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情结(完)-十世-第2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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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义父,你不和我们一起走吗?”北堂曜日渴望地望着言非离。
言非离抱抱儿子,道:“义父不和你们走。离儿回了王府,别忘了义父。”
“离儿不会忘记义父的。等辉儿病好了,我带他一起来看义父。”北堂曜日乖巧地道。
“好。离儿真乖。”言非离欣慰地笑笑,恋恋不舍地拍拍他的小脑袋。
北堂傲带着儿子一行人匆匆离开。言非离待他们走后便收拾了一下东西,返回牧场。
刘七看见他大为惊喜,“小言,你回来啦?这几日在北堂王的别院过得怎么样?北堂王没有为难你么?”
“没有。”言非离笑笑,跳下马背,“怎么不见雅儿?”
“那丫头和小袁去马场看马了。有两匹母马有崽,我让袁清去看看。”
袁清是一年前新来马场做工的,年纪轻轻,却对医马很有一套。
刘七与言非离走进马厩,看着他将马拴好,仔细望望,忽然道:“奇怪,小言,我怎么觉得你哪里不一样了?”
“有吗?”言非离疑惑,回头见刘七绕着他转圈,上下打量,不由得好笑地道:“你看什么?我哪里不一样了?”
刘七挠挠头,“我也说不好。”
言非离今日回来,刘七远远地便见他神色舒畅,举止泰然,嘴角噙着笑意,浑身带着一丝……说不出来的味道。就好像一只偷了腥的猫,带着酒足饭饱后的悠然和懒洋洋的神态。而且那眉目间的神采飞扬,只有傻子才会看不出来。
言非离不知道自己的变化,只是这几天的日子逍遥如神仙,既有爱人在旁,又有儿子相伴,想不舒心都难。
“阿七,我累了,先回屋去休息一下。”
“好。晚饭时我叫你。”
言非离这几日夜夜与北堂傲缠绵,这会儿骑着马回来,奔了小一个时辰的路,身上跟散了架似的,全身的骨头都在酸痛叫嚣。回到屋里,倒在床上,再也无力起身,可却没什么睡意。
双手不自觉地抹上自己的发鬓和额角,想起这几日醒来,睡在枕边的那张面容一如往昔,光洁柔亮的肌肤,乌黑如墨般的长发,除了更加成熟外,那个人竟然还如十二年前初相遇时一般地冷艳。与他相比,自己真是老了,岁月毫不留情地在他身上留下各种痕迹,好像生怕他忘记似的,不断以身体机能的衰退来提醒他。若不是靠着这仅剩的几成功力撑着,不知今日的自己是什么模样。
这些年来,他虽一直没有停止过练功,可是内力恢复至此后,便再无丝毫进展。言非离知道到了他这般地步,已不是勤奋与否的问题,想必这便是当初秋叶原所说的,身子折损过甚,落下永难治愈的病根。
言非离虽然满身疲惫,却呆呆地倒在床上难以入睡,只是直直地望着床顶。
以他这副身体,只怕已经折了许多阳寿,留在北堂傲身边,实在不知能有几日欢愉。自己年纪渐长,风霜满面,那人却得天独厚,不仅修炼一身内功,更有一副天生的好容貌。自己一介凡夫俗子,怎能与他并肩而立?
不是言非离妄自菲薄,只是北堂傲留在他心里高洁如月的形象太过深刻,常常让他觉得天上的明月,是不该与他这般凡夫俗子在一起的。
言非离深深地叹息一声,手不自觉地摸上自己胸前的红肿。那里今晨,还刚刚被他留下了印记,酥酥痒痒的,有些微疼,那人的欲望如此强烈,自己几乎应付不了。
幸福来得太快,来得太猛,总让人有种不真实的感觉,在一起时甜蜜恩爱,可一旦别离,却又忍不住怀疑起来,莫不是大梦一场?
“你还有心情在这里念佛!?”北堂傲在辉儿床畔陪了一宿,好不容易孩子情况好了点,才想起一直未曾见过林嫣嫣,一问才知,她竟然一直在佛堂礼佛。
辉儿已经病了好几天,原先只是有点着凉,后来却渐渐病得重了,发烧昏迷了一天夜也未醒,身上还出了水痘。众人这才慌张起来,连忙派人把王爷叫了回来。
“我在这里念佛,是在为辉儿祈福。”林嫣嫣面对着佛像,一派庄严。
“他不需要你祈福,只要你在他身边陪陪他,他就会好得快了。”
“我陪他他就会好了?”林嫣嫣转过头来,表情十分奇异,“如果我一直在他身旁陪他,他就不会生病了?不会难受了?”
