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宫浮沉录-第4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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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没回呢,”袁珵秀答道。
“我睡了多久?”俊草见窗外天色发昏。
“不到一个时辰,”袁珵秀取过素衣架上的外袍,侍候他更衣穿靴。
“将瑞童提过来,”俊草吩咐道,“若是郑吉回来,让他立刻过来见我。”
钱元此次发难,应该不是偶然,他已是司礼监掌印,为何还要故意挑衅?是他觊觎东厂督公的权势,还是嫉妒皇帝对自己的恩宠?不管怎样,钱元既然明目张胆与自己对峙,说明他已无所畏惮,自己在司礼监的耳目不多,看来是时候将自己的心腹放出去了。
瑞童两手都被绑了,满脸都是寒意,一双杏眼死死盯着俊草。
“你这么瞧着我,还真是挺渗人,”俊草淡淡道,“说罢,你的主子是谁?”
“呸,”瑞童啐了一口,“你别做梦了,我一个字也不会说的!”
“真是个傻姑娘,”俊草唇角微扬,“你可知道,今日我又救了你一回。”
“你胡说,”瑞童瞪了他一眼,“你将我绑来,难道不是要杀我?”
“看来你还不明白?”俊草无奈摇头,“你知道了这么多事,他们岂会留你活命?”
瑞童咬着牙道,“无论你说什么,我都不会信的。”
又是一个不信!俊草突然展颜而笑,“可是你说的我都信了,我对你不好么,为何要帮人害我?”
瑞童见他言语轻佻,索性闭了双眼,不再理睬。突然她听到极轻的脚步声,睁开眼才发现俊草就站在面前,她大惊道,“你要干什么?”
俊草伸手捏住了她的脸,微微一笑,“你若是招了,我便饶你不死。”
“你放开我,”她想要挣扎,可双臂被人钳制,根本动弹不得。
俊草瞥了眼她深深的梨涡,松开了手,“我问你,吴忠生之事,你是如何知道的?”
瑞童脸色泛红,冷笑道,“我自己有嘴难道不会问么!”
“是么?”俊草眼中划过一道寒意,“看来,你的确招人喜欢。”
瑞童哼了一声,怕他再动手轻薄,倒也不敢出言挑衅。
“你可知道,若真如你所说,他们可都是死罪,”俊草依旧笑着,好像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瑞童心里一凛,却嘴硬道,“他们的死活关我何事?”
“你说的很对,的确与你无关,”俊草轻挑眉梢,“所以你应该明白,除了你自己,没人会把你的性命当回事。”
“你真的会杀了他们?”瑞童打量着眼前这位年轻贵珰,他温文尔雅,嘴角噙笑,一点也不像肆意杀戮之人。
“事到如今,你还有心思管别人的闲事?”俊草脸色微沉,“你还真是傻得可以。”
听他两次说自己傻,瑞童蹙眉道,“我才不傻,我只是懂得知恩图报。”
“你要报谁的恩?”俊草追问道。
“你别再问了,”瑞童轻轻摇头,“我答应他的时候,就没想过能继续活着。”
俊草想了想,随即会意地说道,“你弄丢雪绒的时候,就已想过,如果当时我没替你求情,你可能会被德嫔打死?”
瑞童沉默不语。
“那你还不承认,是我救了你?”俊草懒懒坐了回去,“难道你就不该报我的恩?”
“那不一样,”瑞童一脸郑重地说道,“刚才我是混说的,吴忠生的事,没人告诉我,是我自己偷听的,你别杀他们。”
“这事由不得你,”俊草冷冷道,“你只要告诉我,到底是谁指使你的?”
“你别再问了,我是不会说的,”瑞童叹了口气。
“其实你不说,我也知道,”俊草看着窗外漆黑一片,有些出神。
“督公,奴婢回来应差,”郑吉在门口回禀。
“事情都办妥了?”
