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没摁住她-第6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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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外阳光金红,映着火焰般的草坪,云层火烧火燎,犹如燃烧的睡莲。
小病人还是坐在外面,只不过现在是坐在树荫里。隔壁病室那个狂躁症民谣歌手在手舞足蹈,那个焦虑障碍的高中生头上顶了一片树叶,不知在演什么。于主任看了一会儿,稍微放心了一点。
他吃完饭回来时,许星洲抱着个吉他,身边已经围了一大圈人。
那群人里有她同病室的邓奶奶,有拿着橡皮球的24号床,有隔壁病室的一大家子,病人家属也聚在那里,还有少许刚吃完饭的年轻医护,将她簇拥在最中间。
夕阳西下,万物燃烧,小病人抱着吉他弹曲子,弹的是张卫健的身体健康。
于主任对这首歌熟悉得很,不如说每个从非典年代走来的每个医务工作者都听过这首歌。是张卫健为那个年代唱的——病人在病床上听着落下泪来,医生护士们在医院走廊里听着这首歌绝望地哭出声,而于主任在f大读本科时的上铺的哥们,就永远停留在了那个年代。
“我不要做弱质病人,”女孩一边弹吉他一边唱道:“变成负累你不幸,谁想有病,厌恶呻|吟”
于主任眼眶发红。
“我只想身体健康。”
那粤语带着夕阳与浓烈的浪漫,像是在水底燃烧的火焰。
“——要活到过百岁不需拐杖都可跟你相拥。”
她唱道。
…
许星洲患者非常成功的路演,在六点半时被强行结束了。
那时天黑蒙蒙,医护人员根本负不起哪个病人走丢的责任,便连许星洲和鸡姐姐这个骚动源头都一起同踹了回去。
于主任晚上还有学生的论文要改,为了抵御睡意,去护士站倒热水冲咖啡。科室里那几个夜间值班的研究生看了他犹如耗子见了狐狸,一动都不敢动,并且瑟瑟发抖地收起了绝地求生
绝地求生有什么好藏的,于主任觉得好笑,谁上研究生还不摸个鱼了?
然后他看见许星洲抱着自己的黑熊玩具,坐在护士站。
“还在等人?”于主任说:“回去看电视吧,你追的电视剧不是要结局了吗?”
许星洲摇了摇头,道:“师兄刚刚和我说,他被抓到崇明去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于主任:“”
于主任对发生了什么,心生了然。
——这么多年,发生在这里的,淡漠又绝望的疏离,他已经见过太多了。
那毕竟是一个那样的天之骄子。
“他都被抓到那么远的地方了。”于主任不忍心挑明,劝道:“别等了,回去玩吧。你都等了他这么久了。”
许星洲摇了摇头。
“你一开始说,师兄看到你等他会很开心,”于主任仍是劝孩子似的劝她:“可是他现在看到你等他等到这么晚,绝对会发火的。你师兄脾气这么坏,你打算气死他算了吗?”
许星洲还是摇了摇头。
于典海:“”
小病人认真地道:“于主任,我现在不是为了让他高兴而等他了。”
于典海微微一怔。
“于主任”许星洲喃喃道:“师兄他跑到那么远,也不回我的信息万一出事了怎么办呢?”
许星洲说:“他开车开得那么猛,路上出了车祸怎么办?”
“如果被绑架了呢?”许星洲难过地说:“如果像里一样,有人想要他的命可怎么办呀?”
——如果是你的师兄不那么重视你了,如果他有了别的东西,你打算怎么办?
