枕鹤记-第6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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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冬却没有这么幸运,他死于脑溢血。
一个壮年人,死于脑溢血。
一夜之间,这个人没有了。
夏冬的朋友特别多,在第二天快中午的时候,到他家里吊唁的已经达到上千人。
窄窄的楼梯上,上上下下的人川流不息。
一个人就这么没有了。
在这个人没了之前,他像一只永远充满电的马达,一直在开,24小时开着。
仿佛永远不会熄火。
没有人劝他悠着点。
在电视机前看电视的老百姓,有时被夏冬古为今用的举例,逗的哈哈大笑。
夏冬是一个精力充沛的人。
一个人做了几个人的事。
他的副业比主业工作量多很多倍。
就这样,反正一个人就这样被收走了户口本、身份证。
地球上没有这个人了。
对了,工作证也没收了。
办公桌入库。
唐老斋在知道这个消息后,让唐念约歇歇。
不要再弄这东西了。
“爸爸”
唐念约犹豫。
不弄,那秋妃的故事,枕鹤记全本校注,通俗版本的枕鹤记如何操作?
“爸爸”唐念约放下一桌子的资料,扶父亲外出。
院子很大。
天空高远。
波士顿的秋天啊,美到想收藏。
可是,夏天还在这里治腿疾的夏冬,突然间死了。
唐老斋缄默。
秋妃,为什么一碰秋妃,人俱亡。
唐念约一怔。
都说一语成谶。
父亲,你参悟到什么了吗?
你一辈子,没有放下秋妃,可是,关于秋妃,你什么也没有完成。
难道是怕秋妃是个魔咒吗?
你信。
你怕。
你逃避。
可是,为什么不放下。
父女俩从院子外散步,走到了大路旁边。
景色无边,大地深远。
父亲,的确,我也犹豫,江洲天坑的事,夏冬说了,第一个下天坑的人,自从坑里出来,就没有站起来,没过一个月,也死了
真这么邪门。
就这么邪门。
唉,江洲啊,是该建一座庙啦。
几十年前,旻元寺还好好的,可是被砸了。
后来,旻元寺只剩下一个地点,空无一物。
这是一个提醒啊。
“爸爸,我倒是想起一个人来。”
“你是说,有人可以来写秋妃传?”唐老斋说道。
“爸爸,你的头脑可真是灵活。你知道这个人是谁。女儿来跟她联系,这个人,的确是不可能有第二个了,最合适的就是她哈佛的女博士,一心想写秋妃的陈辰”
那天晚上,如有神助。
陈辰也通过电话找到了唐老斋。
她是如此迫切地想完成枕鹤记——一个宫中女官的日记。
唐念约接过电话,迅速地指示:陈教授,请你把你已写好的提要发我过目,我会决定是不是把我父亲一辈子的心血,秋妃的研究成果给你,另外,我的父亲有一本关于秋妃的孤本,从汉代竹简始就有记载的秋妃传略。另外,我父亲重金购得秋妃残碑,内有极为珍贵的史料
“唐教授如此托付,有什么要求,请开诚布公”
“我的父亲还没有想好以什么方式合作,但”唐念约还在斟酌着怎么提要求,父亲唐老斋接过电话,“小陈老师,我没有要求,我的意思很明确,你,完全随意。你想怎么写都可以,关键的一点是,要完全,有始有终。我比任何人,任何事都迫切地希望看到完整的秋妃传。”
“这个,唐老,你这个担心我理解”
“念约是我的女儿,来我这里做助手,你完全可以相信她,把手稿给她,她是京都大学的图书馆副馆长,是专业的”
双方一拍即合。
在半夜,12点后,陈辰传了来一篇东西。
枕鹤记——一个宫中女官的日记
秋寂寂,红蓼涧边生。
一湖的秋水。
那个人,与天齐。
风云变幻。
你是我的禅,一生参不透。
人生多少寻常事,都在忆起恨不知。
白首春秋,谁与谁两两相忆?
