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宫浮沉录-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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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忞不知所为何事,可他早已摸透武昌明的脾气,只是低头跪着,“忞儿愚笨,不知道做错了什么,惹得爹爹如此大动肝火,还请爹爹明示,就算儿子死了,也能死个明白。”
“你这张嘴,就知道哄我。”武昌明一向偏袒于他,见他低声下气告饶,不禁心又软了,“你干的好事,还来问我?”
武忞没弄清缘由,只得轻声探问,“忞儿的差事无论大小,都会向爹爹回禀请示,不知爹爹问的是哪一件?”
武昌明听他又开始油嘴滑舌,冷冷诘问,“你有几桩几件,趁早都给我说清楚,若等我来问你,可就迟了。”
武忞并不知道武昌明见过曹吉祥,只是猜测他是听到些什么,才会如此责问,于是哀哀哭求道,“爹爹是哪里听来的闲话,爹爹若信不过忞儿,儿子以后该如何自处?”
平时十分有用的伎俩,今日却如隔山打牛,武昌明见他满脸泪痕,愈加恼怒,厉声斥道,“武忞,你究竟要瞒我到几时?”
武忞听他直呼自己的名字,忍不住抬头瞄了一眼,只见武昌明一张白胖的圆脸,此刻已涨得通红,“来人,取家法来!”
武忞心知不妙,膝行上前,一把抱住武昌明的双腿,“忞儿若是做错了什么,爹爹只管吩咐家法,可忞儿实在不知道,你要儿子交代些什么?”
“不识好歹的东西,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武昌明一脚将他踢翻在地,不复看他。
武忞自从认了武昌明作干爹,他从未对自己动手,如此疾言厉色还是头一回,武忞脑子飞快转着,急于想出一个应对的办法。
笞杖很快就被取了来,武昌明想也未想,大声喝令道,“来人,给我打!”
只听得笞杖起落劈啪作响,他雪白的肩背顿时泛出隐隐血色。
武昌明指着他叱问道,“你给我老实说,经库盗案是不是你干的?”
“爹…爹,”武忞被打得说不出话。
武昌明摆了摆手,笞杖停在了半空。
武忞终于缓上一口气,他抽噎道,“儿子这么做,都是为了经厂的差事。”
“放屁!”武昌明一拍桌子,站了起来,“你再敢胡说八道,今日别想活着出去。”
第32章 发难()
武忞也被吓了一跳,眼前之人横眉怒目,满脸戾气,像是完全变了一人,他心里惶恐,讨饶道,“爹爹息怒,忞儿这么做确实都是为了经厂!各宫里头,谁都不是容易侍候的主,每次都对咱们经厂百般挑剔。忞儿想着若能给他们些好处,就不用担心他们故意挑错,可儿子这里又没有值钱的东西,只有往经库里想法子。”
“那周德如又是怎么回事?”
“周德如不知怎的,知道了此事,还出言威胁,儿子怕坏了爹爹的声誉,只得将他处置了。”
“亏你还知道为我着想,我这张老脸,今日算是被你给丢尽了,”武昌明冷哼一声,“这事都是谁经手的?”
“是银宝和他的手下。”
“来人,将他们几个都给我提过来,”武昌明回头对武忞喝骂道,“你真是好大的胆子!有胆子做,怎么不给我做干净!”
“啊?”武忞听了目瞪口呆。
“你到底有什么把柄,落在那姓苏的手里?”
武忞不敢再瞒,磕头道,“爹爹你帮帮忞儿吧,忞儿知道错了。打从进宫以来,忞儿到处看人脸色,受尽欺辱,只有爹爹是真心待忞儿好,忞儿心里感激不尽,来世当牛做马也要报答你的大恩大德。”
武昌明见他已承认,不再理会他的马屁,“你在入宫之前就认识苏俊草?”
“是,他是儿子的家奴。”
“一个家奴当了东宫掌事,你心里不服气?”
“忞儿不敢,苏俊草就是个扫把星,我爹将他收入府中,不久家里就遭了横祸,他把我爹娘都给害死了!”
“什么扫把星!”武昌明忍不住斥了一句,“到底是何把柄?”
“应该是卷册子,上面记录了儿子每次去经库拿东西的日子,还有拿了什么东西…”武忞越说越小声。
“你是蠢么?偷吃了东西,还不记得擦嘴?”
