焰是一任簌簌冷雨都浇不灭的绝望!
他开始疯狂的想念,想念曾经的日子,想念曾经的太平……
在中宗一朝之前他似乎从来不曾想过,不曾想过有朝一日那纯净美好的牡丹花儿会蜕变为沁出黑血的红莲,不曾想过自己有朝一日居然会跟她走到时今这样一种如此浑噩、如此潦草、又如此尴尬如此剑拔弩张且真真是哭笑不得的地步!
原以为这一切的闷郁会随着自己的登基而结束,可时今他虽然当了皇帝,这个皇帝当的委实憋屈!没有实权,处处受父亲的压制和太平的逼迫!
为什么就成了这个样子,为什么日子就被过成了这个样子、和她之间居然就走到了这个地步呢!
隆基瑟瑟发抖,不是因为袭身的冰凉的雨,而是因了他心口湍急的火与繁复的思。他突然很害怕,因为他预感到了自己同太平之间已经走到了一个,不得不有一个了结的地步……
雨帘渐繁渐密,已成了皇后的王氏站在殿檐之下拼命的朝隆基喊:“下着雨呢陛下你在做什么!”四周撩拨而起的风声与漱漱的雨声很快湮没了她的声音,站在这洒沓冷雨中的女子显得那样可怜楚楚、凄然无助。
隆基不理会。他也分不出心思、腾不出空子去理会旁人旁物,此时的他只单纯的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独自慨叹、独自追忆,企图从那已经再回不去的浮世流光里寻找些什么、握住些什么……但,终归是徒然的。
王皇后无法再管顾雨的湍急与风的肆虐,她无视宫娥们的劝阻,奔入雨帘、一路至了丈夫身边抬手揽住他。
他的身上已经湿透,触手时一片冰凉,雨水顺着那张没有表情的面目一路向下流淌,就好像挂了满面的眼泪。
当然王皇后自己也好不了多少,在冲入雨帘的一刻就已经衣裙尽湿。
隆基不动。
感知着丈夫此时此刻的心境,也了解着他的脾气。王皇后在当地定了一定,即而又回身向寝殿处跑。
似乎只是弹指间的工夫,不一会儿隆基便觉的这雨停了。惶然回神时,抬目却见这视野被笼罩进了一片溶溶的淡黄色里,定睛一看,是王皇后撑了把伞遮住了他头顶的这方天幕、阻隔了凄凄的苦雨垂打。
他心里一动,转目很顺势的看向她,见那这张如是娟秀的面孔上挂着不知道是雨水还是泪水的东西,终归是很晶耀,眼角眉梢亦是含着脉脉的动容、还有脉脉的隐忍。
这一倏然,似乎那沉睡已久的心门被一下子敲开!隆基无法克制自己内心的情绪跌浮。那是很多很多种感情一下子交织在一起,辩不清是对皇后、对太平、还是对他自己……千言万语堵在心里梗在喉咙里,他却是一个字都发不出了!
便干脆就什么都没有说,隆基抬手,握住皇后持伞的、生凉且湿润的小手,颔首沉声,目光定定的:“走,我们回去!”
似乎皇上这样的举动令王皇后大为受宠若惊,她一倏然似乎不大敢相信,不敢相信皇上会以这样含情的目光看着她、这样脉脉温柔的口吻同她说话。她不确定他是不是把她当成了另外一个女人,那个与他相爱相杀辗转纠葛一辈子都无处醒转的女人……可此时此刻委实不消计较诸多,皇后动容的点头,眉目间浮出淡淡的雨雾,那是很快就溶于真正的雨水中的几滴眼泪。
二人什么言语都没有再发,就这样一起回了殿内。
而寝殿之外,这湍急而肆虐的雨水依旧不间断,带着咄咄逼人的大势头,似乎要用这天之泪水把整个大地都埋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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隆基淋了好些时候的雨,加之心情本就复杂、心里积压着许多事情的缘故,回了寝宫之后便不大舒服,到了夜半时便发起烧来,烧的迷迷糊糊。
这样一个健朗的人一下子病倒,不怕久病,就怕这病来如山倒的突然一下子!虽然只是看似不怎么严重的风寒之症,可病去如抽丝,委实不知道又得养多久才能康复。
太医急忙来为皇上问诊,之后开了几副药,吩咐人去为皇上照方抓药后喝下。虽然高烧有了渐退的势头,可依旧病的昏沉。
太上皇李旦搁置了手头的事务亲自来看隆基,见儿子昏昏沉沉的躺在那里,心中未免心疼。不过皇后守在榻旁亲自照顾,倒又令他倍感欣慰。
二人出了内室,李旦细细问起隆基为何好端端突然就病倒,皇后的眉目间便染就了许多感伤的味道。
她退了旁的宫人,与李旦落座下来,徐徐的向自己的公公诉起丈夫这经日以来所身受的处境、那一重重无形的压力与无形的折磨……在她心里,始终认为李旦是隆基的父亲,父子之间当没有什么话是不能说的。且这个女人有着委实玲珑的心思,她动了些许脑筋,可巧这不是皇上卧榻染病么,她便想着要借这个机会干脆将计就计演一出苦肉计,好令太上皇心软、好让皇上收回本就不该分离的皇权!
可李旦又是什么样的人?对儿媳妇心里的小算盘,他如明镜般看得清楚!到底是还年轻、又是妇道人家,这堆叠在眼前盘枝错节的复杂局势,她又岂能看得懂、看得明白?
李旦不是个贪权的人,他之所以按着太平的提议独揽了这军国大权、看似架空了李隆基,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他不得不稳住太平,因为在妹妹与儿子这屡次的斗法之中他一直都在走平衡路线,最后传位给儿子便等于是彻底心向了儿子抛开了妹妹,那妹妹心里的憋屈和恨意是可想而知的!那么,妹妹提出的建议他便不得不考虑、不有所偏向。不然太平一下子被逼的急了、狠了,若是对他们这对父子动个不知道什么样的脑筋突然发难,就算他们招架的住也是元气大伤!
这些放在心里的话,李旦觉的隆基该是能够体会到的。至于媳妇这里,能不能体会其实也未必就那么重要,交心的话他总归不能见人就说。
旦默默的听着儿媳妇将那些郁结逐一诉完,他颔首微微,抬目时眼底沉淀了一重深意,这般语重心长的道:“朕连天下都给了三郎,又还有什么好说的呢?”声音不重也不轻,却分明是欲盖弥彰。
皇后一定,她的反应和思绪都委实是快,自然听得出李旦的弦外之音。
李旦是在暗中告诉她,朕连江山大位都传给了隆基,这便是最大的倾向了!那么同样的,有倾向的一方就有大受损伤的一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