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宫浮沉录-第8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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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果然动手了，”俊草眯了眯眼，“你且细细说来。”
“是，”程宗华将他知道的情况如实说了。
“火药不小心炸了，也算情有可原，”俊草想了想道，“但流寇和锦衣卫势均力敌，未免太过牵强，看来汪直也是没辙了！”
程宗华点头附和道，“而且围剿的差事是汪直自己去向万岁爷讨来的，这可不像他的行事作风。”
“借刀杀人罢了，”俊草哂笑道，“只有死人，才能永远闭上嘴。”
想到三十几条性命，就这么没了，程宗华暗自唏嘘，“郑太监和印公所料相似，所以让属下过来讨个主意。”
“启禀印公，”门外传来笃笃的敲门声，“大小姐来了！”
“这个丫头，还真拿皇宫当成自己家了，”俊草抖了抖眉梢，“宗华，你带几个人走一趟，看看是否能查到些蛛丝马迹。”
“属下这就去办，属下告退。”
阿玖和程宗华打了个招呼，接过内官手里的食盒，吃力地放在案上，“阿爹，这汤炖得可好了，你快趁热喝吧。”
俊草见她小脸热得通红，心疼地斥道，“宫里什么东西没有，你要巴巴送来，以后别再送了，听见没有？”
阿玖拿起俊草手边的半盏茶汤，喝了个底朝天，嘻嘻一笑，“不送汤，我也会进宫来瞧阿爹啊。”
“万岁爷的恩典，可不是让你进宫来瞧我的，”俊草见她口渴，又给她续了杯热水，轻轻吹了吹，“小心烫。”
“阿爹不用担心，”阿玖接过茶盏，一脸满不在乎，“下回我进宫的时候，顺便去瞧瞧万岁爷便是。”
“你这么倒腾半日，只能和爹说上一会子话，累不累？”俊草将她挽在怀中，捏了捏她的小脸。
“这可不是普通的汤，荀夫人说了，虫草对阿爹的身体好，但是一旬至少得喝上两回才能见效，”阿玖看着俊草说道，“阿爹，你这侍候万岁爷的差事才累呢，这也不能，那也不行，就差不能喘气了，实在是憋得慌。”
俊草听她说话，忍不住笑道，“那群猴崽子净会给你瞎扯，阿爹身边有人侍候，累不着。”
“真的？”阿玖突然想起总是陪她逗趣儿的蓝钰，“可惜蓝公公不在了，否则阿玖来到宫里，他不知有多少话有要同我说呢。”
俊草似乎想到什么，向外吩咐，“来人，把常毅叫来。”
“常…毅…，这名字我怎么没听说过，”阿玖仰着脑袋问道，“阿爹，他是什么人？”
“你见过就知道了，”俊草淡淡一笑。
阿玖看俊草一脸神秘，倒是十分期待，没过多久，一名小内官低头入内，“奴婢给印公请安。”
阿玖好奇上前瞧了一眼，忽然有些发愣，“阿爹，你从哪里找到他的，他…他的样子还真是像。”
常毅听阿玖如此称呼俊草，赶紧对她行礼，“奴婢给大小姐请安。”
阿玖将他拉了起来，从荷包内掏出二两银锞子塞在他手里，“常公公，你今年多大了？”
“谢大小姐赏，”常毅瞥了眼俊草的神色，才将银子收了，规规矩矩答道，“回大小姐的话，奴婢今年八岁。”
“太好了，总算有个比我小的了，”阿玖拍着手道，“阿爹，以后我进宫就找他陪我，好不好？”
“瞧你高兴得，”俊草想起自己初见常毅，也是一阵发愣，他不但与蓝钰容貌相似，年纪也和蓝钰入宫时相仿，让自己有恍如隔世之感，“常毅进宫不久，你可别带他出去闯祸。”
“阿爹只管放心，我乖着呢，”阿玖吐吐舌头，猜想肯定是那日皇四子的事被他知道了。
俊草看着天色不早，“我让常毅送你出宫吧，阿爹一会还有事。”
“好吧，那阿玖先走了，这汤你可千万别忘了喝，荀夫人炖了三个时辰呢，”她将水一口喝完，舔了舔嘴唇，“常公公咱们走吧，这地方弯弯绕绕，只怕我每日来，也记不得路。”