“儿子每次都是独自前去,真不知道周德如是如何知晓的,”武忞对此百思不得其解,苦了脸答道。
武昌明没有理他,继续问道,“周德如又是如何知道,你和苏俊草的关系?”
武忞清楚记得自己那日的忘形之举,低声道,“儿子头一回见苏俊草的时候,有些失态,当时他也在场。”
“东西呢?”
“儿子去苏俊草那里找过了,只看到一块经厂的黄缎子,到底藏了什么,苏俊草不肯说。”
“回禀武提督,银宝等人已经带到,正在门外候着,”一人进屋禀告。
武忞背后一阵发凉,不知武昌明要如何处置自己和银宝。
“起来把衣服穿上,”说完这话,武昌明又吩咐几人,“立刻把这里收拾干净。”
还没等武忞穿好衣服,满地的狼藉已经不见,武昌明伸出两根白胖的手指,帮他扣上了脖颈处的最后一颗扣子,双手扶住了他的双肩。
武忞疼得一阵呲牙,却不敢出声。
“忞儿?”
“爹爹!”武忞膝下发软,早已没了平日的伶牙俐齿。
“人已经到了,既然是你闯的祸,就由你来处置!”
“爹爹要忞儿如何处置?”
“你是他们的主子,你说了算,”武昌明坐了主位,沉声道,“把人带进来。”
三人进屋行礼,武忞见武昌明没有问话的意思,咽了口唾沫道,“武提督问起经厂盗案,我说你们不但拿了人,银票也都悉数追回,差事办得不错,武提督说了,经手之人都有赏赐。”
这个时辰被叫出来,又在外面等了半响,三人心里都是七上八下,听说有赏,这才松了口气。
“银宝,除了你们几人,还有其他人知道此事么?”
“没有了,奴婢怕人多嘴杂,没敢让别人知道,”银宝垂首道。
武忞偷睨了武昌明一眼,见他面无表情,知道今日之事,再无转圜的余地,他看着银宝,只觉得十分可惜,“银宝,你办事果然周到,不枉我将你带在身边这些年!”
银宝正要谢恩,却听武忞吩咐,“来人!把他们全都拖出去…杖毙!”
门外立刻冲进几人,俱是膀粗腰圆,如拎鸡仔一般,将屋内三人都提了出去。
“全给我堵上嘴,”武昌明双眉微皱,好似对武忞的拖泥带水还不够满意。
武忞说完杖毙二字,胃里早已翻江搅海,眼见他们不及求饶,就被带了出去,他头里一阵发晕,仆跌在地。
“明日把你手里的差事整理一下,我要过目,”武昌明坐着纹丝未动。
武忞以为他还想除掉自己,连滚带爬,跪在武昌明脚下,不停磕头,“爹爹,你饶了忞儿这条性命吧,儿子以后再也不敢了。”
武昌明叹口气,“你怕什么?既然你喊我声爹,我便不会轻易动你。”
“爹爹,都是儿子的错,”武忞脸上分不清是泪是汗,只是不停告饶。
“如今人证已了,剩下的唯有物证,”武昌明眯了眯眼睛,“若是没了苏俊草,光凭一册东西,也翻不起什么大浪。”
“爹爹?你是说杀了他?”武忞心中突然一阵狂喜,“你老人家出马…”
“你的烂摊子自己想办法,”武昌明冷冷打断。
武忞耷拉着脸,“忞儿的人都在经厂…”
“蠢材,难道你就只会自己动手?”武昌明忍不住又斥了一句。
“孩儿愚笨,还请爹爹明示?”
“打更一旦误了时辰,可是重罪,”武昌明缓缓说道。
“爹爹你可真是厉害,”武忞破颜而笑,挨着武昌明的膝边问道,“但是让谁去呢?此事宜早不宜迟!”
“什么宜早不宜迟,若我今日不问,你准备捱到什么时候?”武昌明瞪了他一眼,“这事我就交给你了,最多五日,我要听到好消息,否则别怪我断了父子情分。”
武忞身体抖了一下,嘴上却乖巧道,“爹爹放心,忞儿一定不会让你失望。”
“今日你在我屋里歇吧,”武昌明从怀里取出一只小瓷瓶,“这是伤药,让人侍候你用了。”
次日一早,武忞被背上的伤口扯醒,朦胧中听见窗外有动静,他透过窗缝看见三只人形的袋子被偷偷运了出去,上面依稀还有黑褐色的血迹。
武忞忍不住暗暗咒骂,苏俊草,我看你还能蹦跶多久?
