侠义行-第4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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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酒保打了个呵久,道:“这是咱们老太太订的规矩,只因早酒最易伤身,午间喝酒容易误事,必须等到入暮之后,事毕心闲,才是把酒寻醉的时候,喝到深夜子时,应该回家睡觉,所以不能再卖了。”
海云看看天色,含笑道:“贵店所订的规矩,委实入情合礼,无条在下远道而来,别无可去之处,大哥能否行个方便,让在下进店里坐一坐,等到太阳落山再喝酒,决不破坏贵店的规矩,行吗?”
那酒保把头摇得跟货郎鼓似的,连声道:“不行!不行!不行!”
海云央求道:“在下只想有个休息的地方,绝不喝酒,也不会碍大哥的事。”
酒保冷冷道:“你要休息,我要吃饭,让你进来不要聚,被老太太知道了,我的饭碗就砸了。”
一面把海云往门外推,一面指着山坡下的水泉村道:“村子里有客栈,再不然,去树阴下坐坐也行,抱歉得很,店里却不能招待。”
海云苦求无效,正想退出来,忽然瞥见店里坐着一个人,正在悠闲的自酌自饮。
那人身穿灰色长衫,面向内,背朝外,独据一张食桌,桌上空酒壶已堆积了七八个,几碟下酒菜也吃得快完了,分明已在这地喝了不少时间。
海云心里一动,当时把脸沉了下来,道:“你说的日落前不卖酒,那位朋友喝的难道不是酒?贵店的规矩,难道是因人而施的吗?”
酒保回头望望,冷笑道:“他是咱们老太太的朋友,不是普通酒客,自然不在规例之内,再说,你也不能跟人家比。”
海云大声道:“为什么不能比?”
酒保道:“你别嚷,我若说不出他的名号,准会把你吓个半死。”
海云哼道:“在下可不是吓大的,你就说出来试试。”
酒保压低了声音道:“你听说过武林三大怪的名字么?”
海云轻轻“哦”了一声,大喜道:“果然是他!”话出手出,一把将酒保拖出门外,自己大步跨了进去,反手闭上店门,插上了门闩。
那酒保反而被关在外面,气得哇哇大叫,把门捶得震天价响,海云却置之不理。
这时,海云只觉得自己真是天下第一幸运的人,踏破铁鞋无觅处的“剑绝诗狂”,居然“得来全不费工夫”,店中此刻别无他人,正是攀谈求教的大好机会。
他整一整衣衫,尽量抑制住内心的欣喜和激动,轻轻走到桌边,恭恭敬敬的抱拳长揖道:“晚辈海云,拜见杜老前——”最后一个“辈”字还没有出口,却突然愣住了。
敢情眼前这位发衣人,相貌意生得十分古怪。红通通的一张娃娃脸,肌肉细嫩,不见半很胡须,左边面颊上,还有个很深很大的酒涡。
然而。那张婴儿般的嫩脸上,偏覆着一头如霜白发。若单看脸部,此人年龄最多只有十来岁,若看发色,又至少已有八九十岁了——这就是名列“武林三大怪”的剑绝诗狂吗?海云为之胜目结舌,下意识的感到,自己恐怕是弄错了。
那灰衣人缓缓放下酒杯,朝着海云露齿一笑,细声细气问道:“杜老前?杜老前是谁呀?”
他一说话,竟是不折不扣的“童音”。
海云心里惊疑不定,连忙陪笑道:“阁下莫非是杜老前辈?”
灰衣人道:“你说的是那一个杜老前辈?”
海云道:“剑绝诗狂……杜玄。”
灰衣人一怔道:“啊!剑绝诗狂……杜玄……”突然一推桌子,跳了起来,惊惶的四下张望着道:“他来了么?他在那儿?”
海云不禁十分失望,苦笑道:“你不用害怕,杜若前辈没有来,而是我认错人了。”
灰衣人长长吁了一口气,重又坐下,抱怨地道:“你这小娃儿怎么如此冒失,好容易瞧着姓杜的不在,我老人家才敢来喝几壶酒,被你这一吓,险些连老命都吓掉了。唉!年轻人,下次可千万不能这样。”
海云诧道:“你有多大年纪了?竟自称老人家?”
灰衣人举起衣袖,抹了一把鼻涕,然后伸出两个指头:“老汉八年前过的八十八岁生日,下次过生日还差八个月另八天,今年多少年纪,自己也弄不清楚,你替我算算吧!”
海云惊道:“阁下已九十六岁高龄了?”
灰衣人笑道:“大概是吧!反正一个人活得太久,总懒得再去计算自己的年纪,这样会觉得日子好过些。”
海云肃然道:“敢问老人家贵姓大名,如何称呼?”