看她这副自在的模样，俊草叹了口气，宫里人心叵测，以后还是让她少入宫才好，皇四子的事说不定哪日又会发生，她毫无心机，上了套只怕还被蒙在鼓里，还有汪直恐怕也在伺机而动。
阿玖跟着常毅一路往外走，这皇宫看着宽敞正气，但有些地方就算头顶午日，也感觉阴森森的，她不由加快脚步，才拐了个弯，突然看到皇太子朱佑樘，“太子殿下，你怎么在这儿？”
朱佑樘装作正好碰上的模样，打了个哈哈，“是啊，阿玖，好巧，你这是要出宫去吗？”
“是啊，我过来给阿爹送汤，完事儿我就回去了，”阿玖忽然想到他是皇帝的儿子，有些不好意思，“今日时间紧，下回我再去瞧万岁爷。”
朱佑樘会意地点了点头，“你放心，我不会告诉父皇的。”
阿玖歪着脑袋一笑，脸上好似开出一朵花，“你真好。”
第172章 回礼（）
朱佑樘摸着怀里的玉牌，犹豫了半响，还是没拿出来，“阿玖，我正好没事，不如我送你出宫？”
“好啊，”阿玖看向常毅，好心说道，“你不用送了，回去吧。”
常毅一呆，跪地求道，“大小姐容禀，印公的吩咐，奴婢若不是亲眼见你上了车舆，回去无法交差。”
朱佑樘替他解释道，“阿玖，你是一番好意，可于他这当差之人，却并无裨益，让他跟着便是。”
“奴婢谢过太子，”常毅感激地磕了个头，远远跟在他俩身后。
阿玖皱了皱鼻子，叹道，“这里的规矩可真大。”
“其实也没什么，”朱佑樘顺势握住了她的手，微微笑道，“习惯就好。”
“太子殿下，你平日里都做些什么？”阿玖并未在意，晃着手问道。
“我一早起来去文华殿读书，还要去向父皇和母妃请安，午后看书习字，”朱佑樘知道她听不懂什么讲读仪，挑了最简单的话为她讲述，“你呢？”
“我啊，我早起练功，下午练琴，因为阿玄喜欢跑上几圈，我每日都要骑马带它出去，偶尔有空还会去街上转转，”阿玖想起街上的糖葫芦，忽然有些嘴馋，想着一会可以捎上几串带回家吃。
“练琴？”朱佑樘心中又多了几分爱慕，“想不到你如此多才，你弾什么琴，都会哪些曲子？”
阿玖被他夸得有些不好意思，摇头道，“玉琴。我爹让我练的，就是那些高山流水、阳春白雪，没什么趣味。”
“我很喜欢玉琴，阿玖，下回进宫，你可愿意为我弹奏一曲？”朱佑樘看着她问道。
“当然可以，我最拿手的是高山流水，万岁爷听了都觉得好呢，”阿玖笑着，眼睛弯成细细的月牙。
“那我可有耳福了，”两人边走边聊，眼看宫门就在眼前，朱佑樘终于掏出了怀中的玉牌，“阿玖，这个送你。”
“什么好东西？”阿玖笑吟吟地接过，玉牌上部精雕蟠龙，下面光素无纹，通体纯白，触手生温，一看就是绝品脂玉。
“无字牌寓意平安无事，你收下吧，”朱佑樘怕她拒绝，又补充道，“上回你送了我一枚银镖，来而不往非礼也，玉牌就当是我的回礼，你可千万要收下。”
她向来不喜欢花哨的东西，玉牌摸在手里温润光滑，阿玖心里颇为中意，顺手挂在腰间，“多谢你了。”
朱佑樘见她佩在身上，心中莫名一热，眼看阿玖的车舆慢慢驶离宫门，他转头问道，“常公公，你入宫多久了？”
“回禀小爷，奴婢入宫已有半年。”
“只用半年，就入了印公值房，你必定有些过人之处，”朱佑樘淡淡说着，命身边之人取来两锭五两的金花银，“你是个聪明人，哪些话该说，哪些话不该说，应该不用本宫来教你了。”
“奴婢明白，谢小爷赏。”
常毅揣着怀里的银子，慢慢往回走，怪不得人人都想去印公身边当差，才这会工夫，自己就赚了整整十两，只要自己多加小心，以后的日子不知道会有多好过。
“印公，奴婢常毅回来应差，大小姐已经出宫了。”
俊草点了点头，随口问着，“她一路上都说了些什么？”
常毅知道他关心阿玖，必会有此一问，流利地答道，“回印公的话，大小姐出门不久，就遇见了太子殿下，太子似乎和大小姐很是熟络，亲自送到宫门，奴婢是瞧着大小姐上了车舆，才回来的。”