北堂傲看她模样,压下怒火,沉声道:“你是他母亲,你在他身边他会觉得好些。辉儿出了水痘,难道你不担心吗?”
“水痘?”林嫣嫣突然长袖轻掩,笑了起来,声音娇柔,十分悦耳,“夫君,你搞错了,辉儿已经出过痘了,人一生只能出一次痘,辉儿怎么会再出痘呢。”
“嫣嫣,你是在说什么!?”北堂傲蹙起眉头。
“我在说辉儿啊。夫君,我在为辉儿祈福啊,为我们的辉儿。”
北堂傲上前一步,一把抓起她放在佛案前的东西。那是一双小鞋,精美小巧的婴儿小鞋,鞋面上还精巧地绣了牡丹。北堂傲只看一眼就明白了。
林嫣嫣抿嘴一笑,轻道:“夫君,你说辉儿会不会喜欢我给他绣的这双小鞋?我常想,他一个人在那个地方会不会冷,会不会不舒服?没有我陪着他,他该多难受啊。”
“林嫣嫣,我知道你没疯,你是不是故意的!?”北堂傲秀眸微掩,冷声质问。
林嫣嫣愣了愣,呆呆地望了他半晌,突然猛地站起身,尖声道:“我故意的?对,我就是故意的。我为什么要去看那个孩子?我为什么要去陪着他?他又不是我的辉儿!他不是我的辉儿!”
“你闭嘴!”北堂傲面色铁青,厉声喝道。
“我不!我不要闭嘴!我的辉儿已经死了,半年前就死了!他出了水痘,和曜日那个野种一起出的水痘!可是那个野种活下来了,我的辉儿却死了!死了死了死了——”林嫣嫣突然放声尖叫起来。
个小小身影跑进无人的后院,他想去看看辉儿,可是自从昨日回来,丫环和老妈子都不让他进去,他连一面都未见到,便想来这里找父王,让父王带他一起去。可是刚刚走近佛堂,便听到母妃凄厉的喊叫声。
“不要叫了!林嫣嫣,你给我冷静点!”北堂傲忍无可忍,厉声喝止她。
林妈妈猛然住口,狠狠地瞪着他,眼神充满怨愤和不甘,三年前你把那个野种抱到我面前,告诉我那是你的儿子,还给他起名叫曜日。半年前,辉儿刚刚断气你又抱来了一个孩子,要我把他当成辉儿抚养。
“呵呵呵,他又是你和外面哪个野女人偷生的!?曜日的身世你不告诉我,他的身世你也不告诉我。你到底想要我怎么样?我的儿子已经死了,为什么我要去为别人养儿子!?”说到最后一句,原本的歇斯底里已变成悲愤的啜泣与质问。
北堂傲见她神态凄然,句句悲戚,不由得心软,长叹一声,道:“嫣嫣,辉儿的身世我不能说,但是我可以告诉你,他确实不是我的儿子。我让你把他当成自己的孩子抚养,只是希望他能代替原来的辉儿,让你快乐。”
“他不能代替辉儿!他永远无法成为我的辉儿!”林嫣嫣恨声道:“我可以抚养他,但是永远不要期望我能把他当成真正的辉儿。在我心里谁也不能取代我的辉儿!他和曜日那个野种,永远都不是我的儿子!”
“够了!日儿、辉儿都是我的儿子,不许你这么骂他们!”北堂傲终于被她一声又一声“野种”激怒。
林嫣嫣却笑了起来,“我忘了,曜日可确确实实是你的宝贝儿子。这么多年我一直很奇怪,他究竟是你和谁生的?他和言非离又是什么关系?为什么当初你要把孩子放在他那里,还要认他做义父?”
“嫣嫣,你还不死心!你到底想知道什么?”北堂傲神色冰冷。
“我不死心又能怎么样,我的儿子已经死了……”林嫣嫣眼神似乎有些茫然,但只是一瞬间,又恢复清明,冷笑道:“我只是奇怪,到底什么样的女人,你会让她生下你的长子?还有言将军为何突然离开?而你也不闻不问?难道就因为我要把贴身侍女许给言非离做妾?”
“嫣嫣,这事你最好不要知道。这些年来你变了很多,自从回了明国,你日日在这佛堂礼佛,我都快要不认识你了,又或者我从来没有认识过你。我把日儿、辉儿托付你抚养,你却把辉儿照顾成这个样子。既然你承诺过要做他们的母妃,最好就要做到。”
林嫣嫣狠狠盯了他片刻,渐渐冷静了下来,转过身去淡淡道:“你说得对。我们只是各取所需罢了,只是我梦作得久了,竟忘了有一日会醒。你回去吧,辉儿我会去看他,我也会做好他的母妃,当然,还有日儿。”
“如此最好!”
