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幕之兵-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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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学样?”温玖从没听过这样的形容,下意识重复,又立刻慌张地道,“那是我嫂嫂!你不可胡说。”
“你兄长成了亲,下一个就轮到你了。你做好准备,兴许就在这里……”秦羁的语气仿佛在调侃,温玖奇异地瞥他一眼:这人难道不晓得,自己也是这局中人吗?竟然……竟然还能用这么轻浮的口吻来调侃自己?
但她却只见秦羁的眼底一片漆黑,仿佛藏着一片幽冷的深渊。她还没来得及质问他,他已经起身离去了。温玖默默地坐着,心中一片茫茫然——
难道自己要嫁的,就是这样一个男子了吗?轻佻,冷漠,说话难听,因为长年服散而身材枯瘦,眼中却射出沉定的冷光——难道这就是自己要共度一生的男子了吗?
酒盏的棱角刹那刺痛了手心,她蓦然举杯一饮而尽,却又立刻被呛得咳嗽起来。
忽而,身边递来一张素色的绢帕,一个温和的声音仿佛担忧地道:“温小娘子?”
她满脸通红地接过绢帕,先捂着嘴静了一会儿,才抬起眼来。原来是个陌生的男子,容色秀丽,狭长的双眸里荡漾着清浅的水波,正关切地凝注着她,见她无事,又放心地笑开:“小娘子何必勉强自己呢?”
他说的大约是喝酒的事。但不知为何,这句话却恍惚触到了温玖心中最痛的地方,她咬紧了唇,低低地道:“帕子……我洗净后还给你。”
“不妨事。”男子摆摆手,笑道,“在下曲阳夏冰,能结识小娘子,是三生有幸。”
三生有幸。这个小小的园子里,似乎每一个人都在说着这样的客套话,可是当夏冰这样说的时候,却让温玖觉得好像是真心的。
“曲阳夏氏……”温玖犹疑地停顿了一下,夏冰便即笑道:“在下寒素出身,没有什么门品,小娘子可莫笑话我了。”
温玖尴尬地红了脸,细声道:“对不住,我、我不知道……但观公子吐属,不似一般人物。”
夏冰含笑不答,正在此时,斜刺里忽而响起一道不高不低的声音——
“今日大家欢聚,我也有件好消息要宣布。”
温玖认得是表姨梁氏在说话,手中酒盏竟颤了一颤。
这声音虽然温和,但却居高临下,令那游廊附近的人都不自主地停了说话,张望过来。
梁氏三步并作两步走到温玖身边来,牵起她的手,满脸慈爱地笑道:“温家的小娘子这就要嫁到我家来啦,三媒六聘都已备齐,我家君侯脸皮薄,我心中欢喜,忍不住先同众位说了。”
梁氏这短短几句话,看起来随意,却正免了明面上的官话,又不需秦司徒出场,便能将这消息传遍了洛阳城。众人闻言都惊愕了一瞬,有些反应快的,立刻就堆起笑容去向秦羁道喜。可怜秦羁还没来得及离开人群,就又被人群围了起来,都借着喜事灌他喝酒。女人这边倒是温吞得多,个个只是捧住温玖的手念叨。
温玖只觉无比尴尬,甚至羞耻,直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那个夏冰,却不知何时已不见了。
温玖踮起脚望了望,没有找见他,又暗中庆幸他不会看见自己这副情状,不由得将那绢帕往袖中攥紧,藏住。
“镇北大将军秦赐到——”
礼官一声吆喝,方才还言笑晏晏的梁氏立即变了脸色。
“他还晓得来。”她仿佛是在冷笑,低低的一句,只有近在身旁的温玖听见。
旋即,温玖便看见了秦束。
秦束似是刚从后厨那边绕出来,身上却已穿戴得整整齐齐,一袭水绿襦裙系着月波绸的衣带,外披着玄色大氅,修眉联娟,长发如瀑,步履轻移之际,便闻环佩叮咚悦耳。但见秦束一手揽着大氅,领着几名侍女趋前迎接,在见到来人的一瞬,那幽丽双眸中便淡淡地漾出了笑意。
温玖竟从没见过秦束这样的笑,仿佛是将世上所有的温柔等待,全都奉给了眼前的那一个人一般。
***
秦赐看去是瘦了。
他手中的马缰被下人牵了去,那只手便不知往何处放一般,默默地背在了身后。他今日穿了一身武将的绀青长袍,腰间玉带银钩,佩着鎏金鞘的长刀,明明挺拔英武夺人眼目,却在这人来人往的地方有些不适似地移开了目光。
秦束端详他半晌,笑道:“大英雄,你可回来了。”
也许她心中想的并不是这样的问候,但她说话却总是这样的风格。秦赐也习惯了,他轻轻地道:“我来迟了,抱歉。”
身后的李衡州探头唤了声:“小娘子!”
