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影无痕-第10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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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惜惜点了点头,郑重说道:“我记住了。”
萧青麟脸上露出微笑,道:“有你这句承诺,我可就放心了。这三件事本该由我亲自来做,可惜事事难遂人愿。今日我抱定必死决心,原想能与薛野禅拼个同归于尽,替二弟除掉一个心腹之患,不料还是功败垂成。唉,我这做大哥的真是没用,以后的艰险,全靠二弟独力承担,我却无法助他共渡难关,我……我好生不安……”
凌惜惜颤声道:“不,萧大哥,你为我们付出得太多太多,该惭愧的人应是我们……是我们……!”
萧青麟不忍见她伤心的模样,正要出言宽慰。便在这时,湖面上忽然传来一声佛号:“阿弥陀佛!须菩提。若为人轻贱。是人先世罪业。应堕恶道。以今世人轻贱故。先世罪业。即为消灭。当得阿缛多罗三藐三菩提。须菩提。我念过去无量阿僧劫。于然灯佛前。得值八百四千万亿那由他诸佛。悉皆供养承事。无空过者。若复有人。于后末世……”声音隔湖传来,绵绵悠长。
凌惜惜往声音来处望去,心中大奇,听这声音并不甚响亮,明明是从近处发出,但湖面上清波潋潋,这说话的人却在那里?
萧青麟脸上却变了颜色,他听出对方所使的是上乘内功“无形遁音”之法。这功夫顾名思义,功夫高深之人可以音送数里,而且听来如同人在身侧,越是内功深湛,传音越是柔和。霎时之间,他脑海中闪过一个人的名字,骇然道:“是他!”
凌惜惜不知厉害,问道:“是谁?谁来了?”
萧青麟一字一字道:“恒河鬼菩萨!”
只听得佛号咏诵声越来越近,片刻功夫,湖面上急飘而来一艘小船,摇船的是一个法像庄严的老僧,一身大红袈裟,在湖风中飘摆起伏,宛若神仙一般。
萧青麟暗想:“此人既到,躲是躲不过了。”当即深吸一口气,挺直胸膛走出院门,来到湖畔。
恒河古佛将船停在岸边,缓步走到萧青麟面前。他左臂被萧青麟所伤,蜷在袖中,右掌横胸,满脸阴鸷之色,神情极是可怖。
两人相对而站,彼此的心意各自明白。萧青麟淡淡说道:“哪阵风把大师吹到寒舍来了?日前酒楼一别,可无恙否?”
恒河古佛低声道:“萧青麟,你总算也是条汉子,怎么到了这地步,还在假惺惺地装蒜?那雪胆五步蛇是我养大的,谁比我更了解它的毒性?你咬牙强撑,纵能瞒过薛野禅,可是骗不过我的眼睛。”
萧青麟道:“你既然看出我中了蛇毒,怎么还让薛野禅将我放走?”
恒河古佛道:“我若要揭穿你,自是轻而易举,可是那样一来,便只成全了薛野禅一人,对我有何好处?我现在杀你,那又大不相同。当我把你的人头公昭天下的时候,所有人都会相信我是凭武功杀死天下第一杀手,此事震动中原武林,不愁各大门派不承我之情、慑我之威。”
萧青麟道:“你身为佛门中人,竟起如此龌龊的贪念,不怕即刻便遭报应?”
恒河古佛道:“权势荣华,每个人都想得到。大和尚也是人,难道穿上这身袈裟,便能跳出三界之外?笑话!这世上若真有报应,我早已活不到今天。”
萧青麟道:“你想拿走萧青麟的人头,可也没那么容易。”
恒河古佛道:“死到临头,你还敢这么狂傲。我不信你是铁打的,把你所有的本事都使出来吧。”说着,单掌竖起,向萧青麟走来。
两人相距不过一丈多远,以恒河古佛的武功修为,抬掌便能击到萧青麟的身体。但他左臂刚被萧青麟击断,心中着实忌惮,竟不敢轻易发招,脚踏七星步法,慢慢进逼,每一步都走得异常稳健。
萧青麟见对方身形凝重,好似一堵缓缓移动的墙,端得是无懈可击,自己即使未中蛇毒,也没有取胜的把握。但此刻别无选择,举起玄英铁笋,一招“风起云涌”,挽起七、八个剑花,将恒河古佛来势尽阻。这路剑法分为三段,一招既发,接下便是两记凌厉的杀着。哪知他不运劲还好,一动真气,胸腹间陡似千百柄刀剑乱扎乱刺,剑招虽然精妙,劲力势道全不是那回事,堪堪使到半截,手腕一软,玄英铁笋落在地上。
恒河古佛见到有机可乘,岂肯错过?立时劈手抓下。
萧青麟自知死期已近,尽管他生性豁达,且已将生死置之度外,但此刻一股虎落平阳、英雄末路的心情,却也不禁黯然神伤。
便在这时,一个人影突然扑到萧青麟身前,喝了一声:“住手!”
