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幕之兵-第3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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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之间,一声惨叫自不远处响起,却又戛然而止——
阿摇一下子抓紧了秦束的臂膀,几乎要哭出声来:“这是什么,他们是不是、是不是行刑了?!”
“这算什么刑罚?!”秦束急促地道,声音里带上了怒气;然而片刻之后,她就冷静下来。
萧瑟而枯冷的风阵阵卷来,一样的庭院,却好像比片刻之前要恐怖了许多。
“温太后大约是嗅到了什么风声,自己先害怕了。”秦束的眼底仿佛结了一层冰霜,“将汝南郑氏拉出来,不过是胡乱找个替死鬼垫背。”
“那怎么办?”阿援问,“如今郑太妃已经……”
秦束冷笑:“以人命压胜,非圣诬法——阿摇,你立刻出宫一趟,让父侯带领文武百官,上表陈情。”
混沌幽沉的天色,黯败枯死的草木,只有她那一双眼睛,孤独地、残酷地发亮。
***
永宁宫中。
“回禀太后,郑太妃已经赐死,按史官吩咐,尸首埋于东南边的宫墙下。”
温晓容摆了摆手,那宦官便领赏去了。温晓容又看看外边,天色已全然黑了下来,今夜似乎是没有月亮的。
坐在下方的温育良颇不以为然地道:“这都是只有你们妇人才会相信的把戏。汝南郑氏若真的通敌,就该下三司会审,严刑正法。杀一个郑太妃,若是郑家人跟我们闹起来,可如何收场?”
“父侯刚回洛阳,恐怕还没有习惯。”温晓容却一手支着后颈,一边笑着,眼中却没有笑意,“眼下国中四处流言纷纷,都说华俨是受了哀家的密令,有意将晋阳城送给铁勒人的呢。哀家若不吓他们一吓,他们还以为什么事都能议论!至于那个郑太妃——她就很干净么?”她冷冷地道,“郑家的几个子弟,听说早就投靠了广陵王……”
广陵王——
一个仿佛早已不在局中的名字蓦然被提起,令温育良十分烦扰地皱了皱眉。
“那为父问你一句,”他重重地道,“华俨到底是不是受了你的密令?”
温晓容的笑容滞住一瞬,立即道:“我是给了他密令,要他想法子害死秦赐!但谁知道他这么蠢——”
“他是想让秦赐死在城外,自己却能捞到功赏,谁知道晋阳侯比他更蠢。”温育良道,“这下我们同秦家结了仇怨了!”
温晓容冷声道:“这仇怨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若不是秦家人授意,黎元猛敢杀了华俨?”
温育良捋了捋胡须,沉沉地呼出一口气,“但是华俨只是逃跑,可秦赐却是投降了!”他渐渐地抬高声音,“我此时入宫来,就是想与你商议此事。秦赐被俘,秦家不仅丢了兵权,还惹上了一身的脏水——我们何不利用这个机会?”
“什么机会?”温晓容看向他。
温育良笑了笑,“你啊你,真是灯下黑。捕风捉影地说郑太妃通敌,还不如直说秦皇后通敌呢,对不对?”
温晓容一怔,顿时便想通了:“不错,秦赐他没有死……他自己还是个胡人……”
室中一时静谧无声,烛烟飘忽,温晓容的心终于稍稍安定了一些。
不错,如今这时机,秦束一定比她更不好过……
“——太后。”
幽瑟在门外细声禀报。
“何事?”温晓容转头。
“有人看见,显阳宫的贴身宫婢,似是出宫去了一趟司徒府……刚刚才回来。”
温晓容站起身,与温育良对视了一眼。
“这个小丫头,便交给为父处理吧。”温育良笑了。
***
阿摇趁夜回宫,却见永宁宫外守备的兵马似多了一倍。
今夜无星无月,四处都是深浓的黑暗,她不敢近前,只匆匆从永宁宫侧旁的宫道上绕过,隐约感觉这些守备并不是寻常宫中禁卫的装束。
阿摇虽然比不上阿援的聪敏谨慎,但到底跟着秦束历练多年,知道眼下是非常时机,最要紧的是立刻赶回显阳宫去回禀小娘子。她脚下加快了脚步,却在拐过某个转角时蓦然听见——
有人,跟在自己的身后。
阿摇心中大骇,沿着道路铺展开的荧荧的灯火撞上她脸,却叫她看不见身后人的影子。距离显阳宫已不远了,中间只隔着一片灵芝池,她抬起头,已可望见池对岸显阳宫的灯火——
后边的人似乎加快了脚步,她慌张起来,提起裙角不管不顾地往前飞奔,那人的脚步声也再不掩饰,咚咚咚地,竟似是军人的铁靴——
她在假山之间绕行,那人似乎是见她渐远,竟将一把短剑飞掷过来!