秦束笑着回应:“衡州,你也回门啦?”
这话让秦府的仆从们都笑了起来。衡州不好意思地摸摸脑袋,还是罗满持捧着一方小匣出来解救了僵局:“娘子,这是我们将军给您的一点心意。”
“我们将军”,这个小兵倒是忠心耿耿得很。秦束玩味地接过那小匣,掂了掂,便猜出其中大概是金银首饰之属,含笑道:“将军客气什么。”转手将它交给了阿摇。
罗满持又道:“将军在雁门受了点伤,今晨才——”秦赐扬手阻断了他的话头,而秦束仿佛根本没有听见,已转身领着他往内走去。
今日难得没有飘雪,人声嘈杂的秦府之中,处处酒席上架着火炉,连积雪都催融了。秦赐便跟着秦束走过两进院落,穿过小桥和游廊,她始终在他身前一步远的距离,水绿色的衣袂如碧波般浮动在他眼底。
“受了伤,便该好好将养。”她目不斜视,轻声地道。
“是。”他竟也乖乖地应了。
她又好气又好笑,回头瞟他一眼,“你也学会应付我了?”
他抿紧了唇。
战场上冲锋陷阵出生入死,却都比不过此刻她就在眼前,活色生香触手可及,这般的惊心动魄。
“河间王早已到了。”秦束又道,“我看你们既然认识,不如凑作一桌。”
“是。”他答,又抬眼去瞧她的脸色,却只能看见她那绿松石的耳珰,雕琢成水滴形状,正轻轻地、平稳地晃荡,漾出幽幽然的碧影。
拐过游廊上一个无人的转角时,他突然不知何来的冲动,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
她脸色骤变,当即“啪”地一下拍开了他。只是瞬息间事,阿摇、阿援与众婢仆已跟了上来,秦束转身便走,这一次,她的脚步快了很多。
秦赐连忙快步跟上,一边道:“您……您还在生气?”
秦束不怒反笑:“我生什么气?”
“上回是我说错了话。”秦赐诚恳地道。
“你知道你错在何处?”秦束挑了挑眉。
“……”秦赐哑了。
秦束轻笑道:“若闹不清自己错在何处,就不要轻易道歉。”
秦赐不说话了。
过半晌,秦束却仿若无心地道了句:“我没有生气。”
秦赐一听,心跳仿佛停了一拍,抬眼,却见那耳珰映衬的小巧耳垂上忽然飞上一抹红云。不知为何,他却想起自己那个胆大包天的梦来。
在那个梦里,他吻了她,虽然只是在她那柔软如云的长发上、一个轻如鸿毛的吻,但对他来说,却已是极奢求、极僭越的事情。
秦束用眼角的余光偷偷瞟他一眼,心上仿佛也有些干燥起来,袖中的手下意识地握紧,却不慎将指甲戳进了掌心。
河间王萧霆已在院中的正席上落座了。
他今日穿了一身华贵的宗王常服,但因长年在军中历练的缘故,身形不似一般宗室荏弱,而是腰杆挺拔,肤色也偏黑,一双眼睛熠熠生辉,仿佛有着无穷的精力。秦束将秦赐带到这一席上,萧霆便两三步走过来,很是亲密地拍拍秦赐的肩膀:“小秦将军!恭喜你凯旋归来,加官进爵!”
“殿下客气。若不是殿下那日从侧翼掩护,末将哪里还有命在,更不要说今日还能与殿下共飨盛宴了。”
秦束颇奇异地看了秦赐一眼。她不知道原来秦赐也会说这样圆滑的话,更没想到他的脸上也会有这样的淡淡笑影。
那不是真心的笑,但他却也已很熟练了。
秦束抿了抿唇,亦笑道:“多谢殿下对秦赐的照拂,你们好好聊,我且去看护一下别处。”
萧霆爽快地道:“小娘子说哪里话来,今日我一定要跟小秦将军好好喝上几盅!”
秦束告辞了。萧霆望着她的背影,一手抓着秦赐的肩膀,压低了声音道:“她为什么要感谢我?”
