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宫浮沉录-第6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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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要背叛于他?”
“你想问的就只有这个?”钱元一脸不屑,过了一会,终于说道,“世上原没有可以尽信之人,有些人也许早已负你,只是你不知道罢了。”
“这话说的是你自己吧,”俊草讽了一句。
他微微一笑,摸着指上的玉环,“督公,钱元可以走了!”
多行不义必自毙,钱元如此聪慧,又怎会不明白其中的道理,只是一切已如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廖俊秀、云霖、李正淳、还有很多连名字都记不清的人,甚至包括陆廷成一家,全都因他而死。
今日他侥幸存了几分体面,都是因为苏俊草经验不足,若是换做诏狱的刑官,人证物证俱在,他实在很难抵赖干净。别说还有其他几桩案子,单凭皇太子这一件,就能让他千刀万剐,死无全尸。也罢,当了十多年的掌印,权宠赫赫不过如此。阿婻,我就要来陪你了,你可还记得我这位故人?
月色轻柔,倾泻在地,他端起缺口粗碗,细细瞧着。行走世间,满目疮痍,唯有这半浮清水,显得格外干净,他轻轻笑了,将衣袖浸入碗内。
他当着苏俊草的面换了件旧衣,谁都不会想到,这件旧色衣袍,被他用大量鹤顶红熬煮晾干,成了一件可以杀人的毒袍。见血封喉的鹤顶红,应该不会让自己失望吧,他捏干衣袖,慢慢喝了,果然无色无味。
他曾为郕王抄录不少佛经,凭着过目不忘的本领,如今倒还记得不少,《四十二章经》曾云,‘人有二十难,…,弃命必死难。’
死不过是这一仰头的事,又有何难?!
次日一早,俊草赶回诏狱,钱元的尸身已经发硬,他盘坐在地,面带微笑,只是泛黑的脸色有些怕人。
程宗华双膝跪地,“都怪属下看管不利,令重犯在狱中自戕,请督公降罪责罚。”
“起来吧,是我大意了,”俊草见尸身左手还未干透的衣袖,叹了口气,钱元啊钱元,你死便死了,却要让我来背这口黑锅,“命人将他好好收殓,小心他的外袍。”
程宗华不解地看了俊草一眼。
“衣裳有毒!”
程宗华如梦初醒般哦了一声,引他走出大牢,一边回禀道,“督公,其他两人,属下已经命人禁锢手脚,再不会发生自尽的事了。”
“知道了,此事引以为戒吧。”
俊草来到御书房,皇帝正在看奏折,他低头回道,“万岁爷,奴婢失察,昨夜钱元在诏狱服毒自尽了。”
“死了!他哪里来的毒药,”皇帝将折子拍在了案上,“难道诏狱也有他的人?”
“万岁爷息怒,”俊草将那日缉拿之事,细细说了一遍,伏地磕头道,“都怪奴婢一时大意,请万岁爷降罪。”
“这个钱元,别以为死了就能一了百了,”想到他与万贞儿的皇子无辜遭殃,皇帝不禁气得咬牙切齿,“将他的尸身,抽上一百鞭,不,两百鞭,然后丢到池子里喂鱼。”
“万岁爷,他可是服毒死的,”俊草轻声提点。
“朕真是气胡涂了,那就烧了,烧干净,挫骨扬灰,”皇帝恨恨说道。
“是,”俊草恭敬问道,“不知云清、云舒二人该如何处置?”
虽然钱元已死,可他的帮凶绝对不能轻饶,皇帝立即发话,“将他二人千刀万剐,少一刀都不行。”
“万岁爷,云清手里的人命确实不少,可云舒只做错这一件事,还请万岁爷宽大为怀,饶他一命?”俊草想起云清的嘱托,垂首问道。
“朕意已决,不必再说,”皇帝冷冷打断,“你的事朕还没有罚呢,你倒有闲心为他人求情!”
“万岁爷息怒,”俊草磕头道,“云舒虽然有错,可他与皇太子之案并无直接关系,事后又愿从实招供…”
“从实招供就行了?从实招供能让朕的皇儿死而复生吗?”皇帝指着他斥道,“他给了你什么好处,你要如此替他说话,朕不想再听,你给朕出去!”