可是他不忍心,于主任见惯了这种钝刀子割肉,这个十九岁的女孩脆弱得可怕。
“所以。”
许星洲坐在护士站外的小凳子上,病区灯光并不太好,昏昏暗暗的,她一手拽着自己的那只破熊,认真地开口。
“我现在等他,是因为我怕他出事。”
…
八点半时,病区准时熄了灯。
许星洲这段日子表现不错,病情稳定,积极配合治疗,加上大家都喜欢她,她也离出院不远了,所以被允许和值班护士一起在护士站等人。
于主任出办公室上厕所时,许星洲孤零零地趴在护士站里。
果不其然。于主任不忍地想。
她在等待一个能依赖、会把她视为必需之物的人。可是在她的师兄所面对的那些诱惑面前,她应该是够不上‘必需之物’的门槛的。
病区安静得连一根针掉在地上的声音都听得见,于主任听见许星洲难受得喘气,像是要哭了。
八点半没来,今晚应该就不会来。
毕竟大家都是八点半睡觉,他就算来了,也只是蹭个不太舒服的床铺而已。
于典海扪心自问,哪怕是在自己与自己的爱人热恋期,如果他被抓到崇明,到医院熄灯的时候都归期未定,他也会在事情结束后回自己家睡觉。
回医院太麻烦了。
他又回去给学生改论文,改到十一点二十多。
四十七的岁数已经不好熬夜了,天天巴不得跟自己的病人一个作息呢。于主任困得要死,索性收了电脑回家,把包往肩上一背,出门时,许星洲已经把椅子搬到了病区门口,探头往外看。
于典海:“别等了,回去睡觉吧,不早了。”
许星洲眼眶红红的。
“我”许星洲沙哑地喃喃道:“我再等一会儿,十二点就回去睡。”
于典海:“别等了,小姑娘,越等越难过。他不会来的。”
——他不会来的,于典海想。
最好是从现在开始放弃幻想。
他以前可能是个二十四孝好男友,天天陪床,但是他这样的人总会有腻烦的一天——他可能是把照顾病人这件事当成游戏玩,也可能只是享受感动自己的过程,可是时间长了,这种拥有全世界的男人总会腻烦这种游戏。
许星洲摇了摇头。
不愿意回去,于典海也没得劝,只得推门要走。
可是下一秒,他听见了引擎的轰鸣声。
接着车门一开一关,一串属于男人的步伐响起,许星洲大概听惯了这种声音,难受地揉了揉自己病号服的下摆。
黑夜之中,外头的走廊昏暗地亮着紧急通道的绿灯,那步伐几乎是跑着冲了过来。
于典海抬起头,病区玻璃门咕咚一声开了。
——半夜十一点半,那个公子哥儿满头是汗地冲进病区。
他浑身狼狈至极,衣服都皱皱巴巴的,进门看到他的小师妹黑咕隆咚坐在凳子上,先是一怔。
然后,他紧紧地把许星洲抱在了怀里。
“你怎么现在不睡”他抱着女孩子,沙着嗓子开口:“这么晚了,你先上床啊,笨吗?”
许星洲带着几不可查的哭腔,抱着他说:“可是我担心”
于典海打断了他们,有些神奇地问:“秦先生,您居然会现在回来?”
——我还以为这么晚了,您今晚就不会回来了呢。
于主任被打脸,有点不太好意思,最终也没把后半句话说出来。
“回来了。”
黑暗中,秦渡低哑地回答:
“我怕她睡不好。”
于主任注意到,那太子爷的姿态绝望又深情,几乎称得上是在拥抱一生的挚爱。
第六十七章()
第六十七章
…
夜深露重;繁星在枝头生长。
许星洲抱着秦渡蹭了蹭;以额头抵在他的脖颈处;那是个极其亲昵的姿态。病区门口穿过呼呼的风声。
“你去哪了?”许星洲搂着秦渡的脖子;不满地道:“我还以为你不要我了呢。”
秦渡哂笑道:“胆大包天;你还敢查师兄的岗?”
许星洲:“我还敢掐你呢。”
秦渡伸手在许星洲脸上使劲一捏;道:“实习公司那边临时有事;把师兄叫过去了。师兄本来就是去拿材料,结果连那边事发突然,让我一路开车过去;工地现场的事故处理完了之后才开车回来。”
许星洲不满地哼唧了一声。
“没发消息,是因为师兄手机掉进水里去了,开不了机。”秦渡埋在许星洲头发丝儿里;“借了别人的手机给你发的短信”
他身上有一股淡淡的汗和泥味儿。
许星洲抱住了他的肩膀;又问:“你没碰别人吧?”
秦渡:“碰了我还敢抱你?”
“——再说了,”秦渡好笑道:“只有你会抱今天被泼了一身泥水的人吧。”
他真的被泼了一身的泥水;头发里都有些泥沙。许星洲笑了起来;但是死活不松手。
病区漆黑而暗淡;唯一明亮的便是窗外月亮。
师兄在门口俯身抱住许星洲;片刻后把那姑娘牢牢抱了起来;动情地闻着她发间的柑橘花香气。
“行了,”青年在她发间吻了吻:“回去睡觉?”
