胭脂绝代·玉娉婷-第3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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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王爷收回喜欢的话,线儿是个单纯的孩子,她会当真的。”穿针说道。
一瞬间,肖彦脸上的笑意隐去了,他生气地望定穿针半晌,讥诮道:“你以为本王开玩笑?本王说的可是真话。”
“怎么可能?”穿针淡然一笑,“谁都不是冷霜儿,臣妾不是,线儿也不是。”
“你——”肖彦身子一懔,脸色沉得阴云密布,又无言以对,只是朝着穿针怒目而视。
穿针福礼转身,她的步态轻盈,很快走到屏风口。
“龚穿针,你过来就是想说这些?”他不甘心地在后面喊。
“三个月会很快的”穿针的声音穿风而过,只余下肖彦怅然的身影,在阴暗的室内伫立良久。
穿针回了荔香院,天气又冷得快,荔香院清冷得如同冰窖,穿针早早让珠璎生了火炉,一夜碾转反侧,心里那份莫名的幽怨始终无法排遣。
翌日辰时,暖煦的阳光爬到了屏门外,趁着天色好,穿针招呼珠璎、浅画将箱柜里的冬衣晒一晒。三个人正忙碌着,垂花门外有守门侍卫禀告,说府门外来了个小后生,自称是珉妃娘娘的弟弟,有急事找穿针。
穿针意识到家里出了事,慌忙赶到府门,果然是庆洛。
“大姐,娘病了。”
原来引线回家将银锭交给龚母,龚母不放心穿针,再三询问,引线只好将穿针在王府的处境招了,虽是轻描淡写的,龚母至此茶饭不思,今日一早就起不来了。
穿针焦急难耐,去陈徽妃院子里告假,陈徽妃客气地应允了,临走甚至还安慰了她几句。
龚府门外,守门的小厮缩在石狮子旁遮着风。穿针由庆洛扶了进去,里面寂静少人,依稀能听见落叶之声,沙沙的,夹杂在寒风起落之中。天井里龚父悠闲的小调声触进她的耳内,让她刹那间进了韩岭村老家的错觉。
天井里的龚父躺在新做的藤椅上,一旁的引线吮着手里的蜜瓜,看过去也是懒洋洋的。阳光暖暖地照着他们,挂在檐角下的鹦哥咕咕的唤了一声。龚父和引线抬眼见是穿针,龚父慌不迭的想起身,穿针摆手示意,随庆洛进了龚母的屋子。
病榻上龚母看见穿针进来,眼睛一亮,唤道:“针儿。”
穿针坐在娘的身边,鼻子一酸,眼泪情不自禁的流淌而出:“娘,针儿没事的”
“小毛病,洛儿别大惊小怪的。”龚母嗔怪庆洛,“你大姐有自己的难处,别去给她添乱。”
龚母握住了穿针的手。娘的手暖暖的,让穿针感觉很踏实很满足。不知何时起,娘的两鬓染了一丝霜白,眼角的皱纹纵横,床头依然摆着绣缎,千百般色彩相异的丝线,鸟兽在其上飞驰栖止,花木迎风承露,尽态极妍。
“习惯了,娘要是放下这些做贵夫人,心里空落落的,捻起丝线就踏实。”龚母的脸色有了暖意,抚摸着穿针尖尖的下巴,“针儿,难为你了。”
穿针心里似掏空的难受,倚在龚母的怀里嘤嘤哭了起来。
天井里。
龚父仔细地观察着引线的神情,引线并未发觉,眼光迷离失神,沉浸在自己的心事里。
“线儿”龚父神秘地唤了她一声。引线吃惊地抬眸,依旧恍恍惚惚的。
“你去王府那么多次了,王爷怎么样?”
“您说什么呢?”引线忸怩了一下身子,浑身不自在。
知女莫如父,龚父眯起眼睛,自言自语道:“给王爷当妃子也不错”
“让我跟姐共侍一主?我不干。”引线脸上微微泛红,嘟起小嘴。
“这有什么不可?自古姐妹共侍一主多的是。你姐生性懦弱,没什么大主意,还不是听你的?”龚父见引线眼光开始发亮,继续开导她,“爹想过了,咱家单靠你姐过日子,有点悬。你既聪明又漂亮,以后王府不就是你们姐妹的天下?”