北堂傲拂袖离去,他没有看见,林嫣嫣涂得鲜红的长甲,深深嵌进了自己掌心。也没有看见,她秀美清丽的容颜,变得如何狰狞。
北堂曜日一直静静躲在角落。他虽然年纪还小,但有些事还是明白的。比如说,他并不是母妃的亲生儿子。
这件事,以前他在浮游居时,也曾从多嘴的下人那里听说过,所以并不太惊讶。不知该说他生性冷静,还是年纪太小难以明白其中的意义,总之他并不十分在意这件事,也未曾向任何人询问过,好像有没有亲生母亲对他来说并不重要。
至于辉儿……半年多前他和辉儿还住在浮游居,他们都生了病。他病了很久,昏睡了好多天,待他病好后再去找辉儿,却已经不是以前那个辉儿了。
虽然母妃一直对他说,辉儿只是因为生了病,所以模样有些变了,可是他还是知道,这个人不是辉儿,不是以前的辉儿,可是他很喜欢他。因为这个辉儿总是缠着他,什么事都爱黏着他,而且长得好漂亮,不仅比以前的辉儿漂亮,还很乖,很听他的话。
还有义父。母妃说的什么言将军,一定是义父。
母妃好像不喜欢义父,为什么?和自己有关?可是自己却十分喜欢义父,和他在一起感觉好亲切,尤其父王也在的时候。
被父王和义父同时宠爱,让北堂曜日获得了极大的满足感。这种感情只用了短短几天的时间,就超过了他与林嫣嫣在一起三年的时光。
曜日年纪虽小,头脑却十分清楚。他看见林嫣嫣在父王走后几乎砸掉了整个佛堂,面目扭曲,隐隐觉得这样的母妃很吓人,让他十分不喜,于是他小心翼翼地离开了。
既然自己不是母妃的孩子,那么是谁的孩子呢?辉儿又是谁的孩子呢?义父又和父王有什么事?为什么义父要离开呢?
曜日的小脑袋里闪过许多疑问。
不知不觉过了近一个月,辉儿的病情终于稳定并渐渐康复起来,北堂傲和言非离也分开有一段时间了。
这一晚月色皎洁明亮,又是一个月圆之夜。北堂傲从辉儿住的院落出来,有些伤感。
刚才刘御医说了,孩子终于完全脱离危险甚至好转,情况极佳,再过几日便能痊愈了。林嫣嫣也在那里照顾辉儿。她说了会做好孩子们的母妃,便真的在那里住了十几天,一直陪着辉儿。只是她和北堂傲已经生疏了许多。
北堂傲不能理解,为什么女人的变化会这么快?在真正的辉儿死后,林嫣嫣跟着大病了一场,病好后便性情大变,整日沉迷于佛堂之中,吃斋念佛,对什么事都冷冷淡淡,也不再有以往的温柔。
当初他们成婚时,他曾承诺协助端亲王帮先皇的最小儿子,即当今皇上登上皇位,现在这个承诺他已经做到,两家的共同目的也达到了。可是他和嫣嫣的路已经越走越远,失去了那个孩子,两人都再难回头,相见之时,也徒增彼此的痛苦。
北堂傲抬头望着天上的圆月,突然强烈地思念起言非离。虽然只分别了短短的一个月,但是思念是如此猛烈,让他抑制不住。一想到他温和的笑容,低沉的嗓音,修长的身躯以及……
北堂傲突然一阵燥热,来到马棚,牵出墨雪,悄悄地翻身上马,疾驰而出,在城门关闭前,赶出了城外。
言非离翻来覆去地睡不着。
已经有一个月了。自从他们上次分手,整整一个月,北堂傲没有传来一点消息,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
虽然知道让人给自己带信不是北堂傲的作风,也不太方便,可是他还是想要知道他和儿子的哪怕一点点情况。有两次他帮刘七进城办事,都已经到了北堂王府门前,但摸了摸怀中北堂傲给他的权杖,却总是倏然回头。
如今他要以什么身份回去呢?什么也不是!何况当初决定离开的是他自己,他不能回头。那幢气派威严的王府里,住的是明国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北堂王一家,不是他的门主,不是他的谦之。
言非离叹息一声。只不过是一个月,以前多少年都过来了,可是这一个月却让他如此难挨,不知道要再过多久两人才有机会再见面。
言非离越是思念,越觉得难以入睡,坐起身来,随手推开窗户,外面的月亮分外地圆满柔亮,也映得他更加孤寂。
言非离默默凝视半晌,心口微微绞痛,干脆盘膝坐在床上,闭上眼睛,专心地打坐练功,希望借此能收敛心魂,身心沉静。
真是要走火入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