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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部分

务虚笔记-第55部分

小说: 务虚笔记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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担骸昂冒桑颐且舶恪!盠大声喊:“不,不是也爱,是最爱!你们最爱我,至少你们中的一个要最爱我!”她们冷笑着问:“最爱?可你,最爱我们之中的谁呢?”L无言以对,心焦如焚,手指在土地上抓出了血。她们嬉笑着走开:“行了行了,我们爱的都是我们最爱的,我们像爱他们一样地爱你就是了。”她们转身去了,走出长诗已经完成的部分,走进万头躜动的人间。L看着喧嚣涌动的滚滚人群,心神恍惚地问自己:“像爱他们一样地爱我,可哪一个是我呢?人山人海中的哪一个是我?我在哪儿?我与他们有什么区别?是呀,区别!否则我可怎么能感到哪一个是我呢?都是最爱?这真可笑。没有区别,怎么会有‘最’和‘不最’呢?”   我们从未在没有别人的时间里看见过自己。就像我们从未在没有距离的地方走过路。我知道诗人想要说什么:有区别才有自己,自己就是区别;有距离才有路,路就是距离。   L看着那片空空的土地,朝女人们走去的方向喊:“告诉我,我与他们的区别是什么?喂,你们告诉我!否则你们就是在欺骗我!”恍惚中,诗人仿佛看见,他久寻不见的恋人从人群中走来,若隐若现地向他走来,也是这样朝他喊着……   于是,在长诗未完成的部分里,诗人继续做着恶梦。他梦见他久寻不见的恋人已经爱上了别人。   那个人的脸,L在梦里一时看不清楚。L与他们相距不远,但中间隔着一片沼泽,L看见他久寻不见的恋人在与那个人狂热地亲吻。那个人,他是谁呢?L在梦里竟一时弄不清楚:那个人就是我自己呢,还是别人?L想:喔,那就是我吧?那就是我!他不是别人,他就是我!L隔着那片沼泽喊:“那是我吗?喂喂!他就是我吗?”   (第一次同恋人做爱时,L就是这样在心里问的:这是我吗?那时他甚至有点儿不相信这巨大的幸福已经真的降临,他一边吻遍她一边在心里问:这是我吗?她所爱的这个男人真的是我吗?处在如此令人羡慕的爱情中的一个男人,竟会是我吗?他不由得问出声音:“这真的是我吗?”她抱紧他,吻他,让他看镜子里的一个女人和一个男人,说:“是,是你,是我们。你看,那个赤裸的女人就是我呀,她坐在那个赤裸的男人怀里,那个男人就是你,你就是这个样子,一副欲火中烧的样子……哦喜欢你这样,我爱你,你还不信吗?那一对肌肤相贴男女就是我们呀… ”)   现在L还是这样问。L在梦里想起来了,他必须还要这样问:“那是我吗?那真的是我吗?”但是没有回答。隔着并不太远的距离诗人喊他的恋人,但是她听不见,仿佛L已不复存在。L的心一沉,疼极了。于是他明白了,那个人不是他。L在喊她,渴望她,而那个人在与她窃窃私语在得到她的爱,绝然不同的两种命运。因此那个人不是L,是别人。L喊:“那么我呢,我呢?难道你没看见我?难道你没看出那不是我吗?我在这儿呀!你没有想起我吗?你已经忘记我了?可我还在,我还在呀,我一直在等你回来… ”   接下来,在长诗中断的地方,诗人一丝不差地又梦见了那个可怕的夏天:他最珍贵的那个小本子,被人撕开贴到了墙上… 他挣脱出人群,低着头跟在临时革命委员会负责人的身后走,一路上翻着书包,指望仍然可以在那儿找到那些初恋的书信,那些牵魂动命的诗作…    179   无奈的诗人,回到长诗已完成的部分,希望就在中断的地方把它结束,在L快乐的地方和诗人满意的地方,把它结束。但是,同他一起回来的女人们,却没有忘记带回了长诗未完成部分中的那些恶梦。   现实在梦想中流行,一如梦想在现实中传诵。   她们都对他说:“你到底最爱谁?”每一个他的情人,都对他说:“你可以爱别人,但是你要最爱我。”她们众口一词:“最爱我,或者离开我。