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幕之兵-第4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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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束一下子站立起来,浑身发抖。罗满持、阿援俱扑到李衡州身边,但听得数声嘶哑的咳嗽之后,那一片肉终于被李衡州抠了出来,但他整张脸已是青紫,只稍稍抬起身一瞬,便又晕倒过去。
秦赐道:“我这就去后厨。”
“不必了。”秦束嘶声,“不要声张。”
秦赐停住,回头,看见她的脸容一半隐在阴影里,眼眸孤清地发亮。他顿了顿,“可这显然是冲您来的,若不是衡州……”
“既是冲我来的,对方总会自己找上门来。”秦束冷冷地道。
她往里走了几步,忽然又大步走回来,衣袂飘飘之间难掩怒气:“阿援,去城中找大夫,将那盘肉也带过去——这几日,衡州就安置在我宫里,对外就说他死了。”
“死了?”罗满持一愣。
阿援拉了拉他的衣袖,“婢子明白了,这就去办。”
罗满持摸了摸后脑勺,和阿援一起将昏迷不醒的李衡州拖入内室,藏进书架之间;而后两人便各自告退。
秦赐静了片刻,道:“我留下来陪着您。”
秦束看了他一眼,没有反驳。
片刻之后,她却又微带倦色地开了口:“我原以为灭了温家,可以太平一些日子;但总有人,不让
我太平……”
“也许只因为您坐在如今的位置吧。”秦赐道。
“后厨……”秦束喃喃,“这也不一定是后厨的错。毒药是宫中禁物,只有太医署……但是不能打草惊蛇。”
满桌的珍馐佳肴,可是终究不敢再动了。忽然间,从两人腹中同时传出一声饥饿的叫唤,秦束莫名地看向秦赐,秦赐却也正莫名地看过来。
秦束想笑却笑不出,眼中盈盈地盛着灯火的暖光,又像是凄然要堕泪。
一个时辰之后,阿援带着城中大夫、罗满持带着简单的吃食回来了。说是简单的吃食,其实只是几个油饼,罗满持不好意思地道:“已是夜了,外边卖吃的不多,我又怕您饿着,不敢等候太久……”
秦赐接过油饼递给秦束,后者咬下一口,笑道:“很好吃,多谢小将军。”
书房里,经过大夫的一番推宫过血,李衡州悠悠醒转,但神智迷糊,尚且说不出话来。大夫捋着胡须走出来,感慨地道:“幸亏发现得及时,那毒药并未消解便吐了出来,还能捡回一条命。不过还得休养些时……”
秦赐问:“是什么毒?”
大夫摇摇手,“这老朽可说不清。宫里的药材比宫外多出太多了,都在太医署中。何况这药,看起来初无害处……”
说了半天,反正是不知道。秦束淡淡地道了谢,便让罗满持将他送走,留下阿援来问道:“这位大夫,可靠吗?”
阿援道:“过去婢子给您……”她看了一眼秦赐,压低声音,“给您开那个药,便是找他的,但没有提过您的名讳。这么些日子,看他很安分,医术也不错……”
秦束的手指在手心里反复地摩擦着,“好。”半晌,又道,“是什么毒都不重要。宫里想害死一个人,就不愁没有法子。”
秦赐望着她,想去握她的手,她却好像全无所觉,手指冰凉。
“你能否向河间王萧霆修书一封?”她道。
秦赐一怔,“什么?”
秦束笑了笑。这一笑,冷而沉,好像积冰底下藏着刀锋。
“本宫要召他回京。”
***
两日后,永华宫杨太后听闻皇后宫中死了一个贴心的下人,虽然消息影影绰绰,她却也关心得亲自驾临显阳宫来慰问。
“年纪轻轻怎么死的,是不是有些蹊跷?”杨芸一边捧着秦束的手温和地拍抚着,一边紧张地端详着秦束的表情。
秦束笑道:“有劳母后费心了,一个下人而已——不过他不是本宫的下人,而是秦将军的下人。”
杨芸一怔,“什么?”
“当时,秦将军也正在后殿,与本宫一同用膳。”秦束娓娓道来,“那个下人忠心耿耿,凡有菜肴,必要先尝,这才以身试毒,救了秦将军一命。所以本宫想着,这样忠贞的人物,应该褒赏才是,改日要请官家给他赐个名号……”
她越说越离谱,后边书房里躲着的李衡州听了,简直满头大汗。但杨芸却也越听越是惊疑,她原没想过此事会牵扯到秦赐,乃至于不得不咬紧了牙绷住表情,恶狠狠地道:“这真是太过分了!要彻查,一定要彻查!”