却原来,易水之上,死不可惜。
深宫苦寒。
黑暗中大雪纷飞时。
鹤鸣于皋。
枕边如雨。
梅香暗渡。
遇见那个提着红灯笼的人。
明明灭灭。
他来,雪地霓虹。
他去,无声无息。
寻找这样的遇见。
等待。
于凌晨的清风里倾听。
三言两语间,了知诸法。
进退疾徐里,如鸟飞空。
这个人,是宿命。
好似在浩渺红尘中站了几千年,坐穿一世愁肠。
山河毕立。
江河不息。
绿水长流。
突然遇见一个似曾相识的人,忍不住就想对他浅笑:原来,你也在这里。
原来,亘古长河,生生不息。
有一个人,他是为你而来。
即使穿越千年幽冥。
信念不变。
隔着时空。
相思很痛。
一地红豆。
明晃晃的春天,天空恍若琉璃色。
绿水漾了多少年华。沧月乱了额前朱砂。
一直以为是自己藏在深渊里,只有她知道他,却原来,他才是藏得最深的那一个,是他一直知道她。
各种滋味霎时涌上心头,泪水模糊了视线。
原以为,山有木兮大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却原来,她心尖尖上滑过的细痕,都乱红一般飞过秋千去
为什么?
为什么?
行走那么艰难?
又不可以选择?
想人生好似春梦,不过是烟花中,作乐一场!!!
千念生灭。
盈盈一水间,脉脉不得语。
一首至悲至痛的诗。
送给南归的大雁。
托它问候那个人,那颗枯井一般的心。
既然相惜,且将惜矣。
弥留。
余生这么长。
他突然想起来,仿若惊鸿落在心底,呼啸洞穿。
我终于要去见你。
我们明明面对了千年。
你认我么?
你肯认我么?
你还认得我么?
你真是一个倔强的人。
你可以有另外的人生。
以锦衣玉食开始,以锦衣玉食结尾。
可是,你
挣扎。
逃避。
沦陷。
纠缠。
湮灭千百年的时光,就这样,旖旎而过。
值吗?
值得吗?
后悔吗?
后悔过吗?
仿若那株朴树,因风起舞。
索索坠落。
纷乱如风。
辗转年华。
竹篱疏影。
烟生云起间。
嗯,你是我的禅,一生参不透。
从别后,忆相逢。
千山万水转头空。
唯途中与你相遇,比月色柔软,比清风柔软。
比天空饱满。
比如住进你的四季,
就这样,恍如重生。
枕鹤记——一个宫中女官的日记,关于爱的,相思的一生。
“爸爸,你说这个哈佛的女生她这样写,行吗?”唐念约横竖读了几遍,她越读越迷糊。
“可是我真看不明白,她说的什么?”唐念约叹息。
“既然我说了,让哈佛的小陈老师来写,你就信我。”唐老斋在读到这一段时,释然。
她知道,小陈老师明白了,在秋妃的人生中,幽幽暗暗,明明灭灭。但谢锜大将军,是她一生的情仇。
那个提着灯笼,暗夜中来寻她的人,就是君王。这段是阴晦的。
而那个像秋水晃眼的,站成一千年姿态的人,是她的知音兼爱人的谢颐。
这就是枕鹤记,枕边的故事。
34,回归 探访()
祠后有撷骊阁,居半山,体制壮丽,耸出林表。
四顾皆山,历历叠翠。
以上叙述,出自枕鹤记。
这是一本旧籍。
然旧虽则旧,却不像是宋刻。
唐老斋似乎也一直没有亲口说,这是汉简抄录而来。
蓝色的封皮。
竖排版。
繁体。
有铢笔勾圈划记号。
翻开枕鹤记。
扉页上钤着一枚腰形朱文长印。
江洲唐氏留梦园主人藏书。
双排十一个籀文。
在这本旧抄的封三页,有一首蝇头小楷,在纸面的右下方:
帘底月,