许星洲笑了起来;用力点了点头。
于是他抱着许星洲,穿过幽深昏暗的走廊。
窗上的爬山虎在风中簌簌作响;走廊贴着医护风采照片;每个病室都紧闭着门,里面是熟睡的男人和女人们。
许星洲趴在秦渡的肩上,往他身后看。
秦渡的身上有点脏,不知道今天发生了什么。
可是,许星洲觉得他是踩着星星走来的。
…
然而温馨的情景只持续了片刻。
病房中,深夜十一点五十七分。
月光皎洁,犹如潮汐一般穿过爬山虎,落在许星洲的床上。小破熊被秦渡强行发配陪护床,另外两个病人睡得如猪一般甜。
秦渡眯起眼睛,危险地道:“许星洲,你什么意思?”
许星洲气喘吁吁地说:“别别!你睡下面。”
秦渡冰冷地说:“想得美,我他妈大老远回来还得睡陪护床?”
然后他将外套一脱,强行要钻上病床,然而许星洲当机立断,蹬了他一记窝心脚
这他妈脚都用上了。
秦渡有点怀疑人生,简直以为自己招了讨厌,可是许星洲刚刚抱着他的样子,怎么想也没有任何要发脾气的模样。
“师兄,”许星洲难以启齿地说:“睡一张床倒是没事,我也不是非得你去睡陪护床。不对,不如说我也挺喜欢抱着你睡的。但是——”
秦渡大概也累得不行,打了个哈欠,问:“嗯?”
“——但是,”许星洲说:“你去洗个澡再来。”
秦渡:“”
秦渡想起这里的大洗漱间,吃瘪地说:“可”
“我知道只有公用洗手间。”许星洲小声道:“我也知道你不愿意进去洗澡,里面连热水都没有,只有漏水的冷水水龙头,所以你睡陪护床吧。”
秦渡自幼娇生惯养,连大学寝室四人间都睡不得,看到了卫生中心的洗澡条件就发憷,以往都是去上课的时候顺便回家洗澡的。
许星洲直白地总结:“师兄,抱抱可以,睡在一起不行。”
秦渡:“”
那女孩子话里的嫌弃,简直都要溢出来了。
许星洲攻击完他,立刻一卷被子,抱着小黑躺在了床上——并且伸出一只脚示意秦渡赶紧睡陪护床去,别把大家吵醒了。
秦渡在床边站了一会儿,正当许星洲以为他要睡陪护床,就听见他拉开了柜子。
他在柜子里翻出了换洗衣服和毛巾,又取了许星洲平时洗手用的肥皂,轻手轻脚地走了出去。
许星洲微微愣住了。
她躺在床上发了一会儿呆,看着窗外明亮的月亮和漆黑的树藤。
外面的公用洗手间里传来哗哗放水的声音,而邓奶奶吃了安眠药,正甜蜜地打着鼾。她听见树叶摩挲的声音。细微的、护士的脚步。
温柔风声浸润长夜。
不知过了多久,病室的门吱呀一开,秦渡以毛巾擦着短发,推门而入。
他已经冲过了澡,套着短裤背心,浑身都是许星洲那块皂的味道——连头发都是用肥皂洗的。接着他爬上了许星洲窄窄的病床,掀开她的夏凉被。
许星洲迷迷糊糊地道:“师兄。”
秦渡困倦地嗯了一声,将小师妹搂在了怀里,说:“师兄洗过了。现在很干净。”
于是许星洲翻过身,柔软地抱住了他。
…
小姑娘的抱抱又软又娇,鼻尖还都是她发间柑橘花的味道。
秦渡被挠得心里发痒。
“师兄。”许星洲还乖乖地问:“你今天怎么了呀?怎么回来得这么晚?”
秦渡惬意地眯起眼睛:“嗯?也没什么。去公司的时候他们说崇明那边的工地出了点事儿。我得去,也正好整个组里只有我有车,就开车带他们过去了。”
“诶?什么事啊?”
许星洲头一次听秦渡谈论他家那个公司,迷茫地睁开了眼睛。
秦渡模糊地回答:“能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