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深-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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含情很小的时候就懂得知恩图报这个道理,虽然他现在一无所有,但是不会马上丢了性命。所以含情又恢复了跪姿,开口道:“他年纪尚小,不懂事,请您饶过他吧。”
鬼面修罗心中暗喜,现在这场面是他故意安排的,含情若是敢开口替人求情,证明他心中仁义不灭,是可雕琢之材。鬼面修罗心中怎么想却不表现在面上,他还要进一步试探:“你凭什么为他求情?你只是一条拴在链子上的狗而已。”
含情眼神黯然,轻抿嘴唇道:“求您饶过他,您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有意思。那你先把地上的饭菜舔干净,我再考虑考虑。”鬼面修罗说完这句,立刻打开含情脖子上的锁链,站在一边,似乎是等着看好戏。
只是舔食地上的饭菜而已,含情的记忆中最近两年大多数饭菜都是如此吃下去的。花似锦有时心血来潮还会把残羹剩饭里掺下一把沙子,或者在含请吃饭的时候也不忘找个人施暴。含情已经习惯嘴里吞咽着粗糙变质的食物,同时扭动腰肢尽量迎合身后人的疯狂律动。
含情四肢着地,像一条狗儿一样恭顺地爬过去,开始舔地上的食物,遇到破碎的瓷片也不用手挑拣,只是小心地避开。不一会儿,含情就将洒在地上的粥菜舔得一干二净。虽然不是什么有营养的食物,有的吃总比饿着要强,含情觉得自己赚到了。
鬼面修罗挥挥手:“先饶过你,快滚!”
那青衣童子如释重负,连滚带爬地逃出房间。
鬼面修罗接着命令道:“你到那边水池里去。”
含情顺着鬼面修罗手指的方向望去,只见房内一隅有一扇漆画屏风,与墙壁的颜色十分接近又在暗处,之前并未注意,现在才发现其后隐约冒着寒气,原来那里是一个水池。是过一会儿就要用他的身子了,所以才要他先清洗干净吧。
含情不再多想,乖巧地爬过去。在池边就能感觉到水气冰寒刺骨,池壁也是凿石而成毫无温暖可言。将手伸进池中试探,竟好似冰水一般,含情却不敢犹豫一咬牙跳进池中。
那一瞬间,含情觉得自己全身的血液都被冻住了,就连骨头里的热气也被熄灭。
“整个身子都要泡在水里,只许把头露出来。”鬼面修罗淡淡地吩咐,“不叫你出来,你就乖乖地待在里面。”
原来舔食地上的饭菜仅仅是消遣,折磨才刚刚开始。含情闭上眼睛,既然如此,那他就好好“享受”这特殊的关照吧。
十
接下来的日子,含情感觉自己好像在做梦。美梦,美得太不现实,美得难以置信。
原来要他浸泡在那冰水池子里并非折磨,而是一种修炼武功的方式。鬼面修罗居然教他习武!
虽然鬼面修罗的脸很恐怖,声音总是沙哑冰冷,做事淡漠无情,实际上总会在不经意间流露出一点温柔。
含情记得很清楚,每次在冰水池中修炼那奇特的内功达到要求的时辰后,鬼面修罗会用一条温暖的布巾为他擦干身体,动作轻柔,像是擦拭精致昂贵的瓷器。
除了教含情武功,鬼面修罗还很有耐心地教导含情琴棋书画。
弹琴含情本来就会的,只要练熟鬼面修罗指定的那几首曲子就可以。下棋读书画画,花叔叔曾经教过的,含情天生聪颖,早在那四年间已经学有所成,重点就放在了如何模仿鬼面修罗那一笔俊秀的字。
练字如修心,初时很难,鬼面修罗却很有耐心,仔细指点。因为含情的基础比他想象得要高许多,难道盈袖阁的小倌素质都如此高吗?他原打算花个三年五载打造自己的替身,不过看含情时下的进度,除了武功,其他方面最多一年就可以达到令他满意的程度。
鬼面修罗从没解释过,含情却渐渐明白,鬼面修罗想培养的是一个替身。含情猜想鬼面修罗应该是爱着同为男子的盟主,却因面容已毁不敢坦言。同性之间的爱情本来就很难为世人接受,更何况还有容貌那层心病,鬼面修罗爱得实在太苦,所以才会用杀戮来宣泄痛楚,用冷酷来掩饰多情。
鬼面修罗从不询问含情的身世,也不谈起自己的过往。含情更不会主动说起,他只想着早一点达到鬼面修罗的要求,或许那时能走出这个房间,找机会完成花叔叔托付的任务。
时光飞逝,每一天含情都按照鬼面修罗的安排学习,不知不觉已在这密室中过了一整年。起初鬼面修罗每日总有几个时辰留在密室中亲自督促;后来在密室中的时间渐渐减少,三五日来检查一次成果;最后竟是一个月都没有出现。
再出现时,鬼面修罗带给含情一套朴素的衣衫。说是朴素并非指布料粗陋,而是其剪裁样式典雅,比之含情最初穿来的那套妩媚艳俗的绫罗绸缎要朴素许多。
“你更适合穿这样的衣服。”鬼面修罗微笑着说,“比你刚来时看起来要规矩许多。”
相处这么久,含情已经学会分辨鬼面修罗的表情,若非是容貌已毁,那样的微笑应该是相当迷人的吧。含情忽然想起,当初鬼面修罗说过的话“这些衣服你以后都不需要了”,难道只是嫌那些衣服风骚而已?