淡淡的娥眉,
窥的我心醉。
问你,什么是衷肠,
你也无言应对。
怕时是这般时节,
别时又是这般
时节
今宵这满院花如雪,
呵,帘底月。
这样的民国风味的白话诗,今天已很难找到,成为绝本。
那个拄着杖的80余岁老翁,曾经有过的风华正茂,多愁善感,荡然无存。
一脸倦色。
“爸,爸爸”
唐念约陪着养病的父亲整理桌上古籍。
每天固定的时间。
和煦的阳光,透过窗棂,送到宽敞的书斋。
“爸爸,爸——”突然,平静被打破。
唐老斋的嘴角流着口水,眼睛半闭。
唐念约吓坏了,她学过一点急救知识,看这样子,老爸有脑溢血的征兆。
赶紧打电话给医院。
父亲被扶起侧着躺着长沙发上。
“爸,你怎么了?爸你要好好的”
“陈陈辰你交给她”
唐老斋出师未捷,这次脑溢血,让他重新回到坐轮椅的生活。
看来,出名要趁早。
到老,有心无力。
任何一桩理想都只会胎死腹中。
唐念约一心照看父亲,枕鹤记的故事改写根本无法进行。
但,要唐念约把她在的一堆资料给那个什么陈辰,这,这多少有些无法割爱。
父亲是沉溺于秋妃的人生中太久了。
他的一生,硬是过的凄切,不是凄美。
他没有使命,一定要把秋妃的故事讲个周全。
没有人要他这么多。
他不是秋妃的什么后代,他也周全不了。
至于那个陈辰,谁能够说的清一个从哈佛博士毕业后,讲着文学课,拿着差强人意的薪水,一心想成为网络大神的陈辰,能够完成这个使命?
唐念约每日里,一日三省。
她在酝酿着万全之策。
为什么?
为什么不把这些交给江洲。
秋妃属于江洲。
秋妃是江洲的文化遗产。
可是,目前的江洲,自从廖梅如走后,江洲的秋妃学术研究会形同虚设。
如果把父亲最宝贵的秋妃资料给协会,那等于要了父亲的命。
嗯,对,不是罗莉来了吗?
罗莉是江洲人。
如果找找关系,唐念约能够找到罗莉,说的上话的。
罗莉市长从医院回家后,就没有再去市政府上班。
上级领导指示罗莉要保证充足的休息时间,目前的江洲,是一池浑水,还是稍息,等这阵风过再去整肃。
罗莉在江洲短短两个月,已身心瘦惫。
她正有此想法。
忙来忙去,忙去一堆的问题与矛盾,这又何必。
与其动,不如静。
上级也暗示,江洲这边省里不可能不管,中央不可能不管。
作为一个领导,要注意抓宏观。
不要陷入细枝末流。
要注意学习领导管理法。
罗莉的人生老师,在京都某重要位置上的老师,对罗莉来江洲的三板斧一点都不满意。
罗莉住在老政府招待所。
这里没有新酒店的豪华装修,但安静的很。
罗莉过了一段宁静休闲的日子。
偶尔会有知心的朋友来坐坐,陪着云淡风清的说几句话。
这天,隔着一片竹林,罗莉在窗前看到了裴湘繁老师,转身进了小院,与他一起来的是广电的纪委副书记。
罗莉在招待所的小会议室接待他们。
因为这个会议室几乎不用了,有训练有素的服务员送来茶水,与消毒揩手毛巾。
嘘寒问暖。
然后,裴湘繁老师拿出了一只诚品书店字样的布袋。
沉甸甸的布袋里,有卷边的复印本。
有一本蓝色布面的书。
罗莉接过蓝色封皮的书。
呵,枕鹤记。
唐国钧?
唐教授,他可健在?
罗莉在看到封底的朱红圆印章后,抬起头,惊喜地问道。
在的,在的。
在哪里?
在美国,与他的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