“是,奴婢为吴大人置了口薄棺,将他送回去了,吴夫人十分感激,却不肯收下银票,”郑吉低声回话。
“知道了,这趟差事辛苦你,下去吧。”
“吴忠生死了?”瑞童抬头问道。
“你还真是聪明,”俊草眉梢轻挑,眼中寒意却似刀刃一般凌冽,“难怪钱元会让你替他办事。”
瑞童听他指名道姓,低头不语。
看着眼前的瑞童,一直有个声音告诉他,这名女子留不得,可他又在犹豫什么?是不是因为阿生已死,若再将眼前这个笑靥如花的女子处死,他的心里就真的连一丝一毫的温暖都没有了。
“我送你出宫吧,你可还有家人?”俊草温言问道。
“我说过,我是个孤儿,既没有家人,也不想出宫,”瑞童突然仰头看向俊草,“那日在钟粹宫,是你救了我,你对我很好,倘若你要杀我,我是不会怪你的。”
她一身绿衣,乌黑的头发,白皙的额头,正是十二三岁的美好年纪。“你喜欢绿色衣裳?”俊草问道。
“他说你喜欢绿色,”瑞童垂下双眸。
想不到,这些细节,他都摸得如此清楚。俊草又问,“你自己呢?”
“我也喜欢绿色,”瑞童轻声答了。
“带她下去,”俊草看着两名内官将瑞童带了出去,守在门外的袁珵秀奉了新茶,放在案上。
“珵秀,照她的身量,找一身绿色的新衣让她换上,今晚就送她上路,记着别让她太痛苦,”俊草淡淡吩咐。
“是,奴婢知道了,”袁珵秀偷偷瞥了他一眼,低头退了出去。
谁也不会明白,过了今夜,他将要面对一个更加冷酷的世界,因为那仅有的一点暖意,也已消逝殆尽。
第94章 凉薄()
每隔二旬,俊草会亲自去趟钟粹宫,看德嫔是否有事需要帮忙。这日天寒,他从东厂衙门下差,只带了几名锦衣卫,也没让人通传,独自走了进去。他来得太晚,外殿空荡荡的,一个人影也没有,新栽的几株血梅倒是不畏严冬,凌寒独放,俊草忍不住停下脚步看了一会。这时,他突然听到,回廊尽头,传来窸窸窣窣的说话声。
“今日那位东厂督公怎么没来?”
“人家可是大忙人呢,怎么?你想人家啦?”
“呸!胡说什么!”
“这有什么可害臊的,不知有多少姐妹,羡慕咱们在钟粹宫当差,可以时常见着他。”
“可不是吗,所有内官之中,就数他长得最俊了。”
“你还说呢,虽然长得不错,但他竟会喜欢那个猫奴。”
“你是说猫儿房的瑞童?”
“除了她还有谁,不过听说瑞童看不上他,服毒死了。”
“你们啊,个个当他是块宝,我看他就是运气好,倘若不是打小跟着万岁爷,哪里会有今日的风光。”
“不管怎样,至少他对咱们娘娘挺好的。”
“好什么好,他在娘娘面前架子大得很,大小事情都要听他的,娘娘已经烦透了,恨不得他再别来这里多事,”
“是么?我瞧着娘娘对他挺客气的。”
“那有什么法子,他是万岁爷跟前的大红人,娘娘只能让着他。”
“咱们娘娘真可怜,堂堂的钟粹宫主位,还要看他一个阉官的脸色。”
“娘娘说他虽当着秉笔太监,其实根本看不懂奏疏,都是万岁爷赏他的脸面,他还自以为了不起。进宫之前,他不过是个低贱的家奴,比咱们还不如呢。”
“家奴?竟然有这样的事,啧啧。”
“娘娘出身高贵,世代书香,居然摊上这么个亲戚,简直将陆家的脸都丢尽了。”
“你还别说,都说私生子长得好看,果然有些道理,若是没有进宫,不知他要迷倒多少女儿家。”
……
俊草径直朝门外走去,刚才还觉得十分入眼的梅花,此时看来却腥红如血,令人生厌。他轻甩衣袖,姣嫩的花蕊被他带落一地。
明明自己已经找到生父,可在别人眼里依旧是个野种,明明是陆廷成抛妻弃子,这样的过错,却要让自己承担。为奴之事自己只同陆廷成一人说过,想不到陆家之人非但没有半丝怜悯,反而将自己作为取笑的对象。自从陆墨玉晋嫔,自己在钟粹宫花费不少精力,可在陆家人看来,自己只是个卑贱的阉官,不配与他们为伍。陆廷成口口声声俊儿俊儿,心里却对自己诸多鄙夷,难道这一切不是拜他所赐!既然陆家上下如此嫌弃,自己又何必一厢情愿,自作多情!
回到值房,袁珵秀见他袖口垂下几根金线,小声问道,“衣裳怎么勾着了,奴婢伺候督公换一件吧。”
俊草瞥了一眼,顺手脱下掷在袁珵秀怀里,“拿出去烧了!”