第33章 糖水()
更鼓房里有条不成文的规矩,新进之人需要负责整月三更三点的差事。尽管其他净军对俊草并不友善,不但让他吃剩饭,还时常给他穿小鞋,可这差事实在太累,除了打更和睡觉,他根本没有精力去想其他事。
这日吃过晚饭,众人都在屋内闲聊,乌木牌子王福善,提着食盒大摇大摆走了进来。
门口一人见着他,立刻站起身来,“王掌事,你怎么来了?”
王福善笑呵呵道,“最近天干物燥,我让尚膳监炖了些冰糖雪梨,大伙一人一碗,喝完了都给我好好当差!”
更鼓房不比别处,不要说冰糖雪梨,连绿豆汤都难得一见,听见有炖梨吃,众人一拥而上。王福善从食盒内取出小盏,逐份发给众人,轮到俊草是最后一份,碗盏的花色也略有不同。
“你是新来的苏俊草?”见他眼袋发青,王福善笑道,“三更三点的差事不好当吧,来,快些喝了对身子好!”
“多谢王掌事,”俊草端起碗盏正要喝,钱元突然走了进来,他远远指着苏俊草道,“你过来,我有话问你!”
俊草刚要走却被王福善拦了下来,他有些尴尬地劝道,“还是喝完再走吧,这些碗盏我还要送回尚膳监呢。”
钱元睨了眼王福善,提高嗓门道,“磨蹭什么,还不走!”
俊草刚走进钱元的屋子,就听到身后一阵水声,原来是王福善将汤水泼在了地上,哎,恐怕自己又得罪人了,这更鼓房可真不是自己的福地。
钱元端身坐了,淡淡吩咐道,“你待上半柱香的时间,自己回去吧。”
俊草怔怔道,“你刚才不是说有事找我?”
“现在没事了!”钱元说了一句,低头饮茶。
俊草心念一转,突然脱口而出,“难道是糖水有问题?”
“你果然不笨,一点就透,”钱元笑着摇头,“我且问你,净军若是误了打更,该怎么罚?”
俊草一愣,“原来如此!”
“苏掌事,看来你在东宫当差可没少得罪人啊,”钱元眉梢微挑,竟然打趣起他来。
俊草却有些笑不出来,他想了一想,蹙眉问道,“钱元,你怎么知道糖水有问题?”
钱元微微哂笑,“你以为这里是什么地方,会有冰糖雪梨汤?”
俊草这才恍然大悟,想起上次的伤药也是钱元送的,他作了个揖,“钱元,今日多亏你出手相救,真是多谢你了。”
钱元一脸淡然,没有接话。
武忞的意图已经很明显,他想斩草除根,若是自己继续留在这里,只怕凶多吉少。他虽不清楚钱元的底细,但此人似乎并无恶意,而且自己也确实无人可求,“钱元,你好人做到底,再帮我个忙吧?”
“想不到你脸皮这么厚?”钱元白了他一眼,“你欠我这么多人情,就不怕哪日我连本带利一起讨回来。”
俊草没有理会他的讽意,腆着脸求道,“我这净军牌子出不去,你能否替我去东宫走一趟?”
钱元听他提到东宫,挑了挑眉,“我可没那个闲功夫。”
“钱元,我求你了,”俊草矮身跪在他的脚下,“再帮我一回吧。”
“求人可不是光靠下跪就有用的,”钱元微微侧身,避开了他。
俊草明白他的意思,点头道,“你想要什么,只要我能做到,我都答应你。”
钱元抖了抖衣摆,“我没什么想要的。”
“钱元,我究竟要如何做,你才愿意帮我?”俊草的声音近乎哀求。
“你想我去东宫做什么?”钱元终于松口,他睨了俊草一眼冷冷道,“太难的事我可做不了。”
“不难,只要递句话就行,费不了你多少功夫,”俊草赶紧解释。
“你刚才说过的话可当真?”钱元眯眼问道。
俊草站起身来,“只要能回去,我绝不食言。”
“什么要求都可以?”钱元顿了一下,好似玩笑般问道,“包括杀人放火?”
俊草微微一怔,“你要杀人,是谁?”
“不过是随口一说,你也当真?”钱元避开了他的眼光,“若是你能回去,将我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