阿摇侧头,只见那短剑的影子在假山上飞掠一瞬——
便扎入了她的后背!
她往前颠仆,跟踪她的人迟疑地停住。她奋力往后扭头想看清他的模样,他却又后退了——
她心中也就猜到了。
这个时节,见到她从秦府回来便非杀她不可,但又不愿让她知晓身份的,除了永宁宫,还能有谁?
她到底不是个蠢人。
但是无论如何,无论如何……她总要想法子,将这个消息,传递给小娘子才行……
夜色那么深,前方的灵芝池也仿佛是一丛无边无际的黑暗深渊。阿摇的身下渐渐积出一滩血泊,但她仍往前艰难地挪动着,一步,两步……
她知道那个杀她的人仍然在暗中看着,等待着。
后背上一阵阵的剧痛几乎要令她麻痹,寒冷的地面上凝着霜,复被她的鲜血划出一道道晶亮的痕。她必须回去……小娘子和阿援,她们还在等着她的。
也许就在今晚了……一切的决胜之机,也许就在今晚了。
阿摇的手触到了灵芝池的水。
初冬,水冷如冰。
她用尽全身力气,仍然是往前挪,一步,两步……
直到“扑通”一声,自己整个地掉入了池中。
那个兵士立刻上前探头去看,却只见鲜血汩汩涌上水面,但因黑暗之中,什么都看不清晰了。
***
“阿摇怎么还没有回来?”
外边暗不辨物,即使提着宫灯,也只能照见半尺方圆。风声簌簌,就连阿援也生出了几分恐惧,在台阶上冷得缩手跺脚,一边望向秦束。
秦束仍未就寝,她也在一旁等待阿摇带消息回来。
“小娘子……”
极轻、极微弱的声音,好像是混在了草木萧萧之中,秦束一下子站了起来:“阿摇?”
阿援连忙奔下台阶,提着灯四处寻望,突然“啊”地尖叫一声。
阿摇遍身湿淋淋的,水声不住地往青石地面上滴落,阿援拿灯一照,却见她惨白如纸的脸色之下,全身都是被水浇透的鲜血!
阿摇一把抓住了阿援的手臂,喃喃:“我,我已告知君侯,君侯明日就会上表……但我怕,我怕仍然来不及,永宁宫此刻已集聚了兵马,快,快告诉小娘子……快告诉小娘子!”
话到最后,声音撕裂,深黑的眼珠死死地盯着阿援,而那里面的生的气息已在一丝一丝不可挽回地流逝去了。
“是谁,是谁这样伤你?!”阿援好像也已听不见自己的声音,她伸出双手在阿摇身上慌张地摸索着,直到摸到后背上那个深深的创口,鲜血立刻涌出来渗透了她的指缝。但她仍然拼了命想捂住那伤口,“你坚持一会,我去叫大夫,”她转过头,对着秦束慌乱地哭喊,“小娘子,怎么办,大夫……”
阿摇抬起头,看见小娘子已走到了自己的面前。眼眸中盈盈的,像盛满了千万世的伤悲,温柔地对着她流注下来。她过去曾经想,小娘子,是不是从来都不会流泪的?可是她如今才明白了,她如今才明白了小娘子的这样一种绝望的眼神……
不要伤悲。她想对小娘子说。快去,快去想法子——啊,秦将军不在此处,那就只能……那就只能靠我们自己了……必须先发制人……
不要伤悲。要活下去,因为所有的爱与梦,原都要凭着活下去,才能渺茫地看见的啊。
阿摇的身子重重地倒在了阿援的身上。与池水相掺的鲜血在地上汇流,沾湿了秦束的锦鞋,秦束低着头,看了许久。
阿援大哭出声。但因为不远处还有仆婢在,她又捂住了自己的嘴,于是脸上染了错纵的血痕,一双被泪水冲洗着的眼睛无助地望向秦束。
“小娘子……”阿援恸哭道,“这是不是永宁宫……永宁宫害的?阿摇她,阿摇她已经……”
秦束张了张口,发现自己的声音很沙哑:“你去将阿摇……安置一下,然后去嘉福殿,找王全;我——我现在动身,去弘训宫请旨。”
第46章 一命何无定()
永宁宫中。
温育良已经回府去筹备了; 他在城外还留驻了数千军马; 是以十分自信,只安慰温晓容不必紧张。温晓容一人在前殿里来来回回地踱步; 心头却是越来越不安。
幽瑟从外面奔回来; 温晓容连忙抢上前问:“怎么样?”