“是,”袁珵秀想起他每次要烧东西,都是心情欠佳,不禁多了几分小心伺候。
俊草换了干净衣裳,饮着热茶,努力不去回想刚才听到的闲碎。宫中之人空来无事,谁不喜欢乱嚼舌根,俊草记起瑞童临死前说的那几句话,提声吩咐,“来人!”
“奴婢在,”郑吉应声入内。
“带上几名锦衣卫,将沐所当差的都给我提过来,”俊草冷冷道,“一个也不许少。”
正厅之内烛火通明,俊草阴着脸色坐在主位,他忽然想证明些什么,他想杀人!
看着众人伏跪在地,他沉声诘责,“吴忠生的事,瑞童是如何知道的?谁那么多嘴,自己给我滚出来。”
李康盛偷偷瞟了俊草,对着身后几人斥问道,“督公问话,你们还不老实交代?”
众人异口同声,“奴婢没有。”
“没有?!难不成是她有通天的本事,才待了一日,就将事情打探得如此清楚?我三令五申,不许多言,你们左耳进右耳出,是把我的话当作耳旁风了!”俊草突然一拍桌子站了起来。
“督公息怒,奴婢曾经看到汤礼和瑞童说话,还说了好一会,”一人忙不迭地撇清自己。
“你胡说!”汤礼看着只有八九岁,他赤着脸否认道,“督公明鉴,那是李掌班让奴婢交代当差的规矩,吴忠生的事,奴婢一个字也没提。”
另一人指着汤礼申斥,“谁不知道,平日里就数你嘴碎,一定是你不当心泄露出去的,你别想抵赖。”
“你们无凭无据,怎可随意指摘,”总算有人出面,为汤礼说了一句。
“就是啊,奴婢是冤枉的,吴忠生的事,奴婢真的没和瑞童说过,”汤礼辩解无力,似乎要哭了。
剩下几人你一句我一句,都将矛头指向汤礼,看来此人平时确实话多,而且人缘欠佳。
俊草只想杀鸡儆猴,他冷脸看着汤礼,眼中已经有了杀意。正在这时,一名内官膝行几步,上前磕头,俊草一瞧,正是刚才为汤礼分辩之人,“回禀督公,都是奴婢说的,与旁人无关,请督公责罚奴婢。”
俊草有些意外,“你叫什么?为何刚才不说实话?”
“奴婢名叫汤捷,”他低头道,“奴婢害怕督公的雷霆之怒,所以不敢承认。”
“那你现在不怕了?!”俊草扫了眼地上众人,皱眉诘斥。
“奴婢怎会不怕,奴婢只是不敢欺骗督公,更不想连累他人,”汤捷转头看了眼身后。
既然汤捷已经认罪,这桩官司也算尘埃落定。俊草轻轻抬手,“来人,将他拖出去,立刻杖毙以儆效尤。”
外间传来的杖责之声令人发颤,众人伏跪在地,连大气都不敢喘,整间屋子只能听到俊草手中的书页,沙沙翻动。汤礼将头埋入膝盖,还是关不住外间的的声响,他咬了咬牙,突然爬到俊草跟前,“启禀督公,话是奴婢说的,与汤捷无关,奴婢才是该死之人,恳请督公高抬贵手放了汤捷。”
“这话倒是新鲜?”俊草将书搁在案上,抖了抖眉梢,“既然是你多嘴,为何汤捷要代你认罪?”
“回禀督公,汤捷、汤礼是亲兄弟,”李康盛赶紧上前解释,“汤捷对汤礼向来袒护,这样的事也不是头一回了。”
俊草手指轻挥,立刻有人将汤捷抬了进来。
第95章 惊风()
俊草打量着一屋子乌压压的脑袋,觉得心浮气躁,挥手令其他人都退了出去。众人听他发话,个个如蒙大赦,脚底抹油,临了之时,还不忘眼神交流:督公明摆着心情不畅,汤礼自己拆台搅和,搞不好,他们两个通通都要掉脑袋。
汤礼上前几步,抱着血迹斑斑的汤捷,哽咽道,“哥哥,都是我不好,我不会让你死的,我做的事,我自己承担。”
“你瞎扯什么,”汤捷轻骂一句,抬头对俊草道,“督公,他还是个孩子,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督公不要听他胡言乱语。”
“到底是怎么回事,我要听实话,”俊草笃定转着拇指上的翠色佩韘,淡淡诘问。
“督公容禀,”汤礼跪在汤捷身边,抢先说道,“那日下差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