秦束抿唇,微笑不言。
杨芸看她一眼,又忧心地道:“其实哀家此来,还有一桩事,没有主张,想同皇后商议……”
秦束问:“什么事?”
杨芸软声道:“就是那太医署里,新近发现了一些熬制的药物……也不知会不会与此次的毒药有关。”
秦束心头猛然一跳,“什么药物?”
“是禁人怀娠的药物——已熬成的,说明有人正在服用。”杨芸盯着她,那柔软的眼神里好像渐渐探出了刀锋,“此药本就天理不容,更不要提是在后宫之中,谁敢这样对待天家胤嗣?又或者,只是为了掩人耳目,做些苟且之事……”
秦束想将自己的手从杨芸的掌握中抽出来,却使尽力气也抽不出,五指都挤得发疼,头皮发麻,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水。她仓促转过头,道:“宫中竟有这等骇人听闻的事情!让母后劳心了,该查该办,都不必心慈手软!”
杨芸满意地笑了,“好,好。有你这句话,母后就放心了。”
杨芸走后,秦束起身,像是在原地迷茫了一阵,俄而走入内室。晨间的清光射入窗扉,却好像照不到她的身上。她就这样在黑暗中摸索地走了几步,蓦然只觉天旋地转,一下子用手扶住了桌案的一角,勉力稳住自己摇摇欲坠的身躯。
“阿援!”她突然叫出了声。
阿援奔进来,见到她的脸色,骇一大跳,“怎么了,小娘子?”
“你那……那个药,是在何处熬制的?”秦束低低地、急促地道,“今月的份呢?”
阿援道:“是婢子在自己屋里熬的……啊,今月还没来得及去取。”
“不是太医署……”秦束低声喃喃,“她骗我,太医署不可能发现……她只是知道了!”
“谁?知道了什么?”阿援看了看门外,当即脸色一白,“是杨太后?”
“你去找那个大夫过来!”秦束立即道。
“是,婢子、婢子这就去!”
***
然而黄昏时分,阿援终于慌张失措地奔回来,同秦束说,那位大夫的医馆已经人去屋空,连药材都全部清走了。
秦束正坐在案前,李衡州虚弱地半躺在她的对面,两人谁都没有说话,空气中弥漫出冷酷的药味。
秦束的面前摆着几册文书。阿援走过去近瞧,见是尚书省吏部关于官员铨选的文书,都是已经制可、留宫存档的副本。
大殿一侧,瑟瑟地立着一名宫婢,阿援不太认识,多看了几眼,才发现她是永华宫的女官。
那女冠身后冷冷地立着秦赐,这时,他拿剑柄敲了一下她的胳膊肘,那女冠吃不得吓,竟一下子跪倒在地,披头散发地哭喊:“皇后饶命,将军饶命!”
“你方才说的话,再说一遍。”秦束冷静地道。
“婢子、婢子几天前,曾奉太后之命,到显阳宫外守候……”
“守候什么?”秦束逼问。
“守候那个毒药……守候显阳宫中,会不会有什么动静……”那女冠涕泗横流地道,“然后,然后就看见了一位老大夫,婢子觉得可疑,就请他去永华宫见一见太后……其他的事情,婢子一概都不知道了!”她拼命磕下头去,“皇后饶命,将军饶命!”