“说是、说是死了; 沉进灵芝池里了。”幽瑟上气不接下气地道; “君侯给我们的两百人,也已经布置在永宁宫周围。接下来如何做; 还请娘娘发话。”
温晓容心急如焚,但偏又六神无主; 两只手交握在一起; 不住地绞着。半天; 她才道:“兹事体大; 我得去找官家商量……”
“娘娘!”幽瑟急道; “这事情如何能与六岁的孩子商量?”
“那也该有诏书啊!”温晓容大声道。
“您是听政的皇太后,您的诏书也是诏书啊!”幽瑟往四处望了望,看见一方书案,当即抢奔过去; 一边拿笔蘸墨; 一边压低声音道:“您再不发诏,就来不及了!”
“哀家的诏书; 也须有官家盖玺,否则不能作数的。”温晓容皱着眉,话音仓促; 又开始安慰自己,“没关系,没关系的,那个小女子已经死了,显阳宫大约早就睡觉了……明日,明日再发诏,也完全来得及!”
她一边说着,一边匆忙走过来,接过幽瑟手中的笔往绢帛上落墨,因为心情焦虑,落在帛上的字迹也混乱不可识,她写了又涂,涂了又写……
“太皇太后诏旨到——”
一声长而又长、尖利冷酷的通报刹那间划破了暗夜的寂静,温晓容猛地一吓,手中的笔也落到了地上。
“什么?”她仓皇看向幽瑟,“怎么回事?”
幽瑟复望向门口,脸色发白,嘴唇却青紫,喃喃:“太皇太后……不是,是皇后,皇后来了。”
***
永宁宫飘暗的灯火一盏一盏地点了起来。阶下甲胄兵士仍是肃然站立,但那兵刃之上的寒光只能一动也不动地融在夜色之中,因为他们面前有更多的军队。
弘训宫的卫尉,调来了五百人,跟在秦束身后。
大殿的红漆金钉的门朝两边訇然而开,温太后怔怔地望过去,只见秦束一身华贵翟衣,头上飞凤金步摇被灯火投射出巨大而沉重的影子,仿佛那凤凰的翅膀张开了笼罩着温太后,而在那凤凰之下,是秦束沉静如渊的眼神:“本宫奉太皇太后命,来向皇太后传旨。”
温太后低头看了看自己手底的帛书,慢慢地将它揉皱了。身边的仆婢们包括幽瑟早已瑟瑟发抖地跪倒在秦束面前,而她却久久不动。
秦束看着她,冷冷地重复:“本宫奉太皇太后命,来向皇太后传旨。”
温太后突然冷笑出声:“你一个人来的?”
秦束道:“本宫身后,是中常侍、弘训宫卫尉,乃至太皇太后与官家。”
温太后这才看见王全。后者仍旧弓着身子,低眉顺眼,但他的手中却拿着一张黄缘帛书。
温太后终于意识到了什么,脸色亦灰败了,但她仍旧强笑道:“你凭什么代表官家?”
“因为官家就是天下,天下就是官家。”秦束面色不动,“皇太后贻误军机,通敌叛国,有罪于天下,自然不为官家所宥。”
温太后静了半晌。她的容色苍白,嘴唇却被拼命咬出了血色,说话时到底还端住了声气:“哀家不信!你让官家过来见我,你不要以为官家年纪小就可以任凭你的摆布!就算你有太皇太后撑腰又怎样,”她抬高了声音:“官家是我的,是我的!”
秦束浅浅地笑起来,连双眸都温煦地眯起。身后两名兵士齐步走出,扣住了温太后的肩膀将她往地上压,直逼得她扑通一声跪倒在秦束面前。然而她仍然伸直了脖颈,大怒道:“你要做什么,你这才是、才是逼宫造反,你凭什么——”
王全已经抖开了那帛书,一字一句、悠长而有节奏地读了起来,盖过了温太后的尖叫声:
“永宁宫皇太后温氏,垂帘以来,不能自肃,阴渐奸谋,图危社稷,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