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悲剧-第9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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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转身走到破旧发霉的房间旮旯儿的衣帽柜,取出一顶软边的大草帽,它那往下耷拉的宽边帽檐,使他脸相显得越发奇特,他的那双凸眼睛和浓胡子,其实很善良,这时却好似凶恶极了。一切都准备停当,他便对秘书说:“我这会儿就去县执法官'2'那儿,厄尔。最好你跟共和党人报和民主党人报通个电话,把这事给他们说一声,别让这两家报社认为我们不跟他们通气。到时我就在火车站跟你碰头。”说完,他便步履艰难地往外走了。
厄尔纽科姆是个身材颀长、头发蓬乱的年轻人,年龄约莫有十九岁,举止谈吐非常严肃,虽说有时也会恍然失措。他马上一面抓了一叠传票往口袋里掖,一面又给海特太太打电话。稍后,他在电话里向那两家报社说了一下大比腾湖上两人溺亡的惨闻,随后抓起那顶比他的脑瓜大两号的蓝边草帽,急冲冲下楼了,殊不知在敞着门的地方检察官办公室对面碰上了泽拉桑德斯。她是个老处女,也是当地颇有名气而又机智的地方检察官奥维尔w梅森的惟一速记员。这时她正去审计长办公室,见到平素办事不紧不慢的纽科姆先生心事重重、行色匆匆的样子很吃惊,便冲他喊道:“喂,厄尔。有什么急事?你急冲冲往哪儿跑呀?”
“听说大比腾有两个人淹死了。说不定情况比这还要糟。海特先生要去,我就跟他一块去。我们得搭乘三点十分的火车。”
“你是听谁说的?是当地人吗?”
“还不知道,不过我想恐怕不是吧。那个姑娘口袋里有一封信,是寄给米米科县附近比尔茨一位姓奥尔登的太太。等我们回来,一切我都会告诉你的;要不然,我就打电话告诉你。”
“哦,我的天哪,如果说这是一件刑事案子,那梅森先生也许会关注的,是吧?”
“当然咯,我会打电话给他的;要不然,海特先生自己也会打的。要是你看见巴德帕克,或是卡雷尔巴德内尔,转告他们,说我得出镇去走一趟。还有,请你代我打个电话给我妈,好吗,泽拉,也关照她一声。我怕我自己来不及打了。”
“当然可以,厄尔。”
“谢谢。”
本来他的上司日常生活够单调乏味,现在来了这么一件新鲜事,对此纽科姆兴趣很大。瞧他乐呵呵地,甚至热乎乎地连跳带蹦,走下了卡塔拉基县法院大楼南边台阶。桑德斯小姐知道她自己的上司因为跟即将召开的本县共和党代表大会有关的事出去了,他办公室里此刻没有别人听她的新闻,便往审计长办公室走去。她不妨根据她刚才听到的消息,对聚集在那儿的人大讲特讲这次关系重大的湖上惨案。
注释:
'1'验尸官负责调查突然的死亡或横死;他在进行验尸时,可以由一个特别挑选的陪审团协助。
'2'据美国州、县政府职责规定,执法官,亦即县的行政司法长官,负责维持公共秩序,逮捕罪犯和管理县监狱。
第121章()
验尸官海特跟他的助手所搜集到的材料,确实异乎寻常而令人焦虑不安。开头是,因为有一条游船失踪,连同一对看来很幸福、漂亮的观光客也失踪了,在当地客栈掌柜建议下,一大早便出动寻找,结果在月潭发现了那只倾覆的小划子,还有那顶帽子和那块面纱。所有能找到的客栈职工,连同导游和住店的客人,经过急募以后,就立时分别潜入湖中,或利用装有铁钩的长篙,想把一具或两具尸体都给打捞上来。据导游西姆肖普以及客栈掌柜和出租游船的人说,失踪的姑娘既年轻又漂亮,看来她的同伴好像是相当有钱的年轻人。这一事件足以引起湖边许多林区居民和客栈职工的莫大兴趣,乃至于内心悲痛。除此以外,大家还觉得疑惑不解的是,像这么一个晴朗无风的日子,怎么会发生如此离奇的不幸事故。