否则,你应该已经懂了,我怎么能感到哪一个是我呢?”在不同的时间,不同的地点,在四壁围住的两个人的自由和平安里,每一个与他相爱的女人都对他这样说。诗人理解她们不同的声音所表达的同一个意思:“你只爱我一个,否则就没有自由和平安。我害怕你会把我的秘密告诉别人,我害怕,别人会把我的秘密贴在墙上。”   L向她们保证:不会这样,真的,不会这样的。L向她们每一个人发誓:在我们中间,不会再有那个可怕的夏天。   但是谁都知道,这保证是没有用的。你若抛弃我,你就会推翻誓言。保证和誓言恰恰说明危险无时不在。而且,就算这保证是可靠的,在你保证不泄露某种秘密的时候你还是自由的吗?你或者自由但不平安,或者平安但不自由,就像葵花林里的那个“叛徒”。   L在长诗中断的地方继续逗留很久,与不止一个乃至不止十个女人相爱。但是他曾对F医生说过,那是他过得最为紧张、小心、惶恐的一段时间。他同1在一起时要瞒着2和3,同3一起走在街上生怕碰上1和2,同2约会的时间到了只好找一个借口告别3和1,还有4和5和6和7… 他要写信给她们说我最近很忙很忙,打电话给她们,说我现在要去开会实在是没时间了请千万原谅… 无论何时何地他都像是一个贼、一个小人、说谎者、阴谋家、流氓、骗子、猥亵的家伙、一个潜在的“叛徒”、惶惶不可终日的没头苍蝇。   有一年秋天,诗人L从路途上短暂地回来,在那座荒废的古园里对F医生说:“我从来就只有两个信条,爱和诚实。其实多么简单哪:爱,和诚实。可是怎么回事呢?我却走进了无尽无休的骗与瞒。”   秋雨之后,古园里处处飘漫着草木和泥土的芬芳,F医生正专心地追踪着草丛中一群迁徙的蚂蚁。   “嘿,”L说,“你听见我说什么了吗?”   “我听着呢,”F医生说,“不过,大概我帮不了你什么忙。”   成千上万只蚂蚁排成队,浩浩荡荡绵延百米,抱着它们积存的食物和未出世的儿女到别的地方去,开创新的家园。   “你又开始研究蚂蚁了吗?”L问。   “偶尔看看。”F医生说,“我们的大脑就像一个蚁群。这样一个群,才是欲望。”   “什么意思?”   “你不能到任何一只蚂蚁那儿去了解蚂蚁的欲望。每一只,它都不知道它要到哪儿去,它只是本能,是蚁群的一个细胞。就像我们的每一个脑细胞其实都是靠着盲目的本能在活动,任何一个细胞都没有灵魂,但它们联系起来就有了灵魂,有了欲望。”   “我还是不知道你要说什么。”   “你知道‘我’在哪儿吗?”   “你在哪儿?”   “嗯,也可以这么问。你在哪儿?”   “你没病吧,大夫?”   “我打开过多少个大脑数也数不清了,每次我都不由得要想,灵魂在哪儿,欲望在哪儿?”   “在哪儿?”   “不在某一处。找遍每一个脑细胞你也找不到灵魂在哪儿。他在群里,就像这个蚁群,在每一只蚂蚁与每一只蚂蚁的联系之中。我记得你说过,那是一个结构。这个结构一旦破坏,灵魂也就不在了。”   “还有呢?”   “没有了。没什么别的意思,我只是在说一个事实。我们每个人,大概也只是一只蚂蚁。”   L笑笑:“不再研究你的人工智能了?还有,永动机?”   F医生停住脚步:“要是我说,我已经找到了永动机。你还笑吗?”   “是吗?恭喜你。在哪儿?”   F医生的手指在空中划了一圈:“存在。存在就是一架永动机。”   “你越来越玄了。”   “一点儿都不玄。是你提醒了我。有一次我问你,你是否相信人工可以制造出跟人有同样智能的生物,你还记得你是怎么回答的吗?”   “性交。”L大笑起来,“是是,是我说过,你当真了吗?”   “那是真的。那是上帝给我们的方法。所以我又从上帝那儿找到了永动机。”   “你最好再找一找爱情。上帝告诉你爱情是什么了吗?”   “孤独。”   “孤独?”   “这一次是C提醒我的。C说,没有什么能证明爱情,爱情是孤独的证明。”   “C,他好吗?”   “你指什么?”   “嗯……他的病,真的不能治好了?”   “不能。至少在他的有生之年不能。”   “孤独?”L看着F。   “对,孤独。”F医生说,“但不是孤单。他说那并不是孤单。”   秋天的古园,鸟儿在树上做巢,昆虫在草叶上产卵,随时有果实落地的声音,游人的脚步变轻了。