灰衣人道:“早忘了。人生一世,短短数十年,值得记忆的事太多,何苦还费心劳神去记那捞什干的名字。”
海云注视着他那婴儿般的面庞,心里不由泛起一阵疑云。
灰衣人又道:“小娃儿,会喝酒吗?”
海云道:“略具薄量。”
灰衣人道:“好极了,我老人家正愁寡酒易醉,坐下来咱们喝几杯。”
海云也不推辞,拱拱手,吉罪落座。
灰衣人把一壶酒推到海云面前,道:“来!先干了这一壶,试试你的酒量如何?”
海云举壶一饮而尽,脱口赞道:“好酒!果然不愧‘酒母’之名。”
灰衣人笑道:“好酒香醇容易入口,后劲却很足,否则,就称不得‘石楼金露醉神仙’了。”
两人素昧生平,却似一见如故,连干了几壶,越发豪兴道飞,开怀畅饮起来。
海云趁机问道:“老人家认识剑绝诗狂杜老前辈?”
灰衣人道:“认是认识,但我老人家却最怕见到他,要是当年不认识他倒罢了!”
海云道:“那是什么缘故?”
灰衣人道:“你不知道那穷酸有多缠人,见面就要喝酒,一喝就非喝醉不可。”
海云道:“好友相聚,醉了又何妨?”
灰衣人摇头道:“醉了不可怕,但那穷酸一醉就要做诗,实在令人烦不胜烦。”
海云道:“饮酒赋诗,应属雅事,怎说烦人呢?”
灰衣人道:“雅个屁,你没见过穷酸做的诗,连神仙也看不懂,他还自鸣得意,把自己跟杜甫、杜牧相比,说什么:‘前有老杜小杜,今有一杜玄,那两杜不过如此,这一杜才算诗仙’。你想想,这不是狗屁不通吗?”
海云险些把一口酒喷了出来,吸一口气,才笑道:“诗仙虽然未必,倒也颇具‘狂’气。”
灰衣人道:“我老人家不会做诗,也不懂他是‘猪肚’还是‘牛肚’,反正我受不了他那股酸臭气,宁可不跟他见面。”
顿了顿,反问道:“小娃么,你找他是为了什么事?”
海云道:“晚辈意欲求授绝世剑法。”
灰衣人道:“你要跟杜疯子学剑法?”
海云道:“正是。”
灰衣人眼睛一阵转动,忽然尖声笑了起来,道:“小娃儿,那你真是找对人了。”
海云愕道:“老人家的意思是——”
第三十六章 剑绝诗狂
灰衣人笑道:“穷酸号称‘剑绝诗狂’,诗既如此,剑法也就可想而知了……”
“老不修,你骂够了没有?”
随着话声,店门“蓬”的一声被推开,一条颀长人影当门而立。
灰衣人急忙抓起两壶酒,匆匆道:“小娃儿,你多喝两杯,我老人家失陪了。”
话落,身形一闪,已从桌面上掠过,向店后如飞遁去。
门口那人冷哼道:“想走?那有这么容易?”一摆衣袖,破空飞起,闪电般穿越过店堂,跟踪追了上去。
海云见后来这人也是一身灰色长衫,头上却多了一顶文士巾,正是儒生打扮。心念一动,忙也随后赶去。
刚追出不过丈许,忽听后面有人叫道:“海大哥,请等一等。”
海云停步回头,只见一名青衣布裙的少女,正和纪小龙手牵着手,由店门外走进来,后面随着那名酒保。小龙头上仍然流着冲天小辫子,仍然一副顽皮的模样,那青衣少女却很陌生,羞怯怯的,似乎不愿意进来,被小龙硬拉了进来。
海云洪拱手道:“我有要紧事,不能耽误,等一会回来再叙别情,小龙,再见了。”
小龙松开了那青衣少女,奔过来拉住海云的手,道,“你要到儿去嘛?”
海云道:“不瞒你说,我得去追方才那位儒衫文士,他可能就是剑绝诗狂杜玄。”
小龙道:“那就不用去追了,纵使追也追不上,等一会儿,他自已会回来。”
海云道:“他真的还会再回来?”
小龙道:“放心。他酒没有喝够,赶也赶不走。”
海云沉吟了一下,又低声问道:“小龙,他果真是剑绝诗狂老前辈吗?”
小龙尚未开口,旁边那青衣少女抢着说道:“你最好不要当面叫他的外号,他对‘诗狂’两字很忌讳哩!”
海云微证遵:“这位姑娘是——”
小龙笑过:“你不认识她了么?她就是我姊姊凤姑呀!”