“我要教的你已经学得差不多了,只是武功尚欠火号。不过习武是慢功,以后记得勤练就好。”鬼面修罗的语气很郑重,“我把你买来,又教你这些东西,是希望你能代替我陪在盟主身边。我要你发誓今生今世用性命守护他,除非他抛弃你,否则你永远不能离开他。当然,买断你的一生,我也会给你回报。你现在可以提个条件,若我做得到一定会答应你,如果实在太难,咱们还可以商量。”
“您的意思是,我有资格可以与您讲条件?”含情不相信地盯着鬼面修罗,同时下意识地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很痛,好像真的不是在做梦。过去的一年应该也不是梦吧?虽然每天辛苦地学这学那,鬼面修罗也绝没有花叔叔当年照顾的体贴,但至少没有像花似锦那般虐待他。如今还给他提条件的机会,鬼面修罗从没有直说但是心中应该是把他当成一个人来看待。只为这一点,含情已很感激。不就是陪在盟主身边一辈子吗?含情自觉残破的身子早无留恋之处,若能被人利用做件好事也未尝不可。就赌一赌运气,把心愿说出来,或许鬼面修罗会答应帮他。
思量再三,含情言道:“您既然看得起我,我当然不会推辞。我确实有心愿未了,那是曾经对我有恩的一位长辈临终时的嘱托。他说中原只有北天盟内有一株忘忧草,他生前无缘一见,只希望死后我能将这株忘忧草移栽到他的坟上。”
“你可知忘忧草是何物?”
含情摇头:“不知,但中原之大仅有一株,可见稀罕。正好您看中我,将我带到北天盟,我其实一直期待能有机会完成那个心愿。”
“凭你当初身份,又不会武功,简直是毫无把握,说不定因此丢了性命。”
“至少我曾经努力过,做不到也只是遗憾而非愧疚,死更是一种解脱。”含情淡淡微笑,“那位长辈因为救我性命而死,如果我连他的遗愿都完成不了,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忘忧草与其它名贵药材种植在禁地,有专人看守,不过我若出手可以轻易拿到。只是你不能离开北天盟,你打算找谁替你移栽忘忧草?”
“您肯答应帮我?那真是太好了。我想托柳迷亭柳公子将那株忘忧草带回去,移栽到我那位长辈坟上。他是个好人,就算我给不起酬金,但是我当面求他,他或许能答应帮我的。”
“你想得很周到。既然你筹划已久,那忘忧草又非关乎生死的毒药,我就答应你这个条件。”鬼面修罗说完这句竟然转身离开。
其实含情还是有所隐瞒。花似锦曾经告诉过他,忘忧草不是毒药,而是解药。他们花家有个大仇人叫纪灿阳,藏身在北天盟中,就靠忘忧草维持性命。如果能把忘忧草毁掉或者弄到水云间,就等于操纵了仇人的生死。所以含情若能把忘忧草移栽到花叔叔坟上不仅可以了却花叔叔的遗愿,又能为其除去仇敌,一举两得。但这毕竟是害了那个叫纪灿阳的人,含情怕说出实情,鬼面修罗就不会答应给他忘忧草。一念之间,含情选择了对已死的花叔叔履行诺言,出卖了陌生人纪灿阳的性命。这样的选择很痛苦,会让含情良心不安,但此时他顾不得许多。
几个时辰之后,鬼面修罗提了一只木箱回到密室中。打开箱盖,现出其内一盆幽幽碧草,草叶上还沾着清晨的露水。
“这就是忘忧草。”鬼面修罗言道,“柳迷亭我帮你联系了,一日后他会在送你来的那间客栈房间里与你会面。银子我先借给你,你有钱时再还我。”
如此细致周到的安排,含情怎能不接受?他跪倒在鬼面修罗面前,感激道:“您的大恩大德我会铭记在心,从今以后心甘情愿任您差遣。”
“那好,你立刻发一个毒誓,今生今世守护在盟主身边。与柳迷亭见面我就不去了,只给你一个时辰。”鬼面修罗忽然顿了一下,“记住不要耍花样,以你现在的武功根本逃不出我的手掌心。我曾经讲的那条狗的故事不是吓唬你玩的。”