可是,过了一会儿,却引起了更大的骚动。原来事实是这样的:正午时分,有个经常在湖上拖钓的人约翰波尔——一个林区居民,终于钩住死者的衣服,把罗伯达给拖出湖面。她的脸部——嘴唇、鼻子和右眼上下,显然受过伤——对于这一事实,所有在场帮着打捞的人,马上都感到非常可疑。由乔雷纳帮着摇橹,终于把罗伯达拽出湖面的约翰波尔,一见到她便大声嚷道:“唉,你这可林〔怜〕的闺女呀!她那身子简直好像压根儿没有分量似的。居然她还能沉底。一〔依〕我看,真是怪事。”稍后,他伸出自己两条有力的胳臂抓住她,把浑身湿透、早已咽了气的她拖进了船舱。这时,他的那一伙人便打手势招呼其他的打捞船。于是,他们马上围拢来。由于湖水冲击,她那浓密的棕色长头发已把脸儿盖没了,约翰波尔一面把她的长头发拢到脑后勺去,一面找补着说:“我说真怪,乔!看这儿。这孩子好想〔像〕是给十〔什〕么东西砸过!看这儿,乔!”周围其他船上的林区居民和住店的客人,都仔细端详着罗伯达脸上青紫色伤痕。
即使罗伯达的尸体已被送至北边的船棚,在湖上仍继续打捞失踪的男尸,这时就有人道出了这么一些疑团来:“得了,这好像有点怪——这些个伤痕——而且——不是吗?这条小船,在昨天这样的天气,居然会底儿朝天,真有点儿出奇。”“这家伙到底在不在湖底,一会儿就见分晓啦!”经过好几个钟头,还是白白地打捞一场以后,大家心里终于下了结论,说此人尸体很可能压根儿不在湖底——这个想法,对大家来说,是既让人难受,可又令人激动不已。
在这以后,那位导游(是他将克莱德和罗伯达从冈洛奇一路捎到这儿来的)跟大比腾、草湖两地的旅馆老板谈过以后,下面几点已得到肯定:一、溺死的姑娘将自己的手提包留在冈洛奇,而克利福德戈尔登则随身带着他的手提箱;二、在草湖和大比腾湖各自登记的卡尔格雷厄姆和克利福德戈尔登,这两个姓名虽然不同,但经两家旅馆老板仔细讨论,并从这个申报人的外貌判断,毫无疑问,出自同一个人;三、那个自称克利福德戈尔登或卡尔格雷厄姆的人,曾向开车送他到大比腾的导游打听过那天湖上游人是不是很多。在这以后,迄今所有的一切疑团,已趋于完全一致,认为此人使用了卑鄙手段。对此几乎已是毋庸置疑。
验尸官海特一到,人们马上告诉他,说住在北边林区的居民对这事深为激动,而且坚信他们提出的怀疑很有道理。他们不相信克利福德戈尔登或是卡尔格雷厄姆的尸体当时会沉入湖底。那时,罗伯达的尸体早已很小心地放到船棚里一张帆布床上,海特仔细察看了那具无名女尸后,发现她既年轻,又漂亮,心情也激动得出奇,其原因不仅是由于她的相貌,而且还由于四周围充满怀疑的气氛。更要不得的是,他一回到客栈掌柜的公事房,看了从罗伯达外套口袋里找到的那封信。于是,他便断然倒向了最忧郁,但又坚定的持怀疑这一边了。因为他读了以下这么一封信:
最亲爱的妈妈:
我们已到了这儿,而且我们就要举行婚礼了,不过我写在这儿,只是让你一个人知道。请你别给爸爸或是任何其他人看,因为现在还得保守秘密。圣诞节的时候,我已对你说过这是怎么回事了。所以,你什么也不用担心,什么也不用提问,更不要告诉任何人,只说你已经接到我的信,反正知道我在哪儿就得了。你千万别觉得我日子过得不好,因为将来我会过得很好的。紧紧地拥抱你,在你两颊上亲个吻,妈妈。千万让爸爸知道一切都很好,可是不管对他也好或是对艾米莉、汤姆、吉福德也好,什么都不要说,知道吗?热烈地亲吻你。
爱你的
伯特
七月八日
于纽约州草湖
再过一些时间,我会写信给你的,再谈这些事。不过在这以前,暂时务必保密,只有你我知道就得了。又及
信纸右上角和信封上,都印有“纽约州草湖草湖旅馆所有人杰克伊文思”的字样。显而易见,这封信是在他们以卡尔格雷厄姆夫妇名义在草湖住了一宿以后,转天早上写的。
水性杨花的年轻姑娘们!