夕阳西垂直到皓月初升,那群蚂蚁仍有条不紊地行进,一个跟随着一个,抱紧它们的食物和孩子日夜兼程……   F医生说:“在这颗星球上,最像人的东西怕就是蚂蚁了。有一年夏天,也是在这园子里,我看见了一场真正的战争……那是一个下午,太阳将落未落的时候,在那边,一棵枯死的老柏树下,我看见了一片尸横遍野的战场,几十米的一条狭长地带,到处都是阵亡蚂蚁的尸体……在石子和沙砾(它们的山吧)旁,在水洼(它们的湖)边,在乱草丛(它们的森林)里,(足卷)缩着,一动不动,在夕阳残照中投下小小的影子……我原以为是蚁群遭了什么天灾,细看却不是,是战争,战争已近尾声,正式的战役已经结束,但零星的战斗还在进行,大片的战场已经沉寂,几千几万亡灵已经升天,但在局部仍有三五成群或七八成群的蚂蚁在进攻,在抵抗,在侵略,或者在保卫领地或者在坚守信念……”   “我听不出你是悲叹还是赞美?”诗人L说。   “是悲叹,也是赞美。”F医生说,“当我们死去的时候,我们那娇嫩的脑细胞大概也是这样‘尸横一地’,(足卷)缩着一动不动,欲望全消。”   “精神病你!”L说。   18O   诗人又上路途。诗人的消息又在远方,远离城市和人群。   在山里,山脚下开阔的坡地上野花年年开放,准时无误。在沼泽,在清澈纯净的河的源头,蝴蝶悠然飞舞,蜻蜓和豆娘时而点破如镜的水面,黑色的森林仿佛屏障隔断尘世的嘈杂。森林那边有猛禽在盘旋,有纺织鸟精心缝制的窝,有各色各样的产房,一些湿漉漉的幼雏悄然出世。在荒原,太阳升起又落下,茂密的草丛里蹲着年轻的狼,风吹草低,它们热切的目光不离开美丽的鹿群,柔软的脚步跟随在鹿群周围……。诗人可能就在那儿。在遥远的罕为人知的远方,诗人在路途上,伫望和冥想。   远方的鹿群也是一样,为了期待的团聚,披星戴月赶着路程。我想,诗人应该能听见它们排山倒海般的脚步。我曾在那篇题为“礼拜日”的小说中谛听过它们的行踪,如今,在诗人的冥想和伫望中,我又听见了那些美丽动物亘古不变的消息:   冬天未尽,鹿群就动身北上,赶往夏栖地。沿途,它   们要涉过宽阔的冰河。   冰河刚刚解冻,巨大的冰块在蓝色的激流中漂浮旋   转、翻滚、碰撞,轰鸣声响彻荒原,一直推广到远方的大森   林,在那儿激起回声。鹿群惊呆了,踌躇着,在河岸上乱   作一团,试探,嘶鸣……但徒劳无益,眼前和耳边全是浪   声,浮冰的挤压声和爆裂声……   太阳的角度又变了一下。不能等了,不能再犹豫,鹿   群慢慢镇定下来,随即一头接一头跳入寒冷刺骨的冰河。   在河的那边有整整一个夏天的好梦在等待它们。它们游   泳的姿态健美而善良,心焦,又认命。但巨浪和浮冰不怜   悯任何一点点疏忽,连偶尔的意外也不饶过。每年这个   时候在这河上,都会有些美丽的尸体漂散在白冰碧浪之   间,有的已经年老,有的正年轻,有的尚在童年……   我想,诗人就在那儿,他会去的。只身徒步,背着行囊,露宿或者支起帐篷,点起髯火,也许身边还有枪……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在我的印象里他要去那儿,追随那群美丽的动物,继续他的梦想。   美丽的夏栖地,渐渐延长的白昼为荒原提供了充足   的阳光。雪水融成的溪流在新草下漫展开,四处闪光。   鹿群自在徜徉,偶尔踏入溪中便似拨响了原野的琴弦,金   属似的震颤声久久不息。   鹿群贪婪地吃着青草和嫩枝,一心一意准备着强壮   的体魄,夜里也在咀嚼。但是狼也来了,狼群追踪而来,   不断嗅着暖风里飘来的诱人的消息。   公鹿的犄角剥落着柔软的表皮,变得坚韧了。它们   有一种预感:生命中有什么神秘的东西将要降临。是什   么东西还不知道,只觉得焦躁又兴奋。听从冥冥中神秘   的指使,它们一有工夫就在带刺的矮树丛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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