含情二话没说,以手指天发下毒誓。他从来没有想过逃走,他心愿一了,生死都无所谓了。曾经那么多痛苦折磨都忍下了,未来会是如何渺茫他根本不在乎。
第二天一早,鬼面修罗就将含情送到来时的那间客栈。柳迷亭已在约定的房间内等候。一切似乎都进行的十分顺利。
鬼面修罗并未在客栈久留,他原打算在街上闲逛,一个时辰后再带含情离开。忽然有亲随带来口信,说是盟主紧急召见。鬼面修罗以为盟中出了重要事情,立刻赶回总舵,发现议事堂上居然只有盟主一人。
北天盟的盟主方挚是俊朗挺拔的男子,并无传说中的凶狠模样,举手投足之间反而优雅斯文,尤其那双沧桑犹豫的眼睛深沉迷人。他一看见鬼面修罗,便迫不及待地从椅子上站起,迎了出去:“灿阳,你可来了。”
全天下只有北天盟的盟主一人如此亲昵地称呼鬼面修罗。
灿阳,纪灿阳。鬼面修罗的真实姓名。
十一
鬼面修罗早已习惯被盟主那样称呼。他一直以为姓名只是一个代号,盟主怎样叫他都可以,只要盟主喜欢就好。他在盟主面前总是不敢抬头,因貌丑自惭形秽,所以他从来没有看到过盟主呼唤“灿阳”这个名字时眼底流转的似水柔情。鬼面修罗一如既往地低头行礼,恭敬地询问道:“盟主,出了什么事情?”
“忘忧草被人盗走了。”
鬼面修罗听到这里心中松了口气:“原来是这件事。请盟主恕罪,忘忧草是我拿走的。”
“什么?”方挚并没有震怒,语气中竟是少有的吃惊,“灿阳,你想起过去的事情了?”
“没有。”
方挚紧张道:“那你是知道了忘忧草的用途?”
“不知道,难不成是剧毒之物?”鬼面修罗隐隐感觉今日盟主的态度很奇怪,一向泰然镇定的盟主为何如此紧张?
方挚摇摇头,眉头皱了几下,轻抿嘴唇欲言又止,像是内心在苦苦挣扎,终于还是理智战胜情感,说出隐瞒已久的秘密:“忘忧草不是毒药,定期服用它的叶茎,可以使人忘记曾经痛苦的事情。我不该再瞒你了,你不记得十八岁之前的事情,就是因为一直在服用忘忧草制成的药。”
“这是为什么?”鬼面修罗吃惊地问,他从没有想到忘忧草竟然与自己有关,也没想到盟主瞒了他这么久。
“因为在你十八岁那年经历了一场痛苦地折磨,你几欲轻生。我千方百计寻到一株忘忧草给你配了药,没想到真的起了作用。你什么都不记得了,痛苦欢乐亲友仇敌,甚至你自己的名字全忘了。”方挚静静地望着鬼面修罗,眼底纠缠着一种莫名的情绪,“于是我告诉你,你叫纪灿阳,你的头部受了重伤,忘记了过去。是我救了你,又怕你问起过去的事就骗你说我以前不认识你,仅仅知道姓名而已,而且为了保险起见我几乎让所有认识你的人都消失了。你本是随和开朗的性情,无心追究过往,与我开始了新的生活,帮我打下北天盟的一片江山。”
“那件令我痛不欲生的事是指我容貌被毁吗?”
“不是。你失去记忆后第二年才被仇家暗算变成如今的样子。都是我不好,没有保护你周全,又不敢提起你的过往,让你疏于防范。”方挚表情镇定,但眼眸中分明透露出心中波澜,“那个仇家极为歹毒,不仅毁去你容貌,还揭开你心中伤疤。我怕你旧病复发,救下你时又给你服用了大剂量的忘忧草,再一次强行封闭了你的记忆。那仇家被我打成重伤,一身武功废去九成,就算侥幸不死,也无力再来骚扰。现在北天盟势力如日中天,你的武功也今非昔比,只要忘忧草还在,你都不会再受到伤害,不会再想起痛苦过往。”
“盟主两次救我,又如此为我着想,究竟是为了什么?我们之间曾经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