“可我猜不透晋王到底怎么想?”引线为难道。
龚父鼓励她:“你要记住,晋王爷终归是个男人,英雄难过美人关想法子接近王爷,你这鬼灵精还要爹教你?动动脑子,我的好闺女。”
第九十章 多情只有空庭月(一)()
第九十章多情只有空庭月(一)
穿针一来,龚母的病好了大半。请来的郎中诊断是心肌所致,不得操劳过度,需静心养身。穿针回去时叮嘱引线在母亲身边随侍药炉茶灶,尽点孝心。引线虽应承下来,心里却空虚虚的,每日想着心事。
这日,引线提着从药房取来的药包,慢吞吞地行走在孝闻巷。冷风合着飘零的落叶,吹得人瑟瑟发抖。枝桠上栖息的小鸟,瑟缩了脑袋,时断时续地冒出几声。一群小孩追闹着从巷子的另一边跑来,差点撞着了引线手中的药包。
引线没好气地回骂了一声,又慢慢地走向府门。忽听得马匹的咴咴声,她不由得抬眸眺望,清辉洒满了小巷,阳光迷蒙地照在班驳的树荫下,坐骑上一身白袍的男子英姿勃勃,此刻他正朝她笑了笑,白衣白马,一切都反射出令人感到温暖的金色。
引线淡淡地瞥了他一眼,她知道,她已经没了春天时的天真。曾经第一次见到他,她心里的欢喜跃然于心头,喷薄欲出。坐在南宫府的戏台下,满心满意地盼望他顾一顾她最华美的容颜,他却笑着谈起了她的姐姐,双瞳里满含脉脉的情意就这样,她的心慢慢沉入湖底,她忍无可忍地起身就走。
没想到,她在京城又见到了夜秋睿。
这一次,她的心已经平静下来。他不过是自己的一段叙曲,这个叫夜秋睿的男子,是她曾经眼里年轻俊俏的佳公子,他不在意她的情意,而如今她也同样不在意了——她的心思已经放在另一个男人身上。
于是她好整以暇地站着,等着夜秋睿下了马,含笑走到自己的面前。
“你姐过得可好?”夜秋睿望定她,直言不讳。
引线睁大眼睛,不客气地说道:“她如今是晋王妃子,她的好坏关你什么事?”她斜斜地看他,冷笑一声,“难道你现在还对她念念不忘?晚了,晋王的女人谁都动不得。”
夜秋睿略略的点头:“引线姑娘说的极是,那夜某走了。”说完朝她一示意,转身就走。
引线忍不住喊:“喂喂,你不是很喜欢我姐吗?怎么说走就走了?”夜秋睿站定重新面对她,嘴角掠过一缕笑。
引线咬了咬下唇,很耐心地说:“我姐苦着呢,王爷不喜欢她,让她住又冷又潮的院子,还天天受人欺负”
夜秋睿听着听着,眼光落在不知名处,引线一时猜不透他在想什么。
两个男人都跟龚穿针有关联,一个晴如阳光,一个幽如冷潭,龚穿针定是喜欢前者吧?
这样,也好。
“你叫她多保重。”夜秋睿上了马,提起缰绳。
引线心肠一热,拦住他:“别无动于衷的,想法子安慰安慰她啊。她是晋王妃子,你们很难见面是不是?今日她会过来看我娘,要不要我帮忙,帮你们传个话?”
夜秋睿咬牙:“明日子时,让她等我。”说完,策马缓行,身上的白袍猎猎飘飞。
引线一脸纳闷地站着,喃喃自语道:“子时那不是半夜里吗?让她上哪等去?”
这个白日里,天空突然飘起细细的雪花。
卧房里的火炉烧了整整一天,到了午夜依旧渗骨的冷。穿针让珠璎和浅画早早歇了,独自在烛光下绣着花枝上的雏鸟。夜渐渐深,烛光如梦如幻,仿佛笼了极柔的轻纱,将寒意切割成碎点。
她的十指麻得几乎伸不开,呵着手站起来,去橱柜找唯一的青色斗篷。今夜她又要去赴约,即便是错,是险,有很多问题藏在心里,她需要解答,她一直等着他的出现。
夜风渐紧,森森地扑了满面。雪早停了,没了一丝痕迹。没想到京城的雪天比并州来得早,她拉低青帽,缓缓而走。
浅淡的月光铺洒在青石道上,穿针走了一段路站定。夜秋睿从树丛里闪出,满天月华霎时如他身上白色锦袍,他朝她笑,温和而沉静的表情,令她恍惚。
她惊叹,如此深府,他如隐身人一般,从容来从容去,定是有非同常人的功力,就像肖彦。
“你过得不好?”他们对望。寒风四起,拂动他宽大的袍袖,与她及地的风蓬。此际相见,想起她那次夜奔南宫府似梦非梦的情景,心里纵有千言万语,哽在喉头。
他似是发觉,关切地问:“怎么不说话?”他握住了她的手,或者寒冷得已麻木,穿针竟然感觉不到一丝暖意。她放了手,深缩在斗蓬里。
她沉吟,终于开口问道:“那天你回老家,南宫大官人是否陪你回去?”