这个时辰，太子应该在书房温课，怎么会出现在半道上，俊草蹙眉问道，“太子可有说过，他在那里做甚？”
“太子殿下见到大小姐，说了声好巧，又说他正好没事，顺路送大小姐出宫。”
宫门可不是太子会去的地方，更别说什么顺路，俊草察觉其中异样，诘问道，“常毅，你将所有听到的，都给我说清楚，一个字也不许少。”
“是，”常毅觉得自己的回话并无异常，不知为何俊草会如此重视，心中不免有些慌张。想到玉牌之事，自己不提俊草也会知道，但太子相邀阿玖弾曲却可以不说，他边想边说，语速也是有快有慢，可他自己却并未在意。
“就这些了？”俊草并未打断，听完之后，才问了一句。
“奴婢就听到这些，没别的了，”常毅见俊草脸若无事，赶紧答应，可话音刚落，脸上便着了一记耳光，常毅毫无防备，扑倒在地，怀里骨碌碌滚落几锭银锞。
俊草抬脚将银锞踢到一边，指着他斥道，“几两银子就能让你忘记自己的主子是谁，你知不知道，宫里多的是有钱没命花的奴才！”
“奴婢没忘，奴婢不敢忘，银子是太子殿下赏的，让奴婢在印公跟前少说两句，可奴婢是印公的人，绝不敢有半句欺瞒，”常毅跪倒在地，哆哆嗦嗦将事情一五一十全都讲完，额头磕在冰凉的青石砖上，一动不动。
太子统共才见了阿玖两回，怎会对她如此上心，不但称她的小名，还要听她弾曲。无字玉牌是太子被立为皇太子那日，万岁爷赏的，太子一直随身佩戴，从不离身。这么贵重的东西，他为何要送给阿玖，还嘱咐常毅替他遮掩。俊草越想越觉得不安，不禁对脚下这个小答应多了几分怒气。
“来人，传陈掌班！”俊草提声吩咐。
陈掌班来得很快，他瞥了眼俊草的脸色，多一个字也没问，“印公息怒，都怪奴婢管教无方，惹得印公不快，奴婢这就将常毅带回好好教训，等哪日他学会了规矩，再让他回来伺候。”
常毅听陈掌班之意，竟要将自己贬离值房，一张小脸顿时变得煞白，眼泪扑簌扑簌直往下掉，“印公开恩，奴婢已经知道错了，求印公看在蓝公公的份上，高抬贵手饶过奴婢这一回吧。”
俊草见他涕泪横流，想着吓也吓过，今后应该能长点记性，“陈掌班，规矩背得熟，不代表就能往心里去，新收的答应得多花点心思，严加管教。”
“是，奴婢谨遵印公教诲，不但让他们都记在脑子里，还让他们牢记在心，”陈掌班陪着小心回道。
“从下月起，常毅的例银多添一两。陈掌班，你退下吧。”
第173章 面命（）
俊草说话大喘气，将常毅几乎吓了个半死，他抽着鼻子，刚要抬袖抹脸，迎面飞来一块帕子砸在他怀里，常毅赶紧接过，低头擦拭，“帕子脏了，等奴婢洗干净了再还。”
“不用，”语气是生生的嫌弃，“以后记得自己备上一块。”
“是，”常毅将锦帕收入袖内，“奴婢谨记印公教诲。”
俊草冷眼瞧了瞧地上的银锞，挑眉问道，“你都记得些什么？”
常毅刚有些平复，听他问话，又开始紧张，结结巴巴道，“奴…奴婢记得自己的主子是谁，主子如何吩咐，奴婢就如何做。”
俊草哼了一声，“你可知道，我为何要添你的例银？”
常毅摇了摇头，老老实实道，“奴婢不知，还请印公垂训。”
“答不上话，还知道抛给我？”俊草唇角扯出一道凉凉的弧线，“看来小爷说得没错，你确有几分聪明。”
“奴婢不敢，”常毅抬头看了俊草一眼，可怜巴巴道，“奴婢实在猜不着主子的心思，望主子明示。”
“我说过，你能留在此处当差，是因为你的样貌。但你就是你，我赏你是因为我想栽培你，”俊草挑了挑眉，眼角升起一抹冷意，“至于主子二字，放在心里就好，不用整日挂在嘴上。”
“是，”常毅恭恭敬敬磕了个头，“奴婢是沾了蓝公公的光，才能有福份伺候印公，承蒙印公赏识，奴婢万死难报，奴婢以后一定尽心尽力替印公办事，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