从这封信可以看出,他们两人显然是以夫妻的名分下榻那家客栈,可事实上他们还没有结婚。海特先生看信时,不由得浑身抽搐,因为他自己也有好几个女儿,他是非常疼爱的。不过就在这时,他猛地转念一想:本县每四年一次的选举快到了,十一月就要举行投票,那时候,今后三年内全县所有公职——包括他自己职位也在内——都得重新选过;此外,任期六年的本县法官一席,今年也要改选。到八月间,也就是大约过了六周以后,本县共和、民主两党的代表大会即将举行,那时将推举出任上述公职的两党候选人。但是,迄今为止,现任地方检察官除了本县法官一席也许还有希望以外,其他公职是一概不会考虑到他的,因为他已经连续担任过两届地方检察官,而他的任期之所以那么长,就是由于他不但在内地政界是以辩才赡富著称,而且,身为本县司法界最高官员,他能够给自己朋友们帮各种各样的忙。可是现在,除非他时来运转,能提上名,当选为本县法官,要不然,他的政治生涯的末日注定就在眼前了。要知道迄至今日,在他的全部任期中,从来没有过一个真的说得上重要的案件,可以让他一下子抛头露面,从而有理由、有希望要求进一步得到选民的承认与敬意。可是这一件——
不过现在,正如精明的验尸官预见,大比腾湖上这个惨案不是完全可以被利用来将选民的注意力和同情支持都集中在一个人——也就是现任地方检察官奥维尔梅森的身上吗?奥维尔梅森是他——海特的密友,一向对他有帮助,而且足以增加他的信誉和力量,同时,通过他,对本党全体候选人也十分有利。于是,在这次即将到来的选举中,全体都可能当选——现任的地方检察官不仅可以获得提名,而且还可当选为任期六年的法官。过去政界还有过比这更光怪陆离的事哩。
海特马上决定,凡是有关已被发现的这封信的任何问题,他一概不予答复。因为这封信保证能够很快揭开那个作案的罪犯之谜——如果说真的有罪犯的话;而且,在目前政治形势下,谁能揭开这个谜,谁就获得殊荣。与此同时,他立刻命令厄尔纽科姆和陪送罗伯达、克莱德去大比腾的那位导游去通知不久前这对男女下车过的冈洛奇火车站:不管在什么情况之下,现在那儿保管着的手提包,除了交给他海特本人,或是地方检察官的代表以外,绝对不能交给任何其他人。然后,他正想给比尔茨去电话,查清楚那儿有没有奥尔登这户人家,家里有个女儿,名叫伯特的,也可能叫艾伯达。就在这时——他觉得仿佛得到上天福佑似的——突然有两个男子和一个小孩打扰了他,原来他们是在这一带打围捕兽的猎手,在一群熟悉湖上惨剧的人簇拥下,几乎乱哄哄地拥进了海特的房间,就是因为他们掌握情况——非常重要的情况!据他们报告说(他们的话常常被打断,有时还互相补充,互相更正):在罗伯达淹死的那天下午,大约五点钟光景,他们从大比腾以南十二英里左右的三英里湾出发,想去这个湖上或是附近一带捕鱼、打猎。根据他们现在一致佐证,就在那天晚上,约莫九点钟光景,当他们走近大比腾南岸的时候——也许在大比腾以南三英里的地方,他们突然碰到一个年轻人。当时他们把他当做正从大比腾客栈往南去三英里湾村的陌生人。据他们现在说,此人穿着很漂亮、很阔气,压根儿不像当地居民——他头上戴着一顶草帽,拎着一只手提箱。当时,他们心里也真纳闷:他为什么要安步当车呢,特别又是在这么一个时刻。因为转天大清早就有一趟南行的火车,到三英里湾只需一个钟头。再说,他碰到他们时,为什么又是这样惊慌失措?据他们描述说,他在树林子里一碰上他们,就马上往后一跳,好像大吃一惊似的,而且更糟的是——他一下子吓坏了——像要拔脚就逃的样子。当然咯,他们里头有个人身边带的灯捻得特别小,因为那夜月光还很亮,而且他们走路时脚步很轻,凡是跟踪追捕野生动物的人都是这样的。可是,要知道,这一带当然是最安全也没有了,时常碰面的人大都是像他们那样的诚实公民,那个年轻人压根儿就用不着跳起来,好像要躲进灌木丛去。不过,当那个身边带着灯的年轻人巴德布鲁尼格将灯捻亮时,那个陌生人好像这才清醒过来。他们先向他说了一声“你好”,过了半晌,他才回答说,“你们好?去三英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