皇帝看到俊草一动未动,又想起今日一早万贞儿对自己说过的话,忍不住怒气冲头,“好啊,你们个个都要跟朕对着干,你们眼里还有没有朕这个皇帝,”他说到恨处,抡起一方墨砚,就朝俊草头上扔去。
俊草不及躲闪,砚台不偏不倚砸中他的额头,鲜血顿时汩汩而下。皇帝失手之后,突然愣在那里,眼见俊草磕了个头,默默退了出去。
蓝钰听到屋内动静不小,又不敢入内查看,看到俊草满头是血走了出来,急忙命人去请御医。
自从钱元入狱自戕,先前同他交好之人,都忙不迭地撇清关系,转而来求俊草垂顾。听说俊草意外受伤,众人借口探望却争相打探其中的隐情,才半日的功夫就来了数十拨,统统被蓝钰挡了回去。尽管如此,俊草仍被搅得不厌其烦,为了躲清静,他索性出宫休沐,回了自己的私宅。
乔安见到俊草,好似看到天上掉了块宝,赶忙将他迎了进去,“主上,小的可把你给盼来了。”
“这里一切可好?”俊草看着熟悉又陌生的庭院,心里忽然有些感慨。
“都好,府里的人都很想念主上,姚姨娘每逢朔望都会去寺庙进香,盼望主上能早日回来,”乔安啰里啰嗦地说着,“主上,这次回来,总该多住几日吧?”
俊草嗯了一声,眼神却瞥向大门边上的南房。
第122章 女娃()
乔安知道俊草想问谁,主动提道,“阿玖已经四岁,长得乖巧可爱,又冰雪聪明,府里的人都喜欢哄她、逗她玩儿呢。”
自己离开四年,难道她不应该正好四岁,真是废话。俊草睨了乔安一眼,“她的琴学得如何?”
乔安一拍脑袋,“小的差点忘了说,小的请了京师最好的琴师,她说阿玖对音律极有天分,不过阿玖年纪还小,总有些坐不住。”
“此事可由不得她,”俊草看了他一眼,继续问道,“她还喜欢什么?”
乔安支吾了一下,低声道,“这事可有点奇,阿玖喜欢舞刀弄棒,也不知道她哪里看来的。胆子也大,每次看到厨房杀鸡宰鱼,都瞧得目不转睛,很多比她大的婢女,都不敢看呢。”
俊草挑了挑眉梢,“她若是喜欢,以后厨房的差事就交给她了。”
乔安想不到他会如此说,只得讪讪笑了。
用过晚饭,姚氏来到俊草房中侍候,她殷勤问道,“主上,奴婢侍候你泡个脚吧,泡完了奴婢给你捏捏。”
婢妾只比普通奴婢身份高些,其实连妾都算不上,所以见了俊草,只能自称奴婢。
她见俊草点头,赶紧命人准备,自己跪在地上,为他脱鞋。她梳着普通发髻,发间的饰物也很普通,俊草抬手摸了摸她的削肩,“这些事让下人做吧。”
“没事,就让奴婢伺候主上吧,主上有四年没回,奴婢心里十分惦念,”姚氏温柔一笑,遂又低下头去。
惦念?她说得都是真话吗?就像他想见阿玖,想知道她长成了什么模样,但始终欠缺一份勇气。他严令乔安,不许阿玖出现在自己面前,只是因为,他不知道要如何面对这个孩子。她是以妍的女儿,也是自己的孩子,难道真的要让她对自己跪地磕头,称呼一声主上?
“主上怎么不说话,可是奴婢哪里服侍不周?”姚氏探了水温,又添了些热水。
“没有,”俊草温和地看着她,“这些年委屈你了。”
姚氏拭净双手,端身跪了,“奴婢不觉得委屈,只要能够侍候主上,奴婢就心满意足了。”
“好啊,知足才能常乐,”俊草淡淡说着。
“是,奴婢明白,”她拭干俊草的双脚小心捏着,不再言语。
她的手势力道,不轻不重,俊草双眼微阖,似乎已有睡意,忽然外间传来窸窣的声响,俊草眼中寒意顿现,“外面是何人?”