恒河古佛手掌停在半空,奇道:“是你?你也来多事?”
来人正是凌惜惜。她俏脸沉霜,道:“出家人以慈悲为怀,你不能再作孽了。”
恒河古佛道:“我超度萧青麟,此乃除魔消邪的大善举,哪是什么作孽?你一个小女子,怎么懂得江湖规矩,还不闪到一旁去?”
凌惜惜道:“江湖规矩也是人定的。不知薛野禅花费多大代价请你替他卖命,你开出一个价钱,我按十倍补偿给你。”
恒河古佛嘿地一声冷笑,道:“我虽然爱财,可是江湖中的权势、威名、地位,也不是全靠钱来实现的。况且萧青麟的人头,那是无价之宝,老天把它赐到我的手中,难道我会放弃吗?”
凌惜惜听他说得这般无耻,气得浑身颤抖,道:“亏你也是吃斋念佛的高僧,口口声声说自己行的是善举。这‘行善’二字,是什么意思?欺辱身负重伤之人,算不算行善?背地里下毒害人,算不算行善?要是这种种事情都干得出,跟一个杀手又有什么分别?”
萧青麟道:“这种事情,我们杀手也是不做的。惜惜妹子,你自己请便罢,大和尚爱干这种事,且由他干便了。”
凌惜惜毅然说道:“我不走。我的命是你救的,怎能无动于衷?我虽是一个女流,却知道什么叫做义气!他既然要杀戒,那便先杀我好了。”
恒河古佛当然并不惧怕这两人,只是极度诧异,眼见萧青麟身受奇毒,凌惜惜又全然不会武功,决不能与自己相抗,但两人濒临绝境,却仍有一股凛然之气,有一份无畏的刚勇,令人不敢轻侮。
他怔了一会儿神,陡然恶从心生,寻思:“一不做,二不休,今日但若走漏了一个活口,我的声名从此受污,虽然杀的是萧青麟,但诛戮没有还手之力的人,决非英雄豪杰之所为,势必给人瞧得低了。”一念至此,哪还顾及自己的宗师身份,抬掌向凌惜惜抓去。
萧青麟见他脸上凶色一闪,便知要糟,不知从哪里生出一股力气,合身扑上,挺掌向恒河古佛按出。恒河古佛没想到重伤之人居然还能发招,猝不及防,慌忙举掌横挡,萧青麟左手回圈,拍的一声,重重打了他一个嘴巴,跟着右手圈转,反掌击在他的秃顶。恒河古佛大叫一声“啊哟!”急跃退后。萧青麟右掌倏地伸出,击中了他胸口。恒河古佛又是一声:“啊哟!”再退了二步。
这三掌只须有内劲相济,任何一掌都能送了当今一流高手的性命。恒河古佛连中三掌,居然挺立不倒,但觉脸上、头顶、胸口隐隐作痛,心想三处都是致命的要害,可见萧青麟内力已经枯竭,任凭他打中千百拳又有何妨?只是自己一掌都未躲开,实在太损一派宗师的颜面,脸膛羞愧得如同猪肝一般,大吼一声,向萧青麟扑来。
萧青麟向滑了一步,双掌齐出,一掌击其小腹,一掌径取丹田。
恒河古佛躲也不躲,左掌反撩萧青麟肋下。这一招看似同归于尽,但萧青麟内力已失,伤不到他分毫,但他这一掌却是结结实实印在萧青麟肋下,拍的一声,萧青麟身子一晃,喷出一大口鲜血。与此同时,萧青麟的双掌一上一下击中恒河古佛,只听他一声长啸,周身骨骼劈劈啪啪作响。原来那“雪胆五步蛇”的寒毒侵入血脉,使血液渐渐凝结,越流越冷。他适才吐出一大口鲜血,所受内伤虽是不轻,毒性却已暂时消减。趁此机会,他猛一催力,竟将任、督两脉震断,激发起所有内劲,一齐奔泻而出。
这是萧青麟生命中最后一记杀招,便如储满洪水的堤坝,猛地里坍塌崩决,洪水急冲而出,势不可挡。恒河古佛只觉双眼一黑,肋骨、胯骨、脊柱、锁骨一齐折断,连血也喷不出来,身体向后直飞数丈,扑通一声,尸体坠入湖中。
顷刻间,西湖葬没了这位异域枭杰。四周重归宁静,似乎一切事情都未曾发生过。
萧青麟走回院中,虽然呕血愈升,但精神反比以前健旺得多。他来到棺前,望着宫千血的遗容,目光渐渐柔和,低声道:“雪儿,我对你发下毒誓,今生要珍惜自己的性命,否则便不能与你相见。可你……你却先行离我而去,这个誓言已经没有了意义。雪儿,我现在就要去找你了,你千万要等我……一定等我……”说着,他轻轻抱起宫千血,走到湖畔,上了恒河古佛乘坐的小船。
凌惜惜瞧出他已呈回光返照之象,料想不久于人世,强忍悲伤,道:“萧大哥,你还有什么嘱咐的话吗?”