秦赐道:“末将姓秦。”
萧霆笑了,放开了他,“你明知道我不是问这个。”
秦赐没有接话,只将桌上酒盅斟出满杯的酒,朝他示意了一下,便举杯一饮而尽。
“末将自罚一杯。”他话音淡淡,却不知是否因为酒的缘故,从耳根到脖颈,都泛起微微的红。
第18章 前日风雪中()
一场大宴,歌吹不绝,酒肉娱人,宾主尽欢。有萧霆在不停地灌他的酒,秦赐可以不必与其他陌生人周旋,他这才明白小娘子作此安排的用意。
但两人是本次平叛令人瞩目的大功臣,新得了不少的封赏,又是宴会的主角儿,身边自然地围拢了不少贵人,尤其是未嫁的高门千金们,虽然都矜持地不肯上前,但都在暗中偷摸地打量着他们。秦赐从未见过这样的架势,喝酒喝得愈发地拘谨。
“不必管她们。”萧霆对着秦赐举杯,笑得见眉不见眼,“她们呀,都比不上你主家的小娘子。”
秦赐抿唇。
“堂兄这是什么话?”一个娇娇俏俏的声音响起来,俄而,一名衣饰华贵的少女便挤了进来,手中捧着酒碗,搡着萧霆的肩膀笑道,“你说我来比秦家小娘子,是比得上比不上?”
萧霆一看,怔住,旋即大笑,一把夺过少女手中的酒碗,“你来胡闹什么!你是金枝玉叶,能同下臣作比?”转头对秦赐道:“这便是平乐公主,你还未见过面吧?”
平乐公主萧雩,是温皇后的独女,皇太子嫡亲的长姊,秦赐自然是听说过的,只是从未见过面。他闻言只得低头,“平乐公主安。”
萧雩容色明丽,双眸灵动,一看便是锦衣玉食堆中、无忧无虑长大的孩子,说话间自带了不凡的神气。此刻许是偷喝了酒,眼神里浮动着些醉意,看他两眼,便笑道:“今日是好日子,让我见到这样的人物,比外边那些娇气文弱的书生们不知好上多少倍。”
秦赐不知如何回应,萧霆打了个哈哈:“他脸皮薄,禁不起公主这样盛赞。”又轻轻拍拍她的肩膀,“莫在这边打混,像什么样子。”
萧雩轻轻笑笑,便施施然走了。但经了堂堂公主殿下这一敬酒,周遭的世家女子们也都心思活络起来,一时间三三两两地凑上前与萧霆、秦赐攀谈。秦赐出身低微,萧霆又在皇族外缘,两人都绝非名门良配,但毕竟年轻英俊,也不乏惹得品第低些的小女子春心荡漾。
秦束在酒席间忙碌之际,偶尔瞥见那边风景,便是淡笑。倒是阿摇很不甘心地一甩帕子:“他哪来那么大门面,招蜂引蝶的。”
秦束笑道:“扶风秦氏,这门面还不够大?”
阿摇很奇异地看她一眼,“小娘子您不生气?”
“生气?”秦束奇道,“我为何要生气?他是我家出去的人。”
出去的人……阿摇还在琢磨着这句话,阿援却先说了出口:“您不怕他有别的心思?他如今有了名望地位,事事都不同以往……”
“他若当真有别的心思,我也没有法子。”秦束的笑容敛了几许,轻轻地道,“说到底,我不过是许了他荣华富贵,更多的东西,我也给不了他。”
***
酒过三巡,到夜深时,多数宾客已经离去,只剩下一些与秦家关系亲近的王侯宗室在了。萧霆已喝得说话舌头都大了,见秦赐竟仍然一派清醒,不由得很不甘心:“你是不是耍赖了?”
秦赐莫名地道:“耍什么赖?”
“殿下您就别同他较劲了。”忽而一个温柔的声音响起,“阿束还在别处忙,您若是累了,我先带您去歇息?”
萧霆转头,见是广陵王妃,先作了个揖:“婶娘。”
秦约不好意思地抬袖掩面,“我也算是秦家的人,到晚了帮忙招呼一下而已。”又对秦赐微微责怪地道:“你倒是海量,若是将河间王殿下灌醉了,须不好看。”
秦赐是第一次见到秦束的阿姊,尚且不知如何称呼,先挨了一顿数落,只好低头道:“是。”又对萧霆道,“殿下,今晚且先歇息,明日我再陪您喝。”
秦约回头叫来几名仆人,吩咐几句,便让他们带着萧霆往客房去。秦赐微微眯了眼在旁端详,只觉有什么不妥,一时却又看不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