海云失声道:“哦!”
青衣少女娇羞地检垂为礼,含笑道:“海公子,你好!”
海云急忙还礼,却用狐疑的眼光,偷偷打量这位明眸皓齿的少女。他记得在玉田城中见到的风姑,分明又老又丑,开日闭口自称‘老婆子’,怎么这会儿忽然变成花朵般的大姑娘了?
小龙扳着他的肩呷,嘴巴凑在他耳朵边,轻轻道:“告诉你一个秘密,咱们在玉田时候,姊姊伯人家认出来,脸上戴着面具,牙齿上也涂了黑胶。”
海云恍然大悟,忙又拱手道:“恕在下限拙,竟未认出是凤姑娘,上次多承援手,若非贤姊弟冒险挡住枯禅和尚,在下……”
凤姑没等他说完,突然摇手道:“海公子,别提那件事了。”
海云道:“在下还记得曾和姑娘约定,共同追查祸水双侣……”
凤姑又连连摇手,截口道:“公子快别提了。”
小龙低声抱怨道:“老实告诉你吧!上次我和姊姊是偷偷溜出去的,这件事千万不能被外婆知道,你老嚷嚷干什么?”
海云轻哦道:“对不起,在下失言了。”
凤姑转头对那名酒保道:“这位海公子是咱们的朋友,不是普通酒客,快去准备酒菜,把老太太自用的陈年百花露取一坛来待客。”
酒保应诺,去不多时,便将酒菜整治上桌,菜肴虽然谈不上丰盛,那坛用白瓷坛密封的“陈年百花露”却是干金难求的珍品,封泥卸开,满室已洋溢着醇冽的芳香。
凤姑姊弟俩陪伴海云人座,满满斟了三杯酒,风姑道:“仓促间无以待客,只有这坛酒还算不坏,公子请多饮几杯。”
小龙笑道:“这是我外婆的私房酒,连诗仙杜伯伯也难得喝到的,今天岩不是你,姊姊才舍不得拿出来哩!”
海云连忙称谢道:“谬蒙厚待,足感盛情。”举杯一饮而尽。
凤姑轻挽罗袖,又替他斟了一杯,问道:“公子老远到这儿来,果真是为了向杜伯伯学剑的么?”
海云道:“正是。”
接着,便将救护秦珂,以及和“金蚯蚓宫”门下遭遇的经过,扼要地说了一遍。
风姑惊讶的道:“那‘金蛆蚓宫’就是祸水双侣逃出来的地方吗?”
海云点点头道:“也就是武林传说,蕴藏着巨大秘密的神秘所在。”
风姑大感兴趣,忙又问道:“公子可知道它在什么地方?”
海云道:“现在还不知道,但要查出它的所在,并无多大困难,问题是‘追风剑法’诡异莫测,如果没有克制破解的方法,纵然知道它的所在,也不能去涉险。”
风姑笑道:“我倒觉得应该先查明它的所在,至于克险制胜,方法很多,并不一定要跟他们较量武功。”
四顾一眼,又低声说道:“上次在玉田城中,我和小龙设费多大气力,还不是把两名黄衣剑手解决了么?”
海云摇头道:“姑娘千万不可轻估了那些黄衣剑手,上次只能说是侥幸,恰好他们人手分散,又全心注意着客栈内祸水双侣的动静,彼明我暗,和去金蚯蚓宫,情形完全不同。”
凤姑道:“咱们暗地寻了去,见机而行,不和他们正面对阵,还不是同样彼明我暗吗?”
海云道:“兵法云:‘知己知彼’,咱们对金蚯蚓宫了解得太少,这样做太冒险了。”
凤站接口道:“俗话说:‘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咱们不去金蚯蚓宫,如何了解它的虚实?”
她词锋咄咄逼人,似乎对金蚯蚓宫抱着极大兴趣,恨不能立刻就赶去才称心。
海云诧异地看着她,缓缓问道:“姑娘为什么如此迫不及待要去金蚯蚓宫,难道真为了那些传说中的宝藏?”
风姑道:“不错。财帛动人心,谁不喜爱?”
海云摇了摇头道:“但在下决不相信姑娘是为了财帛,石楼金家纵然称不上豪富,至少也是富足之家。”
风姑道:“那是外婆的产业,咱们却姓纪。”
海云讶道:‘哈婆婆既是你们的嫡亲外祖母,还分什么彼此呢?”
风钻眼中忽视泪光,低声道:“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你不知道,也不必多问。反正我们急需要那批宝藏。无论它是金银财帛?还是高深的武功秘笈?只要能够得到它,咱们姊弟不惜任何牺牲……”
说到这里,话音竟便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