萧青麟想了想,从腕上摘下玉镯,递给凌惜惜,道:“自从与二弟结拜以来,这只玉镯伴我风风雨雨,须臾不曾分开。现在物归原主,你把它交给二弟,他自然明白一切。”
凌惜惜道:“我一定办到。”
萧青麟长出一口气,感叹道:“当初我与雪儿戏言,当我绝命之刻,希望能驾一叶扁舟,往波心深处而去,在水声天籁中辞别世人,那将是何等洒脱。现在真的应验了,看来冥冥中命运早有安排。”发现凌惜惜眼中蕴满泪水,宽厚地一笑,道:“惜惜,你不要为我们难过,萧大哥身边有雪儿相陪,走得并不孤独。”
凌惜惜拭了拭眼睛,道:“萧大哥,你……你一路走好……走好……”
萧青麟感激地点了点头,将小船摇离湖岸,五指向下一戳,将船底穿出五个指洞,湖水渐渐漫入船中。做完这件事,他向岸边的凌惜惜挥了挥手,摇船往烟波深处使去。
这时天将拂晓,浓浓的晨雾弥漫在湖中。小船悠悠远走,渐渐模糊了踪迹,消失了桨声。
凌惜惜取出玉箫,幽幽吹起。箫声婉转悠扬,仿佛她欲诉的心曲,直往湖心处飘去,心中默默祈祷:“萧大哥,雪儿姐姐,愿你们在天上找到真正快乐,从此再没有人间的忧烦。相依相伴,永结同心!”情到极处,不由得泪水涔涔滑落,曲调颤抖,渐不成音。
作品相关 第三十二章 真相大白
凌惜惜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走回凌府的,只觉得灵魂仿佛脱离了躯体,脑海里不时闪过萧青麟摇船飘逝的情景,每一次忆起,都是一阵揪心的伤悲。唯一支撑着她不倒下的原因,是萧青麟语重心长的声音,想道:“萧大哥跟我说这三件事之时,已到了灯枯油尽的境地。他拼集最后的力气,如此叮嘱于我,我说什么也要完成他的心愿!”正是由于这个信念,她咬牙拖着沉重的玄英铁笋,一步一步从西湖岸边走回凌府。
当她出现在府门的时候,把守门的家丁骇得目瞪口呆。谁敢相信眼前这个发髻散乱、满身泥污的女人,便是平日里端庄淑雅的少夫人?凌惜惜却不管别人怎么想,径直穿过府门,向后院走去。
才到回廊门口,恰巧碰到洁蕊急步走出,险些撞个满怀。她一见凌惜惜,喜得叫出声来:“啊呦,小姐你去哪里了?这一夜没回来,可急坏大伙儿啦!一大早公子爷便将府中所有人派出去找你,正等你的信儿呢。可巧你就回来了……”
凌惜惜不容她多说,道:“庭哥哥回来了吗?”
洁蕊道:“昨天后半夜才到府中,听说你不见了,焦急得不行,大半宿都没合眼。”
凌惜惜道:“好,带我去见他。”
洁蕊扯了扯她的衣裙,大皱眉头,道:“你这模样怎能见人?快回房去,我给你烧水沐浴,再换一身衣裳。”
凌惜惜却似没听见她的话,问道:“庭哥哥眼下在哪儿?我要先见他。”
洁蕊道:“我刚才见他去了后院的书房,这会儿多半还在那里。”
凌惜惜一言不发,抬脚便往后院走去。
洁蕊一边跟着她走,一边急道:“听说一会儿要来几位客人,都是大有来头的人物。老府主把这次会面看得极重,亲自安排酒宴,还要公子爷和你都去陪席。可是……你……你这样过去,若叫客人们看见,那……那成何体统……?”
凌惜惜猛地转过身,道:“你说够了没有?”
洁蕊头一次见到小姐发这么大的脾气,吓得不敢分辨,低头跟在她身后。
两人一前一后来到书房。洁蕊抢先几步走进屋中,叫道:“小姐回来啦!”
随着话声,屋门人影一晃,狄梦庭闪身而出,见到凌惜惜,脸上好生关切,道:“惜惜,你没事吧?”
直到此刻,凌惜惜绷紧的心弦才算松了下来,一时之间,所有的心酸、委屈一齐涌上心头,泪水几欲夺眶而出。
狄梦庭抱住她的肩膀,轻声道:“好啦!没事了。我这不是在你身边么?有什么话,咱们进屋再说。”他半挟半抱,将凌惜惜带入房内,回头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