阿援明白了。还是那位大夫为了保命,将所有的事情都告诉了杨太后,杨太后才会胡编什么太医署中发现了避子药来威胁小娘子。至于那位大夫到底是逃是死,那就无人能知晓了。
“滚。”秦束淡淡地道,“敢往外说一个字,本宫要你的命。”
“是,是!婢子绝对不敢,绝对不敢!”那女冠手脚并用地往外逃,片刻不见踪影。
秦赐上前两步,“您放她回去,万一……”
“那位大夫既被杨太后带走,那她便是什么都知道了,这一个无名小卒,放与不放,都无大差别。”秦束似乎有些倦了,日前杨太后那一番话,好像终于令她感到了恐惧——
真是奇怪,明明当初温太后要废她,她都不曾这样恐惧过的。
就像是……就像是自己埋藏最深的羞耻的秘密,突然被昭告出来,自己曾经为了这秘密而窘迫、而仓皇、而无计可施的模样,也全都被曝露在外了。
她于是更加不想去看秦赐的脸,只是看着案上的文书,仓促地换了话题:“夏冰将我大兄调离尚书省,眼下尚书省说话的人是左仆射杨知古和一些不相干的寒人。兵事上,杨识已经统领了内外禁军,掌控着整个洛阳城的防卫。——我若不将这些东西调出来,还不知道杨太后野心这样大。”
阿援忧心地道:“杨太后这是为什么、突然之间……”
“突然?”秦束淡淡地道,“我却不觉得突然。她想要独自掌控她儿子,又怕我知道她的秘密……”
“什么秘密?”阿援问。
秦束不言,阿援也就不再问了。
然而片刻,秦束又冷笑,“是一个我父侯也参与其中的秘密——父侯谋身不谋国,永远只顾着自己眼前的好处,怎么能不被人抓住把柄!”
她越说越急,好像十多年来对父亲的所有的怨气全都在这句简单的话里交迸了出来,加之以因不可得而生的一切迁怒,星星点点的火花在冷夜中暗自作响。
然而这句话又到底不算狠。她抬手捂住了自己的额头,“河间王,还需多久?”
秦赐望着她,静静回答:“至少半月。”
秦束笑了笑,“我知道了。你今晚便将衡州带回府吧。这半月之内,杨太后会有大折腾,你暂且不要来显阳宫。”
秦赐没有动,也没有答应。
然而秦束没有空闲去琢磨他的心思。现在她的心乱成了一团,又因山雨欲来而紧张地鼓动,她根本没有看见他那略带悲伤的表情。她站起身,径自往里走去了。
于是秦赐终究也不能再问出一句:您,为何要喝那样的药?
也许答案是过于显豁了。然而在这寂静冷清的夜里,在这幽暗的深宫之中,这答案毕竟令他很痛,好像那灯烛的火星子飘进了他的眼睛里,灼烧的一刹那,所有的希冀都被黑暗所击碎,这般地痛。
第54章 寒□□生风()
翌日一早; 极难得地; 镇北将军秦赐求见永华宫杨太后。
宫人不敢怠慢,连忙去内殿传话。秦赐便在殿中四处看了看; 然后从另一条游廊穿行了进去。
有宫婢想拦住他; 却又被拉了回去。那宫婢回头; 见是那位颇受太后信任的女官; 后者竟瑟瑟发抖,望向秦赐的眼中充满恐惧。
秦赐没有理会她们。他走过春寒料峭的游廊; 一间一间厢房地探了过去,最后; 他在一间简陋的柴房外闻到了药香。
他推开那扇门; 便见到了数日前的那位大夫。彼正在熬药; 身边堆满了药材; 灰尘与药末一同弥漫。
“哐啷”一声; 那大夫手中的药勺掉落在地。他拼命往后瑟缩着,“秦、秦将军?!”
秦赐的面色倒很和善,“这是什么药?”
那大夫心念如电转,“不是、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东西……”
秦赐突然出手; 自下扣住了他的喉咙; 将他整个衰老的身躯都提了起来!
“这是什么药?”他再度问。
那老大夫脸色愈来愈红、乃至于紫,他哑着声音、拼命地道:“是、是避子药; 是避子药!杨太后让老夫做出来,之后会、会放到显阳宫——”
“是太后让你留在宫中的?”秦赐冷声。
老大夫欲点头而不能,“是、是……”
秦赐将他放了下来; 老大夫正不住地喘着气时,罗满持从外头走了进来,给他劈头扔下一套衣服。
“赶紧穿上,我带你出去!”罗满持压低声音急急地道,“这是看在你救了衡州一命的份儿上——不然的话,早将你杀了灭口了!”
老大夫吓得哆嗦,连忙拿过那套衣服,却是一套苍头的青衣。
秦赐转头看向那炉上的药壶,约莫是水烧开了,正呲呲地往上顶着壶盖。他的眼神凝着那壶盖上的水汽,微微地发暗。旋而,他径自走出这间小小的柴房,将房门妥善地合上了,再回到殿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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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是刚刚起身,梳洗打扮花费了不少时间,杨芸姗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