他望定她,摇头断言道:“没有,那日他遇到急事,我一个人回去了。”
穿针反倒暗暗松了口气,她猜锝没错,南宫就是夜袭南营大帐的人,而夜秋睿并不知晓,这便好,这便好。
“他很危险,你要小心。”她将事情一五一十告诉他,他俊朗的面容逐渐凝重。
“我知道了,我家跟南宫家两代是世交,生意上各有来往。南宫老夫人待我如己出,南宫或许那次鬼迷心窍,做了糊涂事。我看这事就算了,看在老夫人的面子上。”夜秋睿沉沉的叹气。
穿针想起南宫老夫人和蔼可亲的脸,不由点了点头。
夜秋睿的脸上重新漾起笑容,随口问道:“玉帛没消息吗?”
穿针的心立刻沉重起来,回答:“没有,我都找遍景辛宫了。是不是在别的地方?我猜想藏在肖彦那里了。”
“有可能。”夜秋睿脸色黯淡了下来,沉思片刻,道,“玉帛是女人随身之物,我曾经买通了府里一名主事的嬷嬷,冷霜儿死的那天玉帛并未在身,入殓时陪葬物品里也没玉帛。”
穿针低下头,心想,这就难了。曾经她动过晋王寝殿内箱柜的念头,内侍宫女进出频繁,让她始终没有下手的机会。养伤时段里面清寂许多,可她被一种莫名的幸福包围着,那种念头竟然没闪现一丝一毫。
如今连自身也难顾及,更休说进入晋王寝殿了。
“不要紧,够难为你了。”夜秋睿反安慰她,望着她清淡如水的素颜,深夜的霜花染上了她的眉梢,他抬手轻轻抚过:“快回去吧,夜里太冷,小心着凉。以后有消息,去那里找人传个话。”
他说了京城里的一个地址,然后拢了拢她的风帽。穿针淡然一笑,转身慢慢地走。他们没有携手,他只是远远地看着她,依稀看到一袭娉婷袅娜的莲叶,翩翩融入如霜的月色中。
第九十一章 多情只有空庭月(二)()
第九十一章多情只有空庭月(二)
夜里的皇宫传来鼓乐笙歌,琉璃莲花灯燃着,灯光层层染染,把肖沐的寝宫映得晕红。殿内镏金仙鹤鼎内焚着龙涎香,淡白轻烟丝丝袅袅,如夏日细柳,而幔帏内又是暖如春色,一派芳菲奢华。
皇宫里早设酒府,酒人日夜造酿,将酒中精品源源不断地送入深宫,供帝后们享用。喜欢享乐的肖沐在宫里甚至建造酒池,曾经命三千人在池中牛饮,场面颇为壮观,自己悠闲坐在平台上观赏。三千人牛饮美酒后自然醉态百出,肖沐心中有说不出的舒泰。他的赏赐又是大方痛快的,很多文武百官也乐在其中。
有大臣对肖沐的荒诞无稽颇有微词,上柬肖彦。肖彦每次想到肖沐虽年长于他,却始终孩童秉性,加上他们的母亲在他俩幼年时就过早离世,兄弟俩从小相依相扶,当即笑笑,并未将进言放在心上。
宫中最有名的酒是百末旨酒,采百草花末杂在酒中酝酿而成,称为天之美禄。此酒酣醉,喝后却满腹清香,乃肖彦之最爱。今晚肖彦呆在宫里,肖沐自然拿百末旨酒招待他。
今夜的肖彦独自喝着闷酒,眼光落在宽袖起舞的歌姬身上。裙随歌起,舞姿若随风升飞,隐隐地显出锦色绣鞋,他有点失神地望着。
罗袂兮无声,玉墀兮尘生。虚房冷兮寂寞,落叶依于重扃。望彼美之女兮,安得感余心之未宁?
悲歌踏行,一番苍凉而空渺的景象。而句句又是撩拨心绪的,肖彦手端酒樽,脑海里映出一抹窈窕清浅的身影。
肖沐眼见肖彦似有什么沉重的东西放不下,便玩笑道:“皇弟,怎么无精打采的?喝酒可要图个痛快,这样可不是你的作为。”
肖彦不禁苦恼地抿了抿酒,随即一饮而尽。肖沐见状,忙令内侍将酒樽盛满。细瞧肖彦的脸色,作神秘状:“可是为了那个龚穿针?”
闻言,肖彦抬樽的手一滞,并不言语,又是一口饮尽。肖沐笑道:“猜中了不是?论长相,这宫里美过珉妃的多的是,可谁都没她那种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