屋口的侍卫很快就揪来一个圆嘟嘟的小人儿,她穿着一身淡粉的褶裙,脑袋总了两只角,两颗葡萄般的黑眼珠,从进屋起就一刻也没离开过俊草,不知道究竟在看什么。
“你这个丫头,半夜三更到正房来捣什么乱,真是没规矩,”姚氏突然换了副嘴脸,指着女娃斥道,“还不将她赶出去。”
侍卫一丝未动,只等俊草发话,他们的静默让姚氏显得有些尴尬。
小人儿没想到姚氏也在这里,小脸黑了一下,随即躬身作揖道,“阿玖见过主上。”
“既然你知道我是谁,还在屋外乱转什么?”俊草板着脸问道。
“阿玖想过来给主上请安,可乔管家说主上很忙,不让我来扰你,”阿玖走到俊草跟前,歪了脑袋打量着他,“乔管事说阿玖这名字是主上取的,阿玖心里可喜欢着呢。”
乔安听说俊草在屋外拿了阿玖,正在问话,一脸紧张地赶了过来,进门就跪地磕头,“小的该死,都是小的看管不利,请主上责罚。”
女娃儿忽然往后退了几步,一脸无辜望着乔安。
“乔管事,这丫头真是被你给惯坏了,对着主上回话,居然还口称名字,府里的规矩难道你没有教她?”姚氏不耐烦地斥道。
“都是小的管教无方,”乔安拉过阿玖,跪在自己身边,耐心教道,“阿玖,还不快给主上磕头,记着要自称奴婢。”
阿玖尚自懵懂,可还是乖乖照着他的话做了。
“主上,这个丫头,整日里无法无天,前几日发脾气不肯学琴,还将琴摔在了地上,”姚氏看阿玖一副乖巧的模样,忍不住将她的丑事抖落出来。
“主上息怒,”乔安赶紧解释道,“只是一张普通的习琴,而且是不当心碰倒的,不是故意的。”
“你不喜欢练琴?”俊草看着地上的小人问道。
她抬起头,瞅了眼乔安,搓着手回道,“奴婢喜欢。”
“若敢说谎,可是要罚的,”俊草淡声轻斥。
“奴婢只是觉得坐久了屁股痛,”阿玖小声辩了一句。
“看来你还没有挨过笞责,若是挨过,便不会嫌弃练琴了,”俊草对着乔安吩咐道,“去将她的琴取来,顺便将笞杖也一并取来。”
阿玖瞧了一眼习琴,又瞧了一眼笞杖,小小年纪居然叹了口气。
俊草瞧她满脸无奈的模样,绷住了微勾的唇角,“弾支你最熟的曲子。”
阿玖依言坐在琴前,一副架势倒还看得过去,可惜没弾几个音,俊草便开始皱眉,“这就是你学了一年的东西?阿玖,你究竟有没有将心思放在上面?”
阿玖缩回双手,嗫喏说道,“奴婢不喜欢弹琴,主上为何非要奴婢学。”
“还敢顶嘴,看来你的胆子真是不小,”俊草挑眉斥道,“乔安,笞她二十。”
笞杖高高举起,轻轻落下,俊草刚要开口责问乔安的敷衍,无意中瞥见小人的臀股处似有不少旧痕,“乔安,这些伤是怎么回事?”
乔安停了笞杖,低声回道,“阿玖有次弄碎了姚姨娘的玉镯,被罚了二十;还有一回她…”
姚氏等不及乔安说完,急急辩道,“主上,阿玖从小性子野,若是再不管教,长大可不得了。你不知道,她竟然将一只开膛破肚的青蛙,放在奴婢的床上,将奴婢吓了个半死,奴婢实在气不过,便罚了她。”
俊草的心好像被人用力揪了一下,俊雅的脸上全是冷意,“从今日起,没有我的允准,谁也不许动她,阿玖留下,其他人都退了。”
“主上不能无人侍寝,让奴婢留下侍候吧,”姚氏虽然心里不乐意,脸上还是柔情似水。
俊草正眼也未瞧,对她摆了摆手,屋里便只剩一个眼角带泪的小阿玖。
第123章 阿爹()
俊草将小人儿揽到自己身边,替她将衣裳穿拾整齐,“刚才打疼你了?”
“回主上的话,”阿玖垂着脑袋,“今日不疼。”
俊草想起她身上的笞痕,轻声问道,“你为何不喜欢姚氏,她对你不好?”
阿玖分辩着他话里的意思,终于还是点头,“她说我娘亲坏话。”
“她都说了些什么?”俊草眉头一紧。
阿玖沉默了会,抽着鼻子说道,“她说我娘是坏女人,做了对不起主上的事,所以主上讨厌我,也不想见我。主上,她说的都是真的么?”
俊草将她抱在自己腿上,掏出帕子为她拭去泪痕,也看清了她的长相。她的五官和以妍不是很像,没有那样一对梨涡,可她的双眸更为灵动,眉眼间也显得更为坚毅。
“自然不是真的,”俊草柔声安慰道,“你娘很好,并没有对不起我。”
“主上,”阿玖望着眼前的俊草,只觉得他比画上的人儿还要好看,忍不住伸出小手,摸了摸他的脸,“你是我阿爹吗?”
不知为何,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